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夫人房門未關,小巫一腳就踩進去,聽見房內傳來如雲絮般綿柔的嗓音,小巫微怔,這就是當娘的聲音嗎?多溫暖呀!
眼底閃過一絲心酸,但瞬間隱去,如旭日的笑爬上她的絳唇,放輕腳步,不驚動任何人的走進房內。
「你們怎麼全都在這裏?」韓素青溫婉地淡笑,眸中寫着迷惑,一一看過房裏的人。
蒙瓚新和蒙瓚遠各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她的丫鬟伶兒站在蒙瓚新身後,伶兒旁邊姑着盧大夫,最遠的是蒙玥羲。
「娘,妳又不記得啦?」蒙瓚新一臉早料到的模樣。
「不記得?」韓素青想了一下,訝然道:「你們怎麼能在這裏?今天是茶樓新開張呀!」
蒙瓚遠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他的娘似瘋非瘋,雖然活在現在,可腦袋又常常搭不上現實生活。
「娘——」蒙瓚新拉長了尾音,有些不耐。「茶樓開張早是——」
「韓姨,一切都打點好了,只是回來跟妳報備一聲。」蒙玥羲沒讓蒙瓚新說完,即使遭了一個大白眼,他還是一臉漠然。
「羲兒,辛苦你了。這幾年茶樓的大大小小事務,全是你在發落經營,我信得過你,但我有一事相求,別讓自己累壞,把可以教給你弟弟們的事務,讓他們去做,讓他們懂得你的辛勞。」
韓素青誠懇地望着蒙玥羲,眼中有着愧疚,她非常明白蒙玥羲想飛出去的心,更明白是她絆住了他,他欲還恩情,卻令她愧疚,因為是她和老爺對不起他們母子呀!
「娘,這些本來就是他該做的,要不然讓他白吃白住嗎?」蒙瓚遠頗不以為然,當少爺當習慣了,幹嘛找事做?
「瓚遠!」韓素青輕斥,這對兄弟的脾性太自我,常常傷了人卻不知,令她煩心。
小巫深深地皺起黛眉,手握粉拳。誰白吃白住?是誰好逸惡勞只肯伸手不肯付出的?是他們兄弟吧!
欲替蒙玥羲好好地反擊回去,富總管看出她的義憤填膺,忙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別說話。
富總管俏聲在她耳邊道:「別插嘴,那隻會令玥羲少爺更難堪。」
小巫咬着下唇,恨恨地忍下滿腔的不悅,瞄向漠然的蒙玥羲。
她不懂,為何他能冷靜至此,毫不反擊的任人侮辱?
聽許多府里和茶樓里的下人聊起,蒙玥羲雖然不會刻意找他們麻煩,但這個主子性冷,冷到彷佛任何事,即使是犯到他本身,他亦難大怒大喜大悲。
心一揪,偶爾,她會感受到他一絲絲的溫柔,像看星星的那天,他曾為她擔心、為她破例背着姑娘走那麼長的路,難道那是假的嗎?
「韓姨,我會的。」蒙玥羲彷佛沒聽見人家在酸他,只是淡然回應。
「羲兒,謝謝你。」韓素青那句謝謝,蘊含了許多意義,也多了一份嘆息。
「娘,我看妳現在腦袋還挺清醒的嘛!」蒙瓚遠突然笑得賊兮兮的。
韓素青明白這兩兄弟說話便是這個樣,沒大沒小,失了禮也不知。
「有事就說吧。」韓素青道,
「不就是妳要抱孫子的事嘛!我有喜歡的姑娘了,但——」
「對對對,娘,我也有呢!」蒙瓚新連忙也出聲報備,趁娘現在清醒,可以為蒙玥羲做主時,趕快把親事辦一辦,免得娘哪天又恍惚,這事兒不知又得擱多久。
「真的?是哪家的姑娘?」韓素青微笑。
蒙瓚新臉色一變,哀聲嘆氣,華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才慢道:「孩兒慢了一步,喜歡的姑娘嫁人了。」
「就是嘛,娘,妳可得為我們做主呀!」蒙瓚遠配合地苦着臉。
聽着他們一搭一唱,韓素青也明白他們的意思。
瞥向羲兒,以前瓚新他們也時而提起這事兒,但她都不想勉強羲兒娶親,因為她看得出來,他的心思不在此。可轉念一想,她是否做錯了?若有個善體人意、溫柔包容的姑娘家陪在義兒身邊,羲兒或許能有一番新的生活、新的心境。
「羲兒,你可有喜歡的姑娘?」韓素青這話問得露骨。
小巫心下突地莫名的緊繃,睜大靈眸望着蒙玥羲,但該死的,那張冷冷的臉上讀不出任何訊息。
只是,她幹嘛為蒙玥羲緊張啊?想要控制紊亂的心扉,卻使不上力,那不明的緊繃就這麼攫住她的四肢百骸,怪哉!怪哉!
「沒有。」蒙玥羲在韓素青問的剎那,腦海中曾浮現一抹淡淡的纖影,在同時,他感受到小巫在他身後凝望着他,但那就代表了什麼嗎?不,他不這麼認為。
一陣哀嚎聲響起,蒙瓚新憤然道:「我受不了了!娘,難道為了他這個外人不娶,我和瓚遠就要當光棍一輩子嗎?」
蒙玥羲十分訝異,他不娶,與瓚新瓚遠何干?
「我也受不了了!蒙玥羲,如果你還有一點點良心,就趕快娶個老婆,別擋在我們面前!」蒙瓚遠怒道。
「娘,難道非他娶完,我們才能娶嗎?妳有沒有想過,也許到那時候,我們早就老頭子一個?為了什麼長幼有序的笨規矩,犧牲我和瓚遠一輩子的幸福,這是妳樂意見到的嗎?」蒙瓚新豁出去的咆哮,一雙紅眼恨恨地瞪着蒙玥羲。
為什麼不反駁呢?小巫又困惑又氣又急地瞪住蒙玥羲,他怎能當耳邊風似地冷靜看待這一切?她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再也忍不住,她大步向前,狠狠地瞪住蒙瓚新,張牙舞爪地道:「就算玥羲少爺成親了,哪個姑娘看到你們這副猙獰的模樣,誰敢嫁給你們呀?我是姑娘家,問我最想,要嫁,誰都會選擇玥羲少爺!」她走向蒙玥羲,向蒙瓚新和蒙瓚遠示威似地,用力拍了拍蒙玥羲的肩膀。
小巫顯然不明白她的這番話有多驚人,更沒瞧見蒙玥羲眼底的驚訝,她只是慷慨激昂道:「玥羲少爺有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只要他多笑一笑,哪個姑娘不被他給迷得七葷八素?還有,他不像某些人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他有生意頭腦,就算哪天茶樓倒了,他也能憑着雙手再打開一條生意活路,這些你們做得到嗎?」
在剎那間,房裏陷入一陣沉默,小巫微喘着氣,怒瞪着蒙瓚新兩兄弟不放。
「臭巫女,妳是誰呀?妳憑什麼教訓本少爺?只要本少爺一聲令下,妳連鋪蓋都甭卷我就把妳給轟出去了!」蒙瓚新首先發飆。
本來蒙瓚遠也要參一腳,卻被柔柔的聲音給制止。
「妳是誰?」韓素青這才看到她,不知怎地,見到眼前的小姑娘,竟有某種熟悉的親切感,彷彿跟她很熟似地。
「夫人,我是小巫,我每天都來跟妳——」戛然停止,看了蒙玥羲一眼,她要是說了真話,方才蒙玥羲不就白瞞了嗎?這份體貼,讓她配合著完成吧!「我是茶樓新來的打雜工。」夫人忘記她令她有一點小失望,但沒關係,只要夫人現在好好地,忘了她也無所謂。
「我似乎見過妳,沒來由對妳很有好感。」
小巫感動不已,夫人還是把她給記在心上了。
「夫人,我也好喜歡妳,妳像娘一樣好親切、好溫柔。」想起自己的娘……小巫的心不由得疼了一下。
「既然如此,妳就常來這裏陪我,好嗎?」
「夫人別操心,我早就住在……不,我今天剛搬進來,住在南苑。」差點說溜了嘴,她向蒙玥羲吐吐舌,眨眨眼,表示替他守住了秘密。
蒙玥羲淡淡地勾起薄唇,眼神中的冰冷,在瞬間放柔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娘,這個臭巫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終身大事!」蒙瓚遠連忙把大家的焦點再拉回來。
韓素青望着蒙玥羲,「羲兒,你留下,其他的人先出去,我有話對羲兒說。」
「娘——」蒙瓚新叫道。
「先出去吧!」
***
無月的夜晚,更深寒露重,小巫輕聲地合上門,放輕步伐,就怕吵醒了韓素青。
愣愣地望着房門好半晌,眼底流轉着濃烈的孺慕之情,她十二歲就離家跟着師父至今,沒想到一轉眼已是六年。
她離家整整六年了……她的爹娘遠在蘇州,是否曾在某些時候想起她這個女兒?
夫人令她想起她娘,一個不曾對她付予溫暖的娘。
赫然發覺眸中有淚,眨了眨眼,即使心底酸酸的,仍露出知足的笑。
她告訴過自己,哭並不會令人憐惜或改變主意,在六年前,爹娘將她送給師父時她就嘗過了,所以她悟出任何事情,唯有笑着、唯有知足、唯有不放棄自己,勇往直前,才有解決的希望。
她輕手輕足地離開。
跟夫人從用晚膳一直聊到現在,她看得出來夫人的疲憊,卻又渴望有人可以說說話,所以方才大都是她在說話。說她在山上學巫術的糗事,說師父和兩位巫女姊姊多聰明多疼愛她,說她眼中的蒙玥羲……不知為何,一說到他,心口不由得有些緊、有些莫名的騷動,說話不再大刺刺的,聲音也放柔了。
夫人說要幫他找個好姑娘,不知怎地,這事兒就像不時拂面而來的寒風,纏着她,給她刺骨得感受。
不知不覺地,她竟走到北苑,這裏是蒙玥羲住的地方,而她住在南苑哪!
心情有點悶,應該是想起了蘇州的爹娘的緣故吧!或者……是因為夫人清醒了,她也該走了?
紊亂一片的心思,令她噘起紅唇,用力搖頭,不準自己陷入哀傷的情緒中。
「妳在做什麼?」蒙玥羲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夜色瀰漫在冬夜中,北風寒冽,這時候人人都想在被窩中取暖休息,她在此地搖頭做什麼?
「嚇!」小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往後跳開一步,望向來人,靈眸驀地睜大,心下一片狂烈的悸動,眼前的男人……好俊哪!
白天裏,蒙玥羲總是一身白袍,樣式簡單,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卻給人一板一眼,嚴肅而不通人情的印象。
然而現在的他,許是準備就寢,一頭烏黑髮亮的髮絲放下,狂放不羈地隨風飄着,一雙深邃的黑眸,冷厲而帶點迷濛,她看向他的手裏,正拿着一瓶酒……他醉了嗎?現在在她眼前的男人,好似與白天看到的男人有些不同,是酒的關係吧?
「我沒醉。」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蒙玥羲說道,仰頭灌了一口,然後看向她,她一直望着他,一瞬也不瞬地,他問:「要喝嗎?」
「不,我又不會喝酒。」他幹嘛這麼問?
看了她一眼,蒙玥羲轉身走回方才待的地方,小巫看他沉穩的步子,知道他沒醉,淡笑地跟上他,進了斷思亭。
她靜靜地凝睇他倚着亭柱坐着,那姿態令人着迷,無月的夜晚,令他看起來十分神秘,他的周身像籠罩着一股魔力,令她移不開眼,也不想走開。
蒙玥羲一見她還在,微蹙眉,「妳還沒走?」
「還沒。」她挑中他旁邊的位置,毫不客氣的坐下。
看來她是不想走了。蒙玥羲再飲一口酒,酒入喉,暖了他的身子,而當她坐在他身旁,他的心窩處也莫名地暖了起來,是酒,抑或是她,他已辨不清。
他很意外的發現,並不討厭小巫挑此刻出現。
不同於以往,小巫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旁,他就算沒有看向她,也知道她那兩道炙熱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她為什麼不說話?
蒙玥羲回頭望住她,發現她眼底跳動着莫名的愉悅,一種期待着什麼的愉悅。
夜靜得好似世界上只有他們兩人,他們對望了好久,小巫淺淺一笑,就是不開口。
蒙玥羲真不能適應這麼安靜的小巫,「不是半炷香不說話會發瘋嗎?」
小巫鬆了口氣,笑道:「呀,你記性真好,還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蒙玥羲微訝,他向來不管別人說些什麼,怎麼卻把她的話給記牢了?
「你再不開口,我的確快崩潰了。我想試試,你究竟能忍多久不說話,你果然有兩把刷子,要我是你,我準頭頂上冒煙。」她嘻皮笑臉的說,突然一陣冷冽的北風呼嘯而過,小巫結實地打了個寒顫。
「拿去。」蒙玥羲將酒拿到她面前,在她那雙大眼睛發出疑問時,他道:「酒可暖身。」
「我不會喝啦。」她搖頭,腳縮在椅子上,身體蜷曲着取暖。
「一口,不會醉的。」
小巫轉臉看他,他似乎十分堅持,她怕怕地接過來,「不會醉?」
「不會。」她那像要上斷頭台的害怕模樣,令他覺得好笑。
「好,醉就醉,人生不醉上他一回,就不叫人生。」酒未下肚,她就開始胡言亂語。
一仰頭,本想喝一小口,沾沾唇便好,哪知說了幾句慷慨激昂的話后,她瀟洒地仰頭一飲,狠狠地灌進一口。
咳咳……好辣!小巫嗆着了,跳下椅子,泛着淚光猛咳,一時說不出話,直指着酒瓶,一臉都是他害的表情。
「你咳……辣……都是你害的啦!」好不容易找回舌頭,她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恨恨地將酒瓶還給元兇。
「暖些了嗎?」見她紅撲撲的粉頰,沒來由地,他的心情抹上了淡淡的愉悅。
「還能不暖嗎?我滿腔都是火了!」她瞪着他,不料,他竟然笑了,她驚訝地眨眨眼睛,看錯了嗎?沒錯,他的確笑了,眼底那層冰霜彷佛在瞬間崩了一角,見了暖陽。
「那麼這酒也算幫上忙了。」他眼帶笑地再飲一口。
小巫怔怔地望着他喝了一口,這才想到,她方才喝了他喝過的酒?天哪!瞬間,一把火紅燒到她臉頰、耳根子,說不定連後腦勺也紅通通了。
「妳真有那麼熱?」蒙玥羲見她臉色紅得太異常了。
「哪有。」她撇過臉,想到什麼似地,突然蹲到他面前,瞇着眼問:「奇怪了,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有嗎?」他並不覺得呀。
「哪沒有。你就凈會欺負我,白天裏,怎麼不見你伶牙俐齒的反駁回去?哼!」
她一提起,那暖陽不見了,冰霜重新覆蓋他的黑眸,他想起韓素青的話——
「羲兒,自從你爹過世后,我生命的重心全落在你和瓚新他們身上,即使你不是我親生,我仍將你視如己出。一般孩兒到了你這年紀,膝下猶虛的甚少,哪個不早就做爹?我不勉強你,是希望有天你遇到了生命中的姑娘,自然會成親,但你不積極呀!我希望你能答應,讓韓姨替你找門親事,先別拒絕,聽我說完。
「在你娘去世后,你的心老早就不在蒙家了,當時你年紀小,我留你,現在你身心成熟了,韓姨再留你就是束縛你。你可以離開的,但你覺得欠了我一份人情,才遲遲未決。要還這份人情,簡單哪,只要你成了親,有了伴能相互照顧,就算還了這份情。你考慮吧,成了親,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別再為這個家牽挂了。」
「喂,玥羲少爺,你想什麼啊?」小巫着急地拉着他的手,因為他眼底的冰霜令她心驚,好怕方才那個會笑的玥羲少爺會不見。
蒙玥羲回過神,望着蹲在眼前神色着急的小巫,她纖滑的手正抓着他,他似乎已習慣她的碰觸,並沒有抽回手。
「笑一個給我瞧瞧,像這樣,嘻……」小巫兩隻食指把唇線往上拉,露出編貝玉齒。「你剛才做得很好,再來一次。」
蒙玥羲看了她那古怪的表情一眼,是有些好笑,仰頭再飲一口酒。不知道是否因為酒的緣故,他向來少話的個性,此刻卻像有無數的話要從胸口衝出。
「我……」他的黑眸微瞇,望着遙遠的一方。「我聽不見。」
「啥?你說什麼?」小巫覺得蒙玥羲挺無厘頭的,他們默契爛到不行,他根本沒聽懂她的話。「喂,我是叫你笑,再重複一遍,我希望看見——」突然他轉過頭,凝睇着她,黑眸中蘊藏着好多寶藏似地,狂猛地攫住她的目光,令她噤聲動不了。
「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聽不見了……」他冷冷一笑,似在說著別人的事。
蒙玥羲的聲音緩而低沉,表情冷若旁觀者,但小巫卻清晰地聽見他沉痛的心跳聲,那麼地貼近她。
「雖然我是爹的親骨血,但是若非我娘不懂守住貞節,也不會有我,即使我住進蒙府,我仍是私生子。我是否曾怪我娘生下我,用這種激烈的方式進蒙家,我已不清楚了。
「很久以前,別人背後或當面的侮辱,我或許還會感到心痛不平,但不知何時開始,批評侮辱的聲音,只傳進耳朵,卻達不到我的腦子,別人說的話,彷佛是在談論別人,我再沒有心痛的感覺。」
黑眸蒙上一層晦暗,薄唇帶着不以為然的冷笑,仰首將酒一口氣喝完,丟置一旁。
他瘋了嗎?才會把內心最深處的話說出口。
蹙起眉,他不知道小巫會怎麼想,也不想知道,只希望能立刻離開。
欲站起身,一回頭,怔住了。
小巫仍蹲在他眼前,依然那般專註地望着他,只是那對大眼睛,不斷地淌淚,像珍珠似地串串落下。
「哭什麼?」無聲的淚,教他揪心,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的心是有痛覺的。
「哭?」小巫以為他在說天方夜譚,直到雨滴淚落在她手背上,她抬手一看,驚訝地怔住了。
蒙玥羲欲伸手拭去她的淚,卻壓抑自己不可以。
小巫尷尬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移開視線,露出比哭更難看的笑。「好奇怪,我怎麼會哭?我說過不能哭的。」胡亂抹去淚,真正該傷心的人是他呀!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他不憤怒的反擊,以及他如此冷漠的原因了。
他封閉了心扉,拒絕與外界連繫,所以任何語言都牽動不了他分毫,其實他是被逼的,被逼用無形而冷酷的方式來保護自己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因為他再也無法承受任何的傷痛,他會崩潰的。
心好痛好痛,他的傷,彷佛在她身上鞭打似地,痛人心坎最深處……
收起兩行粉淚,心仍痛着,但她強迫自己露出鼓勵的笑容。「玥羲少爺,你這樣不行喔!師父說,做人要勇往直前,別一直回頭看,因為當你回頭時,會忘記拿刀斬除前面的荊棘蛇蠍,會二度傷痕纍纍的。所以過去的讓它過去吧,現在有我支持你,那些荊棘蛇蠍有我陪你一塊斬殺,好不好?」她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
因為她的話,蒙玥羲竟覺得晦暗的心底角茖崩潰了,他清楚的知道,那個角落的世界是多麼明媚晴朗,正如她那澄澈的大眼睛。
「玥羲少爺,我能抱你嗎?」她完全沒想到後果,只是非常渴望這麼做就問出口。
蒙玥羲驚詫地欲拒絕,但她毫不給他機會,柔軟的嬌軀像猛虎撲羊似地抱住了他,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好暖和!這是她抱着他時,給他最直接的感受。他不是早就忘了溫度?為何這時,他確確實實的感受到兩顆溫暖的心正緊貼跳躍着?
她的纖細肩膀在顫抖,她又哭了嗎?舉在半空中的手,欲將她嬌弱的身子攬入懷中,但他有太多太多的顧忌。
他瘖啞而沉痛的問:「妳在同情我嗎?」
她猛搖頭,抽噎地說:「因為我冷嘛,所以抱着你取暖。」
聞言,蒙玥羲淺淺一笑,這就是小巫,明明在哭也能說笑。
輕輕地摟着她,耳邊聽見她滿足地輕嘆,「你好溫暖,酒不及你的一半。」
拿他跟酒相比?他微蹙起的眉梢立即舒展,薄唇淺勾,也只有她才想得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