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塞外風雪寒。

入夜的朔風在窗外怒號,與已全部落光葉子的枯樹一起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彷彿是有人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悲傷往事,而這些悲傷往事中是否就有朱朝夕故事的呢?這是位於延綏城中的將軍府,雖然朱朝夕已於兩年前便搬至戴興寺出家落髮,但因為這是皇帝當年敕建邊關將軍別府,始終有一批僕役打掃修整,多年來保存一直完好,也成為聶臨風偶爾來時的住處。住慣了北京的空調暖氣,一時間還真難適應塞外的寒冷,而念念的感冒也是一日重於一日,這幾日更是足不出戶的休養着。入夜,念念卻了無睡意,她隨意地披了件外袍便來到了書房。

這是曾經屬於朱朝夕的天地!

念念彷彿能夠看見那年輕的身影於此運籌帷握、挑燈看劍時的意氣風發,彷彿能夠看見那溫和的笑容在面對小妹體貼地送來茶水時的欣喜與滿足,那應該是一幅很美麗的風景吧——命運過於捉弄人了,如果沒有兩年前的意外的發生,這幅畫面應該是可以延續得更久一些的吧,而如今,那意氣風發,那欣喜滿足,都只變成了一襲白色僧衣的蒼涼與蕭索。念念長長嘆了口氣,隨意從書架上抽了本書來看。身處古代,沒有太多的娛樂,幸好這座府邸雖然只是別院,也有為數不少的藏書,也算可以排解寂寞吧。書的種類極多,從《周髀算經》《九章算術》至《夢溪筆談》,從《論衡》至《唐詩宋詞元曲》,甚至連有關醫藥學方面的《千金方》也都有,每次到這裏念念都不由嘆為觀止,自己應該也算是讀書破萬卷了,可與前人相比,真是自感慚愧呀!朱朝夕無疑是個好學之人,因為之前念念所翻閱的每一本書上幾乎都有他讀過的痕迹,有的甚至都被他註上了批註,望着那蒼勁有力的筆體,念念的眼睛再次濕潤了,一個如此博學而有為的年輕人,難道真的就要這樣守着青燈古佛終了一生么?

這次取來的,是《稼稈集》。

念念一向偏愛文學類的東西,特別是宋詞中的蘇軾與辛棄疾的作品。朱朝夕應該算是知己吧,望着上面密密的腳註,有些觀點竟然與自己的不謀而合,也讓念念的閱讀之餘升起一絲想與他探討的衝動。可惜呀!念念苦笑道,人在咫尺,卻如隔天涯,難道他還是走不出自己的陰影么?難道朱盈玉,那個與自己素未謀面卻又彷彿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大明朝公主,真的就有如此魔力,讓她的兄長可以如此待她!一剎那間,念念好羨慕她,也好嫉妒她,她甚至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是她——世上若有人如此真心待自己,怕便只讓她活到三十歲,她也知足了!“啊啾——”一陣涼意襲來,讓她忍不住又打個寒顫,塞外的冬天還真不是一般的冷,是不是她真的連這個冬天都會熬過不去了呢?隨着她的一顫動,一張紙從書中翩然飄落,念念拾起。

那是一張小心地摺疊得極為整齊的一張紙,打開,一個女子的圖像便落入念念的眼中。沒有色彩的渲染,那只是一張白描。雖然如此,但看得出,作者是卻極為用心的,小到一根髮絲,大到眼中的神彩,都是這般的栩栩如生,彷彿……真的可以譬美現代的照片了吧!念念怔住了,畫中的人嬌笑倩兮、眉目傳情,在她眼中看來卻是如此熟悉,那不是自己是誰!她取出貼身存放的一張照片,那是母親還在世時的合影,照片中的她也是十六七歲的樣子,放在那張畫旁邊,竟是如此驚人的相似,畫上的盈玉恐怕當時也就是這般年紀吧,難怪管鵬和李嬤嬤及相關的許多人會認錯,就算朱朝夕,恐怕也還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假公主”的事實吧!世上竟然真的有兩個如此相像的人,這未免也太巧了,而更巧的應該是自己居然穿越三百多年回到古代,難道真如當初五台山的灰衣僧人所說,自己便是那個“回家”的人?那麼這次的歸來,她究竟是要做盈玉公主,還是自己?一想到朱朝夕將是自己的“哥哥”,念念的心中便是一痛,難道真的只把他當成哥哥么?雖然只有幾次耳聞甚至一次見面,可彷彿她的心為他痛了好久一般,特別是見到了他的悲哀與絕望后的這般直入心腑的痛,難道真是簡單的兄妹之情?她用力甩甩頭,也許想這些還為時過早吧,幾日前他狠心地拒絕與逃避猶在眼前,或者當他知道真相的時候,在他眼中,她便什麼都不是了。畢竟她也只不過是個長得像自己親人的女子罷了,而如果她不是僅僅有這麼一點優勢的話,恐怕連認識他的機會都沒有了吧!念念低頭,就着昏黃的燈光望着畫中的女子,喃喃苦笑,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強烈地想讓她知道發生在朱朝夕與朱盈玉之間的故事!畫像的旁邊是一行蒼勁有力的筆跡,狂亂地讓念念看了好久才看清楚:“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念念知道,這是北宋時期的晏幾道的一闕《長相思》,全文是:“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這闕詞講的是一名男子對心上人不知道自己愛慕之心的無可奈何,可用於這幅畫中,難道也是在表達一名男子對心愛女子的感情么?畫上並沒有署名,而筆體也一反朱朝夕於平日書上所標腳註的那般整齊乾淨,彷彿字字都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意——那麼有誰來告訴她,這幅畫,這幾個字究竟是不是出自朱朝夕之手?應該不會吧——念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冷,還是因為自己的這個想法由心底生出一絲說不清楚的情感,如果真是這樣,朱朝夕會為心愛的女人守陵兩年,甚至出家倒是說得過去,可是……他那麼聰明冷靜而又優秀的一個人,難道真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卻又多少讓念念不太相信。耳邊又響想聶臨風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來:“有些事情也許要你自己去找出答案,這樣對你會更好!”那麼他的“有些事情”,是不是也包括這件事情呢?

在夢裏,她又看到了那條彎延曲折的河。

那是一條沒有聲音,沒有帆影,也沒有盡頭的河,彷彿流到天上人間那麼遠,那麼久。蕭瑟草原的落日映紅了靜靜的河水,於蒼涼間帶着絕望的美麗,便像是朱朝夕那蕭索與落泊般令人心痛了吧,河邊那寂寞的身影啊,是不是已經化為了千古的石頭,苦苦守望着心上人的歸來!從她有記憶開始便闖入她世界的夢境漸漸清晰起來,她甚至看到了長河的暗然流動,看到了落日的最後絢爛,看到了“他”背影中流露出的風塵滄桑,那麼誰來告訴她,“他”會是誰?那麼他守望着的“她”又會是誰?就在念念幾乎能夠看清楚“他”的模樣時,一隻冰涼的大手撫上了她的額頭。

聶臨風嘆道:“早就跟你說了,從你那裏回來后,她這幾日一直在發燒,你卻偏偏不信,以為我是在使什麼計謀讓你回來,你看看,她已經是好幾日沒有吃藥了,再這樣下去,我怕她又要‘死’上一回了!”坐在念念身旁的朱朝夕忍不住皺着眉,輕輕地道:“你知道她的身體不好,還讓她跑那麼遠的地方去找我?請的大夫呢?”聶臨風全然不在意朱朝夕話中微微責備的語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卻故意嘆道:“她一直說是害怕吃藥,每每一聞到那苦澀的味道就要吐,你說我怎麼還能忍心再逼她,過去你不也是為此事頭痛得很么……”說到此處,朱朝夕的眼浮現出一絲苦楚,他當然知道小妹的這個毛病,哪一次得病吃藥時不是他溫言哄勸外加無數顆的糖果蜜食,才讓她百般不甘地吃下去。想到這裏,他抬眼望向聶臨風,一字一字地道:“你知道她不是盈玉吧……你是從哪裏找來這麼一個女孩的?”很久沒有看到朱朝夕如此銳利的眼光了,聶臨風幾乎以為他已經真的快變成了得道的高僧,可以真的如此長久的溫和頹廢下去,真是有幸,此時的他恍恍然讓聶臨風憶起了幾年前的神采飛揚。聶臨風淡淡一笑:“一剎那間,你讓我又回到了六年前初見你時的模樣,看來你還沒有變的那麼徹底吧!”朱朝夕不滿地望着他,不想他就這樣敷衍過去。

聶臨風忽然正色道:“你是怎麼發現的?是不是因為你已經看出來,才會一味的拒絕?如果真的盈玉公主此時出現,是不是你就不會這樣了?”朱朝夕望着好友凝重的表情,他所認識的聶臨風的開朗自在的,是頑世不恭的,是真如風一般難以捉摸而洒脫的男子,又是什麼讓他眼中浮現出如此的沉痛與憂鬱--人總是要變的吧,兩年來自己一直躲到殼子裏面,而這個殼子之所以會如此的平靜而安然,只怕也是有他為自己撐着一片天的吧!好友的心意他怎會不知?

朱朝夕苦笑地道:“畢竟小妹……是我看着長大的吧……我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更何況……”聶臨風不語。他看出了朱朝夕眼中的掙扎,他知道故事的一切,也知道自己只能幫他這麼多了,剩下的,也許真的只能靠他自己了!朱朝夕低頭看着昏睡中低喃不已的念念,心中又是一痛,她無疑與盈玉長得很像,像到他幾乎以為她就是“她”,可是,當她說出了“我哪裏也不想去了,只想陪着你一生一世”時,他便知道了,她不是!因為自始至終,那個小妹肯為之付出生命的人,永遠都不會是自己!

“你真以為這齣戲一直是我在幕後操縱的么?”聶臨風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到朱朝夕面前,嘆道,“連我都無法解釋你的問題,她到底是從哪裏來,但我卻知道一件事,那麼就是,她……是為你而來!”朱朝夕看到聶臨風手上的東西時,神情大變!他以為經過了這麼多事,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就算不可以真正的心如止水,至少不會再有什麼讓他吃驚的事情,可是一看到眼前的東西,他的心還是劇烈地痛楚起來--那正是塊破損成兩片的墨玉!那道箭光彷彿又刺痛了他的眼,那幸福而絕望的笑顏也彷彿又刺痛了他的心,在墨玉的上面,應該有冷箭刺過她的身體飛濺出來的她的血,也應該有他緊緊將玉握於手中時他的血!看到朱朝夕此時的表情,聶臨風知道他又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天,他長嘆道:“睹物思人,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所以後來我便將玉袂的一半交給了‘他’,要‘他’放在盈玉公主的身邊,另一半我埋進了當初你力主重新修葺的鎮北台,那時你已經出了家,也算是對你的一種紀念吧……”朱朝夕微顫地將玉接過,聽到聶臨風此話也不由一怔,不由地道:“那這兩塊玉……”聶臨風道:“是從她身上找到的……”

朱朝夕動容,望着念念因為高燒而通紅的臉頰,她究竟是誰?

他看得出她與盈玉的不同,因為盈玉沒有她的堅強與勇敢,沒有她的自信與從容,如果盈玉算是空谷中的一株幽蘭,清麗高潔卻不知人間險惡與飢苦的話,那麼眼前這女子應該算是風雪中的一枝寒梅吧,冷艷自信的外表下卻有着幽然暗香般柔軟而敏感的心。他不是傻子,當然能分辨得出來念念那日對自己說話間的情意,那也正是他誤以為真的是盈玉活過來的原因之一,因為她的熱烈,因為她的真心真情--如果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如果只是在演戲,怎麼可能會的那麼熱烈的眼神,怎麼可能有那麼執着的心念,又怎麼可能因為他的拒絕和逃避受到那麼重的傷害!念念似乎在夢中睡得極不安穩,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突然呢喃道:“別……你別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她的手從被下伸出,一下便抓住了什麼,那冰涼的感覺讓她火燒一般的身體立時覺得好舒服,她如貓般乾脆將臉也貼到了上面,滿足地哼了一聲,又喃喃地輕吟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知道你心裏的想法,但是……你卻不知道……我心裏的想法……”念念咕噥了幾聲便沉沉的睡了過去,但朱朝夕卻如遭電擊一般怔在了那裏,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念念這兩句詩的含義……看來她真是了解自己吧!不忍看着天下人為了某些人的權力與慾望去做犧牲,然而生在皇家的他卻又無力改變些什麼,藉著盈玉的死,他退了出來,可是難道從此他真的能夠平靜么?望着被她緊緊握住的自己的手,他心裏真是五味陳雜,這不是盈玉,卻讓他不由從心底生出一絲異樣的情緒,那柔軟的小手上的溫度在灼熱什麼,就連他以為已經冰冷的心彷彿也在慢慢復蘇……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念念醒來時,窗外竟然是艷陽高照。

從來沒有發現這裏的天空竟然是這般的美麗,那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北京絕對不可能看到的。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一碧如洗的藍天,可以看到偶然而過的寒鳥,甚至那盤旋於長空間帶着一身孤傲的蒼鷹。她的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蒼鷹雖然孤單,但它在經歷風雨時尚且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而自己呢,想要的是什麼?能得到的又是什麼?不過便是一顆無意入墜錯時空的星兒罷了,總有一天會變暗,會消失在這茫茫不可知的宇宙間的吧!“喲,我的好小姐,怎麼好端端地哭了……”正端着熱粥進來的李嬤嬤心疼地道,伸手去擦她臉頰上的淚水,“玉兒呀,是不是哪裏又不舒服,哪裏疼告訴奶娘……”念念望着她慈愛的神情,心中漸漸升起一絲溫暖,那溫暖彷彿流入她的四肢,讓心中有着說不出的感動。她笑笑道:“我沒事了,已經好多了……”是啊,她不是盈玉——那朵溫室裏面的柔弱的花,獨自經歷過許多的掙扎,她應該是堅強的了吧?嬤嬤一直是極寵着自己的,她怕還是當眼前的“盈玉公主”只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吧。就讓她暫時沉溺於這份親情中吧!念念苦笑着,至少這裏還有些甜蜜是值得她留戀的。嬤嬤不放心地伸手去試了試念念額頭的溫度,才嘆道:“唉,你這一病可真是嚇死大家了,真要是有個什麼好歹的,讓我如何向王爺交待,別說王爺了,算就是嬤嬤,這次便也隨你一起去了吧!”念念心中一痛,如果向王爺交待?其實根本不需要交待,不是么?於他,自己不過就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罷了,死了便自會有人告訴他一切的真相,他還可以繼續躲到他的殼子裏面,去做他的得道高僧好了!吃了些清粥,念念又沉沉睡去,夢裏她彷彿看到了去世的媽媽滿含慈愛地望着她詢寒問暖,也彷彿見到了盈盈玉立含笑望着她的盈玉公主,是那般的清麗而高貴,讓她自慚形穢——是不是自己也要死了?人們不是常說只有快死的人才能看到死去的人么?“不,不要……我不想死……”念念迷迷糊糊地道,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二十幾年想找的人,看到他這般的不開心,她還不想死。額頭覆上的是一隻冰涼的手,耳邊傳來的是一陣溫和的聲音,是誰的聲音這般的好聽,陌生而熟悉,讓她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下來,念念朦朧地在想,眼睛卻沉沉的睜不開。而她再次醒來時,耳畔響起的是一陣悅耳的琴聲,那琴聲溫和悠揚,如沐春風一般讓人從身體到心靈都極為舒暢,便彷彿書中所說的那種受教歸來的滿心歡娛吧!念念緩緩坐起身,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覺全身如被車子碾過地一般痛,但精神卻是極好,她隨手抓了一件外衣披上,順着琴音信步推開門走了出去。院內梅花撲鼻香,白雪壓枝低。

一陣微風吹過,吹落枝頭的紅梅白雪翩然而落,紛紛揚揚灑了一地,煞是好看。於這紅梅白雪下坐着一個白色的身影,單薄而落寞,那一張古琴於他手中彷彿變成了天底下最動人的情人,那流動的音符正是它喃喃的低語,一聲聲、一字字如此的動人心魄,感人肺腑。念念便那樣痴痴地站着,聽着,任由自己的淚與琴音一起滑落,不知多久。終於鼻端受到了冷風的刺激忍不住地一個噴嚏,讓琴聲嘎然而止。

樹下人回頭,眉間淡淡的愁讓人心疼,但眼中的笑意卻讓人感到了溫暖。念念一怔,恍恍然,她不由地輕聲道:“你……朱……”似乎想到了自己此時的身份,便改口道,“是三哥……”樹下的人不是朱朝夕是誰!他的嘴動了動,終究沒說出口,只是溫和地笑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他起身,拍落一身的落花與雪花,走到念念面前,撣去掛於她發梢的幾朵雪花:“病才好一點,就出來亂跑,小心再着涼!”念念眨眼,再眨眼,還以為是在夢中。

那不是她見到過的朱朝夕,卻是她心中的朱朝夕。如果這真是個夢,她情願自己永遠也不要醒!朱朝夕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關切地道:“怎麼,哪裏不舒服?”

說著,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到她的身上,淡淡地道:“雪霽初晴,正是最冷的時候,回屋去吧!”念念就這樣怔怔地彷彿被催了眠一般,由他牽着進了屋,身上被他清爽的味道包圍着,手上被他暖暖的溫度包圍着,良久才讓她相信,這真是不是夢!“你……三哥怎麼會在這兒?”望着他平靜的表情,雖然還同那日相同,但又感覺彷彿哪裏不同,讓念念也說不清楚。朱朝夕倒了一杯茶,體貼地遞到她手上:“聽臨風說你病了好久,便來看看你。”念念望着他,她能感覺得到,話是淡淡的,而情卻是濃濃的--他的眼中有關切、有寵溺、有愛憐--而這種情,讓她感動,也讓她好……嫉妒,嫉妒那個叫做朱盈玉的女子,她擁有這般的情義讓人何等羨慕,而她真的捨得放棄?天下還會有哪個男子似這般的值得讓人一生去愛!可是……彷彿哪裏又不對!是呀,他是“她”的兄長,“她”不可以愛上自己的兄長,自己怎麼能夠愚蠢到以為那是一種長相斯守的感情呢!念念苦笑,最傻的便只有自己了,被困在感情的漩渦里的也只有自己吧!朱朝夕望着她出神的目光,每每看向她,心中總是莫名地一陣痛,明知道她不是盈玉,卻不能抑制自己的情感與想念,如果盈玉活着,也與她一般的年紀,一般的花樣美好吧。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卻害怕一說出口她便會離開,而真相……包含的一切更是太多太久了!“那這次來了……還走么?”念念眼巴巴地望着他,那被她強烈抑制住的渴望壓得她的心好痛好痛。朱朝夕笑笑,胸口亦有些痛,他輕輕咳了兩聲,伸手取走了她手上的茶杯:“茶涼了,我幫你再換一杯。”“你……”念念不滿他的迴避,咬着唇不作聲。

忽然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聽得出來人很着急,似乎也顧不得禮貌便推門沖了進來,是將軍別府的總管趙安平。“爺,有事發生!”趙總管急急地道。

朱朝夕抬頭,他的眼睛很清澈也很平靜,彷彿可以輕易地安撫人的心情一般,見到主子這般的泰然,他不由也放輕了聲音:“陳公公從宮中帶來了聖旨!”聖旨?念念不由得睜大了眼,那應該是電視裏面才有的東西吧,雖然來到古代,但遠在邊關,對有關皇權的一切彷彿還那麼遙遠而陌生,宮廷間的一切就這麼輕易地來了么?朱朝夕聽到“聖旨”二字,也不由得一怔,漸漸地,一絲苦笑浮現於他的眼底,他喃喃地道:“終於還是躲不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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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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