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祝髮財花了幾天處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務,話別過家人之後,便與鄭恭喜一同出發。這日兩人來到街上。街上秋菊飄香,花團錦簇,小販沿街叫賣糕點,人人扶老攜幼,手持竹籃,一派悠閑。
鄭恭喜恍然大悟。我還在想今天是怎麼回事,街上這樣熱鬧,原來是九九重陽,競相出門賞菊登高,賦詩飲酒了。
祝髮財眼睛盯着重陽節時品嘗的花糕,咽了下口水,移開了目光,不以為然地說:有閑錢,才能做閑人。不是閑人,跟人過什麼節呢?我們還是買兩個饅頭,早早趕路吧。
鄭恭喜注意到她的目光,說道:難得過節嘛,何苦每一天過得這樣辛勞。'重陽節'又叫'女兒節',可是姑娘家休息的日子。你喜歡吃什麼,我買給你。
不用了,浪費錢。祝髮財丟了這句話,扭身便走。
鄭恭喜在後頭苦笑,她哪裏知道,對他而言,花在她身上的都不算浪費。
祝髮財走得快,他只得跟上。走了好幾步,祝髮財見着一個衣衫檻樓的小娃兒,在賣花糕的攤子前,停了下來。娘。一手拉着他娘親的袖子,眼睛巴巴地望着花糕。
祝髮財停下來,挨着鄭恭喜說道:這孩子就不懂事了,他們母子看來窮得很,他娘准沒錢買給他的,他這麼開口,只是叫他娘為難。
鄭恭喜輕聲說:我如果是他娘,我會想法子買給他的。
祝髮財斜睨着他,淡淡地說:讀書人。
鄭恭喜眉頭攏高了起來。他揣想,她的意思是說,他是念書的人,不是持家的人,所以才會這樣想。
為了祝髮財那句話,他仔細盯着那對母子的狀況。
果然那孩子的娘,為難地說:小三,我們回家,娘再煮別的東西給你吃。
祝髮財勾起唇,肘頂着鄭恭喜。你看吧,我說的沒錯。
那叫小三的孩子把頭低了下來。他娘彎身哄道:回家吧。
祝髮財和鄭恭喜默然不作聲,他們看得出來,這個做娘也是無奈哪。
小三抬頭,看了花糕最後一眼,轉身對他娘扯了一抹笑。那我等明年再吃好了。主動拉起他娘走。
那句話聽得祝髮財心裏一酸,同樣的話,她也說過。
鄭恭喜想到和祝髮財一樣的畫面,跨步要走向兩母子。
哪知道視發財早他一步,閃身出去。這位大嫂,您等等。她開口喚住那位大娘,快步地趕到攤子旁邊。
鄭恭喜趕緊跟了上去。
乖喔。祝髮財拍着小三的頭,蹲在他旁邊。想吃哪一塊,跟姨說,姨買給你。
真的嗎?小三的眼睛霎時發亮。
不行啦!小三的娘低聲斥道。怎麼這麼嘴饞呢?一把將小三拉到身後。這位姑娘,不用麻煩你了。
祝髮財趕緊露出滿臉的笑。大嫂,您千萬別誤會,我沒有惡意的。事情是這樣的,我離家很久,看到這孩子,就想起我那個小侄子,他們兩個長得好象喔。今天是重陽節嘛!我本來想買塊花糕給我小侄子的,偏偏算算路程,是趕不上的。我想,也算是緣分,這塊花糕就轉給你們家孩子吧。
是這樣嗎?小三的娘還是有幾分遲疑。
當然是了。祝髮財接口,還拐拐鄭恭喜的手肘。你看這孩子和我們家小喜像不像?
鄭恭喜一笑。像,好象!沒看過這麼像的兩個孩子,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祝髮財確實有個叫祝小喜的侄子,不過,他和這個叫小三的孩子,一點都不像,但為了配合祝髮財,鄭恭喜睜眼說瞎話。
小三的娘聽到鄭恭喜這麼說,臉色略微和緩,只是還沒答應。
視發財和善地露出笑容。大嫂,過節嘛!給孩子吃口應景的。
不知不覺中,她說服小三阿娘的話,竟和鄭恭喜之前和她說的話一樣。
鄭恭喜嘴角逸出一抹笑。
視發財看小三阿娘態度軟化,探手過去攬拍小三肩頭。去選一塊喜歡的吧!
小三仰頭,張大眼睛盼着他娘。娘。
他娘微微一笑。謝謝阿姨。
小三驀放笑容。謝謝。
不客氣。祝髮財展顏,摸了摸小三的頭。
鄭恭喜在一旁看着祝髮財窩人心懷的笑容,嘴角笑意更深。
祝髮財付錢,拿了切成薄片的花糕,將花糕轉給小三他娘,笑道:既然要吃花糕了,當然不能免俗嘍,得說些好話才行。你是他娘,你把花糕放在他的額上,祝他百事俱高。
天下父母多是望子成龍的,小三他娘欣然笑起。謝謝。照祝髮財說的去做。之後,小三接過香甜的花糕,滿足地吃起。
祝髮財又笑。我看這孩子,聰明乖巧,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謝謝。小三的娘溢滿笑容。以後你們倆生的孩子,一定更加聰明乖巧。
祝髮財臉上一紅。您誤會了。
鄭恭喜不但不反駁,還笑得更開懷。
祝髮財斜眼睨瞪着他。他那表情,好象她和他真有什麼似的,教她看了火大。她表面上對着小三的娘維持淺笑,暗中狠狽地踩了鄭恭喜一腳。
收到祝髮財不滿之意,鄭恭喜眉頭一抽,連忙說道:這位大嫂,你誤會了,她是我妹子。他們兩個之前協議過了,在外頭以表兄妹相稱。
小三的娘掩嘴笑出。真不好意思,你們兩個挺像,我一個念頭冒出,就想你們是夫妻了。哪裏曉得,原來是兄妹,有像、有像。
有像嗎?祝髮財瞄着鄭恭喜,鄭恭喜一臉的笑。是啊,人家都這麼說。
祝髮財的目光帶着殺氣掃射而至,哪來的人家啊?看來,先前那一腳,踩得還不夠重。
祝髮財的腳伸出,怎知鄭恭喜的腳像長了眼睛似的,剛好縮起。
可惡!祝髮財手握了起來,打算從鄭恭喜的背後補上一拳,拳風才至,鄭恭喜的背就恰巧彎下。慢走。原來他剛好彎身要送小三和他娘兩人走。
謝謝。小三和他娘親回頭道謝。
祝髮財視線和他們一相觸,順勢就把拳頭攤平,擺成了請的動作。慢走。她掛上一臉的笑,送走母子兩人。
待兩人走後,她瞪着含笑的鄭恭喜,噘起嘴來。我們兩個哪裏像了?
鄭恭喜聳肩。小喜和小三都像了,我們兩個怎麼會不像呢?
你……祝髮財讓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甩頭就走了。
她走得又快又急,沒多久,便過了半條街。哪知道,竟沒有聽到鄭恭喜叫喚她的聲音。她心裏覺得不對,又不願停下來,只得慢了步伐,走到街頭,還是沒聽到鄭恭喜的聲音。
她皺起眉頭,步伐悄悄地停了,轉身探看着,竟沒見到鄭恭喜。鄭恭喜。她不安地叫着,叫了兩聲,鄭恭喜才拍了她的肩膀。我在這兒。
你去哪兒了?她側身瞪他。
鄭恭喜一臉的笑,拿起一盒花糕和兩壺酒。你不是說:過個節嘛,應當吃個應景的東西。所以我買了一盒花糕,打了兩壺菊花酒。
不是跟你說了,別花這錢嘛。祝髮財皺起眉。而且,你要買東西也不同我說一聲,要是走散了,怎麼辦?
我們兩個怎麼可能走散?鄭恭喜凝盼着祝髮財,直到她的臉心慌地透紅,他才湊上她的耳邊低語。我的心和你的心是綁在一起的,不管你到哪裏,我都找得到你的。
拜託你。她拉下臉,憤怒地轉過身。不要每次都說這種輕薄浮誇的話,好不好?她最討厭他的地方就是這裏。
其實他說的也是實話。因為他知道,只要到了轉角的地方,她就會等他的。
一向都是這樣的,他失蹤,她會等待;他消失,她會不安;可是他要逼近,她就會後退。他想追逐,她必定逃跑。所以他只能把她放在曖昧的地方呵守啊!
別生氣了。他拉開一抹笑。我是怕你無聊,才這樣說的你也別惱了,把心放開,趁着今天的好日子,一起去登高山、吹秋風、看日落、觀繁星吧!
你還想登高?祝髮財忍不住抱怨。你們讀書人真是搞不清楚狀況,一天到晚只想着風花雪月,也不知道柴米油鹽的難處。
鄭恭喜看着祝髮財,她以前不會這樣說的。
不過,他知道,他在外面求學的三年中,祝家慢慢變成她在打理。
明了她的難處,他並不嫌棄她的務實和不識情趣。
他只是笑笑地說道:斗金散盡還復來。說不定,我們就快有錢了,為什麼還要這樣苛待自己?況且要是這一趟,什麼都沒有尋到,最後落得一場空,那我們每天這麼挨窮,不就更沒意義嗎?倒不如放縱自己一盒花糕、兩壺美酒和一天路程,你認為如何呢?
視發財斜瞅着他。你這張嘴這樣厲害,我說不過你。只是你要是把自己手邊的錢都花光,淪落到街上乞討,我可是不會救你的。
放心。鄭恭喜看着她,笑得滿滿的。
他很有把握,就算他變成乞丐,就算他患了重病,她都不會離開他。只是她會一直一直念他,一直一直念他,念他怎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嘻皮笑臉。視發財伸手捏他的雙頰。我是說真的,你還不好好聽?像你這種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啊,我才不會理你呢!
我知道。鄭恭喜揚開笑容,突然彎身,跟她的額頭相抵。
暖暖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蕩。
相通的心意啊,他只能獨享,只能單戀,只能等待啊!
都不是小孩子,又胡鬧了。祝髮財躲開他,從他手裏接過一盒花糕。走了啦,大街上,難看哪!她轉身,先跨了步。
走了嘍。他跟上,一路的笑。
***
一路上,都有登高過節的人,他們跟着人群的步伐,倒是不至於迷路。只是半山上橫出一條小路,鄭恭喜就在這小路路口,停了下來。
做什麼?祝髮財看着他,眉頭逐漸攏高,她喃吐:你不會……她太了解他了。他這人不安分,從小就愛冒險,岔開的路中,他總愛撿人跡罕至的小徑走。這次……鄭恭喜放出笑容。沒錯,我很想。看來,你還是一樣了解我嘛。
我怎麼不知道你。祝髮財戳着他的額頭。你這人啊,不走天堂路,專闖地獄門。
鄭恭喜握住她的手。那你跟不跟我走這條小路?
找當然跟了。祝髮財把手抽出來,反手插在腰上,眉峰挑豎。我跟上去罵你的。
鄭恭喜笑出,環勾住她的手。那我們走吧!
跟你走,我很吃虧耶。祝髮財不甘心地斜睨着他。萬一你死在半路上,我還得埋你,難怪你娶不到老婆。你這種人啊,不知死活,誰會願意陪你死啊?
你才嫁不出去吧!鄭恭喜上下回看着她,笑道。你喔、叨念不完,誰能忍受你的羅唆?
只有像他這樣,與她相處這麼多年的人,才能曉得她的刀子嘴,她的豆腐心。她啊,她啊,不會被別人搶走的。他啊,他啊,要獨佔她的良善哪!
哼!祝髮財蔑哼一聲,把手抽開,翻眼覷他。誰像你身上那麼多缺點,可以讓我念啊。
我這種人,你都覺得有很多缺點了。鄭恭喜搖頭嘆氣。我看你要嫁出去,真的難了,真的難了。
我就嫁給你看。祝髮財仰首,抬高下巴。
等你嫁喔。鄭恭喜湊到她面前,又是搖頭。祝姑娘,我怕我福氣不夠,撐不到那天。要是你真的嫁出去,麻煩上三炷香,告訴我一聲。
鄭恭喜,你找死!祝髮財手握成拳,橫揮出去。
鄭恭喜機警地避開,轉身遁入小徑中。
別想跑。祝髮財裙一拉,飛步奔上。
祝髮財一雙天足,未曾被纏裹過,跑起來極快,誰知總是差了鄭恭喜幾步,伸長的手怎麼也構不上他。
站住。她氣喘吁吁地喊着,在原地上踏步着。
鄭恭喜停下,略喘着氣問她:休兵了?
祝髮財喘着氣,指着他。你這三年,是專練腿力不念書嗎?她記得以前,她還趕得上他的。
鄭恭喜笑起。要是他再像以前一樣,放水讓她追上,她還以為這三年,他都沒長進。
鄭恭喜撩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臂膀。書要念,功夫也要練。這樣的話,碰到危險才能保護你嘍。
這麼有本事。祝髮財瞟睞着他,放下那盒花糕,將兩手都騰出來,捲起袖子、擺好架勢。那就過個兩招吧!
鄭恭喜笑着肥酒壺放在旁邊。你還是這麼愛和人打架,難怪嫁不出去。
視發財搖動手指否認。你說錯了吧,我只跟你打過架,沒和別人打過架。況且,正確來說,我是找你練拳,不是找你打架。四年前那個遊走江湖的老拳師,可說過我很有天分的,再學下去,前途無限。要不是老拳師走了,我也不會疏於練拳,既然你還練功夫,咱們過兩招吧。
當年老拳師留在村裡半年,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祝髮財,另一個就是鄭恭喜。由於兩人是躲起來偷偷地練,所以學拳這件事情,就成了兩人之間的秘密。
想到這裏,鄭恭喜的目光放得深柔。
這三年中,他每天都會練拳,每練一次拳,他就覺得在心裏想過她一遍。
想到她的笑,想到她的嗔,心日便會暖暖甜甜的。
他的眼神有亂人心跳的情意,她又開始覺得慌了,還看?!祝髮財掄起拳。要看的話,你招子放亮。
祝髮財站好步,揮拳蓋擊。看招。近身搏擊。
鄭恭喜輕易格開,幾拳來回,鄭恭喜雖是只閃不攻,可祝髮財略顯生疏的拳法,討不上半點便宜。她心一急,想以腳攻踢,卻在狹小的路上失了平衡。啊!她呼出,已經可以想見後果。
他卻更快的竄翻到她背後,她一倒,壓着他往後傾。山坡斜度不大,兩人滾了兩圈,他的背撞上樹頭,煞止了跌勢。
嗯。他悶哼一聲。
她急了,連忙轉過身對他。你沒事吧?在他的保護下,她毫髮無傷。
還好。他挺直胸膛,一笑。應該不會死在這裏讓你費心埋葬才是。
祝髮財垂下頭。我以後不說那種渾話了。不管怎麼討厭他,她心頭總是會擔心他的。
再怎麼討厭他,他都是會保護她的人,他都是會叫她牽記的人啊!
怎麼了?他摸摸她的下頦逗她。
沒事。她抬頭看他,看他在她面前綻開一貫的笑容。她的聲音突然一轉為低啞。這三年,為什麼都不回家?連過年也不知道回來。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愣了下,不知怎麼回答。
他望着她,凝眸定睛,與她的視線交纏。
這一刻,四下沒有蟲鳴鳥叫,沒有秋風長空,沒有老林落葉,只有她,只有他在心裏戀了千百回的容顏。
這三年,他不回家,就是為了她啊!
見了她,他怕再提不出心--離家。
他伸出手,撩了她的發。為你啊!他無意脫口而出。
她低下頭。又胡說了,跟我什麼干係?她存心問躲。
讀出她的心意,他只得笑,用素來的笑應對。我怕回去,死在你的手裏嘛。說的不輕不重,說的不真不假。
知道就好。她起身。我們該走了。再看他一眼,自己先行。
望着她的背影,他仍然毫不遲疑地跟上。
***
他們兩人再行,初時寥寥地交換幾句話,後來,又恢復往常的嘻笑抬杠。走了一段路,路的盡頭竟然是座院落。
大門深鎖,綠苔上階,可階堤中間磨得光亮,顯見還是有人往來。兩人對看一眼,隱然間聞到清甜的香味。
這家人種的花好香啊!祝髮財忍不住嘖聲讚歎。
想進去看花嗎?鄭恭喜笑問。
祝髮財點頭。當然想啊!不過,你以為一敲門人家就會來應門啊。
難說。鄭恭喜真的走上階梯敲門。叩叩叩……喂!祝髮財趕緊阻止他。要是被人趕出來怎麼辦?
鄭恭喜一笑。對啊!大不了,就是被趕出來了。
他才說,就有人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名清瘦有神的老者,他疑惑地打量着他們兩人。兩位是……鄭恭喜含笑施禮。老人家,打擾了。是這樣的,因為我們在府外聞到這沁人的花香,忍不住冒昧借問,可否容我們兩人進去觀花。
很抱歉,老朽不接外客。老人家溫溫淡淡地拒絕,動手要將門關上。
鄭恭喜側身略卡在門上,展笑施禮。我們這樣唐突,難怪老丈誤會。老文所植的,不知是怎樣凌霜傲枝的仙品,才能這樣清香。空聞花香,不見花顏,好比已聞龍吟,卻未見龍形,實在是遺憾。在下腆顏冒昧,只求一窺,不敢再有打擾之意,望老文成全。
老人家打量着他,並不說話。
祝髮財趕緊竄出陪笑。老人家,我們沒有惡意。您不方便的話,我們就不打擾了。
她用肘拐着鄭恭喜。走了啦!不要給人家添麻煩。一手拉着,便是要拖他走。
老人家目光巡了兩人一眼,微勾起嘴角。這花沒什麼好見人,也沒什麼見不得人,你們要看的話,就進來吧!他開了門,轉過身,領着兩人進來。態度並未見熱絡,卻也不冷漠。
祝髮財沒想到,那人競答應了。
謝謝老丈。鄭恭喜稱謝,拉起祝髮財往裏走。
一入庭院,淡幽的花香環繞。那味道,清而不冽,香而不膩,說不出的暢人胸懷。祝髮財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放眼望去的菊花各形各色,她認不得樣子,道不出名字,卻不能不放聲讚歎。好美!
鄭恭喜沉吟。花不落俗,人不入世。採菊東籬,不戀終南。他的話是指老者心志如陶淵明清高,而非一般假隱居為名,貪慕權貴的俗人。
吟后,他對老者施禮。若知山有雅士,就是不問名花,也該登門訪見。桃花可錯,人面不可過。話中稱讚老者是高人雅士,比名花仙品難求。
老者笑道:小兄弟謬讚了,我不過就是個種花自娛的老頭罷了。
這地方真好。祝髮財並不能全然理解兩人的對話,只是照實把心頭的想法說出。
老者勾起唇。小姑娘,你喜歡的話,我帶你們倆去我看落日的地方。
真的嗎?祝髮財星眸一燦。
走吧!老者見她確實有意,便逕自走在兩人前頭。他把兩人帶到後面,登爬上竹梯。兩人跟了上來,一到上面,登高望遠,群山繞腳,落霞孤騖,景緻又是大不相同。
老人回頭看着他們。你們自便吧,老朽還有畫作未完,就不陪你們了。想走的話,到屋內和我說上一聲,就可以了。
喔。沒想到老者這樣隨性不羈,祝髮財愣了下,回神后,趕緊稱謝。謝謝。奉上手裏的花糕。這麼打擾您,我心裏過意不去。這盒花糕,不是什麼好禮,就是一番心意,您把它收了吧。
山中無歲月。老朽許久不過節,這就不收了。他推開花糕。既是心意,老朽心中收下就可,你們兩兄妹,自己留着。
兄妹?!視發財眉頭一抽。
難道你們是夫妻?老者略微質疑。
不是。鄭恭喜和祝髮財同聲否認。
祝髮財扯了抹笑。我只是在想,老大怎麼這樣厲害,一眼就瞧出我們是兄妹。
老者一笑。你們長得像啊!
是啊,是啊!祝髮財陪笑。大家都這麼說。
聽祝髮財這麼說,鄭恭喜逸出笑顏,把一手搭在祝髮財肩上。老人家款待的盛情,我們兄妹在此謝過。壓着祝髮財彎腰道謝。
不用謝,你們自便吧。老人家轉身離開。
待他走遠,祝髮財敲敲鄭恭喜搭上來的手。喂。她皺起眉,加強了語氣。'大哥',手該放下了吧!
妹子,鄭恭喜深深地喚她。別這麼見外嘛。
什麼見外?你本來就是外人,好不好?祝髮財抖開他,側身瞠眸緊緊地鎖着他。我怎麼可能像你呢?
怎麼不像?鄭恭喜笑起,手指勾畫過她的眉。你的眉啊!
她的眉啊,眉色深濃,眉形秀彎,比一般姑娘多了分颯爽的英氣。
鄭恭喜的手指順着目光而下。你的眼啊!
她的眼啊,秋波明睞,清邃烏亮。
他總是追隨她的影,就不知道她的眼裏納不納他的影。此刻,她的眼波迷離,他看不出啊。
你的鼻啊!他修長的指尖滑過她悄挺的鼻樑,尋到她嫣紅的唇。你的唇啊!他喔聲,那裏的滋味,他從來不曉得。
他不自覺地俯身,更湊近她的雙頰。
啊!突然,手指一陣刺痛,他痛得喊出,整個人向後彈開。
原來是祝髮財咬了他的手指。
你怎麼咬我?他瞠目看她,皺高眉頭。
祝髮財面上暈開不自然的紅潮,秋波橫目。誰讓你什麼眉啊、眼啊、鼻啊、嘴啊的亂念、亂看。弄得她心慌意亂。
她抿嘴,唇上如染了胭脂。你老是沒個正經,也說不出名堂,遭我咬了,也是活該。
鄭恭喜吹着腫痛的手指。算了,算我活該,不跟你計較了。他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心懷不軌,不過她下口也恁狠的。
他看着遭她咬過的手指,突然把它放進口中輕含。
這是偷渡來的半個吻啊!
始終還是不知道她那雙唇瓣馨軟滋味,但至少心上覺得,近了。與她到底是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