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他們沒有再吃過泡麵。

每天中午休息時間一到,只要倫詠暢不忙,他就會帶着艾倫和她,到附近的餐廳吃午餐。艾倫總是正襟危坐,吃飯時也不忘公事,一台筆記型電腦和手機緊隨在側,倫詠暢總笑他是個緊張大師。

“時間就是金錢,少吃一餐飯不會怎樣,但若是因此而漏掉重要事情,那就太不值得。”艾倫肅穆地說。

“上吊也得喘口氣,你別把自己綳得太緊。”倫詠暢用叉子又起一朵花椰菜,津津有味地品嘗。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玲榕好奇地問。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當人在上吊前,要先把氣吸飽,這樣待會在上吊時,才可以多撐一會兒等人來救。”倫詠暢隨口亂說。

“啊?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自殺?”玲榕一臉困惑。

看到她疑惑又不解的小臉蛋,倫詠暢忍不裝噗味”地笑出來。

艾倫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倫Sir,別誤導人家。”

玲榕很喜歡這樣的氣氛,倫詠暢的親切隨和、艾倫的正經嚴肅,都讓她覺得愉快而溫馨。像她這樣一個平凡女子,初進公司就能受到兩人照顧,她不得不承認,上帝還是眷顧她的。

只可惜國華不在這裏,若他能夠與他們一塊兒,那有多麼好。

見她突然陷入沉思里,倫詠暢墨眉輕輕一挑。“怎麼了?”

“沒有!”她趕緊搖頭,故意裝出沒什麼問題的表情。

倫詠暢凝視着她,那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犀利眸光,讓她的心微微地顫抖起來,她慌亂地別過頭去,不安地喝起杯中的果汁。

“今天的天氣蠻好的。”她勉強露出一絲微笑。

倫詠暢沒放鬆地的目光,看了她一會兒,他十指交握、淡淡地說:“是為了國華,你想談就談吧!畢竟你是為了他才來到台灣的。”

艾倫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我迴避一下。”

倫詠暢沒有阻止他,只是輕輕地頷首。

玲榕的眼眶逐漸泛紅,眼淚緩緩地淌下來,她吸吸鼻子、哽咽地說:“我來這裏也快兩個月了,卻沒有任何國華的消息,若他真的心裏有我,不會一點音訊都沒有。倫Sir,他是不是已經忘了我?”

望着她紅紅的眼眶,倫詠暢沉默不語。食指規律地輕敲桌面,隔了半晌,他才慢慢地說:“國華一向是個自我的孩子,他很有自我主張,很少顧及別人的想法。當他愛一個人時是全心全意的,因此被他所愛,是幸福的。”

想起兩人的曾有回憶,玲榕不禁笑了。“是啊!他是有點大男人,但是他對我很好,跟我父親一樣。”說到這裏,忽然住了嘴。

她張大驚慌的雙眸,注視着地。“你的意思是……他真的已經對我……所以他不在乎我、故意忽視我?”

“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你要相信國華。”他平靜地說:“愛他就要相信他,大哥對地控制的很嚴格,連我也無法連絡上他。若他知道你到台灣來,他一定會想辦法跟你見面的。”

“是這樣嗎?”聽他這麼說,她的心情稍微平靜一點,但哀傷的感覺,依舊縈繞於心。

“不要難過了,你的等待會有價值的。”倫詠暢意有所指地說。“對了,剛談到你父親,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他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一提到父親,玲榕的語氣充滿懷念。“他非常愛我、非常疼我,我想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愛我的人了。”

見他正要開口說話,玲榕笑着搶道:“親情和愛情是不一樣的,愛情隨時有變質的可能,但親情是最堅固的感情,永遠不會變。”

想起自己的母親,倫詠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點點頭,輕輕地嘆息。“你說得對,為了子女,父母可以做出任何事,包括說謊、甚至傷害其他人!”

聽出他的話中有話,玲榕一愣。“你是指……”

“不,沒事。”他突然轉移話題。“你跟國華是怎麼認識的?你今年多大?”

對於他過分私人的問題,玲榕並沒有防備。她很直接地回答:“我是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底生的,和國華剛好同一個月,我們就是在學校舉辦的慶生會上,認識彼此的。”

倫詠暢的眼睛眯了起來,像是抓到什麼線索,他繼續追問:“那你母親呢?她的芳名是?現在居於何方?”

雖然覺得他問得突兀,玲榕還是照實答了。只見他的眼睛愈眯愈孝眸光也愈加犀利,像是在思索什麼似的。

“謝謝你,我知道了。”聽她敘述完自己背景后,他對不遠處的艾倫招招手,接着附在艾倫耳邊說了幾句。

玲榕心裏浮出小小的不安,等兩人說完話,才怯怯地問:“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倫詠暢揚揚眉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放心吧!不是你的問題,我只是請艾倫去投訴處提醒餐廳的廚師——他們的沙拉里,有一條肥大的毛毛蟲。”

“資料來了——”艾倫匆匆走進辦公室,手上拿着幾張文件。“倫Sir你看,這是美國那邊傳來的出生證明,還有徵信社調查的資料。”

倫詠暢立刻伸手接過,詳細地研究起來。

他仔細閱讀資料上的文字,不久,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沒有錯,我們要找的確實是玲榕。”

艾倫看着手中的文件,微蹙着眉頭說:“前主席也真是小心,竟然要求對方驗DNA。”

“可若不是那份報告,我們永遠也不會發現玲榕的存在。”

倫詠暢不屑地輕勾嘴角。“倫明亮那個人做事一向小心,會搞大對方的肚子,恐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可惜,就為了這一次的錯,陰錯陽差地竟然賠上他兒子的性命,他現在一定後悔莫及吧!”

雖然對倫明亮痛恨至極,但這個年紀與他接近的侄子,他卻不討厭,然而命運弄人,倫國華竟然會……“所以說,李玲榕確定是倫明亮的私生女?”

艾倫微微地揚起眉,臉上難得透出輕視的神色。“當初他瞧不起你是私生子,處處為難你,結果他自己卻到處留種!一個裴競嘉已經夠了,現在又冒出一個李玲榕,而且還是自己最不屑的混血兒。”

“國華就是知道真相,才會自殺。”倫詠暢感到十分惋惜,但這並不表示,他能夠認同倫國華的衝動行為。

只是逝者已矣,他也不想再多加批評。

“你什麼時候要讓她知道?”艾倫犀利地問道。“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

“這……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不想逼她逼得太厲害。”這確實是一個難題。倫詠暢揉着太陽穴,頭微微發疼。

望着窗外陰暗的天色,遠處的霓虹燈一閃一閃,艾倫突然語帶懷念地說:“聖誕節又快到了,這時候在國外,已經開始飄起雪了。”

“你還真多愁善……等等,怎麼要過聖誕了嗎?”倫詠暢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趕緊打開電腦、查詢員工資料。

“李玲榕,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生,不就是今天嗎?”他赫然發現。

“是嗎?”艾倫聲音依舊平板地說:“剛好是今天呢!可惜身在異鄉為異客,沒人幫她慶祝生日。”

倫詠暢瞪着他。“她人呢?”

“還在加班,今天有一批歐洲訂單,她到現在仍沒處理完。”艾倫開始收拾桌上的雜物,邊不經意地說:“其實那份訂單也沒那麼急,過兩天再處理也一樣。”

倫詠暢接受到這個信息,忍不住白他一眼。“你什麼都知道了吧!所以故意留她下來加班。”

艾倫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再過十分鐘,附近的蛋糕店就要關門了。”

“什麼?!”倫詠暢跳起來,抓起外套就向外走去。“你這傢伙,下次再碰上這種情形,要早點告訴我啊!”

等處理完手上所有的工作后,玲榕才發現夜已經深了,揉揉酸澀的眼,她習慣性地打開筆記本準備寫字,卻發現自己在今天的行事曆上,畫了一個生日蛋糕。

啊!今天是她的生日呢!她幾乎要忙忘了。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玲榕不禁憶起往日的美好時光。

每年生日,正是聖誕將近的時候,小時候家境並不好,家裏窮到沒錢買蛋糕,可父親仍然用色紙折了一個紙蛋糕,然後一家三口快快樂樂地過生日。

後來經濟情況稍微好轉,父親會牽她的手,兩個人走在雪裏,一起到購物商城買禮物。一邊帶着興奮的心情、一邊與父親沿路聊天說笑,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了。

可惜,自父親去世之後,她再也沒嘗過這樣的快樂。

與國華在一起的那兩年,生日都在學校舉辦的慶生會中度過,現在想起來,真是太不浪漫了。

眼看指針逼近十二點,二十四歲就要過去了,玲榕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物品,內心微微地悵然。

走出“碩嘉”,冷風一陣陣襲來,她縮了縮身子。呼!沒想到台灣的冬季也是這麼地寒冷,不過這和心境或許也有關係吧!

走出紅磚道,她正準備伸手招車之際,忽然一輛銀色的積架迅速疾駛而來,然後“吱”地停在她眼前。

車窗迅速搖下,倫詠暢的臉自窗框露出來。“上車,我送你回家。”

熱氣浮上玲榕的臉龐,她搖搖頭婉拒。“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堅持。”倫詠暢露出一絲微笑。“難道你不信任我嗎?”

這……玲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車門上去了。

窗外燈光燦爛,一縷一縷的燈光如流星般,照亮了兩人的眼睛,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任憑靜謐與安適的氣氛、飄揚在小小的空間之中。

此情此景,不禁讓玲榕想起她與國華曾有的記憶。國華性情急躁,連開車都莽莽撞撞,每次坐他的車她都心驚膽戰,可為了不掃他的興,自己從來沒說過什麼。

不過那種擔心受怕的感覺,她卻很不喜歡。就像現在,國華一點消息也不留給她,即使自己已經進入“碩嘉”,兩人就差那一步之遙,她依舊一顆心七上八下,好不確定。

正沉浸在回憶之間,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她恢復心神,凝眸向外看去。不知什麼時候,車子竟然已經開到山上。

她迷惑,不解地望着倫詠暢。“倫Sir,我們怎麼會在這裏?”

倫詠暢眸中帶着戲譫,笑問:“我要綁架你,你害怕嗎?”

望着他漂亮而略微邪氣的臉龐,玲榕愣了一愣,隨即認真地回答:“不,找不怕,我不信你會傷害我。”親耳聽見她如此真誠的信任,倫詠暢心口微微一暖。

有多少女人說愛他、多少女人願意為他犧牲,但是全心全意相信他而從不懷疑的,他竟找不到一個。

這個小女人,真是單純的叫人心疼。

他先下車,再繞過車的另一邊,紳士地為玲榕打開車門。

“跟我來。”他牽着玲榕微涼的小手,帶她走向懸崖邊。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燈海,璀璨的彷彿落入銀河之中。一顆星代表一個希望、一份溫暖,與一家人的心。

他們是那麼相愛地守在一起,彼此握着彼此的手、相偎相依,然而自己卻只有孤零零的一人,沒有親人、沒有愛人。

國華為什麼不給她消息呢?她來到了他生長的地方,只為了兩人曾有的誓言,然而他卻杳無蹤跡,留她一人孤單等待。

好寂寞……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裏,今夜有誰會為她唱生日歌?

山頂冷風陣陣,玲榕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此時,一股溫暖包圍了她。她詫異地抬起頭,卻對上他星一般燦爛的眸子。

“你很寂寞?”他出聲問。

此時此刻,她一定憶起那個教她思念的愛人了吧!但她卻不知道,他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說不會是假的。”她強笑。“畢竟這裏對我來說是如此地陌生,身旁又沒有親密的人,若非為了一個信念,我想我是忍受不下去的。”

尤其是眼前那一片燈海,那光亮是這麼地刺痛她的眼眸。若父親還在,她也會是那光芒中的一點,開開心心地慶祝生日。

不然,國華也會邀大伙兒為她慶生吧!現在回想起來,他倆竟然沒有一起過生日的經驗。

苦笑不禁泛出嘴角。

正準備開口要求回家,卻見倫詠暢拿出一樣東西,舉到自己眼前。

“送給你。”他微笑,手上拿着一個色紙折成的生日蛋糕,上面用筆寫着——生日快樂,玲榕。

玲榕詫異地說不出話,她慌張看着他,囁嚅地說:“你……你怎麼會知道?”

“你是我的助手啊!我當然會記得。喜歡嗎?”

“這……”玲榕淚盈於睫。往日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她顫抖地接過那個小蛋糕,淚水紛紛落下。

“謝謝……”她哽咽地說:“好……好漂亮。”

“承蒙你不嫌棄,我都快忘了怎麼折了。”倫詠暢說。

這是小時候母親教會他的,母親很愛他,永遠都可以想出新玩意兒來取悅地,竹編花籃、氣球折小狗、空罐子高蹺……多麼美好的兒時回憶。

見玲榕淚如雨下,他知道自己或許觸動了她的心事,正要說些什麼以化解尷尬時,她突然撲過來抱住他,很緊很緊地。

“倫Sif,真的很謝謝你。”她輕輕地說:“這是我最大以來,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只是一個紙蛋糕……”

“那已經足夠了!”她抬起頭,笑中帶淚地凝視着他。

一切的不愉快忽然都散去了,玲榕的心裏變得一片清澈。她覺得自己好幸運,在這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裏,竟還能感受到關心與溫暖。

雨緩緩地飄下了,如羽毛般細緻輕柔的雨,薄薄地灑在兩人身上。恍惚中,那雨粉似雪,將他們的頭都染成一片白。

“下雨了,我們趕快走。”

“去哪兒?”

“買禮物啊!”他牽起她的小手往車子方向走,一股暖流順着他的手一直傳至她心裏。

“不用了,已經夠了。”玲榕誠摯地說。“我很喜歡你的蛋糕,這樣就夠了,真的。”

倫詠暢回頭,眼神亮晶晶的。

不……那不是他的眼眸,而是一顆淚型的水鑽。

“可是我已經買好了!”他露出無辜的表情。“那該怎麼辦呢?”

玲榕又一次意外,看着那亮燦燦的水鑽項鏈,她搖搖頭。“我不能接受,這太貴重了。”

“會嗎?”倫詠暢不以為然地聳肩。“這是我去地攤買的,一條299,沒辦法啦!實在太晚、珠寶行都關了。”他拿出項鏈,溫柔地崇她戴上。

見她微微張開了口,一臉的不如所措,他忍不住低頭悶笑起來。

“呵呵嗯……”他故作正經地抿抿嘴,正色說:“放心,這是真的!是我請相熟的店家通融,他們在打烊后、特別又開門讓我進去。”

“不。”撫摸着頸上被體溫熨熱的頸鏈,玲榕感動說:“我不在意是真是假,謝謝你。謝謝你肯花這樣的心思,謝謝你記住我的生日。”

原本單純的感謝之心,已開始慢慢變了質,只是玲榕自己卻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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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引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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