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凌澍恩幾乎是一回房就躺到床上,她的頭、眼窩、下顎全都因為前一夜放縱哭泣而痛得要命。
方才吃飯,她清楚感覺到凌君堂的目光不時照拂在她身上,根本不敢左顧右盼。
深深的嘆氣,她閉上雙眼想要好好休息。
不久之後,她聽見了一聲更長的嘆息,她感覺到床鋪的凹陷,她的臉被溫暖而粗糙的手指撫弄。
她裝睡,希望他能主動退出她的房間。
她不想面對他,也不敢。
「怎麼才一晚上,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子呢?」他的聲音飽含痛苦和心疼,她委靡不已的樣子像火,惡狠狠的燒灼他的心。「澍恩……我的澍恩……」
隨着低喃,凌君堂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
感覺到他的氣息,凌澍恩不敢再裝睡,連忙彈離他好大一段距離。「你要幹什麼?!」
「你沒睡着?」他皺眉,對她充滿防備的小臉頗為不滿,「那為什麼要裝睡?」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凌澍恩沒有正眼看他,就怕看了會讓自己軟弱。「你如果沒事的話請出去,我想休息了。」
她的態度令他光火,不是裝作沒他這個人,就是說話這麼冷淡無情。
「你這是什麼態度?」他趨前想抓住她,卻被她閃身逃開。
「我才想問問你還認不認得我是你姑姑咧!」她很是努力的喘着氣,專心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又害怕正眼看他,面對他的怒氣和會噬人的愛戀。
「不認!」他生氣的暴吼,雙手緊緊握拳,青筋暴露。「我從來就沒承認你是我姑姑!從來就沒有!」
她被他的吼聲嚇壞,楞在原地。
凌君堂伸手又想抓她,卻被她再次逃過。
「凌澍恩——」他怒吼。
「你可不可以小聲點?」她局促不安的望向門口,雖然房間有隔音設備,但她實在很怕會有人發現他在她房裏。
「你過來。」他極力剋制,打算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不要,應該是你出去才對。」她頑固得像老頭,絲毫不肯讓步。
「澍恩,過來!」他皺起濃黑的眉,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你出去!」
凌君堂動怒的躍起身子抓她,失手了幾次,最後總算憑着輕健靈活的身手,將她牢牢攫在懷裏。
「放開我!放開我!」她低吼着,對着他就是一陣踢打。
「難以馴服的野貓!」他怒哼着,將她丟回柔軟的床被上,矯健的身子牢牢壓着她的,對她的推擠與捶打視而不見,墨黑的眼對着她的褐眸,總算贏得她正眼迎視。「我現在一個字一個字的再次提醒你,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不要用那個該死的身分來擋我!還有,我已經容忍很久了,你最好不要再開口閉口都是那兩個字,否則你就知道什麼叫做發火!」
她屏息的看着他,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她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眼裏充滿憤怒和無奈,好像很想將她碎屍萬段卻又拿她沒辦法似的。
「說話啊!」他非得聽到她親口答允不可。
「說什麼?」她皺眉,撇過頭去不肯看他。
「說你再也不會在我面前提那個該死的身分!」每次都拿它來當檔箭牌,「姑姑」現在已然變成他最痛恨聽到的兩個字。
她不愛他,他接受;她對他沒感覺,他認命。但她總是不給他一個正面的回復,拿個虛名隔在他們之間,說他們「不可以」,這樣的「拒絕」他無法接受。
「喔……那乾脆改叫姑婆好了……」
她半開玩笑的小聲嘀咕,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狠狠吻住雙唇。
「唔……凌、君、堂……」她在他唇間掙扎尖叫。
凌君堂赤紅雙眼,完全失去理智,唇舌熾燙火熱的廝磨着她的,手指粗狂的解開她的衣物,原本的怒氣不知何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每夜都苦苦折磨着他的慾火,他急喘着,氣息厚重的噴在她身上,嘴唇也毫不放鬆的誘吻着她。
他是這麼的執意到底,甚至連她咬傷了他的唇,他還不放,非得要吻得她流出淚來,非得要吻得她心甘情願,墮入他一手撐起的天堂不可。
「放過我……」她低泣着,在他唇間顫抖,「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們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你要我放過你,那誰來放過我?」
他沒因為受傷而停下,反而更用力將自己的血揉進她的唇舌、揉入她的肌理,強逼她承受自己已經控制不住的愛欲怨懟。
他的吻既激狂又誘人,就像綿綿密密的泡沬,連一絲空隙都沒有的貼合她越漸升溫的肌膚,一寸寸、一分分的輾轉着,隨着她肌膚裸露的增加,泡沫也越往暴露處侵佔。
就在凌澍恩怎麼掙扎也沒用、怎麼反抗也止不住他,以為一切已經成定局時,他忽然痛苦的看向她的眼。
「叫我停……叫我停……澍恩,只要你開口,叫我停……」他粗喘着氣,額際全是熱汗,以類似嗚咽的聲音要求。
她看着他糾結的眉頭,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凌君堂閉上雙眼,幾乎呻吟出聲。「澍恩……求求你,我已經很痛了,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不知道她這種眼神只會讓他努力推回的防線再次潰堤嗎?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誘人、多甜?還是她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對他的影響力已經到了毋需任何勾挑,就能隨意教他焚燒至死的地步了?
「我……我……」她手足無措的咬着下唇。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應該乘機逃離他的懷抱才對,她應該離他離得遠遠的才對,但是……見他一臉痛苦,她就無法狠心丟下他不管。
她還來不及作出決定,他就像只負傷的猛獅痛苦的低吼,支起身子用力將自己甩到床邊,深深的將自己口鼻埋進有着她香氣的床褥中,喘着。
他在忍耐,而且忍得很辛苦。他不停的呼吸床被間她的氣息,藉此壓抑自己漫天燃燒的慾火,他渾身顫抖,痛苦的閉緊雙眼,回憶着吮吻她軟嫩皮膚時層邊的觸感。
最後,他還是照着她的希望,放開了她,獨自忍受愛欲噬人。
凌澍恩坐起身子,餘悸猶存的望着他。
他全身緊繃,年輕健壯的身軀黝黑中泛着紅,一層汗覆於線條分明的肌理之上,還浮着足以燙熟她的熱氣。
他看起來……好痛苦。
只意識到他的難受,凌樹恩在還來不及深思後果前,就將自己趴附在他熱燙的身子上,和他相比之下較為冷掠的小手輕輕的按在他心口。
「澍恩……」他呻吟出聲,翻身將她壓住,一面吻她,一面在她耳邊不斷呢喃,「……又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不放過你的人不是我,明明就是你自己……」
淚水從她眼角滑落,他說得沒錯,而她總算懂了,不放過她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因為愛上了,所以更害怕他們之間的距離。
因為愛上了,所以不忍見他痛苦。
因為愛上了,才撲火,才離不開,才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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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過後的清晨,凌澍恩是在一朵又一朵的吻中醒來的,她獃滯的看着身邊的那個小男人,而後,昨夜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些什麼荒唐事,便一幕又一幕的掠過她腦海。
該死!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告誡自己要理智、要冷靜,結果呢?凌君堂原本都已經打算要放過她了,她卻自動把自己送給他,這算什麼?
老天爺……有些錯是可以彌補的,但有些錯,一旦犯了,就再也填不滿的。
凌澍恩在幾秒間轉換了數種表情,凌君堂仔細的看着,沒放過任何一絲,就怕看到……後悔。
她深探嘆口氣,把自己埋在被子裏。
「澍恩……」他抱住她瘦弱嬌小的肩頭。
「你放開我!」
她掙扎着,低吼出聲的哭音這才讓他發現她的眼淚。
他看着她顫抖不已的背影,胸口有抹佔據已久的揪疼又慢慢從心底最深處爬起。「你……你後悔了嗎?」
他的問話讓她幾乎窒息。
是的……他說得沒錯,她是後悔。
她後悔對他的話動心,後悔自己沒在他第一次輕吻她的時候築好心防,後悔放任自己胡裏胡塗的愛上他。
但她沒後悔把第一次給他,就因為她愛他。
她的不安太嚴重,但是卻不由自主的愛上他。就像罌粟,教人忍不住的想碰觸,卻危險得令人心驚膽戰。於是她忍不住回應他熱烈的愛戀,忍不住胸口的想望,擁抱住他年輕熾熱的身子。
可是,他太年輕,她害怕他的愛戀只是一時的新鮮感作祟,他可以放手去愛、大膽說愛,可她不行,她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真正在一起,要分開便是死路一條;而且他母親對她向來沒有好臉色,又積極的想和客戶聯姻……他無法帶給她安全感,無論是哪方面都一樣,她甚至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為了她和他母親鬧翻,有沒有那個能力自力更生?
他們之間種種的問題與困難在凌澍恩腦海內盤旋不去,她甚至越想越揪心,幾乎昏厥。
「澍恩!」
他的吼聲將她從重重迷霧中拖出,她回過神,身體忍不住跟着狠狠一震。
「你……你後悔嗎?」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連聲音都放得很輕。
凌澍恩看向他,突然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了,她咬咬下唇,不忍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既傷他,更傷自己。
理智和情感毫不留情的拉扯她的心窩,讓她左右為難,更讓她胸際泛疼。
「澍恩?」他緊張萬分的看着她,感覺自己的手心不停冒汗。
「我后……後悔了。」她握着拳,逼着自己不能心軟,不能哭出來,一字一字的說得分明。
教他死心,也教自己心死,絕了不該有的念頭。
凌君堂在瞬間紅了雙眸,心臟一點一滴的向內縮,擠着壓着,讓他備感疼痛。
痛也好,這樣他才知道自己還活着。
「為什麼?!」他吼,眼淚疾速向頰邊滑。
她到底明不明白他愛她愛得有多苦?他忍得有多苦?先是將自己給了他,讓他以為他可以從此光明正大擁有她,以為這是她變相的回應他的愛戀,現在卻告訴他她後悔了?究竟她是怎麼想的?她知不知道這樣玩弄一個人,會讓人心痛的啊!
「因為我……」她知道他疼,可她更疼啊……她想為他吻去淚水,就像他從前做的那樣,但她不能也不該回應他的感情,所以沒有資格吻他。
「說啊!」
「我不相信你……」
「你究竟在說什麼?你在想什麼?我愛你啊——我愛你愛得心都碎了還捨不得放手,你卻只是一句不相信我?」他暴怒的吼着,大手忍不住掐握住她的肩膀猛力搖晃。
「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愛了我四年?我第一眼見到你,你明明就很冷漠,怎麼可能愛我?」她顫抖着,那首歌就像詛咒般在她腦里迴繞。
多麼想,多麼想,是寂寞,還是心慌……
「我那時在生你的氣啊!我們四年前見過一面,我愛上了你,天天躲在暗處看你,而你卻連我的臉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緊緊捉住她,「我氣得想把你抓起來狂吻,但又害怕嚇到你,只好故作冷漠的走開!」
「我……我不會接受你的……不會……不會……」她驚喘着,意識到自己又快要守不住分寸,連忙像詛咒似的不斷重申,提醒自己不行。
多麼想,多麼想,在這樣,一個晚上。
忽然莫名,渴望和你能擁抱、凝望……好像平常戀人一樣……
這時候,她忽然明白了凌君堂的壓抑,有多痛苦、多難受。
「為什麼不會?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給我?為什麼讓我以為一切情況都快好轉的時候,再給我這樣的打擊?你以為我的心是鐵做的,它不會痛,沒有感覺嗎?」他面容痛苦萬分的嘶吼,他的眼滿布紅絲,淚水卡在眼眶裏。
心痛兩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感覺了。
那樣的心傷,遠比他所以為的心痛還要可怕,幾乎能將他逼入絕境,甚至逼死他!
「你就當作……」她含着淚,小手牢牢的揪緊被褥。「就當作是我負了你,請你恨我,不要再繼續深陷了好不好?」
他眯起雙眸,深深的看着她。
「我也想恨妳,但我恨不了。」
他絕望的起身。不顧自己的裸露,邁步離開她的房間。
她含着淚,緊盯着他的背影,像是要牢牢刻在心版上似的用力。
多麼想,多麼想,在這樣,一個晚上。
忽然莫名,渴望和你能擁抱、凝望……
好像平常戀人一樣……
好像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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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君堂從凌澍恩房裏出來后,便看見父親,他臉上沉重嚴肅的表情是他前所未見的。
「爸。」
凌羅安點點頭,對兒子的赤身裸體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到你房裏談談。」說完,凌羅安便邁步走在前頭。
父親要談些什麼,他瞭然於心。
凌君堂輕輕一嘆,跟上父親的腳步。
父子倆各懷心事的進了凌君堂房裏,凌羅安挑了張單人沙發,靜靜坐着。
凌君堂着好衣物,將自己放倒在沙發里,無言的望向父親。
「我今天……」凌羅安清清嗓子,「是以一個兄長的身分來的。」
「我不會放棄澍恩。」他敵意甚深的戒備着。
他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任何阻礙而放棄澍恩,就連她自己也不行。
「我沒有要你放棄她,但我不贊成你們在一起。」凌羅安深深的皺起眉頭,雙手交握置於膝上。
「為什麼?」凌君堂激動的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拳。
「君堂,你不夠理智,這不像平時的你。」凌羅安抬手示意兒子暫時壓下毛躁,「你不覺得,一旦碰上澍恩,你所有的理智都化成烏有,只剩下愛情和衝動?這不是不好,但這要用對地方。」
凌君堂沉默了,即使再不願意,但他不得不承認父親說的話是對的。
只要他碰上澍恩,所有理智和冷靜都會不見,甚至連自己的堅持與自持都沒了……從頭到尾,他好像從來沒問過澍恩要什麼,愛什麼,只是逕自把自己的愛加諸她身上,然後逼着她和自己一樣痛苦。她表現出喜歡他的樣子,他就為之起舞;她表現出絕情的樣子,他就痛苦萬分。他們之間沒有時間和空間解決更實際的問題,只能不停淪陷在無窮迴圈裏,掙扎翻滾。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我想問題應該是出在你身上。」凌羅安頓了頓,「我和你母親才回來幾天,我就已經對你們兩個之間的事略有感覺,你認為你母親是睜眼瞎子嗎?你表現得這麼明顯,對澍恩好的程度已經超過太多,你可以對自己的失常視而不見,但不代表所有人都這麼昏盲。」
「這樣有用嗎?」凌君堂苦笑不已,恥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我對她這麼好,好到連我自己都嫉妒,但她卻對此一點都不動心,這有用嗎?」
「如果她不動心,你有可能裸着身子從她房裏出來嗎?你還年輕,你可以單純的只考慮愛或不愛的問題,但你要想想你們之間的問題不只這麼單純,澍恩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她一旦要了哪個男人,就不可能再更換,你認為她會像你一樣愛了就說嗎?你比她年輕,女人的青春一旦錯過,就不會再回來,誰知道你現在不介意,未來會不會嫌棄她的年紀?」
「我不會!」他激動的吼,「澍恩死心眼,難道我愛她愛了四年就不死心眼嗎?我既然打算要她,就不可能嫌棄她的什麼,更不可能換人!」
凌羅安縱使滿意於兒子的答案,但還是沒有鬆口。「還有,你現在還是個靠家裏生活的人,哪裏有那個能力養活澍恩?不要說是澍恩本人,就連我這個哥哥也不可能答應讓你和她在一起。」
「爸,我知道你其實很贊成我跟澍恩在一起。」他冷冷的刺破父親的面具,倘若他真的不允許他跟澍恩在一起,不可能願意和他談這麼多。「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不必用暗示的。」
「那好,我就直說,我希望你離開,到國外去發展。」凌羅安頓了頓,清清喉嚨才繼續說道:「現在正好有個機會,你母親幫你向美國的一間學校提出申請,內情我就不清楚,只知道對方是同意的,你正好可以藉這個機會出去冷靜冷靜。」
「我不能紹在國內嗎?」他不想離澍恩那麼遙遠,不想。
即使美國到台灣的距離因為便利的交通工具已經縮短很多,但他仍是備感遙遠。
凌羅安搖搖頭,「你留在國內,只會忍不住衝動和渴望的糾纏澍恩,出國念書才不會讓愛情佔滿你整個腦袋,才能冷靜下來。我不是不讓你們在一起,而是我認為現在的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你能給她的安全感還不夠。我希望你可以離開一陣子,讓彼此冷靜,你也要乘機加強自己的實力,讓自己在個性和能力更為成長,你年紀比她小,如果不能成長成一個讓她可以倚靠的男人,就算在一起,遲早有一天會把熱情給磨掉,最後什麼都不剩。
「再來,你母親那邊也是個問題,她對我們父子倆都有很強的獨佔欲,現在你媽才剛開始和澍恩相處,她對她還是充滿敵意,如果你貿然就硬要和澍恩在一起,你媽那邊做何感想?她是不是會反對到底?是不是會更討厭澍恩?給你媽一點時間,讓她學着去接受澍恩、和澍恩相處,這樣以後你們就算要在一起,也不會有太多阻礙。」
「我不想離開她。」他眉間硬生生的打了層皺摺,強調着他的不甘不願,「我不要。」
「你這樣就算在一起,也不會有幸福的結果。」
「那如果我離開了,她卻和別人在一起怎麼辦?」凌君堂再次按捺不住激動的怒吼。
「喔?」凌羅安輕輕問:「你緊緊守在她身邊,就可以保證你永遠不會失去她?她永遠不會和別人在一起?」
凌君堂無言。
他是不能,他也知道父親提出來的這條路應該是深思后的結論,但是他……他不想離開澍恩,他已經壓抑太久、等待太久了,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要他毅然決然的放棄,太為難、太苦。
見到兒子左右難為,凌羅安也不好受,「君堂,我們要愛一個人,不是只有愛她就好,還要為她着想,就算你緊纏住她,纏到她愛你,但她的不安全感仍然存在,仍然撻伐着她的心,你寧可愛着這樣的她嗎?你想用這種方式愛着她嗎?如果你離開了,給她也給自己時間、空間成長和思考,就算最後你們沒有在一起,但是你仍然可以大聲的說,你沒有用錯方法愛她。」
凌君堂深深嘆氣,想起她的淚、想起她要求他恨她、想起自己隱燃已久的揪痛感,他再度忽略心頭叫囂着不肯離開她的言語。「我去。」
「你需要多久的時間準備?」凌羅安鬆了口氣,其實他也沒把握自己可以說服兒子,看來他真的很愛澍恩,才願意為了她連自己的意願都不顧。
「不必給我時間準備,既然都已經決定要走,就不需要給我時間。」凌君堂勉力一笑,隱隱忍着自己已經油然而生的思念,還有胸口那抹越見明顯的疼痛。「越留,意志力只會越薄弱,還不如趕快離開。」
他望向遠方,極力想忽略痛楚與愛恨思念糾纏的感覺,他別無選擇,只能再次壓抑,然後……
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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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進來。」
凌澍恩忐忑不安的開門進房,她不想單獨和大嫂相處,但君堂忽然不見了,大哥又不在,沈總管也一問三不知,她只好鼓起勇氣,主動找大嫂詢問君堂的下落。
「是你啊,來找我做什麼?」
呂千蓉坐在沙發上看公文,見到凌澍恩,僅只是淡淡的挑眉。
「大嫂,我想請問……君堂呢?」凌澍恩怯怯的開口。
「喔?君堂啊……」一說起兒子,呂千蓉就眉開眼笑,心情大好。「還記得上回我提過的客戶女兒吧?」
「啊?嗯。」凌澍恩點頭,卻不知道為何大嫂要談到客戶的女兒。
「君堂一直不肯答應幫我招待客戶的女兒,所以我乾脆向她就讀的學校幫君堂提出留學申請,一方面讓君堂出國見見世面,另一方面君堂初來乍到,肯定有很多地方需要熟人關照,這正是他們相處的好機會……」呂千蓉神秘的微笑,停頓了下。「總之君堂他爸爸不曉得和他談了些什麼,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的飛美國去啰。」
凌澍恩如遭雷擊的站在原地,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我倒是對他們樂見其成,君堂這個孩子就是這樣,如果他不想,那無論是什麼理由他都不會接受,但如果他想,什麼困難都阻礙不了他。」
「是……是啊……」凌澍恩僅只能勉強自己微笑附和。
她應該高興的,她狠狠的傷了君堂,所以他選擇出國念書,選擇嘗試接受另一個女人,這不就是她希望的嗎?這樣,他就不必為了她繼續痛苦下去,她也不必被理智和情感兩邊撕扯。
這樣的結果,對他們而言都是好的啊。
但為什麼她的心還是很痛很痛,痛到發麻呢?是她自己選擇要傷害他的,就不應該暗自埋怨他不告而別,埋怨他這麼快就能斬斷對她的情絲,孑然一身的離開,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啊。
只是,誰知道她做這樣的選擇,心裏有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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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澍恩茫然的睜開睡眸,忍住想吐的衝動,一手撫着小腹,懶洋洋的半坐起身。
轉眼間,凌君堂離開已經兩個多月。從他什麼也不留的離開后,她像被撕裂成兩半,一半歡喜於他及時抽身,不必沉溺在令他痛苦的愛戀中,一半則感到失落與悲傷,他帶走的不僅僅是他,她的心也隨着他的離開而挖出一個大洞。
多矛盾?!
希望那個人留下,又希望他離去。就像玫瑰一般,盡己所能的展現嬌艷,讓人想接近,卻又狠狠刺傷接近自己的人,只為了保護自己。就像她,渴望着他的吻、他的接近、他壓抑已久的愛戀,卻又不敢接受,害怕着他們之間種種的差距,只敢背對着他說出拒絕的話,傷人傷己。
想起見到他的最後一眼,他是多麼痛苦,那畫面,就不停重複刺傷她全身。
「我也想恨你,但我恨不了……」她緊緊咬着下唇,忍痛重複他絕望的話。「恨不了,恨不了……恨不了……」
她痛得流出淚來,痛得渾身顫抖,幾乎窒息。
她愛他,她愛着他啊……傷害他的同時,她連自己也傷,甚至比他的痛還痛。她總算了解他的壓抑、他的苦、他忍耐到幾欲爆發的情愛有多可怕。
而他總算是如自己所願的離開了,就像電視肥皂劇播的那樣,女主角狠心傷害男主角,男主角決定離開,到離她遠遠的地方去療傷。只是,電視劇里的女主角最後都會等到男主角,而她呢?她卻不敢多想他們還會在一起的可能性。
突然胃部一陣翻攪,凌澍恩驚慌的跳起身沖向廁所,才剛抱住馬桶便是一陣狂吐。
「呵……呵……」她喘着氣,眼淚懸在眼眶邊,雙手緊緊抓住馬桶蓋。
她錯了,其實他並非什麼都不留,他留給她一畝沃土、一個寶藏——他們的孩子,默默揩去因嘔吐而流出的淚,想起孩子,凌澍恩又是喜悅又是無助。
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才好;她不知道一個人該怎麼面對新生命的到來;她不知道該怎麼忍受失去他的痛苦;她不知道,為何思念在無助的時候,會變得加倍苦澀……
忽然,她意識到浴室里不只她一個人,凌澍恩緩緩抬起頭,淚珠還懸在眼眶邊。
一道人影拉長,斜迤在浴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