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這兩人下手怎這般狠辣!”花舞影心疼地為褚追雲推揉背上的傷。

“還好啦!”褚追雲話說得輕鬆,其實暗咬着牙。

他離開張府之後,先回住處休息了一天,才來找花舞影。此刻,他躺在她的床上,由着她為自己療傷。原以為挨一頓拳腳算不得什麼,誰知睡了一覺后,才真知道筋骨全散成一團。

他皺緊眉頭,背後除了酸疼之外,怎麼會有些涼濕。

他伸手探探,一滴水珠沁入手背。“舞影!你怎麼了?”

他倏地翻起身,見到花舞影正揩拭着泛紅的眼角,見褚追雲看着她,便擠出個笑容。“沒事,藥膏弄到眼睛,嗆得很!”

褚追雲摟住她的肩。“還騙我,早知道你看了難過,就不叫你推了。其實這沒什麼了得的,不就是幾塊青紫,又不是什麼三刀六眼的。凡成就大事的人,哪個不把吃苦當作吃補的,我這可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花舞影笑了出來,貼靠着他。“‘惜春院’的姐妹們和我說,你真傻,一開始花錢管那婆婆還債不就沒事了,何苦教人打成這樣?她們還說,慕豐不夠朋友,你讓人打了,他竟不替你討回這筆帳,還讓你男扮女裝去和那兩個惡人斗。你要是‘失身’的話,那虧不就吃大了嗎?”

褚追雲朗聲大笑。“哈哈……那你怎麼和她們說呢?”

花舞影略仰着臉。“我說你不是真傻,而是有幾分獃氣。你認為為了公道,便不該替婆婆還錢,因為這樣,只會助長這兩個人的氣焰,於事無益。而慕豐呢,正因為是你的好朋友,而不願意出手。他知道,如果不用武功可以解決的事情,你是不會高興讓他動武的。”

褚追雲握住她的手。“舞影,你真不愧是我的知己,‘士為知己者死’,說吧!我能為你做什麼?”

“貧嘴!”花舞影失笑。“不過有個地方,我倒是弄不懂,這件事既然可以找縣太爺出頭,你又何必膛過去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個縣太爺……”褚追雲冷冷地揚着嘴角。“柿子挑軟的吃,若不先把刺拔起來,他不知道要推到什麼時候才來處理這件事,到時候,怕人家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早被糟蹋了!”

“你說的是那個小翠姑娘。”花舞影悄悄地抽出手,近似自言自語地低語着。“為什麼你對每個姑娘都這麼好呢?”

褚追雲拉回她的手。“因為我是男人,男人本來就該對女人好。”

花舞影凝視着他。“那……那位元月姑娘呢?”

褚追雲倒抽了一口氣。“她算女人嗎?”他撇撇嘴。“不要告訴我,她也算女人,我會被你嚇到的。”她從未看過這樣的女人,如此霸道,這般好武。他真想不懂,怎麼會有女人像她這樣嗜武成痴的。武功?哼!

花舞影淺笑。“我倒覺得,她是個特別的女人……”

“特別?”褚追雲打了個冷顫。“是啊,特別恐怖!”

花舞影看了他一眼,眼底掠過一抹幽幽的黑。

她和褚追雲相識多年,未曾見過他對任何女子動怒,只有這名女子——元月。她的直覺告訴她,現下他雖然對她動怒,可說不定有朝一日,他會對她動心、動情!這個真性情的姑娘,能引發他的怒意,也可能激起他潛藏的熱情。

長久以來,她總覺得褚追雲隱藏了部分的他。她曾想過,那部分藏久了,會不會被永遠遺忘?而元月會喚醒他嗎?那她呢?難道她花舞影就不能……

“你在想什麼?”褚追雲搖動手指,在她眼前晃蕩。“你不會被那個女人嚇到了吧?”

花舞影綻出朵笑。“怎麼會?”側身貼上褚追雲的胸膛。“我只是在想,有天你有了妻子,會不會丟下我呢?”淡雅的香味,隨着豐腴的身軀飄繞着。

褚追雲顛了一下,拍拍她的頭。“怎麼會呢?你是我的好妹子、好朋友,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呢?”

溫柔多情的美目深深勾纏着褚追雲的眼眸。“好朋友?你不覺得我們朋友做太久了嗎?”

縷縷幽香沁人褚追雲的毛孔,花舞影環手圈住褚追雲的頸間。

花舞影向來溫婉柔媚,不曾這樣主動熱情地撩動他。

褚追雲身子僵直,下意識咽了口口水,扯出個不太自然的笑容。“朋友長長久久,不是很好嗎?”汗從他的背後滲出。

花舞影唇色灧然,在他的耳畔低語着。“不好!追雲,你看不出來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嗎?”她愛他,而且要讓他知道。

不要!她不要錯過褚追雲!不要把他讓給別人!他對她是重要的!

她伸出柔軟的舌瓣,膩上褚追雲的唇,摩挲挑動着他的情慾。

褚追雲推開糾纏的慾念,粗嘎低聲道:“舞影,別這樣,別誘惑我,我怕我給不起承諾……”話逐漸咕噥在嘴上,粉嫩的舌再度封住他僅存的理智。

花舞影摩挲着他,喃喃細語:“我不要承諾!我只要你……”羅衫不知何時已輕解細褪至腰際,兩人撲卧在床上。

砰的一下,門竟然在此時被踹開。“不行!我也要他!”貿然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元月。

褚追雲跳坐起來,張大了眼。“你……”

這女人是鬼啊!怎麼會在這裏出現?再想之下,才發現不太對勁,馬上拉起被毯蓋住花舞影。“你好不知羞,怎麼闖進……”情慾頓消,代起的是猛燃的怒火。

“我做什麼害羞?”元月雙手環胸。“衣不蔽體的人又不是我。”

“你!”這是褚追連雲第二度讓她氣得說不出話。

她皺皺眉,聳聳肩。“這未免太好笑了吧?衣杉不整的是你們,為什麼害羞的人要是我?”

“怎麼有你這種……”褚追雲明明被氣瘋了,卻不知如何反駁。

“我這種什麼?這種未婚妻嗎?我之前便警告過你了,你現在名義上是我的男人,我是不允許你和任何女人相好,我已經很客氣了,進來前還敲過門的,怎知你們倆打得火熱,聽都沒聽到,我只好喘門了。”她說這話時,臉不紅氣不喘,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嬌羞之態。

其實,這一刻,她可是等了許久。

這兩天的跟蹤,讓她清楚知曉褚追雲不學武的決心,不過她總有法子讓他學武的,雖然這招委實有些狠辣。

“好——”褚追雲沉下臉來。

不錯!他是沒打算學武,可一個男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男人可以讓人爬到頭上,可不能讓人欺負到床上,這女人擺明就是“你就是要我學武嘍!”

他挺直胸膛。“我可以學武,不過要跟你學。”伸手指向她。

“跟我學?”元月有種被反將一軍的感覺,雖說事出意外,不過意外才有挑戰。“好!我吃虧點收你作徒弟。”

他揚起嘴角。“你先前是說要對打五十招嗎?現在我和你挑戰一百招?”

“一百招?”元月頗感驚訝,看來這“徒弟”真的很有意思。“褚追雲,你要想清楚喔,江湖上能和我對上一百招的,也算是人物了,你有這本事嗎?”

“要想清楚的人是你!”褚追雲直視着她。“我們那一戰,我會邀請江湖各門,九派好手一同觀戰,如果對上一百招,我會在那時休了你,屆時定要讓你在武林萬教中,再無立足之地,這樣你還敢嗎?”他挑釁着。

元月朗聲笑起。“自從我出道以來,你還是第一個真正敢威脅我的人。你聽好——沒什麼是我不敢的,不過就怕我敢教,你還不敢學。”

褚追雲胸中一股豪氣被激起。“你敢教,我便敢學。”

“好。”元月轉身。“那現在就跟我走吧!”

“現在?”叫出來的人,是一直沉默着的花舞影。

元月出現之後,她竟連話也插不上,想到這點,她胸口悶疼。

元月回頭看了眼褚追雲。“怎麼?你要丟不下美人,也別想和我學什麼武功了。要走趁快,遲了,追不上我,我也不想教你了。”

褚追雲抓起衣服披在肩上。“任是刀山油鍋,閻殿森羅,也絕對奉陪。”

花舞影翻起身來,伸手想拉住褚追雲,卻還是無力地放元月看在眼裏,對她一笑。“花姑娘,若他能和我對上一百招,我會來喝你們喜酒的,到時我一定包個大紅包給你。”她是想逼褚追雲,可沒意思要傷害另一個人,花舞影算是無辜受累的。

花舞影看着她,連笑都扯不出來,恍惚間,好像聽到褚追雲和她說了些什麼,約莫是要她放心之類的話,可她不確定,耳朵聽到的,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所有的感覺似乎開始不真實起來,眼前也逐漸模糊。

“舞影!你怎麼了?眼睛怎麼……”走進來的是葉慕豐,他原是專程來找褚追雲的,方才他在褚追雲的住處撲了空,這才來“舞影館”找人。怎知他一進來就只見花舞影一個人坐在床上,還……衣衫不整的。

礙於禮法,他該是迴避才好,可花舞影的表情怪怪的,他又放心不下,只得小心地往前走去,探問着:“追雲呢?方才我好像看見他和元月姑娘的背影,他是從這裏出去的嗎?他……”這話叫他怎麼問下去呢?

晶瑩的水珠,滾落地面。“他……”花舞影只覺得委屈,看到葉慕豐之後,淚便止不住地流下。

葉慕豐只得略蹲下身來,表示友善地搭着她的肩。“怎麼了?怎麼哭了?”

像抓着浮木般,花舞影攀住他的背。“我很傻,對不對?”

葉幕豐先是呆了一下,回神后便輕拍着她的背。“不會啦!怎麼會傻呢?”任着花舞形的淚,濕了他的衣裳。

***

“你怎麼會這麼笨啊?”元月大吼着。

她已經教了褚追雲三天了,前兩天讓他練習肩臂功、腰功、腿功等基本功,他都做得不惜,怎麼今天連一些最基本的手型都做不出來。

元月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中的怒意。“看好!像我這樣才叫‘沖拳’。”她兩腳開步站立,與肩同寬,兩手握拳抱於腰間,肘尖向後,拳心向上。

元月個個環節拆開來教他。“左拳從腰間向前旋臂猛力衝出,力達拳面,臂要伸直,高與肩平,同時右肘向後牽引。然後收左拳,眼視右拳。注意!出拳時要轉腰、順肩,爆發用力,走勢時……”

褚追雲雖然一步步跟着做,可注意力卻逐漸渙散,元月的聲音跟着不斷遠去,而兒時的畫面,卻一幕幕如潮水湧現,拍打着腦海。

“追雲,這把沒學會,不準休息!”褚晏南對他從來都是嚴峻的。

“南哥,你這樣凶,雲兒怎麼會有興趣學武呢?”他娘顏映雪就不同了,她會拉起他的手,跟着比畫著。“雲兒,這動作要由快到慢,要去體會快速沖拳、快收拳的寸勁。對!對!就是這樣子,雲兒真的很聰明呢!”娘笑起來,很好看的,娘笑了,他也跟着笑了。

“南哥,你看——雲兒學得很好呢!”

娘看着爹,爹卻只是牽牽嘴角。“我褚晏南的兒子本來就該這個樣子。”

“褚追雲!”元月拍擊着他的拳,重重的一下,將他從記憶中狠狠地抽離出來。他看了元月一眼,如夢初醒。

元月惡氣難消,越罵火氣越大。“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啊?沒心學的話,別浪費我的氣力,現在就滾回女人床上,咱們連打都不用打了!你根本就沒資格當我的對手,你滾!我不想污了我的名,髒了我的手。”她已經教到沒有耐性了,想當年她學武的時候,從不曾這樣的。

元月罵得難聽,褚追雲緊緊地握着拳,拳上青筋暴露,他咬着唇,就差沒咬出血,對視了好一會兒,他硬生生將氣忍下。“我不會走的,我還要學。”

“學?”元月斜睨着他。“用什麼?就用那張嘴嗎?之前,你話不也說得很滿,那時還以為你有幾分志氣,怎知真要你學時,這般渙散。告訴你,我喜歡武學,不想看到有人用心不在焉的態度學武。”

褚追雲意志堅決地回答:“我是不喜歡武功,可我說要學,便會好好的學。”承諾過的事,他從不逃避。

“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她甩開長發,指着木屋旁的大水缸。“我去城裏晃晃,日落時分我會回來,到時你要自己把水缸的水倒滿,我便相信你是真有心學,否則我馬上就把你趕走。”

為了讓褚追雲專心學武,她將他帶到城郊荒僻的林中,這裏缺水缺得凶,若要挑水,得走段困難的山徑。這幾天為了訓練褚追雲的腰力、腿功,她是讓他挑了幾回水,可從沒讓他挑過一滿缸的水。因為她深知這幾趟走下來,絕對可以要了褚追雲半條命的。

褚追雲滿口應承:“可以。”

“希望你說得出,做得到。”話甫說完,元月便轉身離去。

***

走到城裏,元月直往酒樓衝去,悶悶地喝了幾口酒。

她捏握着酒杯,真是麻煩自找,為什麼要去逼一個不愛武功的人學武呢?逼到了,又如何?

這幾天她動輒怒罵褚追雲,也虧褚追雲有那本事,忍了下來。可對於學武,他是被動的,真的學起拳來,總是恍恍惚惚的。

不是心甘情願,不是自動自發的學武者,怎麼可能體會武學中,那種心動形隨,意發神傳的樂趣。

為什麼她自己之前沒有發現這一點呢?褚追雲的態度是讓人惱,可她怎麼能全怪他呢!把他逼到絕境的人是她啊,她何必和他老頭一樣逼他呢?

她不自覺地加了勁道,全然不知酒杯已讓她捏碎。

幾個鄰座的客人,面面相觀着。

她暴喝:“該死!難道就沒有方法讓他心甘情願地學武嗎?”

原先觀望的客人,都嚇了一跳,紛紛付錢離座。

可元月渾然不覺,她出神地望着窗外,點點滴滴回憶着和“九天修羅”學武的種種過往。

“客倌!客倌!”店小二的叫喚聲,終於把她喚回現實中。

“什麼事?”她問,注意到小二緊繃害怕的態度。

“是我們掌柜的問您,要不要溫熱酒啊?您待了很久,酒都涼了。”店小二握着盤子,手不自然地抖索着。

元月瞄到捏碎的酒杯,逸出了笑,丟了錠銀子在桌上。

“不用了!包點酒菜給我就好了。”她看了眼天色,才發覺外頭竟下着雨,街上冷冷清情的,沒幾個人晃蕩。“小二,這雨何時下的?”

小二答着:“喔!好一會兒了。客倌,您沒傘,要不要借一把走?”

元月笑笑。”不用了,淋點小雨不礙事的。”

她結了帳,拿走酒菜,往木屋走去,一路上雨越下越大,她的步伐也越形匆忙。“真便宜了褚追雲那小子,只要把水缸挪出屋檐下,不就滿滿都是水了?”

她是這樣想的,可回到木屋時,才發現褚追雲不在,水缸也沒被挪動。她探頭看着水缸,只有八分滿。“這小子不會這麼呆吧?”

她看着挑水的那條小徑,泥濘不堪的地上,散亂着褚追雲的腳步印子。

她向遠處望去,雖說天色暗昏,視線不明,可隱約見到一條人影,荷着兩擔水,正搖搖晃晃地向這裏走來。

人影益發清晰,正是褚追雲,他淋了一身濕,沾了一腳的泥,臉色慘成死灰,蒼白的唇角,卻還帶着笑。

元月真是沒想到——“你……你何苦這麼死心眼?怎麼這麼死腦筋呢?真是笨哪!”話雖這樣說,可語氣卻軟了下來。

褚追雲走了過來,把水倒進水缸。“我答應你,要自己倒滿一缸水的。”話才說完,人就厥了過去。

“唉!唉!”元月丟下手邊的東西,接住他癱軟的身子。

“你別昏倒啊!我可不會照顧病人,你快醒醒啊——”

褚追雲全無反應,她只得伸出手來,拍着他的臉。“拜託你醒醒哪!”這才發現他的臉燙得嚇人。

她想也不想,翻身背起褚追雲。“做什麼逞強嘛!現在還不是……哎呀,拜託你別死哪……”她從沒遇過人昏倒,這下真讓她慌了手腳。

她從小和她師父長大,只照顧過她師父,沒照顧過別人,且她師父身體安好,從沒傷風感冒的,她哪看過病人啊!

大雨瓢潑中,元月背起他,直向城裏奔去,兩人身上濕糊了一片。“別死啊!”元月是心急如焚,褚追雲倒像是睡着般,安穩地賴在她的背上,偶爾才跟着崎嶇的路面顛動一下。“你放心,你是我的好徒弟,我不會讓你死的!”

到了城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藥鋪,元月吼叫着:“開門啊。”夜雨嘩啦啦地響着,遮蓋住裏面的應答聲。

“開門啊!”沒有空的手可以拍門,元月索性一腳撞開了門。

“姑……姑娘?”差點嚇壞了前來開門的大夫,雨傘滾落在院子中。

元月急道:“大夫,你快看看他會不會死啊?”此刻的她沒有心思安撫受驚的大夫。

大夫回過神來。“喔。”

“你快把他帶進裏頭,我來瞧瞧——”他領着元月快步走進昏黃的屋內。

“爹。”屋內一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燃起一根臘燭,好奇地打量兩人。

大夫吩咐着:“晴兒,快幫他們夫妻倆弄套乾的衣服。”一面為褚追雲把脈。

元月心都懸在褚追雲身上,沒聽清楚大夫稱呼他們為夫妻。

小姑娘拉着元月。“夫人,你先和我進房,我替你拿件衣服。”

元月搖開手。“我沒關係,他怎麼樣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褚追雲。

看她這樣焦急,大夫放開手,先說些話讓她寬心。“夫人,您別擔心,他這是外感風邪導致惡寒、發熱,我下帖發汗劑應該就沒事了。”

“太好了,我還以為他會死呢!”元月終於鬆了一口氣。

小姑娘笑了起來。“夫人,他既然沒事了,您可以放心地更衣了吧?”

夫人?元月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一時卻說不上來哪兒。

她瞧着自己,全身濕透,髮絲糾結,雨水沿着衣裙滴滴地滴落在地上,真可謂狼狽至極。“真對不住,弄得一地濕的,竟然沒注意到。”

大夫慈祥地笑着。“沒關係,我想您是太擔心您丈夫,才會沒注意到。看得出來你們夫妻情深呢!”他年過半百,從沒看過一個女子有這等氣力背着丈夫來求醫,若不是情深義重的,誰能做到這樣呢?

大雨滂沱的,真是為難了這個做妻子的。

元月臉上倏地一紅。“夫妻?”難怪他們叫她夫人。

她急着想辯解。“我們不是夫妻,是師徒。”轉念一想。“嗯,不對!我們也可以算夫妻,可是不是那種夫妻。”天啊!她在說什麼?元月懊惱着。

“啊!師徒?”大夫和他女兒對望。“那他是你師父,也是你丈夫了。”

元月連忙否認。“不!不!不!我才是他師父。他……是我丈夫啦,可只是未婚夫,而且不會長久的那種……”哎呀!她要怎麼說才好呢?都怪這場雨把她弄糊塗了。不過大夫看病為什麼要問這麼多問題呢?元月心頭疑惑着。

看她語無倫次,大夫也不好再向下去,萬一兩人是私奔的,問下去不就難堪了嗎?他問了個比較重要的問題。“那夫……姑娘,需要由我來幫他換衣服嗎?”

“當然,當然!”總算有個問題,不會讓元月難以回答了。

大夫一臉和善。“那我替他換件乾的衣服,晚一些,你衣服換好的話,跟着晴兒到後頭那間房間歇息一下,這樣才有體力照顧他。”

元月吃驚道:“為什麼要我照顧他?”

大夫不解。“難道要我照顧他?”

“你是大夫,不是應該由你來照顧病人的嗎?”元月從沒看過大夫,可她聽人家說,大夫是用來治療照顧病人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這……”大夫和他女兒瞠目結舌,面面相靦,不知怎麼和她說才好,只好一起轉過頭,錯愕地看着她。

元月臉上發熱,臨敵對仗無數,從沒有這般困窘的感覺。

這都要怪褚追雲啦!她暗自罵著。

她是真的沒看過大夫,怎麼知道如何應對才好。元月咬牙撐下。“那……我來照顧他好了,麻煩您把他拖到後面去……不,是‘帶’到後面去——對了,我先把銀子給您——”

她掏了銀子給大夫,只覺得現下腦中一片混亂,大夫後面說的一句話,更弄得她頭昏腦脹的。

“姑娘!現在天氣冷,不容易出汗,你要記得用衣被替他溫覆。還有服藥過後,注意一下出汗的情形,最好是微微出汗,不宜太多,而且以周身四肢出遍為佳,如果只有頭部或半身出汗,病邪不易全解。”

照顧病人,怎麼這麼麻煩?既然這麼麻煩,怎麼是由她來照顧,而不是由大夫來照顧呢?

這是元月進房后,看着褚追雲安躺在床上時第一個想法。

幸好她運氣不錯,褚追雲長得夠好看,那個叫晴兒的姑娘,一直陪在元月身旁,幫忙照顧着諸追雲,還喂他吃藥呢!只是夜深了,姑娘也不好一直留在房間,元月只好眼睜睜地目送她走。

她嘆了一口氣,這才回頭喃喃自語:“褚追雲啊,褚追雲!算你歹命,會照顧人的姑娘走了,現在就剩下我。我會儘力照顧你的,不過死活我可是顧不得了。”

她洗了洗面盆里的毛巾,學着晴兒的樣子,擦乾之後,輕柔地按在褚追雲的額頭上。她從未照顧過病人,這動作怎麼做都讓她覺得彆扭。“真是的,這怎麼弄嘛!”

她索性把毛巾丟在盆子裏重洗一遍。“你倒好,躺着就好。想我當年做人徒弟時,才沒這麼好當呢!還是做丈夫的,本來就可以躺在床上,讓妻子照顧?”

看那大夫和晴兒姑娘的表情,好像這些事,都是她理所當然該做的。

丈夫?這詞不大順耳,弄得元月臉上熱熱燙燙,怪不舒服的。

她再度為褚追雲拭着汗。“夫妻之間,就是該相互照顧嗎?那……跟我和師父在一起的情形,是不是一樣呢?”

她還在思索當中,手就讓褚追雲給抓住了!

“娘!娘!”褚追雲汗發得凶,不住夢囈,還抓着她的手。

“唉,我是你師父,不是你娘!”她臉上一紅,想抽開手,可看着褚追雲的樣子,卻教她無法硬下心來。

想起了褚追雲扮成女子,在橋上假哭的那一次。

那時,他也是喊着娘,悲悲切切的。

“算了!既然你也是沒娘的,就不和你計較了,咱們……都是沒娘的!”元月的聲音,低暗了下來。

不知是夜太黑,還是雨太冷,褚追雲的叫喊聲,隱隱地勾出她幽淡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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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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