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哼哼,還說要帶人家出去玩呢,現在怎麼樣?自己笨笨的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吧!"小荷一邊絞着浸了水的毛巾,一邊着剛端上來的菜汁,嘴裏還不忘消遣人,看來真的很忙很忙。

"就有你這種笨蛋,大半夜不穿衣服就跑去泅水,昨天很冷噯,你以為你真的好厲害嗎?"小荷將冰涼的毛巾覆到楚獷腦門上,又去煽那碗熱得冒煙的葯。

楚獷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上!他病得只剩下聽訓的力氣了,那夜實在是大可怕了,從小曲池離開后,楚獷就覺得身體不對勁,原先吹來黏熱的風變得陰冷,從心下升起的寒意包里着楚獷全身。

他迅速回到房裏,用最後的力氣收拾了一下,把小荷身上的傷口拭凈,上了消腫止瘀的軟膏,換上乾淨的衣裳,再把她抱回她的小房的床上,然後……然後呢?

等他再有意識時,已是一屋子的人,聽說,他可是整整病睡了三晝夜,小荷更是哭得是連聲音都沒了,又再休養了兩三日,情況總算穩定了下來,大家也才漸漸放下心來。

記憶中,楚獷除了剛搬到這兒時生了那場大病,之後,再沒生過病了,唉,老人家說的真是沒錯!不常生病的人,一生起病,一定是大病一場。

這句話用在楚獷身上,真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

楚獷虛弱的搖搖頭。"話都被你說光了,我還說什麼?"

"噢,你在嫌我喔!"

"不會。"楚獷輕咳了兩聲。"不過還好,你沒有事。"楚獷小心的看着小荷的小臉,嘴邊還殘留着小小的裂傷,但整體看來,容光煥發,神采飛揚,顯然那天楚獷做的渾蛋事並沒有傷到她的心,或者,她根本忘了。

"我怎麼會有事?聽我爹娘說,打養活我起,就沒生過病呢!"小荷高興的答應着,她喜歡楚獷關心自己,看到他沒事了,她的心裏就覺得高興。

使力一笑,牽動了嘴角的傷,麻麻的疼痛讓小荷忘卻的緊張又浮現出來,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真的只是一場夢嗎?小荷努力的讓自己相信那天真的只是一場夢、一場惡夢,她醒來的時候不是在自己的房裏穿着自己的衣服,獷少爺那裏也是一樣,統統都是乾乾淨淨的,一切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只除了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怪傷,莫名其妙的疼痛,她本來想一早就問獷少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哪裏曉得就這麼巧的,獷少爺生了重病了,很重很重的病,唉,真是太巧了一點。

看着楚獷病得有些泛黃的面色,小荷深吸口氣,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獷少爺,你真是大沒有用了啦,那麼大的一個人,還會生病,像小荷我,從來都不生病的呢。"

"不要說這種話。"有些事,可不能隨意亂說。

"好啦,應該夠涼了吧,來,我扶你坐起來一點,我們喝葯了喔!"小荷吃力的把楚獷拉得高一些,然後把葯端來。

楚獷把自己撐得高了點,接下藥碗。"咧,好苦,不喝!"

"良藥苦口嘛,誰教你自己笨,生病了,怪不得人的,要喝得光光喔!"楚獷身體稍好一些,小荷的態度就凶蠻起來了。

"嗯。"楚獷喝完了葯,看着小荷為自己忙裏忙外的,心下又憐惜起來。"你瘦了。"

小荷聞言,趕緊扯開衣領,往下探看。"真的嗎?怎麼辦,那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像娘那樣,有那麼多的肉?"

楚獷被她逗得好笑,才剛想笑,又嗆咳了起來。

"唉呀,怎麼還在咳呢?你真是大沒用了!"忍不住又開罵的小荷,雖是滿臉的關切,嘴裏可是一點不饒人。

"好啦,過兩天我應該就好了,到時候,我再帶你出去玩。"

"好啊,我們要去哪裏玩?"

"我們去我以前住過的地方。"楚獷急着想要把話題帶開,面對小荷,他還是沒辦法那麼樣態苦自如。

"噢,你是說回到天屏湖邊上?"

楚獷聽到"天屏湖"三個字,就像觸了電一樣,整個人彈直了起來。"你說什麼湖?"

"天屏湖啊,有什麼不對嗎?"

"天屏湖,對、很對,天屏湖。"楚獷像着了魔似的,連眼神都變了。

小荷皺着鼻子哼道:"真不曉得你在幹什麼,難道這次又把腦子給燒壞了?"

說罷,小荷關切的用額頭抵着他的額角,試探溫度。

楚獷撫摸着小荷的面頰。"別耽心了,我這次雖病了,卻把腦袋病得更清楚了呢。"

"是嗎?"小荷不大相信地看着他!楚獷的大手冰冰涼涼的,靠着,倒是挺舒服。"好吧,好了就好了,那麼,再過個幾天,咱們就動身吧。"

楚獷同意的點點頭,小荷學着他的樣,也跟着點頭。"好吧,那我再去多弄點葯來,咱們一天吃三天份的葯,也許,得病三天的病一天就好了。"

雖然說不是大夫,但楚獷多少也知道,這方子決計是不行的,用力拉了小荷一把,楚獷阻住了她。"別忙了,陪陪我吧。"

"好吧。"小荷乖乖的坐下,一隻手認命的給楚獷牽着。"你快躺下吧,要多睡一點、多吃一點,這樣才會好得快一點。"

"嗯。"楚獷答應着,但,眼睛就是捨不得閉上。

"幹嘛又一直看着我,要閉上眼才能休息嘛。"

"嗯。"楚獷帶着笑,還是看着她。

小荷揚揚眉,乾脆鑽進了楚獷的被窩中,楚獷被她的動作弄得措手不及。"你不要過來,會被我傳染的。"

"沒關係啦,我很健康的,你不是想看我嗎?這樣,看得清楚了吧!"

小荷的大眼睛盯着楚獷的臉,兩人的鼻尖輕輕碰觸着,彼此呼吸着相同的空氣,一種沒來由的幸福感覺,很快便征服了楚獷。

他這才感覺到,自從那天他對小荷做出了那種事情之後,他已經不敢奢望着小荷會原諒他、會再喜歡他、會再跟他若無其事的廝磨。

但醒過來才不過多久,他就明白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沒什麼不同,他不相信在自己這樣做過之後,小荷還會諒解,因此,也許是上天可憐他的一時衝動,讓小荷把一切的不愉快統統都忘了。

"我好喜歡你。"

"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歡你。"

"嗯,那天,我夢到長大的你。"

"喔?"小荷不用問也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天,沒辦法,彼此心靈相通了嘛,但小荷可一點不想記起她夢到了什麼。

"長大的你很豐滿,很美麗。"

"我想也是,本來我就長得不錯,只是瘦了點,我想,再過個兩年,該長肉的地方,一定都有肉了!"小荷驕傲的挺起沒什麼料的胸膛,又頹然地垂下肩。"唉,不過現在真的是大瘦了。"

楚獷將小荷的臉貼近自己,什麼話都沒有說。

"但是我知道,不管我多瘦,你都還是會喜歡的對不對?"小荷怯怯的問着,雖然是做夢!但是那個真實的夢讓小荷對於躺在楚獷懷裏還是有些恐懼。

"對。"楚獷飛快的答應,多少讓小荷好過了一些。

"對了,你知不知道,最近家裏面來了一個怪人噯。"

"喔?"抱着小荷,嗅着小荷,楚獷只想安心的睡覺。

"是啊,就在你生病的那一天,房子外邊來了一個人,說是你朋友的下人,還說你那個朋友跟你約了要見面,他是來接你的。"

"我沒有朋友。"這幾乎是囈語了,楚獷腦中昏昏的。

"可是,他確實的就是這樣說啊,而且,他看我的眼神也好怪噢,我覺得他不錯噯,也許以前大家真的是朋友。"

"他看你的眼神好怪?"這句話吸引了楚獷的注意,他強自打起精神,家裏面已經有一個小杜總管,一個三風老爹,現在又來了一個莫須有的朋友……

"他在哪裏?"

"我讓他住在別院裏。"

"你讓他住下了?"楚獷有點訝異這樣的發展,雖說自己和父親都很鐘意小荷,但,她畢竟只是個小婢女而已,什麼時候竟已有了發號施令的能力了。

"是啊,我跟老爺說,我好像認識他,老爺就說啦,那就要我在景春閣里找個地方給他住下,等你病好了再說。"

"喔?"這太不像是三風的作風了吧。

"我看今天你也倦了,明天我再讓阿南過來吧。"小荷體貼的說著。

"阿南?"他們這麼熟了?

"是啊,他的名字叫什麼波夷南,你不覺得好難聽嗎?所以,我都叫他阿南。"

小荷天真的模樣,讓楚獷覺得自己吃的乾醋有些可鄙。

"那麼,讓人家等那麼久也不好意思,等我換件衣服,你帶他過來吧。"

"真的!"小荷的大眼亮睜了起來,楚獷頓覺心頭一陣酸。

也不等楚獷答應,小荷便跳下了床,一邊阿南、阿南的叫着,一邊跑着離開房間。

楚獷覺得自己又開始生氣了,病後虛弱的他,氣得腦袋都發暈,強自坐起,順手扯了件外掛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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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波夷南?"楚獷用着審問犯人的語氣、用着審視人犯的眼神,打量着眼前這個英挺出眾的年輕人。

他大概比自己要小上幾歲吧,高高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略深的膚色,也難怪三風會留下他,跟小荷站在一塊兒,這個阿南簡直就像是她的親哥哥。

"是啊,狗子,你總算好了!"

"狗子?為什麼你們大家都要稱我是狗?"其實楚獷並不討厭被稱做狗,只是,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一直這樣的被叫着,心裏實在爽快不起來。

"怎麼,你還沒記起來?"

"是啊,他還沒記起來呢,真是糟糕噢,你幫幫他啊。"小荷見兩人氣氛不善,連忙出來打着連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圓場,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

"還沒記起來,那就真的是糟糕了,咱們下來了這麼多個,都等着你帶咱們回去呢。"阿南模着圓滑的下巴,他傷腦筋的模樣,跟小荷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偏偏小荷又處處學着他,這兩人並排站在一塊兒,看得楚獷就有氣。

"你出去,我不認識你,請你出去。"楚獷刻意趕人,他不希望小荷再看到他失控的模樣。

阿南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小荷已經擋到兩人中間了。"對不起啦,阿南哥哥,他就是這個樣子,說沒兩句話就生氣了,沒辦法,沒辦法啦。"

說完后,又忙忙轉身。"你不要生氣了,病才剛好一點就生氣的話,會病得更重的,再說,人家阿南哥哥好像知道些什麼,你不是一直有些想要記起來的東西嗎?也許阿南哥哥可以幫你想一想啊。"

小荷短短几句話,已經讓楚獷動了心,但他面上還是毫無表情。"我不要他幫忙。"

他不喜歡小荷左一句阿南哥哥、右一句阿南哥哥的,聽得他不舒服。

"可是我們都需要你的幫忙啊。"阿南不慍不火的態度,自然顯現的從容,讓楚獷有些慚愧,他見楚獷面色和緩了些,趕忙接著說。"在我十四歲那年,做了一個夢。"

"哼。"大老遠的跑來,就是為了要我聽一個夢?

"我夢到,大家都是好朋友,都在天上當著差。結果,你,阿戌不知道掉了什麼東西到凡間,便衝動的投了胎,我們幾個知道后,也跟着一起下來了。"阿南說的很抽象,但,挺容易了解。

"所以,原來你們都是天上的神仙?"小荷聽得挺心動的,神仙故事,她可是讀得挺熟。

阿南朝她一笑。"是我們,不是你們。"

"嗯?"

"我們都是天上的神仙。"阿南伸長了臂繞了個圈,把屋裏的三個人都圍了進去。

"哇,好棒啊,我也是神仙,不對,我是美美的仙女。"小荷開心的拍着手,那模樣看起來連十歲都不到呢。

阿南失神的看着她,許久才搖搖頭。

"怎麼了,我不對嗎?"小荷見他搖頭,趕忙問着,難道說他記錯了,她不是天上的仙女。

"不是,只是在我印象裏面,你應該是一個……"阿南的兩手在空中比劃了兩下,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只是幾個小動作,但,楚獷可是看懂了,他比出的是楚獷夢中,長大的小荷身上最有看頭的"東西"

"是什麼?"小荷不放鬆的繼續問着,楚獷眨眨眼,把小荷摟到身邊。"你去幫我們倒茶好不好?"

"啊?你渴了嗎?"小荷仰着臉問着。"怎麼這麼沒用呢,一下下就口渴了,好吧,我去讓人幫我們這些神仙泡茶去。"

阿南用着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她蹦跳着離去的身影。"真想不到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喔,她應該是怎麼樣的呢?"有關於小荷的一切,楚獷都有興趣知道。

"她應該更……"阿南那雙手,在胸前比出了個相當的重量來。

"嗯,我想也是,我曾經夢過長大的她。"

"是啊,其實也不光是外表,她的個性也不一樣,很不一樣了。"

"她本來是怎樣的個性?"

"很老實,很乖巧,很負責任,就跟狗子你一樣。"阿南脫口說出"狗子"后,馬上後悔了。"對不起,我只是順口,你現在又不是狗子了。"

"在天上,我是一隻狗?"

"算是吧,大家都這樣叫你的,可是,我好像又沒見過你以狗的姿態出現,或許,這只是個外號?"阿南說話的時候,有些過分小心了。

"你在怕我?"

"嗯,大家都挺怕你的。"

"你說的大家,到底有誰呢?"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阿南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當時亂七八糟的,就只曉得你是下來了,小荷跟你是一對的,當然也下來了。"

"小荷跟我是一對的?"

"是啊,我們好像都是一對一對的,唉呀,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每件事都是我在夢裏見着的,都怪怪的。"

"是啊。"楚獷可以了解,如果讓他做到這些夢,他一定也覺得怪。

"你今年廿一了吧。"

"嗯。"他能找到這兒,就應該對自己的底細,做過一番調查吧。

"聽說你來這兒的時候,生了場病?"

"你到底想說什麼?"楚獷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喜歡阿南,比起那隻雞他更不喜歡阿南,因為他說起話來大有條理,太慢吞吞,太愛從頭說起了。

"我十四歲那年,夢裏面有個仙人。"

"哼,又是仙人。"

"是啊,他跟我說,要我一定要找到你!還說明了你的名字,他說了,如果不快點找着你,等你回去了,我們這些在底下的,就都回不去了。"

"啊?"楚獷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重要呢,他也從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麼許多的仙人投了胎。

"可是我什麼都不曉得。"

"對啊,這可糟了,你心裏沒有什麼地方是很想要去的嗎?"阿南換了個方法問。

"很想去的地方……你是說,天屏湖?"

"對,天屏湖,對了,一定就是那裏,那是你老家旁邊那個小湖嘛,肯定是那兒了,不然,你幹嘛要投胎到楚家。"

"是這樣嗎?"

"是啊,肯定是的,你身體好了嗎?好了我們就出發了吧,這個鬼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要再待下去了。"

"為什麼?"小荷小心翼翼的端了三碗燉品上來,裏邊可是三風私藏的好貨呢。

"為什麼你不喜歡這裏呢?小荷覺得這兒挺好的啊。"

阿南趕忙接下小荷手裏的托盤,輕鬆的放到桌上。"我說的不是楚家,而是這個世界上,我想要回到……"阿南的眼睛往上翻了翻,代替了未出口的話。

"再說,我也不想你跟狗子分開,你們本來就是一對的。"

"我跟阿戌分開?為什麼?"小荷不解的看着他,楚獷的眼中也泛起同樣的疑問。

"你們還不知道嗎?聽說你快要到宮裏去當駙馬了,你爹怕你跟小荷太好,便打算把小荷偷偷送走呢。"

"把我送走?送到哪裏去呢?"

"他不能這麼做!"楚獷首先發難,怎麼可以把小荷送走呢,再說,誰說他要當什麼駙馬來着。

"我想,這可能也由不得他吧,如果人家公主看上你了,你爹怎麼能違逆這些王宮貴人呢?"

深深吸了一口氣,楚獷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的說:"我去找他。"

阿南聳聳肩。"你找不到他的,今天一早,他看你身體好一點了,就出門去了。"

楚獷寒着面,臉上的肌肉緊繃得像戴着面具一樣。"我去找娘。"

"找你娘?我想沒用的啦,你這副凶樣,你娘看了一定不會理你的!"阿南呷了口碗裏那盆稀稀糊糊的東西,砸砸嘴。"嗯,挺好吃的,是什麼啊?"

小荷聽人說好吃,趕緊跟着喝了口。"咦,真的不錯噯,我聽說好像是什麼燕子大便什麼的,還不太敢吃呢,沒想到這麼好吃。"

"燕子大便?"阿南趕快又喝了兩口。"哇,這東西可少見了,我頂多只聽過人家拿燕子口水做的窩來燉,沒想到燕子這麼好啊,連大便都可以吃。"

"咦?"小荷歪着腦袋想了想,一口吞下了碗裏剩下的東西。"好像又是燕子的口水噯,我是聽他們說了什麼窩什麼窩的。"

"噢。"阿南揚揚眉。"嗯,那可能就是這個東西了,不過燕子真是個好東西呢,以前啊,我在路上沒東西吃的時候,就打些雀兒下來吃,有一次不小心打下了只燕子,哇,那味道可美着呢。"

"真的,好棒噢,不過,那隻燕子也挺可憐的噢,窩被我們吃了,自己也被我們吃了,想想,還真是倒霉啊。"小荷同情心慢慢的被引發了起來,眼眶裏竟隱隱含着淚光。

楚獷冷眼看着他們之間的對話,心裏越發不明白了,為什麼緊急的事情擺在眼前,這兩個人卻沒有想到要去解決,只是在那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些風馬牛不相干的話。

再說,他們不知道他生氣了嗎?自幼起,楚獷就習慣了所有人都要看他臉色的日子,雖然說他並不是喜歡大家看着他的臉色過活,但,習慣就是習慣。

現在,他已經氣到了極點,這兩個人卻像是沒事一樣,好像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在一旁生氣?

看着融洽交談的兩人,楚獷覺得心裏很不是昧兒,他們兩個才更像是一對,他只是個愛生氣的討厭鬼。

小荷揉揉眼角沁出的淚水,端了楚獷的點心到他跟前。"獷少爺,喝了它吧,聽廚子說,這是老爺私藏的好貨,是燕子的東西喔,很好喝噯。"

楚獷順手一揮,便把整碗燕窩賞給了土地老爺吃,順道連碗都給砸得爛了,小荷見他又毀了東西,正想要發作,一旁的阿南走到楚獷面前,在大家都還沒搞清他的意圖前,揮手便給了楚獷兩個耳刮子!

"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東西!"

楚獷瞪眼看着阿南,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挨打,一時之間,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發生的狀況。

小荷本來想要罵楚獷的,看到阿南打他,本能地闖到兩人之間,破口大罵了起來。"你怎麼可以打他呢?要罵也是我來罵,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而且還是打我家的阿戌戌!"

她一邊罵,一邊往前頂,阿南被她硬生生頂退了好幾步,這樣的發展,是他沒有想到的,待她將阿南逼到某個角落之後,轉身又對楚獷說:"你聽到沒有,這樣是不可以的,下次要是再亂糟蹋東西的話,阿南哥哥不打你,我也要打你了!"

楚獷挺起胸,坐得直直的,臉上根本沒有表情,剛剛發生的事情太快,太突然,但已經足夠讓楚獷確定,他眼前兩個人之間的默契,肯定比自己和小荷要強得太多。

"你們走吧。"楚獷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被眼前兩人同樣正直的目光給抽走了。

"對啊,你快走吧,我不要喜歡你了,你竟敢打他。"小荷護着楚獷的樣子,挺讓楚獷感動的,但,她沒有聽懂楚獷話里的含義。

阿南畢竟是比小荷年長個幾歲。"你說'你們'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楚獷略略睜睜雙眼。"就是那個意思,你帶着小荷走吧。"

"為什麼?"小荷有點激動的扭着腦袋。"為什麼我要跟這個打了你的人走?"

"對啊,重點是你噯,跟咱們神將一點關係都沒有!"阿南脫口又說出了一個三個人都認同,但又都不知師出何名的名詞來。

聽見這話兒,三人靜默了幾秒鐘,最後,先開口的還是來攪局的阿南。"總之,為了大家好,你一定要想辦法記起來,到底要怎麼回去,究竟你是下來找什麼東西的!"

"對啊、對啊,為了大家好,獷少爺,你一定要幫這個忙喔。"小荷也跟着在一旁起鬨。

楚獷輪流瞧着他們兩個,然後目光落到小荷身上。"怎麼,你也覺得我要為了一個完全搞不清楚的東西,大江南北的亂跑?"

"嗯,是啊。"小荷用力的點着頭。"獷少爺,一定要你才行,小荷不想再這樣怪裏怪氣的過下去了。"

"是啊是啊!"阿南心有同感的一直附和。"你們還算好呢,該記得統統都記得。我則是東記一點,西湊一點,記憶不完全。我可是已經被那段莫名奇妙的記憶困了四年了呢,這四年……"

阿南抓着腦袋,表情真的很苦惱。"有時候我曾經想過就這麼自我了斷了吧,反正我是神嘛,死了大概就跟回家了一樣,可是,我又不敢,如果死了回不了家那該怎麼辦呢?"

"如果我自己了斷了以後,又轉生到了別的人家裏再,長到十四歲、再重新記起一次,那我豈不是沒完沒了了?"

"嗯,這樣好可憐噢。"阿南這番話完全打動了小荷的心,她主動的幫他倒了杯茶,還摸了摸他的手臂示好。

"所以,楚獷,算是我求求你,拜託你了,帶我們找到回去的方法吧,別的不說,我們大家往下跳,就是為了你啊,所以,不管怎麼講,我們這些為了你下來的,應該都是你的好朋友才是啊。"阿南開始動之以情了。

楚獷根本不為所動,其實他完全相信阿南說的每一句話,但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就是不喜歡他,就像他不喜歡宮裏面那隻雞一樣。

可是,阿南最後說的話又合理極了,如果大家不是好朋友,他們怎麼會為了他,投胎到人世呢?

但,又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覺得他跟同南曾經是好友呢?

看看小荷,小荷那雙大眼眨巴眨巴的,緊盯着楚獷,眼中滿滿滿滿的都是乞求。暗暗嘆了口氣,算了吧,當是為了小荷,也當是為了自己,就跑這一趟。

"你說,我們先要到哪裏去呢?"

"啊?哇,好棒啊,要出去玩了!"聽到楚獷終於鬆了口,小荷高興得跳得老高,用力抱着楚獷的脖子,又是親又是叫的。

看她這麼高興,楚獷臉上的線條也慢慢和緩了起來。

阿南也快樂得不得了,兩隻大眼竟笑成縫也似的一條線。"太好了,真是謝謝你了,真是太好了。"

"別再那兒浪費時間了,咱們到底先要到哪裏去,我好跟爹娘商量着呢。"楚獷抱着小荷,讓她別再亂跳了,小荷在他懷裏挨着舒服之餘,還不忘用眼神炫耀,好像在跟阿南說:怎麼樣,我家的楚獷就是這麼棒。

阿南本來帶着笑,聽楚獷這麼一說,馬上拉長着張臉。"要跟你爹娘說?"

"這是自然。"楚獷理所當然的回答着,出遠門這麼大的一件事,怎麼可能不跟家裏報備,再說,這麼遠的一段路,盤纏銀兩什麼的,也不會平白生出來啊。

"那好吧,就說,要回老家一趟好了。"

"你是指,天屏湖那兒?"

"是啊,那兒是你唯一想到的嘛。"

"嗯。"楚獷沉吟着,他的思緒飄了好遠。天屏湖,多久沒有見到它了?

不,該說是多久沒有再想到它了,這次在病中,他老是夢到一座湖,在家的邊上那座大大的,不圓不方也沒什麼魚蝦蝌蚪的湖。

那個湖邊上,有一種令楚獷很安心的味道,跟小荷身上的味道不盡相同,卻又相似,總之,是楚獷一直想要找到的味道。

會不會,那個味道就是一切問題的答案呢?

看着小荷咧嘴大笑快樂的模樣,楚獷告訴自己,走這一趟,肯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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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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