第二章

打了一個呵欠，紀津綠緩緩下樓，看到紀熾澄正坐在餐桌前看報紙，他便踱過去，在他對面撿了個位置坐下。

“早安。”

紀熾澄一整報紙，瞄了他一眼，調侃道：“難得你早起，看來今天的太陽肯定打西邊出來了！”

由於職業的關係，紀覓藍和紀津綠都是那種日上三竿才起來的人，因此一大早可以在餐桌前看到他們，簡直就是罕事。

紀津綠沒有把他的話聽進耳里，趴在桌子上。“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嗎?我想，我非常需要一杯熱咖啡。”

紀熾澄再度睨了他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嗤了聲。“要喝咖啡自己去泡。”他又不是他紀津綠的菲佣。

“小橘……”紀津綠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紀熾澄立刻瞪着他，咬牙切齒。“我說過，不要再叫我小橘！”他都是幾歲的人了還被叫做小橘，能聽嗎?

紀津綠無動於衷，整個上半身都趴在餐桌上。“可是我想喝咖啡……”他幾乎氣若遊絲。

但是紀熾澄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將報紙一折，綳了張俊臉道:“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自己去泡！”

很誠實務的，紀津綠總算是動了動，不過卻是由趴着轉成躺着，半掛在餐桌上。

紀熾澄看了，額筋跳動。“津綠，要睡到床上去睡！”

餐桌是用來吃飯的，他難道不懂嗎?真是教育失敗。

紀津綠睜開一隻眼睛看他。“我沒有睡飽……”周公跟他是換帖兼死黨，現在正在努力喚他，他快要只擋不了了。

兩眼一翻，紀熾澄很乾脆地決定不要對牛彈琴了。“餐桌你要怎麼睡、怎麼滾我不管，我要去上班了。”

喝下最後一口牛奶，紀熾澄將報紙收回，才將杯子擱至洗碗槽內，便有人猛按門鈴，他皺了下粗眉，瞪了眼紀津綠，他還是維持同一姿勢不變，掛著睡。

“不要再按，就出來開門了！”紀熾澄沉着臉去開門，而門外站着的，正是紀津綠的苦命經紀人王平充。

“對不起……呃，不是……早安，紀先生，我是來找……”

“你是來找津綠的嗎?他在裏面。”紀熾澄看他滿頭大汗的模樣，讓開高大的身軀讓他進門。

“他還沒起床嗎?”王平充緊張地快步往裏走。“他今天早上要去嚴先生那裏討論新專輯的事情，時間快來不及了……”

紀熾澄尾隨在後，不由得搖頭。

他們三兄弟雖然是出自同一個媽，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生、長得同一個樣兒，但是就敬業態度和責任心來說，還是紀覓藍來得好。

紀津綠不但是出了名的蹺班大王，加上生性喜新厭舊，東西常常買了沒幾天就換新的，因此就連他們的母親也拿他沒辦法。

兩個人由玄關走進來，就只瞧見紀津綠換了個地方、換了個姿勢，橫躺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

王平充抹掉頰邊的汗水，走到沙發邊欲叫醒他。“津綠、津綠，快起來了，你快遲到了。”

組津綠抱着紀媽媽佈置在沙發上的抱枕，動也不動。

“津綠……”王平充哭笑不得。

最後是紀熾澄看不下去，踱了過來，將紀津綠手上的抱枕拿走。“起來！你要是再不起來的話，我就踹下去了。”

紀津綠這才睜開一隻眼，盯着紀熾澄鐵青著臉舉起的大腳……嗯，連鞋子是幾號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起來了……我起來了……”紀津綠心不甘、情不願地坐起身道。

要是被紀熾澄踹到的話，他一定會挑他最帥氣的臉……開什麼玩笑，他就是靠他的臉吃飯耶！

一個帥哥的臉被踹出腳印來，能見人嗎?

不過，一旁的經紀人王平充則看得俊眼。原來紀津綠還是有剋星的呀！

紀熾澄滿意地雙手抱胸，微仰高下巴道：“覓藍早就出門工作去了，哪像你，只會替人家找麻煩。”

“覓藍出去了?”紀津綠這會兒好像全部清醒了，抓着頭從椅子上跳起來。“哇拷！我叫他等我的，他居然把我的話當放屁?”

紀津綠咚咚咚地跑上樓去換了件衣服，然後又咚咚咚地跑下來，完全不把等著的經紀人放在眼裏。

下來后，紀津綠立刻往車庫衝去。“我騎機車！”

王平充緊追在後。“不……不行呀！我必須送……”

“你少啰唆，我買機車就是要騎，難不成你教我把車放在車庫當裝飾品呀！”紀津綠看到自己的新機車，兩眼驟亮。

並不是他要跟紀覓藍搶風頭，而是常常借紀覓藍的車來騎實在不過癮，所以他就乾脆自己買一輛啰！

王平充瞧見紀津綠已經跨騎上車，汗水流得更凶。“津綠！別這樣……讓我送你過去會比較快……”

但是偏偏王平充不管說什麼，都不會順紀津綠的意，因此紀津綠立刻反頭厲瞪了他一眼。

“怎麼?你的意思是說，我騎車的速度會不比你開車快啰?”紀津綠眼光泛著十足不滿。

他現在騎車的技術早在紀覓藍的訓練之下變得精湛，不要說是狹小的巷道了，他連台北市擁擠的車陣都照鑽不誤。

汽車的話就沒有辦法像機車這麼靈巧了，而王平充居然說他會比他開車還慢，惹火了他。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津綠……”王平充一陣苦笑，連忙否認。

但是紀津綠似乎又冒出了新主意。“這樣好了，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到姊夫那裏去，先到先贏，輸的人就是小狗一隻！”

王平充張大嘴，看着紀津綠得意的俊臉勾起一抹促狹的微笑直視着他，他的汗水便以每十五秒一滴的速度冒着。

“津綠……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紀津綠當然不把王平充的否定聽進耳里，立刻發動他的寶貝機車，在偌大的車庫裏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來。

“好，那就這樣決定，我先走了，經紀人！”

紀津綠戴上和身上的黑衣融成一體的黑色安全帽，對王平充招招手后，“噗”地一聲，機車立刻像火箭一樣射出車庫。

而王平充不自覺也舉起手來回應，直到紀津綠的機車消失了，他才慌忙、狼狽地追過去。

“津綠！等等我呀！津綠……”經紀人跳進自己停在車庫前一段距離的車子裏，倒車出去，立刻跟上。

紀熾澄則將公事包夾在自己腋下，站在自己車子的照後鏡前，稍微調整自己的領帶位置，對他們演出的鬧劇似乎相當習以為常。

因為紀津綠的每一位經紀人幾乎都像這樣子追過他的車，而王平充幸運的是，紀津綠開的不是他方才開來的車，否則他可能會立刻當下辭職不幹。*****

電視公司的門口果然人潮洶湧。

聽說有些歌影迷會特地等在這裏，期待見到自己的偶像一面或是索取簽名，況渺渺也做過這種事，但是她卻沒有進去過。

身為追星一族，她是有些失格，因為家庭的因素，她無法像這些人一樣能夠緊緊跟隨自己的偶像。

其實況渺渺也有想過要去應徵當紀覓藍的經紀人，但是雜誌刊出，他們的經紀公司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因此都是男藝人用男經紀人，女藝人用女經紀人為原則，雖然也有例外，不過卻在少數。

況渺渺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確定葉美芳沒有等她，她才走向門口準備進去，但是門口的警衛卻將她攔了下來。

“這位小姐，請等一下。”

況渺渺一頭霧水。“有什麼事嗎?”

“你是要進去參加節目錄影嗎?”警衛高大的身子擋在她面前。

況渺渺退了幾步，點點頭。“是的。”

“對不起，我們的人數額滿了，所以你不能進去。”

況渺渺睜大眼。“什麼?但是我……我朋友已經進去了，我……”

“很抱歉，即使如此我們還是不能讓你進去，今天的預定人數早就超過了，所以無法放行。”

況渺渺跟着警衛的視線看了一下她的周遭。

果然，她的身邊也聚集了不少想進入電視公司的歌影迷，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被放行。

現下警衛要是放了某一個人進去，那麼恐怕會有更多的歌影迷會跟她一樣，覺得不公平而蜂擁過去。

嘆了口氣，況渺渺只好小聲地跟警衛道歉，然後踱離門口，撿了個人潮較少的地方，在地上鋪了張隨手拿來的廣告紙坐着。

“怎麼辦……”她喃喃自語。

原本她還在慶幸自己比錄影時間早一個鐘頭來，但是卻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既然是現場錄影，那麼當然會吸引許多的歌影迷前來參加，人數自然不可估計。

而且她還聽葉美芳說，現場來的不止紀覓藍，還有他的弟弟紀津綠以及其他的偶像歌手、電影演員。

唉！都怪她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而一時忘了這麼平常的道理。

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經過一陣思考，況渺渺決定先打葉美芳的手機跟她說明這裏的情況，然後請她安心參加節目錄影。

畢竟是她晚到，也不能這樣就要好朋友放棄能夠這麼接近紀覓藍的機會。

她走了一段很長的距離，才找到警衛指點的公共電話。

況渺渺將事情大略和葉美芳敘述一下，便決定先回電視公司前等等看，說不定她還能夠遠遠地瞧上紀覓藍一眼。

當她把話筒掛上，將零錢包收進背包里時，正有一個騎士一邊咒罵、一邊牽着他的重型機車緩緩踱過來。

“該死的！天殺的！狗屎加沒天良……”

況渺渺瞧着他愈走愈近，幾乎失去呼吸。

他……他騎著紀覓藍最常騎的那款重型機車，穿着紀覓藍習慣的一身黑，難不成他就是……紀覓藍？！

不、不、不可能，紀覓藍才不會髒話連連，那麼他是紀津綠了，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騎的車和紀覓藍的幾乎一模一樣。

或許是動了惻隱之心，況渺渺不自覺走了過去，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找人來幫你?”

幫紀津綠的理由沒有其他，只是換作任何一個人像他一樣壞了車子，況渺渺也會上前幫忙。

紀津綠闇墨的瞳自安全帽里射了出來，彷彿要看透她全身，讓況渺渺不自覺顫了下身於，有些不自在。

“你要幫我?”他似乎覺得有趣，撇撇嘴。

“對！”

“那好，幫我打這隻電話，叫一個名叫紀覓藍的笨蛋出來幫我修車！”紀津綠毫不客氣地說道。

況渺渺手忙腳亂地接過紀津綠丟過來的黑色手機，呆了下，才發現在手機套里有一張小紙條，上頭寫著「小橘：092055……小藍：092037……”等等。

紀津綠並沒有將它們輸入手機里的電話簿，反而是用一張小紙條抄著，令況渺渺對紀津綠感到好奇。

她小心翼翼又瞄了紀津綠一眼，發現他正率性地坐在路邊，絲毫不介意骯髒的路面弄髒他的衣褲。

他看到沒有什麼歌影迷，於是把安全帽拿下來放在一旁，爬梳了下自己的劉海后便兩手向後撐著，懶洋洋地盯着她，等她打電話。

其實他的車才剛出問題沒多久，況渺渺就走過來了，因此他也省得麻煩，決定將電話交給她打。

同時，紀津綠當然也認出她來，只不過她好像還是不能認出他和紀覓藍來嘛！

思及此，他有些生氣，便忍不住想捉弄她。

他心想，如果這個小女人知道幾次救了她的人都是他，而不是紀覓藍的話，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會有這種心理。

他和紀覓藍都很厭惡被人家弄錯，可是呢，他們又懶得去糾正，所以有時候一堆錯誤的報導就會出籠。

他們也都視而不見，反正都是一些八掛新聞，實在不足掛齒，又何必浪費時間去生氣、更正。

這個女人看起來像是紀覓藍的影迷，看起來是挺秀氣的，小小的臉、小小的鼻子，加上一雙有點大的眼睛、菱形的紅唇，真的是隨便去街上攔一個路人，長相都跟她七分相像的平凡長相。

她的身材看起來也小小的，有點弱不禁風，紀津綠覺得現下如果剛好颳起一陣風，他一定會立刻將她綁在機車上，不然如果她就在他面前被風吹跑了，他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況渺渺被紀津綠自然不做作的模樣吸引住了，突然覺得他這個樣子和紀覓藍好像。

她甩甩頭，這才察覺紀津綠正凝着她瞧，連唇邊都噙著笑，這讓她全身有些發毛，而且不由得悴然心動。

不，她喜歡的是紀覓藍，不是他，她不該這麼緊張的……

但她還是漲紅了臉，連忙轉過身去打電話，並且告訴自己，她之所以心跳加快不是因他是紀津綠，而是他的臉蛋、身材都和自己最喜歡的紀覓藍是同一個樣子，就是這樣沒錯。

於是她仔細看着紙條，寫得密密麻麻的電話及一些奇怪的人名，她決定打這個叫小藍的電話。

不用說，那是因為他的名字跟紀覓藍一樣有個藍字，所以它絕對是最有可能的電話號碼。

況渺渺發現自己的手心在發汗，而且微微顫抖著，努力按着手機上的數字鍵，等電話被接通。

電話嘟了幾聲，才被接通。“喂！”

聽到這個低沉又沙啞、明明是和紀津綠一模一樣的嗓音，況渺渺卻奇異地覺得自己的心情放鬆不少。

“你好，我想找紀覓藍。”不止如此，等她一開口，聲音卻意外地鎮定，連她自己都感到十分訝異。

但這也是有前例可尋的，有時，她見到紀覓藍的時候就會特別心動、興奮，但是有時卻只能感動平和、寧靜。

就像現在這樣，完全沒有方才和紀津綠對視時的慌亂、神迷，看來她的感覺變鈍了。

聽到自己喜歡的人的聲音，不是應該要心兒卜通、卜通地跳着，然後說話搞不好會有一點結巴，但是她任何癥狀都沒有……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我就是。你是……”

果然讓她猜對了！

略帶一點高興的表情，況渺渺才轉過身去看紀津綠，發現他不曉得什麼時候跑去打公共電話了。

他真是怪人一個！

手機丟給她用，他卻去打公共電話？！

“呃……是這樣的，紀津綠先生的機車壞了，就在Xx電視公司門口附近的一條巷子口，前面還有一家便利商店……”況渺渺只好儘力解說。

“等等！”紀覓藍的聲音有些不耐。“他到底叫你打電話來做什麼?他難道沒有說清楚嗎?”

況渺渺聞言，心裏有些遲疑，要不要將紀津綠剛才的話重複一次。“有……”她也因此有些支支吾吾。

“說清楚！”

被逼急了，況渺渺立刻回答，“他……他叫我打這個電話，叫一個名叫紀覓藍的笨蛋出來幫他修車……唔！慘了……”她慌忙起來。“不……不是的，他只是想請你過來幫他看車子，他的車好像壞……”但是她來不及解釋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好啦！這下真的慘了！況渺渺……你剛剛做了什麼呀?

她蹲在地上，抱着頭，只覺得天快塌下來了。

一開始，她先是對紀津緣起了一點不該有的心動感覺，然後又對自己喜歡的偶像胡說八道……唉，前途暗淡。

那廂紀津綠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在一旁的飲料販賣機買了瓶可樂，才懶懶地走回來。

“怎麼樣?他要來了嗎?”紀津綠不知大難臨頭地問道。沒替況渺渺買飲料，不是因為他小氣，而是他身上的錢不夠。

況渺渺抱着頭，不敢面對他。

“好像是吧！”她一邊說，一邊把手機還給他，待他接過手機后，她又後悔沒有將方才的電話號碼給記下來。

哎！她又在想什麼呀！

然而紀津綠只當她方才跟自己的偶像說過話，高興到腦充血才抱着頭。“你要怎麼報答我?”他問。

“報答?”況渺渺的腦子亂烘烘，不曉得他在說什麼。

“我讓你跟小藍說話，你不應該做點什麼事來感謝我嗎?”紀津綠喝着可樂，厚臉皮地戲謔說道。

況渺渺見他坐在她的身旁，皺著眉悶聲問道:“你知道我喜歡紀覓藍？！”

紀津綠只是笑着揚揚眉，不置可否。

因為現在要是說，他老是碰到她，而且也認出她來，那麼以後就不好玩了。

“你還是不想感謝我?”他問。

“謝謝你……”

“我要的不是這種感謝。”紀津綠撇了下嘴說道。

況渺渺的眉頭皺起，提心弔膽地問著，“那你要什麼?”

她現在才開始覺得紀津綠這種笑起來連眉眼都一起彎的笑法，有點奸奸的……為什麼她以前看電視的時候沒有發現呢?

“明天一點的時候來這裏，我再告訴你。”紀津綠自褲腰袋裏掏出自己的皮包，將一張名片拿給她。

況渺渺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受他擺佈，但是卻又逃脫不了，因為他只要一稍微靠近她，她全身就不對勁。

“好的……”

呆然接過名片，紀津綠的手不經意地碰到她的，她立刻像是被電流觸傷似的，馬上將手縮回，並且心如擂鼓。

怪了！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呀！況渺渺咬了咬下唇，拒絕想像她可能被紀津綠所吸引。

因為她喜歡的人是紀覓藍，不是紀津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