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星期六,岡部大宅內安靜無聲,所有行經大廳的人,都刻意放輕步子與說話聲調,免得引來鐵岡部的冷眼問候。

雙腿岔開,鐵岡部霸坐大沙發上,冷着一張酷顏,翻看手中經貿雜誌。

只是,靜不下的心,教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啪!丟開雜誌,他快步衝上二樓回房。他需要換個空間。

一走進採光明亮的大房問,鐵岡部心情鬱悶地將自己摔向大床,點燃一根煙,他狠狠地抽着。

突然,房裏的專線電話鈴聲,陣陣響起。

「二號,接電話。」吐着煙圈,他聲控茶几上的話機黑星二號。

「是。」

電話一接通,鐵岡部就聽見鐵法蘭的聲音,自海的彼端傳來--

「小笨蛋,椰香奶酥多抹一點啦!妳抹這一點點?拐螞蟻啊?笨蛋!」

聽着電話那端傳來的輕鬆男女對話,岡部頓覺心情平穩許多。

看看腕錶時間,推算出法國還是清晨時分,他搖頭直笑。

「先生,你今天會不會太早起床了?」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沒聽過嗎?」話機彼端的法蘭,正窩在鬆軟的座椅里,享用着小笨蛋為他準備的豐盛早點。

「不錯嘛,一早就有一群人等在旁邊伺候。」

「什麼一群人?你看我像那種沒良知的老闆嗎?拜託,現在只有小笨蛋在旁邊而已,其他的人都還在睡……喂,小笨蛋,妳眼睛瞎啦?沒看到我的咖啡沒了嗎?快倒咖啡啦,笨!」

「嗯哼,你如果真有良知,就不會開口閉口都喊她小笨蛋。」

「她是笨嘛,我又沒毀謗她。」為證明自己所言不假,鐵法蘭直接問身邊的當事人,「小笨蛋,妳說我說的對不對?」

「你是主子,你說的都對。」一句怯弱女聲,幽幽傳來。

「對嘛,喂,倭寇,你聽見沒有?她剛說我說的都對。」相當滿意她的答案,鐵法蘭大方給了她一個岡部看不見的嘉獎。

咬下一口椰香奶酥吐司,再喝下一口小笨蛋煮的香醇咖啡,鐵法蘭在嘆出一聲滿足之餘,及時想起自己打這通國際電話的用意。

「哎,我打電話找你,不是要跟你討論小笨蛋笨不笨的問題,我是要問你,之前我教你的那些獵艷絕招,你試了沒?」

為了幫自家兄弟在最短的時間裏,追到自家集團出品的秘書,他這個做人二哥的,可是傳授了不少絕招給他。

只不過那些絕招,他一個也沒試過就是了。

哎,沒辦法嘛,誰教他人長得太俊俏、條件太好,又有身分跟地位,女人追他都來不及了,哪還有他追女人的時間。

所以那些絕招全部都是小笨蛋從網路上找來給他的,他只不過是拿枝筆在上面勾勾選選,然後,再發揮一下自己的口才,如此而已。

「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怎麼樣?成了沒?」

「消息?你以為會有什麼消息?」叼着煙,岡部瞥向二號。

「當然是好消息!比方說,你們已經出去吃飯、看電影好幾次,然後感情進展神速,所以現在,你已經改名叫一夜十次郎,再然後,老爸他就真的可以到日本去替你辦婚事……」

「很抱歉,你說的沒一項發生過。」輕抽口煙,岡部重重吐出一口白霧。

「什麼?你、你剛說什麼?!」鐵法蘭一聽,兩眼一瞠,丟下吃了一半的吐司,一把抓起電話,怒聲駁斥他!

「一項都沒發生過?!這怎麼可能?我不相信!」雖然那些絕招他全沒機會試,可那也是經過他鐵法蘭的認可,怎麼可能會沒效用?!

「為什麼不可能?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

「你真的有照我教你的,先找一間浪漫餐廳,然後約她去吃飯?」

「對,我還訂了最好的餐廳、最好的位置,但是她拒絕。」

「好!算她不喜歡吃飯,當她有厭食症,那看電影呢?你有約她去看愛情文藝電影嗎?像那部什麼鐵達尼號的?」

「當然有,可是,她說沒興趣。」

「這、這……」電話彼端的鐵法蘭,很是不服氣,再問:「好,那小禮物呢?女人都喜歡鑽石珠寶的,她總不可能說她不喜歡了吧?!」

「她是沒說不喜歡。」

「哼,我就說嘛,女人部喜歡這玩意兒的。」總算蒙對了一項,鐵法蘭覺得面子挽回了一些,語調有些驕傲。

「她是沒有說不喜歡,但是,她直接把小禮物丟進垃圾桶,便宜了倒垃圾的歐巴桑。」

鐵法蘭臉色一黑。

「那肯定是你送的小禮物,真的太小了!」

「我也是這樣想,可能五克拉的鑽戒,真的不夠大,所以,我認了。」

「呃?」五克拉的鑽飾還太小?這個童慧倫該不會是個拜金女郎吧。

「所以我改送她五十克拉的鑽煉。」

「什麼?五十克拉?!」他傻了。岡部以為他是在給神豬掛金牌嗎?

「沒錯,是一條價值高達五千萬台幣的鑽煉,所以這次,她並沒往垃圾桶里丟。」為了得到她,再多的錢,他也願意付,只要可以博得她開心。

「那麼大一顆鑽石,她捨得丟才怪!」五千萬台幣耶!她要敢丟,他就馬上衝到日本,把她踹到精神病院去!

「她也捨不得丟,所以,她把它捐給慈善機關義賣,把義賣的所得全部捐給兒福機構。」

「啊?」法蘭又傻住,「童慧倫真的那樣做?」看來,這個女人的病情相當嚴重,可能連精神病院也不願意收她。

「沒錯,你的那些絕招,對她是一點效用也沒有,更糟糕的是,她最近一直在躲我,昨天,她還……」抽着煙,他說著昨天才發生的事。

鐵法蘭一聽,轉而沉默,氣氛有些凝滯。

「幹嘛不說話?你牙疼啊?」坐正身子,鐵岡部擰眉抽着煙。沉默的法蘭,讓他很不習慣。

「岡部……」鐵法蘭語調凝重。

「幹嘛?嚇人啊?」他叼着煙。

「也許,她真的不喜歡你。」鐵法蘭語重心長地說道。

鐵岡部猛地僵住。

「我必須告訴你,如果她真的有一點喜歡你,那,不管你要帶她去哪裏吃飯,看什麼電影,還是送她什麼飾品,她應該都會開心接受的。」

「那你的建議是?」回了神,他拿下叼在唇角的煙。

「放棄她。」

「但是……」站起身,他步上陽台。

「你聽我說,一個女人之所以會徹底漠視你對她的付出,就表示她根本不喜歡你,也不在乎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繼續自找難堪?」

「是這樣嗎?」抽一口煙,遙望天際,鐵岡部目光幽遠。

她對他真的沒有感情?她真的不喜歡他?曾經以為的感情,全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與自作多情?

斂下暗沉的雙眼,一聲長嘆逸出他的唇。

他以為……他以為她只是需要多一點的時間,來感受他對她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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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喜歡的,也好不容易才遇上一個教他打自心底想疼、想寵的女人。

現在要他因為她的拒絕,而放棄他爭取多時、追求許久的感情,他真的不願意、不甘心,也不平。

除非她從不曾存在,否則,就算他會是她這一輩子的困擾,他也要得到她的心與人。對!就是這樣。

除非她另有愛人,也除非她結婚,否則,他絕不放手。但,若要他祝福她與另一個男人幸福、快樂,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屆時,他將會天天祈禱她與對方離婚或分手,直到她的人與心,都完全屬於他,直到他生命結束的那天。

而現在,既然法蘭提供的紳士追求法,不能幫他擄獲她的心,那--

從這一刻起,就改用他自己的方式,一切,由他說了算!

度過了兩個漫長的假日,鐵岡部星期一才踏進辦公室,就被辦公桌上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工作,壓得快喘不過氣來。

再加上田中陸續送進來的五、六份企劃書,一整個上午,鐵岡部忙得快連喝水的時間也沒有。

草草用完慧倫托田中帶回來給他的午餐,想繼續工作的鐵岡部,在黑星螢幕上,看見外出用餐的她回來了。

放下手中的鋼筆,他站起身,轉出辦公桌。

為了避開他,她總是在外面逗留到午休時間結束才肯回來。

整了整心情,鐵岡部帶着笑意,走進秘書室。

「到我那裏睡一會吧。」

聽到他的聲音,童慧倫全身一僵。

「不,謝謝。」不看他,她提筆繼續手邊的工作。

「但是,妳今天的精神看起來很差,妳沒發現嗎?萬一……」

「不要你管!」她斷然拒絕他的關心。

「慧倫--」帥俊酷顏,笑容微僵。

「對不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工作,謝謝。」冷着一張麗顏,童慧倫在心中再三提醒自己,不能泄露出對他的任何感情,否則,他與她之間的關係,一定會變更複雜。

只是這樣做,真的好難。

因為明明自己此生最在意的男人,就近在眼前,她卻不能走近,也不能靠近,還只能用冰冷的態度對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這樣撐多久。

「只是小睡一下,不會耽誤到工作的。」找回笑容,岡部大步走至她身邊,「慧倫,我真的很不希望妳太過勞累,妳身子不好……」

「我不會的,請你不要--」

「不會?妳看,妳又有黑眼圈了。」轉過她的椅子,他伸手勾抬起她的下顎。看着她又日漸蒼白的臉色,他輕聲嘆息,感到心疼。

「告訴我,妳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你、請你不要碰我!」看見他眼底的憂心與心疼,感受到他手指的溫暖,慧倫心動,眼眶一紅,急忙起身離座,想逃開他的碰觸。

「慧倫?」扳過她的身子,他正視她的眼。

「拜……托,拜託你不要再用那樣的眼神看我,算我求你,好嗎?」別開微濕的眸,將雙手挪往身後緊緊交握,她低聲懇求。

她不要習慣他的好,也不要習慣他的溫暖。

因為那會讓她變得軟弱,會讓她以為她真的好需要他的關心與憐惜,以為自己真的需要一個倚靠,也需要他溫暖的大掌,緊緊握住她的手……

「告訴我,妳為什麼不敢正視我的眼?」她的異樣,教岡部黑眼沉亮。

他從不想逼迫她,但是,如果只有逼她面對自己的感情,才能改變兩人目前僵化的關係,那,他會的,而且還會做的很徹底。

「妳是不是在心虛?是不是覺得說謊欺騙自己的心很累?」

偽裝被意外拆穿,她臉色頓顯蒼白。緊咬紅唇,她想以冷漠防護住自己的心,不讓他再靠近一步。

「不說話?妳以為妳的冷漠,現在對我還管用嗎?」他笑。

感覺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童慧倫想往後退,但,她發現自己早已被他逼進死角,再也無路可退。

誓不看他真摯的眼,她抿咬着唇,望向窗外,想分散對他的注意。

但是,呼吸着有他味道的氣息,她雙頰微紅,情緒微變。

這樣接近的距離,輕易勾起她對那一夜的親密記憶。

凝看她泛紅的雙頰,鐵岡部情緒更為興奮。因為也許,法蘭說錯了。

「對了,慧倫,不知道妳有沒有發現……」扳過她的頰,凝進她略顯驚慌的眸,笑意在他眼底張揚。

「每當我靠近妳、走近妳的時候,妳就會臉紅,呼吸會急促,我猜妳的心跳,也會加快,是吧?」

話聲才落下,岡部突然將右手貼向她的心口。

「你?!」慧倫驚啟紅唇。

「瞧,妳的心真的跳得很快。」鐵岡部驟然一笑,「我沒猜錯,妳對我並非完全沒有感覺。」

「你--」

「其實,妳也是喜歡我的。」卸下久懸於心的大石,鐵岡部一掃之前的陰霾,神情輕鬆而愉快。

「不相信嗎?妳的心,明明是這樣告訴我的。」看着慧倫一再驚變的瞳眼,岡部低下頭,笑吻她愕張的唇。

「我、我……」被看穿心中情,童慧倫頓感羞憤與痛苦。

驀地,她猛出手推開他。

「你胡說!」憤握拳頭,她憤顏反駁:「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我最討厭你們日本人了,這你不知道嗎?!」

「那又怎樣?我一樣喜歡妳。」

「我最恨你們日本人了!」

「那又如何?我還是喜歡妳。」

「你、你……我最討厭你了!」

「說謊!」揭穿她一切的偽裝,岡部厲聲斥道,「妳是可以欺騙不知情的外人,但是,妳無法再欺騙我跟妳自己的心。」

今天,他一定要她承認對他的感情,絕不再接受她的謊言!

「如果妳真的討厭我、如果妳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那妳會把自己的身子完整的交給我,嗯?!」

「我、我……」一絲水意劃過她的眼,她唇角輕顫。

「還有,請妳再用妳的腦子,好好給我想一想,以妳的性子,妳認為妳有辦法把自己的身子,交給一個讓妳厭惡的男人嗎?!」他再次質問。

「可是,我是真的討厭你啊!」她憤聲叫道。清亮的瞳,淚光閃爍。

「為什麼?!」

「因為你是日本人!」

「沒錯,我身上是有日本人的血統,但是你別忘了,我姓鐵,我的父親是鐵風雲,而他是哪一國人,我相信妳很清楚!」

「你、我不聽、我不聽!」童慧倫緊摀住耳朵,激動地憤聲尖叫。

「慧倫?!」

「我只知道你是日本人,而我……而我就是討厭你們日本人、我恨你們日本人!我恨!你聽到沒有?!我說我恨!」

她太過激動的反應,驚震住鐵岡部。

看着情緒突然失控的她,看着她恨意閃爍的黑瞳,鐵岡部這才知道她是真的討厭日本人,也恨着日本人,但,為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緊箝住她的肩,鐵岡部要她說出一個答案。

他要知道,為什麼她的恨意會這樣的強?義為什麼她會為了一個「恨」字,而拒絕承認對他的感情,也無視他對她的真情!

「說啊,妳把話給我說清楚!」

「不要逼我!」她激動掙開他的手。

「說!」他強勢逼迫她。

「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叫妳說!」

「你……你……」承受不住他的逼問,童慧倫霍地掩面痛哭。

她突然的哭泣,教鐵岡部心神震駭。

她哭了?一向冷靜、冷漠、堅強、獨立自主的她,竟然哭了?!

控制住想摟進她因哭泣而顫動的身子,鐵岡部酷顏緊繃,在繼續逼她與退讓之間掙扎着。

她的痛哭,教他明白她「仇日」的背後,必有不為人知的痛苦存在,現在逼她面對那一切,對她而言肯定是一種殘忍。

但,難道他該就此不管?再任由她獨自承受一切?不,他不要她再獨自承受苦痛,他要為她分擔那一切。

「哭不能解決問題,我叫妳說!」岡部狠下心,再次逼她面對。

「不要!」

「我叫妳說,妳就給我說!」強制抓開她掩面的雙手,鐵岡部忍住對她淚顏的心疼,硬聲說道。

「你?!」

「說!」

「好,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再也無法承受一切,童慧倫憤然吼出藏於心中十數年的痛苦與悲憤。

「因為、因為你們殺了我的爸媽,你聽見了沒有?!因為你們、你們殺死了我的爸媽!」她尖聲狂叫。

「這?!」重擊人心的答案,擊得鐵岡部四肢僵冷。

「殺人兇手、你們是殺人兇手!十八年前,你們在我的面前,殺死我的爸爸,還殺死了我媽媽,你們滿手的血腥!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怒與恨意,童慧倫憤握雙拳,眸光憤恨,激動地槌打着近在眼前的他。

「你知道身在日本的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有多想拿把刀子狠狠殺死你們這些人嗎?!你知道嗎?!」她淚水潰堤,哽咽尖叫。

「慧倫?!」他心口劇痛。

「如果不是你們這些貪婪、壞心、兇狠的日本人,當年,我的爸媽也不會慘死在你們刀下!」童慧倫緊握着拳頭,一拳又一拳,重重地搥打着他。

她打得手好痛、好痛,但是,再痛也痛不過她哀慟欲絕的心!

「壞人!你們這些壞人,怎麼不去死!」

「我……」看她激動的快發狂,鐵岡部既心疼又心痛。

現在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討厭日本,又為什麼一直想離開日本了。

日本,是她心中的煉獄,而他竟……強留她在這痛苦的煉獄裏。

天,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你們殺了我爸媽,現在我也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替我爸媽報仇!」

胡亂抹去泛流而下的淚水,童慧倫狠着眼,憤瞪着他,誓將心中所有的恨意、憤意與怨意,全數發泄在鐵岡部身上。

「你這該死的日本人!去死、你去死!」咬着已沁出血絲的唇,她一拳又一拳的槌,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慧倫……」看着她教淚水浸亮的黑瞳,聽着她一再嘶吼出的恨意,岡部緩緩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住她因心中怨恨而一再顫抖的孱弱身子。

「放開我、你放開我!」掙脫不開他強而有力的擁抱,童慧倫憤仰噙淚雪顏,對他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高頻尖叫。

「你們殺了我的爸媽、毀了我的家,還奪走了我的快樂!我恨你們、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們的!」

「我……我知道。」

「你知道?!」她恨瞠淚瞳,「你真的知道嗎?那你知道他們當時是怎麼殺死我爸媽的嗎?!」

不知打哪來的力道,童慧倫猛地撞開他,掙脫出他的擁抱,反身一把抓起桌上筆筒里鋒利的拆信刀。

「就是這樣!他們就是這樣……」依着從不曾淡去的可怕記憶,她高舉利刀,學着當年三名惡徒的狠勁,由上往下使勁重重的砍、狠狠的劈。

「不!」駭見她手勁極狠,失去控制,還差點划傷她自己,鐵岡部急撲向她,奪走她手裏的拆信刀。

鏘地一聲,他將利刀擲向對面白牆,轉手緊緊地抱住她。

「不準妳傷害自己!不準!」他憤聲狂吼。

那一聲心痛的憤吼,震懾住童慧倫激動、發狂的心。

「你……你……我也不想啊!但是你……」透過蒙蒙淚水,她見到他眼底對她的心疼與深情,但現在,她真的、真的恨他,因為--

「你為什麼要逼我回憶那一場可怕的惡夢?!為什麼不讓我離開日本?你……我恨你、我恨你!」

握着拳頭,噙着淚水,童慧倫激動而憤力地搥打着他,毫不手軟。

「我知道、我知道,我讓妳恨。」是他的錯,他承受。

「那你知道,我在這裏的日子,有多難過、多難挨嗎?!你知道那夢魘天天都緊跟着我嗎甲你又知道,它不讓我睡,就快把我逼瘋了嗎?!這些,你知道嗎?!」緊閉淚眼,她握拳,嘶聲尖叫。

「我……對不起,我不知道。」緊閉雙眸,他強忍心痛。他不知道她纖弱的身子,竟承受着他人所無法想像的劇痛恨意。

他也不知道這段日子以來,她竟無法順利入眠,日子竟過得如此痛苦不堪,更不知道她還得時時刻刻與心中可怕的夢魘對抗……

「我好恨你、真的好恨你!」

「好,我讓妳恨。」這是他欠她的。

「我要殺了你!」她咬緊牙,狠狠搥他一拳。

「好,我讓妳殺。」抽起筆筒里的美工刀,他遞進她手裏。

「你?!」愕看手中刀,童慧倫驚仰淚顏。

「我讓妳報仇。」握着她的手,推出鋒利的刀片,他微笑看她。

「為……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你……」望着他溫柔的笑容,她持刀的手,顫抖。

「因為,我能理解妳此刻心中的恨,但我自知無法完全化解它,可是我願意為妳減少些許的恨意,哪怕只是一點點。」一道水光劃過他的眼。

「你……」她眼眶一熱,淚如雨下。

「我想,如果妳的恨,就像大海那樣深,那,只要我舀起它一瓢水,妳的恨就會少一點。」

「不要、不要說了!」緊閉淚眸,她雙手緊緊握住刀柄。

「如果妳的恨,像喜瑪拉雅山那樣高,那,只要我移走它一擔土,妳的恨就會少一點。」拂過她垂落額際的發,他微笑着繼續說。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心軟的,我不會的!」驀張浸淚黑瞳,童慧倫抿緊紅唇,任由清淚順頰滑落。

是他自己願意挨刀的,她不要心軟,她要為爸媽報仇!

「而如果妳的恨,就像萬里長城那樣長,那,只要我搬走它一塊石頭,妳的恨也會少一點的,對不對?」他笑着,問着。

拿出身上白帕,岡部輕手拭去她頰上止也止不住的清淚。

「你……」凝張淚眸仰望他噙笑而認真的眼,她強忍哭泣的唇角,與持刀的手,一再地顫抖着。

她是想殺他,可是,她下不了手!

她沒辦法傷害一個以真心對她的男人,她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所以,只要妳肯給我機會、給我時間,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會為妳舀去妳心中的恨、搬走妳心中的恨,也移走妳心中的恨。」

「你、你……」望進他滿是深情的眼,聽着他溫柔的話語,她紅唇緊抿,唇角顫抖,懸眶清淚晶瑩閃動。

再也拿不住傷人的利刀,她手一傾,刀落地,匡啷一聲,她心中架築多年的心牆,也應聲坍塌而崩毀,童慧倫激動撲進他懷裏。

「岡部!」緊緊環抱住高壯而溫柔的男人,她放聲痛哭,哭喊出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深深恨意。

那一再傳入耳的凄厲哭喊,重擊着鐵岡部一向強硬的心。

然,縱使她的哭泣,就像是一把鋒利刀刃,一再狠狠刨划他的心,教他的心疼得難受、疼得痛苦,他也不要她再壓抑心中的恨。

他要慧倫藉由哭泣,將那糾纏她多年的恨意,一點一滴地抒發出來。

「哭吧,妳就盡情的哭出來吧……」緊緊摟住她哭得顫動的身子,他給她力量與溫暖,也給她……他男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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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岡部的安撫下,哭聲漸歇的慧倫,一字一句緩緩道出這十數年來,她黑暗又冰冷的人生。

「被他們抓到之後,我以為自己也會死,但我一點也不怕,因為,最疼我、愛我的爸媽已經死了,如果我死了,那我就可以再見到他們。」

坐在沙發里,偎靠着身旁的他,慧倫輕語述說當時的情況。

「但是就在他們一刀砍下來的時候,一群結伴出遊的上海觀光客,突然出現在小道上,還用手電筒照他們。」

輕順着她的發,鐵岡部靜靜傾聽着她的回憶。

「你知道為什麼嗎?」她抬頭看他,「因為,那些觀光客以為他們三個是自己團員,所以想跟他們開玩笑,沒想到卻把他們嚇跑了。」

想起當時三人驚嚇的表情,童慧倫心底有股快意。

然,看見疾速掠過她眼底的悲傷、怨恨與笑意,鐵岡部心疼地縮緊環摟住她的臂膀。

「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他們跑不掉的。」他道。

「是嗎?我不確定。他們把我帶到最近的警察單位報案,在警察問完筆錄后,我想跟他們說一聲謝謝,但是他們已經走了。」

目擊證人都走了,案子還有可能破嗎?她不知道。

「後來,我被轉送到當地的社福中心,兩個月後,就被送回台灣,住進寄養家庭里,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聽到任何從日本傳來的消息。」

雖然在日本的那兩個月裏,她已從警方眾多的嫌疑犯檔案照里,準確指出那三個前科累累的惡徒。

但是不是可以抓到他們,沒人肯告訴她。

「對了,照顧我的是一對慈祥的老夫妻,他們人很好,就像親人一樣的照顧我,只是他們從來不告訴我案件的進展,也從不提起相關的事。」

「我想,他們是擔心妳會承受不住。」

「嗯,我也是這麼想。」偎近他,她淡淡的笑着,「所以,慢慢的,我習慣把事情藏在心底,不讓他們為我擔心……」

說了太多的話,慧倫覺得眼睛有點澀,也有點累。

「一直到他們去世的那天,他們還以為……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

深呼吸一口有他味道的氣息,慧倫緩緩閉上雙眼,輕偎着他,慢慢放鬆自己緊繃許久的身子。

可以吐露出長久積鬱於心的恨意,她感覺一顆心似輕盈不少。

只是,短短几個小時下來,情緒起伏過大的她,累了,也倦了,才說完話,就已經偎着他溫暖的胸膛沉沉睡去。

可,聽完她幼時的遭遇,與為避免老人家為她擔心,而獨自一人面對那可怕的夢魘,岡部的心卻好似被壓上千斤重石,沉重的無法跳動。

想像着她當時的驚恐、駭懼,他無法呼吸,也無法喘息……重呼出悶於胸口的氣,他輕握住她的手,撩過她的發,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小心將她抱進休息室,小心將她放下,也小心為她蓋上被子,現在,他對她,總是異常的小心,因為,他就擔心會擾醒好不容易才沉睡入眠的她。

這一夜,她睡顏恬靜,無夢。但,他一夜末眠。

坐在單人沙發上,岡部雙肘抵膝,雙拳十指交握撐拄下顎,沉黑的雙眼凝看着大床上深深入睡的她。

他想為她確定幾件事情,想為她做一點事。陸續整理出的思緒,讓他已經維持了一兩個鐘頭的坐姿,有了改變。

坐挺身子,拿起一旁的電話,他撥出第一通電話,然後第二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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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有限的資料,鐵岡部派人調查當年雪地命案的相關訊息。

只是,因為命案發生年代久遠,資料收集不易,故詳細的調查報告,在一個月後,才被送進他的辦公室。

一接獲調查報告,岡部原想將資料直接交給慧倫,但,轉念一想,他即自行排開一切公事,花了三個鐘頭的時間,看完三大本調查報告。

因為他必須先確認報告的內容,不會對慧倫造成傷害,才能讓她看,否則,萬一對她產生不良影響,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自座椅起身,鐵岡部拿起三大本調查報告,走進隔壁秘書室。

「慧倫。」

聽到熟悉的嗓音,她噙笑抬頭。

「需要什麼資料嗎?」她起身迎向他。

身穿一襲白底野薑花圖案的及膝連身裙,童慧倫頭戴發圈,任由一頭柔亮長發自然垂於身後,看起來氣質清雅迷人,十分年輕有朝氣。

她知道很多人認為她變了,她也知道自己變了,因為自從對岡部說出她藏在心中十數年的秘密之後,她就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異常輕鬆。

因為,現在有他在身邊,她天天都可以睡得很安穩、很甜蜜,以往那些惡夢,再也不曾出現在她的夢裏。

那些可怕的記憶是還在,但有他的真情相伴,她已經可以勇敢面對。

也許現在,她還是沒辦法喜歡日本的人事物,但是,她知道自己早已經喜歡上眼前這個渾身充滿男性氣慨,笑聲爽朗的大男人。

看着越來越美麗,也越來越迷人的慧倫輕步迎向自己,岡部一把抓過她,疾俯下頭,在她唇上烙下火熱的法式吮吻。

雖然,她的愛慕者是越來越多,但是,他知道那些人不會有機會的。

因為,她這輩子完全屬於他一人。

「這調查報告給妳。」勉強抑下心中激情,岡部拉開與她的距離,將三本厚實的調查報告遞進她手裏。

「這是?!」低頭看到封面上的字,慧倫一震,驚眼望他。

「那天我聽妳說了之後,就打電話請人幫忙調查,我想,妳應該會想知道後續才對,如果我猜錯了,妳可以丟掉,我不會逼妳看的。」

「岡部--」她以為他早忘了那天的事,沒想到他不只沒忘記,甚至還找人幫她調查。緊抱着三大本的報告,童慧倫緊抿紅唇,凝淚望他。

「想看嗎?」

「嗯。」看着他,她重重的點頭。

「那就快坐下吧,這三本可不輕,一直拿着,手可是會酸的。」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岡部坐到她的身邊,為她翻開第一本的第一頁。

「那你呢?」才看了第一個字,她不安地轉頭看他。

「如果妳希望我在這裏陪妳,我就留下來,那,妳希望嗎?」他曾經說過,他會在她任何需要他陪伴的時候,留在她身邊。

「我希望,可以嗎?」再一次地,慧倫重重的對他點着頭。因為,她真的很希望、很希望岡部可以永遠陪在她身邊。

「當然可以,只要妳希望,就算再忙,我也會把時間空下來給妳。」

親吻她的頰,岡部朗顏一笑。他喜歡她的希望與對他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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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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