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單人沙發上落坐，克勤對跟在後頭的李貴冰指指一旁的長沙發。

「隨便坐。」

保持完美紳士風度，夏克勤略盡主人之誼的與她閑聊胡扯。

「咳、咳、咳。」話說的太多的李貴冰咳了起來。突然，她艷紅唇角一揚，媚眼一轉，瞪了眼一段距離外的汪晶晶，才又將視線移回夏克動身上。

「對了，克勤，你怎麼會請她來你家工作呢？我看她一點也不勤快，根本就是來你家混的。」

「不會，她的工作範圍，她一直應付的很好。」移動視線，他看到晶晶與貴賓就分坐在大廳門口兩邊。驀地，他噙笑揚眉。

身穿牛仔吊帶褲，綁着辮子的她，雙臂環膝，一臉無聊的與貴賓對望着。

近來，貴賓與她好像相處得蠻融洽的。

「可是我都來這麼久了，她連一杯茶也沒倒給我，我看你還是儘快把她開除比較好，免得浪費薪水；像她這麼被動，又懶惰……」

「她一直很主動也很勤勞，只是要看情況而已。」看到晶晶開始動手逗起貴賓，而貴賓一再抬起前肢猛拍她以示抗議，他的唇角不住地上揚。

「主動？克勤，我看你一定是被她騙了。」看一眼正與狗玩要的她，李貴冰抓住機會，「你看看她現在敢當著你的面跟狗玩，可見她在你背後有多偷懶。」

「……」

「克勤，你不要嫌我羅嗦，你請她這種人在家裏，根本就是……」

不想再聽李貴冰對她的批評，夏克勤朗聲喚她——

「晶晶，夏家的『貴賓』口渴了，你去倒杯水來。」他刻意強調「貴賓」二字。

夏克勤希望李貴冰注意到自己的外人身分，不要逾越身分插手管夏家事。

但是聽到「貴賓」二字，李貴冰卻是更驕傲的挺起胸部，得意地看向汪晶晶。

她是李氏董事長的女兒，也將是克勤的妻子、日亞集團的總裁夫人，當然就是夏家的貴賓。

「倒杯水？」聽到夏克勤的命令，晶晶一臉的莫名其妙，她看看他，又回過頭看看張大一對圓亮狗眼直瞅着她的貴賓，「這麼大牌？」

汪、汪。似聽懂她的話，貴賓一轉過頭，就朝李貴冰方向吠叫兩聲，代她抗議李貴冰的大牌。

「你還坐在那裏做什麼？快去倒杯水來。」克勤出聲再催她。

「喂，你聽到沒有？！快去倒水來給貴賓喝。」李貴冰狐假虎威，指使她。

「我才不……」才出口的拒絕，在見到夏克勤的下一秒鐘自然消失。

想到他近來對自己還不壞，而現在又有個討人厭的外人在場，汪晶晶忍住拒絕的衝動。惡瞪無辜的狼狗一眼，晶晶不情不願地拄地站起。

「是的，先生。」她故作尊敬地大聲回道，一邊用腳踢着還端坐得像大爺一樣的貴賓，「走啦。」

「嗚。」發出一聲抗議，貴賓瞪大圓滾滾的狗眼。

見貴賓還是不動，晶晶再踢它一腿，瞪眼低聲念——

「還不走？杵在這裏當門神啊？走啦。」

汪、汪！貴賓朝她甩動狗頭，還吠兩聲。我又不渴！

「等一下，不準帶它進廚房。」見她出手就要拉貴賓，克勤出聲制止。

「你——」氣鼓兩頰，晶晶想發飆。

但見外人一副想找她麻煩的樣子，晶晶還是忍下，再狠瞪腳邊的貴賓一眼。

「哼，你們兩個都給我記住！」

快步走進廚房，晶晶端來一個裝有三分之一清水的盆子。

「你用盆子裝水？」看着她手裏的水盆，夏克勤瞠大雙眼。

「我擔心你們夏家的貴賓口太渴，一杯會喝不夠。」她撇着紅唇。

「你以為我是母豬嗎？我怎可能……」李貴冰艷眸一瞠。

汪晶晶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她。

「我有說你是母豬嗎？你沒事罵自己做什麼？你有病嗎？」晶晶一連丟出三個問句，最後不忘給建議，「有病就要趕快去醫院，不要再留在這裏亂吠。」

「你？！克勤，你看她又欺負我了！」貴冰氣得又轉身告狀。

認為晶晶是故意整人，克勤忍住笑，板起臉。

「用玻璃杯裝一杯水就好，切記，千萬不要加料，知道嗎？」他可沒忘記很久以前，自己強迫她進廚房的後果。

「玻璃杯？」她抬手指向壁櫥里的一套精品，一臉好笑的看他，「先生，那你看要不要就乾脆用裏邊那一個琉璃杯？我覺得我們的貴賓用琉璃杯喝水，最可以展現出尊貴優雅的氣質，你覺得怎麼樣？」

「啊，克勤，那杯子還真是漂亮，真的適合給夏家的貴賓用。」李貴冰順她手指方向一看，立刻驚艷欣喜道，「用那杯子喝起水來，感覺一定很不一樣。」

汪晶晶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她，再見夏克勤真沒意見還說隨她，汪晶晶覺得眼前這兩人都瘋了。

只是，既然主人都答應了，那她這個既卑微又渺小的「下女」，當然不能讓主人失望。

拿出壁櫥里的琉璃杯，晶晶快步進廚房裝水，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來到大廳。

看見貴賓就趴在夏克勤腳邊，她慢慢朝它走過去——

「貴……」突然，她手一空，「呃？」

「給我。」搶走晶晶手上琉璃水杯，貴冰走回長沙發坐下。

懶得和她計較的汪晶晶，轉看前面的男人。

「我已經把水端來了，其他的不關我的事。」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

「克勤，她的態度這麼差，你怎麼受得了她？」瞟瞪一眼她的背影，李貴冰端着琉璃水杯，雙腿交疊刻意擺出優雅高貴的姿態。

「她很有趣，而且相互體諒一下就沒事。」

「克勤，你就是這樣，對下人還忍氣吞聲，我看哪，她說不定哪天就爬到你頭上了！」貴冰很不滿他對汪晶晶的袒護，「你就不知道現在的傭人有多大牌，根本連叫都叫不動……」

擰着眉，他截斷她的話，喊住轉身走的晶晶。

「晶晶，我們的貴賓可能餓了，你到廚房拿些陳嫂做的點心出來。」他打算用點心塞住李貴冰的嘴。

「要給貴賓吃點心？」晶晶張大嘴巴傻看着他，繼而一臉羞愧說道：「對不起，都沒了……」

「沒了？」他不懂。

「就……都被它吃光了。」晶晶腦子一轉，直指趴在他腳邊的無辜貴賓。

汪、汪！貴賓聞聲抬頭，瞪大狗眼好像在說：壞人，明明就你吃的比較多！

「你讓它吃泡芙、蛋糕、餅乾、燒賣、蝦餃？」夏克勤高揚濃眉。

他每說一樣，晶晶的頭就更垂低一寸。

「它現在什麼都吃，而且今天中午它還搶我的雞排。」晶晶困難的說著。

汪、汪、汪、汪！貴賓突然狂聲猛吠起來。

抗議！我沒有搶，我只是咬一口，又舔一口而已。汪！

「閉嘴！」像是聽出貴賓的抗議，汪晶晶紅着臉瞪着它。

嗚……仰起狗頭，貴賓一臉無辜地瞅望着夏克勤。是壞人追着我跑，然後那塊雞排就從天而降，我只是順口再多咬它幾口而已……

嗚……貴賓在他腳邊輕輕摩蹭着。主人，我是被冤枉的。

「是嗎？」像是猜到貴賓突然情緒激動的原因，夏克勤強忍住笑意，「既然沒了，那就請陳嫂趕快再做點吧。」

「可是，陳嫂她出去買東西了。」晶晶答道。

「那不如就你來做吧？」存心想刁難晶晶，李貴冰轉看克勤嗲聲建議，「克勤，我們就給汪小姐一個表現的機會，你說好不好？」

「這……不太方便。」漂白水、椰子油事件，他還記憶猶深。

「有什麼不方便的呢？在這屋子裏，你是主人，你說了就算的。」

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李貴冰當是在自己家裏，頤指氣使地指使汪晶晶。

「姓汪的，聽到沒有，你現在馬上就去弄個點心來。」

「你真的要讓貴賓吃點心？」晶晶愣一下，看向克勤。

李貴冰搶言道：「拿人薪水本來就要做事，現在我也不過是要你弄個點心而已，這樣很為難你嗎？還是你都是這樣對待夏家貴賓的？」她故意驚叫，「我的天！你該不會想讓夏家貴賓一直喝水瘦身吧？」認定她是廚藝差，不敢下廚，李貴冰更是想為難她。

汪晶晶氣得握拳，高聲辯道：「胡說！只要有我在，貴賓就吃得比誰都要好、要有營養！」

「是嗎？就不知道以前你都做什麼給夏家的貴賓吃。要不，今天你就露個廚藝，做個最拿手的點心，讓我開開眼界好了。」李貴冰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我為什麼要讓你開眼界？！」

「一來，可以讓我知道自己有多小看你；二來，你也可以證明自己的優點，這樣不是很好嗎？」貴冰頓了一下，掩嘴一笑，「當然，如果你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做不好，那我也不好太為難你，你說怎麼樣呢？」

「貴冰，你……」看出李貴冰是故意激怒晶晶，夏克勤一臉的不高興。

「哼！做就做，誰怕誰！」汪晶晶惡眼瞪向還趴在夏克勤腳邊的貴賓，「你要是一直有吃點心的習慣，早晚有一天會變成豬！」

汪、汪！貴賓抗議的吠着。又不關我的事！

「你說什麼？！」李貴冰聞言，艷容變色。

「你管我說什麼，我罵我養的笨狗不行嗎？」汪晶晶瞟眼瞪她。

「你不是還有事要忙嗎？快出去吧，點心的事我再請管家……」不想看晶晶被整的難堪，夏克勤好心的搬台階讓她下。

「克勤！」見他想幫她解圍，李貴冰不滿地叫道。

「謝謝，但管家哪裏知道貴賓要吃什麼？我來就好。」

「你……你真的沒問題嗎？」克勤不確定的問着。

「當然沒問題。」她肯定點頭。

「晶晶，這是要給夏家『貴賓』吃的，你可千萬不要加料。」他強調着。

「放心，我保證你們夏家貴賓一定會吃的津津有味！」

汪晶晶自信滿滿，還拍胸保證。盯着她快速離去的背影，克勤攏緊濃眉。

不知怎地，他總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

「克勤，你在想什麼？」趁沒旁人在，李貴冰站起身子，扭腰擺臀來到他沙發旁。她傾下身，親密的想貼近他。

汪、汪！趴在一旁的貴賓猛吠她兩聲，嚇得她急忙退回沙發坐下。

「克勤，你的狗好漂亮，叫聲真宏亮。」她討好着他與它，「對了，最近我也想養只狗兒來玩玩，你可以給我一點建議嗎？」

如果有共同的興趣與嗜好，一定可以更快融入他的生活。想到這裏，李貴冰開心的笑着，說的口沬橫飛。

十分鐘后——

「來了。」晶晶端着一大盤食物，出現在大廳。

夏克勤揚眉看她。

「你……」李貴冰一臉驚訝。盛裝在白色大盤子裏的咖啡色塊狀主食，在紅色、綠色與白色、黃色點綴下，看起來還真的很可口。

「怎麼樣，這是我最拿手的！」看出她眼底的詫異，汪晶晶得意洋洋。

「看起來是還可以，就不知道能不能咽下去。」貴冰不甘心說道。

「當然可以，貴賓每一次……」她彎身想放下盤子，卻被李貴冰接去。

「自己當然說可以。」沒看到該有的湯匙，李貴冰出聲就念：「喂，沒湯匙沒筷子的，你是要教貴賓用手抓嗎？」

「湯匙？」看她一眼，汪晶晶有些遲疑，但她還是轉身進廚房拿。

一等晶晶拿來湯瓢，李貴冰立即舀一口送進嘴裏。

「果然是空有賣相，味道不怎麼樣。」嚼了幾口，李貴冰立刻對夏克勤發表品嘗感想，「她放的核果咬起來很硬，還一點也不甜。」她嫌棄着。

這時，見她再舀進一口食物，貴賓突然立起四肢，直瞪她手中餐盤。

嗚，嗚……它發出一聲聲低鳴恐嚇。

「喂，你、你不要……」晶晶猛眨大眼，眼睜睜看着她又吞下第二口。

「克勤，你也吃一口試試，看我說的對不對。」不理會她的制止，李貴冰故意用自己舔過的湯匙舀起一口，神態曖昧的送到他面前。

「不，謝謝。」注意到晶晶神情不對，夏克勤堅持拒絕。

不知道這次她又在裏邊加了什麼創意？擰着眉，他看着她。

「嗯……兩位，如果沒事的話，我……我先出去了。」

不敢再看下去，汪晶晶趕忙轉身跑人。

好不容易送走李貴冰，克勤立即找來晶晶。

站在大廳里，他指着已被貴賓全盤接收的點心，冷着臉，看着她。

「我問你，你這裏面到底加了什麼？」

他以為這盤食物一定有問題，但想到李貴冰嘴裏說難吃，卻又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讓他有些不確定。

「沒有。」她搖頭。

「真的沒有？」他不信。

「當然是真的！」

「那剛才她吃的時候，你為什麼是那種怪怪的表情？」他還是不信。

「因為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她聳着肩。

「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那不是你專為貴賓做的拿手點心嗎？」

「是呀，是我專為貴賓做的。」

「那你剛又說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你到底在說什麼？」他頭好疼。

「我的話有這麼難懂嗎？」撇着紅唇，她指着貴賓正舔得認真的盤子，「那是我專為貴賓調製的主食，但剛剛那位小姐不該吃。」

「為什麼不該吃？」

「因為這是給『貴賓』吃的。」她再一次強調。

「你……那請問，這盤東西是什麼？」還是不懂她的解釋，他換個方式問。

「寶路。」

夏克勤黑眸一瞠。

「還有西莎。」

「紅色是紅蘿蔔，綠色是波菜、白色是豆腐渣，黃色是玉米。對了，我猜那個女人說的核果，應該是我幫貴賓額外加的碎排骨……」晶晶很認真的說著，但——

「汪晶晶！」

突來的一聲巨吼，嚇得汪晶晶連忙後退。

砰！前肢攀在茶几上舔盤子的貴賓，也被吼得前肢一滑。嗚……它掙扎站起。

「你幹嘛啦？！」莫名其妙被吼，汪晶晶氣聲叫嚷，「我今天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意見，也聽你的話幫貴賓弄吃的，又沒找你什麼麻煩，你為什麼要突然吼我？！」

「你？！」

「貴賓本來就是吃寶路，而且剛才我還多賞了它一份西莎，還好心幫它壓碎一塊大排骨拌在裏面，你沒感謝我這麼照顧貴賓就算了，居然還這樣凶我？！」

汪晶晶氣瞪讎又眸。

「來者是客，你讓她吃狗食，還說沒找我麻煩？！我在家時你就這樣，那我不在的時候，你不就把夏家所有的貴……」

「你說那個女人？她自己嘴饞跟貴賓搶吃寶路，關我什麼事？！」汪晶晶忿忿不平的瞪他。居然連這也怪她？過分！

「你！你最好祈禱李貴冰這幾天身體健康，平安無事，要不然的話……」

「什麼你貴賓，我貴賓的？夏家貴賓不就這麼一隻嗎？貴賓食量本來就大，也天天這樣吃，我要是不給它吃，它還會找我麻煩，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你……你……」她一串連珠炮似的話，讓夏克勤傻愣住。

她怒指繼續認真舔盤子的貴賓，氣聲道：

「你看看它現在這樣子，壯得跟什麼似的，還天天追着我跑，哪有什麼健康問題？你少在這裏烏鴉了。」

不再生氣，夏克勤讓自己深呼吸一口氣。他，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你是不是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他轉了話題。

「我哪會知道？」

「不知道你也能跟她嗆半天？」他無力的揉着眉問。

「就是不知道才要跟她嗆啊！你就不知道那個女人說話有多氣人，說什麼我沒資格知道她的名字。哼！本小姐也不屑知道！」

「是很氣人，但她就叫李貴冰，高貴如冰的貴冰。」

「貴冰？貴賓？」汪晶晶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哇哈哈哈……她的名字快跟笨狗同音耶。」

「你還笑得出來？不錯。」

「我為什麼笑不出來？又不是我叫貴冰。」她還是嘻嘻哈哈的。

「是，你現在是可以繼續笑，但是從今以後，請你慎重記住一件事——」

「什麼事？很嚴重嗎？」汪晶晶斂起笑顏，正經望着他。

「是很嚴重。」克勤深吸一口氣，「下次當有客人在的時候，我指的貴賓就是指客人，而不是我們夏家的『貴賓』狗，請你千萬要記住這點。」

他還以為她是故意惡整李貴冰，但……看着她，夏克勤搖着頭長嘆一口氣。

不能怪晶晶，因為一切全是他的錯。他不該將「貴賓」取名為貴賓。

「咦？那剛才你說要給水喝、又要給點心吃的貴賓，是指……」

「李貴冰。」

「是她？那不就……」晶晶驀瞠大眼，與夏克勤一雙無奈黑眸對上。

不再說話的兩人數大廳氣氛一下直盪谷底，安靜莫名。

認真舔食餐盤的貴賓抽空仰望兩人，像感覺到四周氣氛異常，悄往廳外移動，快速回到自己的狗窩趴下身子。

呃。回味着方才盤中美食，貴賓一邊打着嗝，一邊伸長舌頭，自右而左的舔劃過自己口水流滿地的大嘴巴，還發出嘖嘖聲。這時——

「哇哈哈哈……哈哈哈……」

大廳驟然爆出的一陣爽朗與嬌憨大笑，嚇得貴賓急倏立起，喀地一聲猛閉狗嘴，呈戒備狀態。

突然……嗚——趴下前肢，它遮住大狗嘴，發出一聲哀嚎……

它咬到舌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