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是誰勾引誰啊?”

元坤一聲怒吼,響徹了整個寢房。

“是……是你!”

曇衫雖然害怕,但是他仍勇敢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你!”

他已經好久都沒這麼生氣過了,

碰上這個傻小子,可真讓他大動肝火。

“立妃大典的那個晚上,你忘記了嗎?你這個臭小子!是你站在街角,像個青樓里的姑娘一樣勾引我的,我們還共度了一夜春宵哩!你可別告訴我那天晚上我抱着的人不是你!”

“什麼青樓里的姑娘、什麼一夜春宵?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去做那種事!”

曇衫的聲音尖了起來,整張臉因為聽到元坤這番說辭而漲得通紅。

這怎麼可能?

打死他,他也不會跟這種男人睡覺。

“你明明就做了這種事,還說沒有?”

元坤也因為曇衫的強詞奪理而怒火節節高升。

“第二天早上,你裝得就像現在這般清高,在皇兄面前,竟打死都不肯承認你認得我!”

“我根本就不認得你啊!”他再一次重申自己並不認識他;明明只見過一次面,何來共度春宵?

“早知道同樣住在皇宮中,那天你應該要叫醒我,這樣我不但可以順道載你一程,也不會錯過早膳了。”

“那天我是有出宮沒錯,可是我只是逛逛大街罷了!”

曇衫情急之下大叫着:“後來我就有些頭暈,便在街角休息一會兒。睡了不知多久,後來……後來雞啼了……我才回宮的。”

“你……你真的——”

元坤原本還想跟他對峙下去,斜眼一看,卻發現門外老早就站了一堆宮女和太監,正看着他倆互相叫罵。

“你們圍在這裏幹什麼?”

元坤怒氣無處發泄,便吼向那些愛看熱鬧的宮女太監,“真是造反了!哪有奴才不做事,守在門外看好戲的道理?”

“殿……殿下……是您要我們端一些冰涼的飲品來給這位公子喝的……”

一個宮女小聲地回答着元坤,其餘的人皆將手上的杯皿拿得高高的,給盛怒之中的元坤看。

只見什麼冰鎮桂花酸梅湯、蓮子湯,冰糖燕窩……各式各樣的補品全出現在爭吵的兩人面前。

“我不吃,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曇衫用力槌着柔軟的棉被,表達自己無處可發泄的怨氣。

“不吃就不吃,你以為鼎雅殿的上上下下都要服侍你嗎?”

元坤用力地吼了回去:

“我告訴你,你到鼎雅殿來,這裏就是我說了算!”

“凶什麼凶?我又不是你的東西,你憑什麼管我?”

曇衫也不甘示弱地回答,掀起了棉被,正想下床走人——

“啊——”

一陣宮女的尖叫聲夾雜着杯皿破碎的聲音,隨着曇衫的動作而起。

曇衫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全身一絲不掛,他連忙快速地鑽回被窩裏。

“你……你把我的衣服拿到哪兒去了?”

他俊俏的面孔全因為方才出糗而染上一層紅暈。

元坤忍住笑意,正色道:“你在木箱裏困了那麼久,流了一身汗,當然得擦乾嘛!”

“那、那你至少讓我穿件衣服吧?”

“本來想拿給你穿的啊!”元坤怒容不再,換上的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冷淡神情。

“誰教你連話都不老實說,一清醒就想亂跑?”

“那——那是因為你誣賴我!”

曇衫像個孩子似地鬧起脾氣,“快把我的衣服還給我!”

元坤向門外的宮女們示意,宮女們連忙進入房間內,拿出了一件衣裳讓曇衫換上。

曇衫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心裏仍想着要怎麼對付眼前這個難纏的傢伙。

他是招誰惹誰了?

明明好端端地在雪澤閣過着安穩的生活,太子殿下也對他不錯,直到立妃大典那一日……

他的心突地隱隱作痛了起來。

“我先告訴你哦,我一點都不想待在你這個什麼鬼鼎雅殿,所以……”

“呃,公、公子……”

一旁的宮女突然打斷了低着頭說話的曇衫。

“什麼?”

“殿、殿下早就出去了。”宮女怯生生地告訴他。

他這才抬起頭來,望着元坤剛剛所站的地方。

果真,這個放蕩的捷月王老早就不在這裏了。

“可惡!”

曇衫的怒吼,很快地就被淹沒在廣大華麗的鼎雅殿裏。

***

太子修佑將一名孌童裝入箱中送給捷月王元坤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宮廷。

“來嘛,殿下,嘗嘗從西域進貢的水果吧!”

元坤的貼身侍從阿順,正拚命哄着眉頭深鎖的主子開心。

“別這樣不開心嘛,殿下,愁眉苦臉的樣子實在糟蹋您這張迷死人的臉啊……”

“阿順,你再像個女人一樣嘮嘮叨叨的,我就閹了你!”

元坤不滿地瞪了阿順一眼,又繼續看着涼亭外碧綠的湖水。

“什麼修身養性……我呸!”

他這一陣子真的是被衰神附身了。

自從上次他離開了光輝殿,悅泰帝便下了一道聖旨,要皇宮禁軍不分晝夜的派人看着他,要他在王宮裏閉門思過,研讀經書。

已經兩個時辰了,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第一頁。

“其實陛下已經夠仁慈的了。”阿順仍不知死活地接著說:“至少您還可以在皇宮裏到處走動,欣賞外面的風景,只是有重重的禁軍……”

元坤再度瞪了阿順一眼,他連忙住嘴。

現在又加上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曇衫。

“到底在搞什麼鬼?”

元坤握着經書的手加重了力道。

雖是手足,對於同父異母的兄長,元坤對修佑的一舉一動仍是摸不着頭緒。

或許應該說,他一直避免跟修佑有任何的交集。

是的,從那一次起……

他就已經決定不再按着死板的宮規,規規矩矩地做一個皇子。

***

“饒……饒了咱們吧!曇衫小祖宗。”

所謂的閻羅王出巡,小鬼鬧翻天——

只見鼎雅殿的主子不在,可苦了這群下人;因為曇衫這會兒,可是整慘了他們。

“我又不會把你們生吞活剝,幹嘛怕成這副德行?”

坐在檀木桌上的曇衫,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只是想要向各位打聽打聽,你們家元坤殿下,平日對你們如何啊?”

那些宮女、太監們,個個慘白着一張臉,不知該如何回答。

“曇……曇衫公子,咱們說的都是實……實話啊!”

一個太監首先開了口:“殿下待咱們下人都還挺好的,賞罰分明,從來也沒虧待過我們……”

“笑話!”

曇衫吼了回去,那笑容斂了下來,“捷月王在宮裏風評奇差,怎麼可能在自家地盤上還對下人好到哪裏去?說不定他還企圖謀反,勾結番邦。”

“沒……沒這回事啊!”

企圖謀反,勾結番邦?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觀,他們的主子平日除了愛玩之外,哪有做什麼企圖謀反、勾結番邦的鬼勾當?

“捷月王一定是因為太子之位被修佑殿下奪去……”

曇衫的眼眸梭巡着四周,“心懷妒忌,才會故意裝作放蕩的樣子,讓宮裏的人放下對他的戒心,實際上私通番邦,準備謀反。”

曇衫跳下了桌子,來來回回地走動,說著他縝密的推理。

“說!捷月王是不是在鼎雅殿藏了大量的兵器和番邦的聯盟書?”

“沒有的事啊——曇衫公子!”

所有的人幾乎都快被曇衫折騰死了。

曇衫可是太子殿下送給元坤的“禮物”,在禮節上可不能得罪了曇衫;因為一旦出了差錯,可能會造成東宮和鼎雅殿的氣氛緊張。

“你在這裏胡作非為個什麼勁?”

元坤的聲音冷冷地從曇衫的背後響起。

曇衫慌張地回過頭,只見元坤陰沉的臉就在眼前。

“你剛剛在說些什麼?看看我這些下人們,為什麼每一個都對你又是磕頭又是求饒的?”

“沒……沒什麼事!”

曇衫就像遇到貓的老鼠般,那放肆的態度霎時收斂許多。“我、我只是找他們來問問,你喜歡吃些什麼?”

“我喜歡吃些什麼?”

元坤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的目光躍過了曇衫,看見那些哭喪着臉的太監、宮女們,個個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

曇衫感覺到元坤怪異的視線,他隨即也轉過頭去看那些可憐的太監、宮女們又沉默了下來。

“打聽我想要吃什麼,是想毒死我嗎?”

“沒——沒的事!身為你的下屬,應該知道主子的喜好嘛!”曇衫慌張的扯開笑,“我怎麼敢犯下這種滔天大罪?”

這下真的糟了!

他原本是想從這些下人口中探聽元坤的一些把柄,好告訴太子以稟報皇上,懲罰這個宮中的毒瘤……

然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重回太子的身邊。

“曇衫,你太放肆了!”

元坤怒氣沖沖地吼着美夢破碎的他,“雖然你是我皇兄送給我的贈禮,可本王也容不得你在此放肆撒野!”

“我……”他啞無言。

“今天本王非得好好的懲治你不可,免得被別人笑話本王管人不嚴。”

“啊!”

曇衫叫了一聲,他瘦弱的身子被元坤輕鬆地提起,往元坤的房間大步邁去。

“幹什麼?放……放我下來,喂!放我下來!”

他拚命在元坤強壯的臂彎里掙扎着,可這些如蚊納般輕微的軟弱抵抗,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你……你要做什麼?”

曇衫的臉剎那間失去了血色,宮中的人都傳言,五皇子捷月王生性放蕩,男女通吃,喜怒無常;現在他這一把將他抓起,是不是代表……

“怕我把你殺了嗎?”

元坤冷笑地看着他,這小魔鬼,修佑送他來,果然不安好心眼。

他將曇衫翻轉過來,趴在自己腿上。“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殺你!”

“那……那你要做什麼?有話好好說啊!”

元坤唇上的笑意未減,但眼神卻足以冰凍人心,“倘若我一怒之下殺了你,不正好如太子所願?殺了太子膩了的玩物,對我有什麼好處?”

什麼?

曇衫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玩膩的玩物?

修佑……希望元坤殺了他?

啪啪啪!

正當曇衫陷人沈思之際,元坤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好幾下。

“你在幹嘛?”

曇衫想要從元坤腿上掙脫。

這算哪門子的懲罰?

“你不是說明年行了冠禮以後才是大人嗎?”

元坤一邊說著,落在曇衫屁股上的手仍用力地打着,“小孩子做錯事,就要用小孩子的懲罰方式!”

“哇——”

那一個炎熱的下午,曇衫的哀號聲不絕於耳……

***

傍晚時分,京城悶熱的空氣中飄了一絲雨水的濕意,果真過不了多久,在入夜後下起了傾盆大雨。

漆黑的夜裏,雨滴的聲音在寂靜的鼎雅殿裏迴響,顯得格外大聲。

這樣煩悶的夜裏,曇衫根本無法入睡。

“為什麼不要我了……”

曇衫低喃着,枕頭早已經濕了一片。

修佑的笑容,修佑的聲音,修佑的一舉一動……

他怎麼能忘?他怎麼能只是從雪澤合到鼎雅殿這樣短短的距離,就這樣忘了他?

就這樣……輕易地舍下這段記憶?

如果把你送給捷月王,你覺得我皇弟會怎麼樣?

那一天早膳,遇上了元坤之後,修佑說出了這樣的提議。

他只是猛搖着頭拒絕。

雖然他入宮沒多久,可是捷月王放蕩的行為,可是惡名遠播;與其待在危險的地方,倒不如安安穩穩地待在修佑身邊。

修佑笑了,那一抹有些神秘的笑容,讓他心醉。

我怎麼會捨得把你送給他呢……

這個賜給他所有榮華富貴的男人,在他的額上烙下一吻。

然而,修佑唇邊的那抹微笑,直到他被丟入木箱之後,他才恍然大悟……

這個皇宮果然不是他這種人可以生存下去的地方。

他無處可去,那麼只有死肯接納他了。

曇衫的微笑顯得凄愴,放置在桌上的燭火,因為門被打開的關係,在風雨的吹動下,狂亂地搖曳着……

***

皇宮中的碧玉湖,原本是宮中皇族最愛來此游賞的地方,不過今夜細雨綿綿,除了每個時辰來巡視的衛兵以外,碧玉湖是一片漆黑。

在偌大的皇宮中,此時還有一個人沒睡。

煩人的侍衛,大概還傻傻地守在鼎雅殿,完全沒發現沿着屋檐溜走的他。

元坤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十分突兀。

“呼!”

他深深地喘了一大口氣,自言自語地道:“終於擺脫了那群螞蟻。”

在這種細雨綿綿的夜裏,他總是難以入睡。

對,自從玄瑛走了之後——

“咦?”

突地,他一眼就看見漆黑之中搖搖晃晃的白色影子。

“他又在搞什麼鬼?”

元坤皺起了眉頭,連忙一個縱身,躍到樹上,往曇衫行走的方向跟去。

以元坤敏捷的身手,他很快地便跟上了往碧玉湖方向前進的曇衫,他正想叫住他,但——

噗通!

“啊!”

元坤驚呼一聲,曇衫投湖的動作實在太過突然,讓他來不及阻止這一切——

***

好冷。

碧玉湖的湖水濕透了他破碎的心。

他是沒有人要的,被丟棄的……

就算是死在這裏,也沒有人會替他感到悲傷。曇衫逐漸模糊的意識,悲哀地想着這一切……

“快去準備熱水、薑湯!”在寂靜的鼎雅殿中,元坤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的突兀。

“殿……殿下?”

“還杵在那裏做什麼?快去準備乾淨的衣服!”

所有人都被元坤的舉動嚇得一愣一愣的,元坤不是好端端地在床上睡嗎?怎麼這會兒從外頭抱着濕濡濡的曇衫進來?

“你給我撐住啊,我可不准你死在我這裏。”元坤將曇衫放在床上,開始動手解下他濕透的衣裳。

“為什麼……救我……”他困難地吐出這幾句話,湖水的冰冷讓他虛弱無力。

元坤因為曇衫的這句話而停頓了一下。“是啊,我為什麼要救你?”

元坤的唇瓣浮現了連他自己都無法解讀的苦笑。

他拒自己於千里之外,死也不想在鼎雅殿裏生活,只一心為修佑情願了斷自己的生命。

就像某人一樣——

他快速地將濕衣褪下,讓宮女替曇衫換上乾淨的衣物。

“或許是因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了結生命吧……”他將濕衣放在桌上,一陣淡淡的花香鑽入鼻中。

他離開了寢房,外面的雨仍獨自下得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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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戀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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