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坐在長桌對面的官嫚語放下書本,抬頭準備聆聽她的問題。
巴黎的小臉浮上淡淡的粉紅,支吾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那個……我想知道……我、我……算不算……是……絕硯的女人啊?」
官嫚語的神情微怔,回問道:「你懂這句話的意思嗎?」
她點頭,答的很傻:「我看電視,他們說,男生和女生有……有接……吻……就是了。」
記得那出連戲劇的場景,是大雨的夜晚,男女主角淋着雨,久久都沒有對白。直到男主角走近女主角身邊,用力地吻住她的唇,然後說:「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女人!」
接下來數分鐘,屏幕上全是兩人激吻的畫面。
「傻丫頭,電視上的人是演戲,你怎能當真呢?」官嫚語的眼神柔柔的,既心疼她的純真,又不免憂慮起她對絕硯的死心塌地。
那男人一身仇恨,巴黎愛上他,註定得吃上許多苦頭。
「不是真的嗎?」她有些發急了,音量略略提高,「老師,要怎麼做,我才算是絕硯的女人呢?」
如果是他的女人,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賴他一輩子了。
想當然爾,巴黎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簡單想法,又是取材於某一齣電視劇。
「哎,你叫我怎麼解釋!」
「有這麼難啊……」當一個男人的女人不光要會接吻?那還要會什麼?
官嫚語深深的看着巴黎,口氣沉甸甸的。「你──為什麼喜歡絕硯呢?」
她一直覺得很奇怪,巴黎什麼人都不親近,偏偏愛粘着絕硯,他的特質里,並沒有親切這一項呀。
基本上,所有人都公認,絕硯屬於個性派的酷哥。他剛毅深刻的俊臉,不是「牲畜無害」的那一種,而是「生人勿近」的警示牌。
巴黎對她這個家庭教師尚且保持着一段不算近的距離,可對絕硯,小妮子是准碰准抱又准親!
她委實為此納悶不已,也揪心不已。
「我不曉得耶……」真搞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要問理由?想做的每件事,一定要有理由才可以嗎?
巴黎想學寫絕硯的名字,他問為什麼,她喜歡絕硯,官嫚語問為什麼……其實說穿了,哪有什麼為什麼嘛!
「唉!」沒有為什麼才糟糕。
記得一本書上寫道,如果你愛上一個人,正愁找不出任何理由原因,那麼恭喜你了,因為你已經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頭栽進戀愛的長河中。
說得出理由的愛,有葯救;說不出理由的愛,沒藥醫。
巴黎恐怕是栽得一塌糊塗了。
「老師,談戀愛的感覺是什麼?」見官嫚語沉思不答,巴黎於是將話題轉了個方向。
她不算絕硯的女人,但他們總算是在談戀愛吧?
「噴,你看太多不良電視節目了。」官嫚語責怪的瞥了她一眼,暗暗記下以後要多留意巴黎收看的頻道,省得她從電視上學到一些有的沒有的。
「呵呵,老師,你說嘛!」
真是的!今天的教學節奏徹底被她打亂了,官嫚語輕啜溫茶,腦中正組織着等會兒要說的話。
或許她是一名出色的持殊教育老師,亦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心理諮商師,可是對於愛情,官嫚語的懵懂程度不輸巴黎。
不同的是,她能夠以二十幾年來累積的正常思維,去解答、去──。
「這麼說吧!」官嫚語啟齒,「就拿絕硯愛喝的咖啡來比喻。談戀愛的感覺,像喝咖啡,沒喝過它的人,起初會有點兒心悸,覺得新鮮且興奮。」
巴黎正在此階段。
「等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繼續喝它的人,會逐漸發展出自己的口味,或酸、或苦、或澀、或甜,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再久些,心悸的感覺慢慢淡去,剩下的香醇芬芳,得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品味。」
「……」沉默。
巴黎托着香腮,大眼兒楞楞的定在房內的某一處,狀似凝神思索。
拾來紙巾,仔細地擦去杯口上的水漬,官嫚語也不心急,等待着小人兒想通了再開口。
因着絕硯愛喝咖啡,巴黎也喝,用這樣切身的比喻去解釋戀愛,她想天資聰穎如巴黎,是能夠理解的。
十幾分鐘過去。
大夢乍醒的巴黎,視線緩緩聚焦,找到了官嫚語的臉孔,「老師,所以說談戀愛不定會高高興興的,也有可能會覺得苦?」
官嫚語含笑頷首。「是啊,上次你煮咖啡給絕硯喝,卻弄傷了自己,惹絕硯生氣,你不也難過了好多天?」
「哦……我懂了。」的確,每當絕硯生氣或者不理她的時候,巴黎便覺得沮喪得快死掉。
原來這就是談戀愛必然要承受的風險呀,她可得牢牢記在心裏,想盡辦法,也要讓她和絕硯一起喝的這杯咖啡,甜甜蜜蜜。
「丫頭,即使知道不會一直快樂下去,你仍不放棄喜歡絕硯嗎?」她多希望巴黎打消念頭!太早了,這丫頭是只幼鳥,來到現實人世也不過短短兩個月,愛情這課題交到她手裏,真的太早了。
巴黎偏頭一愕,彷彿官嫚語問的是一個天大的怪問題。「我會認真學,而且,絕硯一定也會。」
她深信不疑呵。
「倘若……他傷害你呢?」
「那他絕對不是故意的。」她笑,對絕硯百分百信賴。
「如果他是呢?」
「那──」巴黎又想了一下,才說:「那我還是會原諒他,只要他開心。」
絕硯在墓園裏的悲傷神情,是巴黎最不想看到的,為了他,她吃點苦又有什麼關係?
他對她那麼好哪!
官嫚語無言。這就是愛情,雖然巴黎的心智,不若其它二十來歲的女孩兒成熟,但面對愛情,她卻表現得像是個無畏的小戰士。
冥冥之中,一切都註定好的吧!
絕硯將巴黎帶出牢籠,賦予她全新的生命,而巴黎──也許能夠用她的愛,將絕硯帶出仇恨的牢籠……
未到結局時刻,誰曉得呢?
「叩叩!」嫩白小手在門板上輕敲了兩下。
「進來。」絕硯待在書房一整晚,桌上散放着厚厚一疊的卷宗。
還不都是麥逸勛,說什麼他最近忙着和台灣的商業龍頭辜家,進行一個高級休閑山莊的案子,沒空理會公司內部其它事,急需支持,不然絕硯才不趟這淌渾水。
「我煮了咖啡,沒加糖哦,你看好不好喝。」巴黎露出甜甜的笑,把托盤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絕硯瞄瞄她,只嗯了一聲,又埋頭處理下一份文件。
默默守在他身邊上,幸福的感覺盤旋在心頭,巴黎是怎麼看絕硯也不膩。
她好喜歡、好喜歡他哪!
「沒事就去睡覺。」一雙眼老粘在他身上,這教他怎麼專心?
「我還不困。」她想陪他,不說話也很好,真的。
絕硯沒答腔,閱讀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一手端來咖啡就口,另一手則扯下椅背上的外套,拋罩上巴黎嬌弱的細肩。
書房的窗是敞開的,她瘦得一陣風便能吹走,他可不想在忙得焦頭爛額的夜晚,還要提着探照燈出外尋她。
巴黎笑得更甜。
他不自覺的貼心舉動,比起這件外套更讓她感到溫暖。
絕硯怎麼會傷害她呢?不可能的,他只是個性冷了一點、話少了一點、脾氣差了一點……唔,加起來,好多點哩!
「笑什麼?」她又傻笑得忘我了。
「沒有啦,呵呵。」
「最好是。」巴黎的笑,總是那樣的甜美可愛,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絕硯從卷宗中抽身,移動椅子,與她面對面,貪婪地汲取她靜靜散發的年輕朝氣,填補自己乾涸荒涼許多年的心田。
那段痛苦不堪的記憶,不去想,他對她便無害。
是真情也好,是假象也罷,絕硯總安慰自己,還不到時候,還不到開誠佈公的時候,巴黎必須再愛他、愛他……
直到無法再愛,他會一腳踹開她的,一定會!
「好喝嗎?」咖啡杯已見底,巴黎接過他的杯子,放回托盤,笑容不斷。
練習煮出好喝的咖啡,已是她每天例行的公事,絕硯的喜好,她掌握住八、九成了。
「嗯。」他從不正面讚美她,可他每次捧場多喝上一口,卻是給了巴黎莫大的鼓舞。
「你繼續忙,我──」巴黎的話,終止在她瞧見絕硯襯衫上的咖啡漬。「啊,衣服髒了。」
那又怎樣?他淡哼,「等會兒就換掉了。」她看不出他還沒空洗澡嗎?
「你脫下來,我馬上去幫你洗!」眼睛亮得疑似有火花閃動,巴黎想為絕硯分憂解勞、周全日常生活的渴望,明明白白寫在她坦然無偽的眸子裏。
他不很信任的睨她。「你會?」
他們的衣物,部分由兩天來一次的管家清洗,部分直接送到洗衣店,巴黎怕是連洗衣服的步驟都搞不清楚吧。
「我會!」她也睨他,口氣有種受到污辱的不服氣。「我有看過官老師洗她的衣服!」
喔,可以理解,官嫚語有着嚴重的潔癖,她的東西向來不假他人之手。
「脫下來啦!」巴黎搖着他的手臂。
「不需要。」絕硯沒推開她,對她磨人的小動作很習慣了。
「拜託!」她雙手合十,精緻的五官皺成一團哀求道:「反正我還睡不着,讓我做點事情,也好入眠嘛!」
絕硯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瞧她那副鬼靈精的模樣,腦袋瓜子又不知繞到哪裏去了。
事實上,巴黎也真的是想得很遠。
既然要賴着絕硯一輩子,她當然要好好照顧他啊,不然他被別的細心賢慧的女人搶走,她怎麼辦?
所以以後無論是芝麻綠豆的小事,或者無足輕重的雜務,只要關於絕硯,巴黎都打算一手包下了。
「真的要洗?」一件數千元的衣服洗壞了事小,他擔心的是小傢伙又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嗯嗯。」巴黎的意志很堅定。
「那好吧。」說罷,絕硯動手解開襯衫上的鈕扣。
當他健壯黝黑的男性胸膛裸露在她眼前,巴黎的臉頰抑制不住地湧上潮紅,嫩嫩紅紅的羞怯,令人產生一種垂涎的想望。
喔,該死的!
感覺到原始的慾望蠢蠢欲動,絕硯連聲低咒了幾句沒人聽得懂的話語。
他是不是忙昏頭了,太久沒找女人發泄?
而巴黎,又是做了什麼讓他莫名其妙感到興奮?
媽的!她該死的什麼也沒做!
「絕硯,你不舒服?」連忙脫下外套讓他披着,巴黎以為他的臉色不好看,是因為會冷。
「沒事,拿去吧。」若不是他還有太多事情未處理完,巴黎今晚能不能保住她純潔的處女之身,絕硯一點也都不敢保證!
「喔,好。」他好怪。「你忙,我去洗衣服了。」
她輕巧的掩上門,捧着那件猶有他體溫的襯衫走向陽台,小臉上的暈紅久久不褪。
嘻,他的衣服哪!
臉盆注滿清水,巴黎不舍的摩蹭掉衣服上頭最後一絲餘溫,這才將襯衫浸泡入水裏,細嫩、未曾做過家事的雙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搓洗着那點咖啡漬。
不願承認,不願面對,我真的愛你很深很深。
一個笑容,一句話語,都讓我心跳很快很快。
每個思索,每個慾望,都被你佔據很滿很滿。
無法平靜,不想透露,因為愛你,快樂很久很久……
哼着昨晚在收音機里聽到的歌曲,巴黎一面洗着衣服,面微笑着唱歌,冰冷的水絲毫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這首歌名叫「戀」,是廣播節目中,一個女孩子點給一位她暗戀的男生的歌,旋律很簡單,巴黎聽一遍也能琅琅上口。
她對絕硯的感覺,就像歌詞中所表達的那樣美好……
巴黎還想繼續唱下去,身後一道熱切的凝視卻讓她打了個冷顫,「絕硯?你怎麼跑出來了?」
他聽到她唱歌了?
嗚,好丟臉哦!
她唱得荒腔走板,又是因他而唱……俏臉紅透半邊天。
絕硯倚在門邊,西裝外套底下,厚實的胸膛有力地起伏着,若細細探看,他不若平常規律的呼吸,泄漏了他情緒的波動。
本來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陽台洗衣服,想出來看看,結果──巴黎小小的身影籠罩在朦朧的燈光下,為他清洗衣服的畫面,卻讓他心口一熱,腳步便打住了。
還有,她的歌聲……她的傾訴……
不曾有哪個女人為他親手洗一件衣服、唱一首愛的主題歌……這一刻,他不能說自己沒被感動。
「怎麼不唱了?」絕硯走向她。
他果然聽見了!
巴黎赧着臉,說:「對不起,很難聽的……」
誰說的?絕硯在心中冷斥,她的聲音雖稱不上是黃鶯出谷,但她清亮的嗓音,有份獨具的美感,無可取代。
絕硯愛極了,只是嘴上不好說。
「你、你忙完了?」不想再接續這個羞人的話題,巴黎躲開他噬人的目光,趕緊撈起濕淋淋的襯衫,費力扭干。
「我來。」
絕硯的雙手由她腋下繞過,將大掌覆住她的手背,和她一起把衣服擰乾。
巴黎說不出話來,她被迫貼着他的身軀,嬌小的身子嵌進他的懷抱,兩入之間容不下一絲縫隙。
時間在靜默中溜走,衣服不再滴水,絕硯卻完全沒有放開巴黎的動作。
他的心口依然發燙──這個小東西怎麼辦到的?
她為他洗了件衣服,還有呢?他感覺到的不只是件衣服,而是──有「家」的幸福!
扳過巴黎的身子,絕硯俯下頭,在她還呆楞之際,吮上了她甜美的紅唇……
他又吻她!
巴黎自動自發閉上眼睛,只要對象是他,她從沒想過要抗拒些什麼。
這樣全然的臣服,效果相當驚人──
但見絕硯悍然重重欺上她細嫩的小嘴兒,放肆的與她唇舌交纏,熱烈得彷彿一生一世吻不夠她,只差不能將她拆卸入腹,與他融為一體!
「唔!」他弄痛她了。
「我說過了,別怕我,嗯?」這一刻,絕硯想不起來,對她的侵略只是報復……他安撫着她發顫的身子,濕熱的舌頭來回描摹她的菱唇,將自己的氣息滿滿印上她……
「絕硯,我……可以摸嗎?」小臉紅透,他只着外套的胸膛實在太吸引人,巴黎早就期待能「一探究竟」。
「Shit!」他咬牙低咒,不確定是否該答應她的請求。
可惜初生之犢不畏虎,小傢伙懂得太少,不待他響應,纖纖素手便貼上他溫熱的胸口……
「夠了,丫頭。」他單掌牽制住她的雙手,低下頭,又是一陣驚濤駭浪的熱吻。
她覺得好熱、好難受,還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自心底最深處竄升……
「嗚,我不要了、不要了……」巴黎甩着螓首,不知如何紆解體內那股燥熱,只得哭泣着求饒。
她可憐又無助的模樣,不啻是在替雄性動物的虛榮與騙傲增溫。絕硯非但沒有依言停止他的動作,相反,還得寸進尺了起來。
因這個小女人着實太誘人了,絕硯正打算不顧堆積如山的公文,抱她回房溫存一番。
巴黎卻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嗚嗚……你……你又欺負人……嗚……」她哭得天崩地裂。邪惡的慾望初初萌發,令她不知所措,尷尬至極,終於,巴黎忍不住嚎啕大哭!
吁!再好的興緻也讓她給破壞了。
絕硯抹抹臉,知曉自個兒逼她逼得太急了些。
畢竟,巴黎不是尋常的妙齡女子。
「乖,別哭。」真難想像,這等安慰的言語會出自絕硯之口。
「嗚……」巴黎止不住哭意,埋在他胸膛里不肯抬頭,體內的顫慄猶存,她好怕……好怕那種不能控制的感覺,會使她做出奇怪的事情來!
「好了,去睡覺了。」淡掃躺在地上,被遺忘很久的那件襯衫,絕硯苦澀一笑,懷疑起自己怎麼會像個年輕小夥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
「對不起,衣服、衣服又弄髒了。」她口齒不清的囁嚅道,眼睛羞羞的移往地面,不看他的臉。
「明天再洗過,進屋裏去吧!」絕硯扶着她走,霍然,一道夜風迎而襲來,吹落架上的衣服,落到他寬厚的肩膀上。以指輕捻起那塊薄薄的布料,湊近眼前細瞧,絕硯不禁蹙眉,「太小了。」
「嘎?」巴黎側身看他,也看到那塊布料了。「啊!這個……怎麼會……你怎麼拿我的……我的……」胸罩。
麗顏陡紅,哦──她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風吹下來的。」
「還給我。」把扯回自己的內衣,巴黎連忙把它塞進口袋裏。
「太小了,巴黎。」他又說,口氣輕輕的、很寵溺的。
「咦?」
「妳的胸部。」絕硯的指尖再度劃過她的胸線,意有所指的嘆息道。
巴黎臉紅到不能再紅,只能訥訥的說:「我會努力吃胖一點。」如果他喜歡的話。
她的回答,讓向來冷漠的俊容悄悄地染上一絲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