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低微的哭泣聲,不斷的傳進擇梧的耳里。
若緹每每抽搐一聲,他的心就狠狠的顫動一下,但是他不敢轉過身去安慰她。
那是因為他在害怕,害怕看到若緹面對他時露出恨意的目光,鞭笞他方才的所做所為。
因此他不敢轉過身去,怯懦的聽着她不斷的哭泣,眼淚也跟着她一起流。
時間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若緹低低的哭泣聲才弱了些,而他呢?早就已經痛苦得哭不出眼淚。
然後,房門的門板突地傳出敲門聲。
「東王殿下!東王殿下!請問你今日要上早朝嗎?」
早朝?現在天亮了嗎?
擇梧這才抬起身體,看了眼那被布遮掩的窗檯。
門外的侍衛由於沒有得到他的回應,不放心的問道:「東王殿下!東王殿下!您醒來了嗎?請問今日要上早朝嗎?」
擇梧被催急了,回頭瞥了若緹一眼。
她彷佛受到重創般背對他蜷曲着身體,微微的抽動着,擇梧愁了一張俊臉、蹙了一雙濃眉。
唉,還是先離開吧!等若緹的心情穩定下來,他再回來向她好好的道歉,求她原諒。
當然,他一定要趕快籌備婚禮把若緹娶進門,然後再盡心儘力的補償她,讓她快樂,讓她無憂,她的所有願望他可以幫忙全部實現,只要她原諒他。
迫不得已的,他朝外頭的侍衛喊道:「知道了!我馬上出去。」
臨要離開時,還不放心的對所有侍女吩咐,如果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許進入他的房裏一步。
吩咐完,他這也才安心的離開了。
在擇梧離開不久後,若緹遊離的意識才拉回了些。
東王殿下離開了嗎?
若緹靠在床的邊緣,因哭泣時的抽噎而抖動着身體,好不容易聽到他離開時房門合上的聲音,她才稍微移動身體,任自己無助的滑至冷冰冰的地板上。
待那刺骨的感覺傳至她的皮膚,她大力的顫動一下,然後才腳步微顛的站起來。
她的身上什麼衣服都沒有穿,赤裸裸的站在擇梧的寢室里,雙手抱着前胸,身體又忍不住抖動。
結束了嗎?若緹瞥了一眼散落在床邊,被擇梧撕爛的白色衣服,她完全明白,一切都結束了。
那麼今後她將何去何從呢?
上回擇梧沒有趕她,所以脾氣變得相當暴躁,不斷的責罵下屬引來抱怨,因此這一次她該離開了,不然,誰知道會不會拖累到哲羅爾?
哲羅爾是她唯一知心的好朋友,她不能害他,讓擇梧再去處罰他,所以她還是趕快離開吧!
只是,若緹一想到擇梧洩慾完後轉過去的背,和今早不吭一聲就離開的關門聲,她那碎去的心又開始淌血,那種痛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擇梧撕去她的衣服,因此她沒有衣物可以穿出這個房間,但是她又不能隨便叫個侍女送衣服過來。
她仔細想了一下,決定以僅剩的一些法力,施展魔法回自己的房裏去。
好不容易,她趕緊清洗了身體,換上另一套便裝,就開始收拾離開的衣物了。
本來她不該帶走任何屬於擇梧的東西的,可是……
若緹望着這一把因她在天虎族的山道里救過擇梧一命,而被賜與的紫風劍,她就是捨不得。
帶着吧!就帶着這唯一屬於他的東西,給自己當作警惕吧!
在她推開自己的房門之際,外頭站着一名她熟悉的人。
「哲羅爾?你怎麼會在這裏?」若緹訝異的問道,同時對哲羅爾猜出她的行動感到驚訝。
哲羅爾面對着她,一張俊臉難得嚴肅,然後他突然朝她弓身鞠了九十度的躬。
「哲羅爾,你這是在做什麼?快站好。」
她想要扶正他的身體,可是他不肯。
「除非你能夠原諒我出的鬼主意,和害你被東王殿下誤會的事情,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起來。」他鄭重道歉。
「起來吧,哲羅爾,那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若緹以極其平靜的聲音說道。
錯當然不在哲羅爾的身上,是她!是在她的身上!
或許,當初她不該那麼執着要跟着擇梧,不該那麼堅持只愛上他一個人,不該愚笨的以為擇梧可能有一點點喜歡她,一切都是她的錯,怨不得誰的。
哲羅爾站了起來,見她仍很哀愁就令他難過,接着,他看到若緹肩上的包袱以及身上的黑色斗篷、紫風劍。
「你要走了?」
哲羅爾從來沒有想到,他惹下的禍居然要若緹來背負,他當然不平了。
「我去找東王殿下,向他解釋謠言的事情。」若緹伸手抓住哲羅爾的手臂。「若緹?」
若緹只是搖搖頭。
「我只問你,願不願意幫我離開這裏?」
哲羅爾聞言,怔愣了一下,見到若緹難以改變的決心,他動了動嘴,嘆口氣,隨即恢復平時的嘻笑臉蛋。
「那好吧!為了美麗的若緹小姐,哲羅爾會替她達成任何願望。」
※※※
「若緹!若緹!」
總算開完早朝,擇梧特地去跟侍女拿了一套女裝和點心食物,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若緹!若緹!」
擇梧推開房門,又叫了幾聲,但沒有人出聲回應。若緹還在生氣嗎?所以她不肯回答他的話。
萬一若緹永遠不肯原諒他,那他怎麼辦呢?
擇梧愈想愈悲觀、害怕,因此將食物和衣服放在外廳的大桌上,慢慢的走進內室。
「若緹!若緹……她不在?」他又喊了幾聲,但仍找不到若緹。
「難道她自己回去了?」擇梧自言自語,然後又踱回外廳。「有人幫她送衣服過來嗎?」他在外廳大桌旁的椅子上坐着想道。
但是他剛剛不是才發現,那堆被他撕爛了的衣物還躺在今天早上,他剛出門時的原來位置,可如果有侍女替她送衣服過來的話,那麼侍女們一定會順道收走,不會留着的。
難道是哲羅爾?不!那怎麼可能呢?他是一個大男人,若緹才不會叫他替她送衣服,那麼難道是魔法?
於是擇梧從椅子上跳起來,順手拿起食物以及衣服,開始往若緹的房間走。
一直待擇梧到了若緹的房裏,又找不到她的人後,他才害怕、緊張了起來。
「若緹!若緹!」
他把食物、衣服放在她的房間裏,一個人沖了出來。
他奔走在長長的宮廊上,凡是見着了路過的侍衛或者是侍女,就把他們全都抓過來問道:「若緹呢?你們有沒有見到她?她的人在哪裏?」
奈何每個人的回答都一樣,不是搖頭,就是抖着聲音說不知道。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若緹絕對不會離開他,她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但是,當擇梧幾乎找遍東之殿裏的每一個角落,問遍了東之殿裏每一位侍衛、侍女都得不到答案時,他立刻去找哲羅爾。
當哲羅爾也對他無奈的攤攤手,說他並沒有看見若緹時,擇梧知道,他的世界在這一刻完全崩潰了。
他的生命里缺少了若緹,便代表他也失去了全世界。
※※※
若緹明白突然離開肯定會惹怒擇梧,他一定會派人出來抓她回去,或許連活口也不想留下,是直接殺了她也說不定。
因此她出了東之殿後,就不曾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她不斷的加緊腳步,不斷的更換藏身地方,為的就是不讓擇梧掌控她的一切。
其實她也知道,被擇梧的追兵抓到後,一劍刺死就一了百了,但是她在哲羅爾幫助她離開的時候,已經親口答應他,無論如何都要苟活下去。
所以她會繼續逃下去,繼續過着有一日沒一日的生活,因為她已經答應哲羅爾,她就會做到。
從首都到東之國的邊境只要不到一天的時間,但由於她不能明目張胆的行走快速道路,還得躲追兵的搜尋、隱瞞自己的身分,因此花了不少時日在這一段路上。
非常不巧的,她好不容躲過北之國邊境的哨站檢查,卻在附近某個小村旁的樹林裏,遇到擇梧派來的追兵。
他們一行十幾個人團團包圍住她,面有難色的說:「對不起,若緹小姐,這是東王殿下的命令,要你馬上隨我們回東之國……對不起,我們不得不從,請你原諒我們,若緹小姐。」
那些侍衛們有半數曾經和她共事過,也算是她的朋友,因此在他們乍聽東王殿下要抓她回國時,也對她的遭遇感到痛心。
若緹不是不知道他們的為難,可是她不能回去,再回去只有令她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她從來沒有想過,擇梧會希望她回去?
若緹冷冷的扯動嘴角說道:「既然你們不能放過我,那就殺了我吧!何苦幫他再折磨我呢?」
她拔出擇梧親賜的紫風劍,紫色光芒如火焰包住整把劍,彷佛用劍氣就能傷人於無形。
「不要啊!若緹小姐!」
若緹拔出那把紫風劍,並非要傷害他們,而是傷害她自己!
紫風劍氣吸了血氣,紫色光芒愈來愈強,她的脖子不但被劍氣吻得熱血直流,連原來美得不可方物的半邊臉,也被傷得血淋淋。
若緹閉上眼睛,雖然已經感覺不到痛,但灼傷的右臉仍然傳來可怕的高熱,讓她不用照鏡子也明白臉已經毀了。
她對現下外表的美醜已經不在乎了,或許,她今天沒有死去,也會被擇梧的追兵給抓回去。
呵!呵!呵!那麼或許擇梧會嫌她丑,而她就不用再當他的洩慾物、他的妓女了。若緹好想放聲狂笑。
不過她並沒有這麼做,她只是動手將紫風劍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想了結自己螻蟻般的性命。
突地「鏘!」的一聲,她手上的紫風劍被一名侍衛打了下來,掉到地上,又快速的旋轉幾圈後才停下來,劍氣已不復存在。
半晌後,他們其中一人才開口緩緩說道:「若緹小姐,你走吧!今後,我們不會再透露你的消息給東王殿下知道,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們,以後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好嗎?」
若緹愣怔的看着他們斷然轉身離去,心裏既沒有鬆口氣,也沒有暗嘆自己好運。
他們離開一會兒後,她才拾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紫風劍,手也才輕輕的撫上自己的右半邊臉。
「血……」若緹盯着手上的紅血發獃。
為什麼他們總叫她好好的活下去,哲羅爾如此,連他們也如此,難道她看起來不想活了嗎?
畢竟,她不適合四處流浪,也不像擇梧喜歡冒險,和平、寧靜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就這樣,東王擇梧在精靈大陸上,靈通的消息網突然完全查不出若緹的消息。
若緹的右半邊臉毀了,但她並不後悔,開始為後半生平靜的生活找一個小村子定居下來。
※※※
很快的,若緹離開擇梧的身邊、離開東之殿已有半年了。
在這半年裏,擇梧沒有再出國進行他最喜愛的冒險活動,只是不斷打探若緹的消息。
奈何她就像在精靈大陸上蒸發似的,任他如何請人明察暗訪,都無法得到若緹的半點消息。
一日,擇梧如同往常坐在書房裏,批閱着彷彿永遠看不完的公文,企圖以忙碌來麻痹自己對若緹的思念和愛意。
擇梧並不知道,由於他這半年除了找尋若緹之外,專心致力於國政,因此以往不太好的名譽改進不少。
像是快速道路收費一事,擇梧為了找尋若緹而沒有餘力再費心,乾脆全部免費開放。
他們有些人懷疑是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又有一些人懷疑擇梧生重病,就沒有人敢再去和擇梧印證此事,乖乖的照辦。
擇梧揮去若緹在心頭縈繞的身影,拿起下一份公文,在桌面上攤開,但他的字尚不及入眼,若緹美麗的身影又回來佔據他的思緒了。
嘆了口氣,擇梧開始玩起手上他的筆來,書房外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有什麼事情快說。」揮揮手叫那名侍衛免去行禮。
侍衛盡職的道:「報告東王殿下,北王風翊剛剛下了坐騎飛龍,現在在大廳等着。」
「風翊大哥?」擇梧聞言愣了一下。
他突然千里迢迢的從北之國來到東之國拜訪,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好!你先下去告訴他,說我馬上就來。」說罷,見侍衛已先退出書房,他合上公文也準備走出去的時候,低沉、富磁性的男音在耳邊響起了。
「擇梧,抱歉!不等你的邀請,我就擅自進來了。」
「風翊大哥!你怎麼會有空來我東之國走走呢?」
「擇梧,我是來幫驛提醒你,下個禮拜天以前你一定要到達星之島,參加一年一度的祈福大會,不可以再遲到了。」
「哦!我知道了,風翊大哥。」擇梧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嘴上隨意的應答道。
心裏想着:八成是驛那傢伙向風翊大哥哭訴,說他總是最後一秒才街進祈福大會會場。
「若緹呢?怎麼不見她的蹤影?」
他們手足和若緹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風翊早將若緹當成自己的妹子,因此風翊如此順口問她,擇梧頓時沉溺在自己的後悔、悲痛里,沒有分神察覺風翊若有所求的眼神。
「她……離開我了。」而且說不定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擇梧如此哀愁、絕望的想道,畢竟他現在全無若緹的消息,所以不太可能找得到她。
瞥見擇梧一臉憔悴和後悔,風翊很想將他查探到的秘密告訴他,可是……以擇梧往常幫人辦事的態度來看,他若不暫時壓下這個秘密交換他的幫忙,肯定擇梧會獅子大開口,吞掉他北之國的好幾條飛龍。
他當然不能把飛龍讓給擇梧,所以啦!擇梧老弟,這一次風翊大哥要暫時對不起你,等你幫我把事情辦好,風翊大哥自然有賞。
於是風翊清了清喉嚨,小咳三聲以引起擇梧的注意力。
「風翊大哥?」
如風翊所願,他終於從悲傷的情緒里抬起頭。
風翊挑了挑右半邊的濃眉道:「如果我說我知道若緹現在的下落,你有興趣知道嗎?」臉上還是他不曾變過的笑容,看着擇梧吃驚的表情。
風翊尚不及得意三秒鐘,擇梧就從椅子上起來,衝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領子喊道:「若緹人在哪裏?風翊大哥!你快告訴我呀!」
體諒擇梧心急,風翊拉開他緊拉住他領口的手,鬆口氣,才微笑慢慢道:「擇梧,風翊大哥相當明白你想知道若緹下落的心情,但是現在風翊大哥還不說,除非……」
擇梧皺了皺兩道帥氣的濃眉,問道:「除非什麼?」
平時在幫其他人的忙時,開口勒索的人一定是擇梧,如今突地變了位置,擇梧有些不太習慣,心裏覺得怪怪的。
風翊見擇梧答應了,才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好辦!風翊大哥要你去幫忙尋回北之環,交換的條件是若緹的下落和所有的消息。」
擇梧聞言後又挑起一道黑眉,盯着風翊有些賊兮兮的面容,悄悄的想道:嘖!風翊大哥愈來愈像只狐狸了!好詐!
※※※
好不容易有若緹的消息,擇梧當然馬上親自帶領冒險隊伍,出國調查北王風翊交代的任務,做事事必躬親非常積極,但獲得所有部屬的體諒與愛戴。
擇梧由於內外的助力變大了,馬上就依憑強大的消息網絡,查出是怪盜沙奇斯偷走了北之環。
至於幕後的主使人,他得到的證據顯示,很有可能是從魔族的炎黑大陸遷移到精靈大陸上定居的魔女露絲。
一時之間,消息捷報頻傳樂壞了擇梧。
當然他馬上派人去向北王風翊報告這件事,並且信誓旦旦,說他一定會替王兄拿回北之環,而北王風翊等着把若緹的消息調查好,等着他去問明白。
可是擇梧的話才說出沒多久,怪盜沙奇斯為了躲開他的追捕躲到人類世界去了,他立刻派出追兵去抓沙奇斯。
但是沒有料到,沙奇斯跑得快,使得侍衛們空手而回。
不得已,也只有逼得擇梧在祈福大會的那一天,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向風翊大哥求得若緹的消息。
北王風翊感動之餘,不收他任何報酬透露若緹的住處在北之國的邊境,誰知擇梧這傢伙居然連祈福大會也沒有參加,就跑到北之國的邊境搜尋若緹的下落。
不眠不休在北之國的邊境找了一個多月,擇梧仍無斬獲,在打道回東之國的時候,正巧遇到押送沙奇斯的靳揚二哥,便想跟他再去一趟北之國,向風翊大哥打探若緹的消息。
他們沒有想到,沙奇斯去了一趟人類世界,居然替北王風翊帶來一個人類小妻子,羨煞了他們這些手足。
他呢!好不容易從北王風翊的未婚妻——他未來的小嫂子——身上拿來一張若緹的畫像,睹物思情的來到北之國的邊境。
聽當地的居民說:這一場傍晚的雷陣雨會一直下到明天早上,因此擇梧只得下令隊伍在北之國邊境的一個旅店住下,待明天一早再回東之國。
那家旅店規模不大,擇梧的隊伍都住進旅店後,就差不多住滿全部的客房了。
旅店的老闆見這次來的是大客戶,招待得很勤勞,等所有侍衛酒足飯飽,便盡職的將他們帶至安排好的客房裏休息。
擇梧用完晚飯後,獨自一個人坐在旅店二樓靠外頭的大客房裏,又將若緹的畫像拿出來。
望着若緹那眼裏的愁、眼裏的悲,擇梧的心猛地抽痛,久久無法子息。
若緹!若緹!你現在到底在哪裏?拜託你給我一點訊息好嗎?我不能失去你,若緹。
就這樣,他灌了不少酒後趴在桌上。
不知經過了多久,他居然作夢似的聽到若緹的聲音,但好像有絲不悅。
「若緹!」
擇梧聞聲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奔下樓去。因為他明白,即使是作夢或幻想,只要是有關於若緹的事,他一件也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