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為舊傷複發的關係,溥君頡住進了國內的貴族醫院休養,比賽也因此往後順延。現在的情況變得混亂起來,原本預計只待一季的計畫,很有可能要生變。
聽到這個消息,最高興的莫過於寧靜了。因為這表示,她和溥君頡相處的日子變長了。
明知道遲早會失去他,明知道他終究要走,但寧靜卻無怨無悔地投下自己的感情。她愛他愛得太久、太深,已經無法回頭了。
即使時間這麼短、緣分如此淺,她都願意付出。當她將自己獻給溥君頡的那刻起,她就不再看日曆了。
因為那會提醒她,兩人分別的日子。
寧靜拉下鐵門、關上了花店,一心一意做他的露水情人。她把握每一分、每一秒與溥君頡相處的時間,然後將它化為永恆,小心地收在自己心中。
只有這樣,寧靜才有勇氣面對未來的黯淡人生。
相較於她的欣喜,班尼頓和柯紹元可不愉快了。兩人雖然各有心思,卻都一樣很不高興。
「什麼?」班尼頓怪叫。「溫布敦公開賽馬上就要到了,我們沒有時間履行完合約。」
「但當初簽的明明就是三場表演賽,現在溥君頡受傷,球賽順延是你們那邊出的問題,你們就得負責。」柯紹元一臉公事公辦的撲克臉。
「笑話,表演賽算什麼?溫布敦公開賽才重要。我不管,我們還是預計下個月底離開。」班尼頓相當堅持。
「下個月離開?可以!不過請你履行完剩下兩場表演賽。」離開?可以的話,溥君頡最好立刻滾!
他受夠了溥君頡和寧靜在公開場合親密的模樣。明明就是個花心大蘿蔔,卻還裝出一副情聖的模樣,完全不避諱任何人,一隻臟手大剌剌地環住寧靜的腰。
更過分的是,只要他高興,便旁若無人地親吻寧靜,好象把公共場合當自家庭院一樣,簡直無恥!
每當他看見寧靜羞紅了臉,坐立難安的模樣,他就想衝上前去,將寧靜帶離那種尷尬的場合。
博君頡難道不知道寧靜是很害羞的嗎?幹嘛老是在大家眼前表演親熱戲碼?他這麼做會讓寧靜難堪的。
還是說,溥君頡根本不在乎?
像這種他媽的自我到極點的人,一定不會理解別人的痛苦吧!
他心疼寧靜的傻,卻又救不了她因為,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
此刻病房裏,擠滿了國內外的體有線記者,今天大伙兒特地來採訪溥君頡受傷的消息,順便詢問溥君頡是否會參加溫布敦公開賽。
柯紹元是很不願意來觀看他出風頭的模樣,不過身為體協工作人員,加上寧靜也在,他才勉為其難地跟來維持秩序。
「CrOn一定會參賽的。」班尼頓信誓旦旦地說:「去年Cron很可惜,僅止於準決賽,但我相信他今年的表現一定會比去年更加出色,只要這陣子他能夠安心養傷的話。」說完,灰色的眸子不忘瞟柯紹元一眼。
「安心養傷?那意思是指接下來的表演賽都會取消了?」記者問道。
班尼頓還來不及回答,柯紹元便插嘴回道:「不,只是會往後順延,表演賽仍會照常進行。」
班尼頓聞言僵了一張老臉,他揮舞着拳頭,喊道:「這件事還有待商榷,不過Cron一定會以溫布敦公開賽為主。」
「好了好了!」溥君頡懶洋洋地說道:「我會盡量做到兩全其美,溫布敦公開賽,我是一定會參加的,至於表演賽」
他含笑凝視了一旁默默不語的寧靜。「為了她,我一定會履行的。」
寧靜害羞地笑了,心裏甜滋滋地。
記者們發出一陣鼓噪聲,焦點立刻轉到寧靜身上。
「你們預計什麼時候結婚?」
「婚宴打算在哪裏舉行?」
「會采中式婚禮或者是西式?」
「談談你們的戀愛過程吧!如何維繫遠距離戀愛呢?」
面對記者們連珠炮的問題,寧靜顯得有些難以招架,溥君頡見狀,立刻將她攬進懷中,笑笑地說:「你們別為難她,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了。」
「喔喔,真是體貼的丈夫啊——」大家笑。
丈夫?!寧靜既苦澀又甜蜜地看着溥君頡的側臉。她知道他倆是不可能的,溥君頡在要了她的那晚,就已經很清楚地說,他們的緣分只有短短的三個月。
他不願給她承諾,也沒有提過未來,兩人就在這麼曖昧難明的情況下,一天過一天。
溥君頡對她很好、很溫柔,即使在繁忙時刻,仍不會忘記她的需要。但是她知道那不足愛,溥君頡對她並沒有激情。
他儘力在做一個好情人,一個滿分情人,但是總缺少了一樣東西…………愛。
既然對自己沒有愛,又為何要和她在一起?
老實說,她不明白溥君頡為何放棄何麗莎而選擇自己。那天在淋浴間,兩人明明還熱烈地糾纏在一起。
到現在她還清楚記得,自己當時親眼見到時,那種心痛的感覺。
寧靜任自己漂浮在自憐自傷的情緒里,直到臉頰傳來暖熱的感覺,她才自恍惚中驚醒過來。
「什麼時候結婚,那得問過她的意見。」博君頡的聲音自遙遠地方,不切實際地飄過來。「我一切都聽她的。」
寧靜困惑地望着溥君頡。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是篤定自己會說出拒絕的話,所以才這麼大膽嗎?
溥君頡的雙眸漆黑如星、閃亮如電,然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想……」寧靜的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是她仍然鼓起勇氣說了。
伸手抓住他胸口的第二顆扣子,寧靜微微使勁,將它緊緊地握在掌中。「我們在一起已經這麼久了,感情也很穩定,一紙證書並不能代表什麼。」
記者們靜默下來,想聽聽看寧靜究竟想表達什麼。
「我很愛君頡,也堅信自己絕不會變心,所以結不結婚,對我來說不重要。」
「所以說,決定權還是在Cron身上啰?」一個外國女記者頷首。「這是中國女人的美德?」
「不!」她感覺到溥君頡的手將自己摟緊了些。「只有我的寧靜,有這樣的美德。」他吻吻她柔軟的髮絲。
其實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這女人愛他、想要婚姻的承諾。畢竟太多女人都有過這樣的妄想。
但他希望寧靜是不同的。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她人如其名的寧靜、或者她是故人之女,又或者是其它說不出來的原因。溥君頡承認,自己對寧靜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
兩人真正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但他覺得自己似乎認識她好久,他們在一起是那麼地自然、順理成章。
是幼時的記憶在發酵嗎?只多了一些東西,便讓他輕易接受了寧靜。
他故意把問題丟給她,是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在意他,寧靜會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說出讓兩人後悔的話。
事實證明,她並沒有!她還是將他擺在自己的前面,故意捨棄自己的希望。
心裏浮起陣陣的愛憐,他忍不住地吻了她。從來沒有任何女人,給過他這樣的感覺:一點心軟、很多很多的感動。
夜晚,兩人擠在同一張病床上,他親吻寧靜赤裸的肩頭,撫摸她細緻的胸脯,感受那純潔的美好。
「為什麼要那麼說?」溥君頡溫柔地在她體內馳騁,惹得她輕呼連連。「妳難道不想和我結婚?」
身體突然……僵,寧靜緊抓住他強健的手臂。「我說過不要承諾,這……是我的選擇。」
其實是口是心非啊!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不要溥君頡覺得自己是個負擔、是個想圈住他的普通女子。
「妳有過機會的。」他別有深意地說。
「我們早就協議好了,或許只有三個月的緣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強求?」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身軀,讓他的灼熱更加深入自己。
就這樣吧!如果註定她只能得到這些,那麼就讓她多沉醉一秒吧: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抱着精心燉制的湯品,寧靜匆匆往特等病房而去。
她的手藝不算挺好,只有熬湯還算差強人意。溥君頡筋骨受傷,她特地請葯膳老師配了藥方,熬湯給溥君頡補身子。
才一轉身,忽然迎面襲來一陣香風,接着一抹疾步而去的人影差點撞上了她。寧靜機警地閃身,才沒讓對方將湯給潑翻。
對方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往前走去,態度十分跋扈囂張。寧靜原本不以為意,但對方遺落的物品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蒼蘭?溥君頡病房裏的花!
這是他每天指定要更換的花朵。小蒼蘭並不特殊,但也不是很常見,一般探病送的花束幾乎用不上。
寧靜抬眼一看,赫然發現離去的身影是何麗莎!
她是來看溥君頡的嗎?
小小的疑惑湧上心頭,寧靜望着她的背影。
窈窕、修長、身段豐滿,服裝又相當大膽前衛。無話可說,何麗莎確實是個很能吸引男人目光的女子。
博君頡不可能不動情的,尤其當年他倆曾經那麼熱烈地柚愛。
寧靜清楚地記得,高中時代的兩人,是多麼地被所有人羨慕、祝褵,何麗莎是如何地張揚着自己的幸裨與快樂。
怎麼可能說變就變呢?除非說,博君頡利用自己來氣何麗莎。
這個可怕的念頭引上心頭后,便像毒蠱似地在她腦海中蒙上陰影,讓她的思緒開始混亂起來。
是呀!為什麼不可能,事實上這再清楚不過了!他們中間一定曾發生過某些誤會,以至於溥君頡遠走美國。
多年後,何麗莎想重修舊好卻被溥君頡拒絕,為了避免她繼續糾纏,因此溥君頡便順勢利用自己當擋箭牌。
一切都合情合理,這也解釋了博君頡為何會選擇自己的原因。
悶悶地打開門,寧靜已經沒有來時那麼地愉快了,望着溥君頡神清氣爽的臉,她心中浮現一絲悵然。
舊情人見面,有那麼開心嗎?臉上滿是笑意,連嘴角眉梢都充滿喜悅。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屈就自己跟她在一起?
「妳怎麼了?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溥君頡注意到她蒼白的神色。
「沒有,可能是剛走樓梯上來,有點喘。我不要緊的,你過來嘗嘗我今天熬的湯。」寧靜微微一笑,將湯裝好送到溥君頡手上,再習慣性地更換床頭的瓶花。
在新鮮未凋的花束里,她發現小蒼蘭很明顯地少了一節梗子。
寧靜心口……窒,表面卻仍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問道:「今天有誰來過嗎?」
很明顯的,她看見溥君頡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接着若無其事地說:「沒有,妳是第一個來的。」一股酸意直衝眼眶,寧靜別開臉去,不讓他發現自己的異狀。采
「喔!是嗎?」
「為什麼問?」溥君頡的神情警戒,像一隻戒備中的貓兒。
「只是隨口問問。」不需要再多說了。他的樣子已經很明顯地告訴她,他在說謊!
她知道自己是沒資格多置喙的,誰教自己不要承諾、不要婚姻、不要約束,這些東西他都曾給過機會要贈與。
是她親手推開了他,所以現在,她只能保持沉默。
「寧靜」溥君頡忽然喚她。「我不舒服……」
即使心裏傷悲、情緒低落,可是一聽到他不舒服,寧靜還是本能地轉身探視。
「怎麼了,哪裏不舒……」
話還沒說完,身子已被他環住,然後大力壓倒在床上。灼熱而熟悉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與嘴唇,迅速鑽人她的鼻端之中。
「妳有心事,告訴我!」他目光灼灼地凝視着她,絲毫不放鬆。
「沒有。」寧靜氣息不穩地回道。
「妳有!我看得出來。」溥君頡固執地捏住她巧致的下巴。
「沒,真的沒有!」她怎能承認,一個不要承諾、婚姻的女人,竟然吃他前女友的醋。
「既然沒有,妳為什麼要哭?」
哭?她哭了嗎?一直到現在,寧靜才發現自己滿臉是淚。
怎麼這麼沒用?竟然輕易就在他面前泄露了自己的情緒。但是她好辛苦啊!終日壓抑自己、想愛而不能愛,還要裝作很不在乎。
這種心情比單戀更難受。
她想要一個答案,不管事實有多傷人,她還是想親口聽他說。
「君頡……」考慮了很久,寧靜終於決定將事情問清楚,她微微顫抖、小小聲地問:「為什麼你會選擇我?」
溥君頡一愣,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因為我覺得妳適合我。」
「適合你?」寧靜露出一抹凄楚的微笑。「我不懂。」
「只要我懂就好了,妳無須想太多。」溥君頡撥開黏在她臉上、被淚浸濕的髮絲。「妳要相信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背棄妳,除非……」
他停了下來,目光是溫柔而抱歉的。「除非緣分盡了。若真的走到那個地步,我會提早告訴妳的。」
巨大的痛楚如潮水般,將寧靜的心整個淹沒,她痛得說不出話、難受得流不出眼淚。
然而,在這麼無奈的時刻,她卻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