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出天地集團大樓，方伊人緊抿雙唇，強忍眼中淚水，僵着身子走入風雨中，
她一步步的走，風雨也一陣陣的吹、一陣陣的下。
急驟吹來的狂風，吹得她翠薄身子踉嗆飄搖，如風中花飄零欲落；傾盆而下的大雨，淋得她全身濕透，宛如浸身海底全身冰冷。
停下步伐，佇立風雨中，她無視身邊撐傘而過的行人異樣眼光，仰起凄幽容顏，眸光迷濛地望向矗立眼前的銀黑色尊貴建築。
原來墨爾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斂下眼底凄情，她唇角淡抿愁怨。
眨着眼，她仰望頂上一片灰濛濛的天空，承受着陣陣風雨的侵襲。
原來他這一陣子的忙碌，全是因為余莉琪的關係；原來他這幾天的晚歸，全是因為辦公室里有另一個女人的陪伴……
想起當時他與余莉琪的親密，再想到自己揪痛的心，伊人淡笑一聲。
笑，除了笑，她還是笑。
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蠢，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也笑自己付出感情卻落得……落得他這樣難堪的回應……
他完全不顧她的心情感受，就在她面前與另一個女人調情。
對他，她足該死心了，在他這樣對待她之後，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只要繼續等待，他總會有再溫柔待她的一天。
低下容顏，閉起眼眸，她清清淚水順頰滑落……
她是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
因她轉身離去而無心工作的唐墨爾，七點不到就拋下一切公事下班回家。
但當他一進家門，發現屋子裏沒有她身影時，他慌了。
當下，他要林嫂到附近找人，也要小工和他開車分頭出去找人。
循着公司回家的路，他找過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見她的人影。
他還想再繼續找下去，但他想到一件事--
如果當初伊人會因堅持醫護人員的天職棄他離去，那她就不可能會放任應大醫院垮在他手裏。
聯絡到小王與林嫂，他要他們都回去休息，而他一人就在大廳里等待。
他相信伊人會為應大醫院自動回來的。
只是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再過五分鐘就午夜十二點，卻依然不見她的身影，他的、心更慌了……
突然，卡地一聲，他聽到有人打開大門的聲音。
一回過頭，他看見伊人正轉身關上門。
帶着一身的濕淋，方伊人臉色蒼白地走進唐家大門。
如果可以，她想就這麼離開，但是……
想到他之前的威脅，想到他對應大的計畫，下管她再怎麼不願意，再怎麼難堪，她還是得回到這個有他在的屋子。
垂着頭，她無力往樓梯走去。
發現她忽略他的存在，唐墨爾憤步上前，怒聲質問--
“你跑去哪裏了？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他所有的責問，都在她抬眼的那一剎那愕然止住。
“對不起。”她不想爭執。
見到她眼底濃濃的悲傷，看到她全身濕透、鼻尖泛紅，唐墨爾呆愣原地，說不出一句話。
伸出手，他撩弄過她的濕發，輕撫她蒼白容顏。
“你怎麼了？怎去淋雨……”看她這樣，他的心會疼。
“怎麼了？”伊人為他話里的擔心，苦澀一笑。“沒有，我很好。一
“你！”她的不領情，教唐墨爾氣得轉身上樓，不願再理她。
在那樣傷她心之後，他居然問她怎麼了？
望着憤怒上樓的背影，她垂下雙肩，笑搖着頭。
＊＊＊
近日為了她的事，他總輾轉難眠。
而今天，他又失眠了。幸好是星期假日，否則精神不濟的他，實在沒什麼工作效率。
看向窗外黎明，他嘆了口氣，起身下床。
走到浴室梳洗一番，墨爾轉進一旁衣物間，換下身上睡衣。
走出房門，經過她房間時，他不覺地又嘆了口氣。
當初他實在是不該裝君子，為她準備私人房間的。
如果現在兩人是同一個房問，那他跟她就可以床頭吵床尾和，可是現在……唐墨爾為自己當時的失策直搖頭。
走下樓，他轉進廚房想找水-。
“伊人？”一進廚房，唐墨爾就意外看見她正趴睡在裏邊台桌上。
“聽到他的聲音，方伊人猛然驚醒。
“為什麼在這裏睡？”他擰質問。
“我……對不起。”頭暈目眩的她，不知原因的低頭道歉着。
“你這時間不睡覺，在廚房做什麼？”
“我……對不起，我……”她眨着眼看他，神情有些恍惚。她張口吐着熱氣。
注意到她臉紅異狀，唐墨爾蹙緊眉。之前才覺得她臉色蒼白，怎現在卻紅的有些詭異？
“沒事你臉紅個什麼勁？”注意到她額際沁出一層薄汗，他驚訝道：“還出汗？你是不是穿太多了？穿太多，你不會脫---
才念了幾句，唐墨爾就發現台桌一旁，有已經備好的早餐食材，
“誰讓你準備這些的？家事不是有林嫂負責嗎？”他又擰眉。
“我……我在家沒事，所以……”甩着頭，伊人想讓自己清醒點。
“沒事？沒事你可以--”唐墨爾突然聞到一股焦味。
“轉過頭，他就看見快速爐上的稀飯猛冒白色泡泡，黏稠的粥液也一再往外奔流，將爐子弄的滑黏。他臉色驚變。
“我的天！”他急衝到爐前，關上瓦斯爐火。“萬一失火了怎麼辦，你逃得出去嗎？”
伊人勉強站穩身子，眸光有些渙散的看着他。
“以前……以前你從不會這樣對我說話的，你總是溫柔的呵護着我，你總是給我一次又一次的驚喜，但是現在……我真的讓你很生氣，是嗎？”
聽出身後的她話里的無力，唐墨爾擰眉不語。
“我很希望你可以再像以前那樣溫柔對我，但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手扶台桌，伊人強撐着自己，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倒下。只是不管她多想站穩腳步，強忍多天發著高燒的孱弱身子，似已瀕臨界點。
“我真的從不想惹你不開心，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身形搖晃。
憶起一切的改變，全是因為她幾個月前的一次選擇，她鼻頭一酸，蒙蒙水霧染上她幽幽眼瞳。
“那……那一天我從不想那樣離開你，但是那個時候我必須幫林醫師搶救那個人的生命，我……”發著高燒的她，有着許多的話想說。
只是她的頭好痛，她想躺下來休息，可是她還有好多話沒告訴他--
“那是我的工作，我的選擇也……也沒有錯，雖然看你……雖然看你身受重傷躺在病床上，我的心會痛、會難過、會很捨不得，但是我是醫護人員，我……我不能循私，對不起……直t的對不起……”
聽着她的緩緩述說，他黑沉眼底有着釋然，唇角淡揚。
回過身，他凝笑靜望着她。
“其實在我住院時，你說我車禍的事，讓你醫護這份神聖工作變得沉重，讓你再也承擔不起它加諸在你身上的重責時，我就已經釋懷了。”
“你……”聽他親口說出釋懷二寧，伊人眼中淚光閃爍。
身子一晃，她任由自己在他面前軟弱倒下。
“伊人？”驚見她倒下，唐墨爾急步衝到她身邊接住她。
才穩抱住她一身纖細，墨爾就明顯感受到來自她身上的一股熱氣。
“這麼燙！”熱燙的身子，教他驚瞠黑眼。“你是醫護人員，你怎麼可以讓自己發高燒到這樣？”
“我……我連自己都顧不好……是不是很差勁？”呼出一口悶熱氣息，伊人眸光迷離，委屈而無助的仰望上方的他。
聞言，唐墨爾緊擰濃質。
她差勁嗎？不，她一點也不差勁。
她是集優秀、理智與冷靜於一身的醫護人員，她是無私的白衣天使，她是戴有神聖光環的美麗護理長，這些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
“閉嘴！”心慌而焦急的他，只能以怒氣面對她。
方伊人身子一顫。那一聲嚴厲怒吼，吼得她黑瞳霎染水意。
高燒的病痛，毀了她一直強裝的堅強；多日來，她緊繃的情緒，也在這一刻全數瓦解。想起那一天他與余莉琪在辦公室的行為，她眼眶一紅。
高燒的難過，嚴重受挫的心靈，將她狠狠打進痛苦的煉獄。
“我真的不討你喜歡……也真的惹你嫌了……”
“都發燒了，話還這麼多？閉嘴閉嘴！”他神情駭然而驚慌。
“你……你在關心我嗎？”強睜已有些失焦的眼眸，伊人想看清楚上方的他。
“林嫂！小王！”他轉頭急聲喊，一回頭卻又忍不住對她叫罵：“笨死了！這麼蠢！發燒也不會去看醫生，就留着讓我罵、讓我念，蠢女人！你蠢死了！”
清晨的寧靜，全讓他一聲又一聲的憤吼給破壞殆盡。
“小王！林嫂！”緊抱着全身燒燙的她，唐墨雨心緒紛亂，一再轉頭對外廳放聲吼叫。
才剛踏進大廳的小王，聞聲急忙衝進廚房，
“先生，怎麼了？”才踏進廚房，小王就看到唐墨爾背對入口蹲跪在地板上。
先生喜歡在清晨擦地板？只看到他背影的小王，心中升起極大疑問。
“快去把車子開出來！”聽到小王的聲音，唐墨雨急聲命令。
咦？把車子開出來？先生擦完地板后，還想洗車子？小王搔着頭。
“先生，不要啦，洗車這種事我小王來做就好，你儘管放心啦，我一定會把家裏所有的車子，全部都洗得像新……”
話都還沒說完，小王就因唐墨爾含怒側過身憤眼瞪他，而看見他懷裏緊閉眼眸的方伊人。
“哇！方小姐她怎麼了？”小工瞠大眯眯眼，快步來到兩人身邊。
“還杵在那邊做什麼？快去把車子開出來！”他憤聲吼。
“是、是、是！”小王連說答是，但動作卻一點也不快，還直盯着他看。
“小王！”唐墨爾已經有動手揍人的衝動。
“先生你不要急，冷靜點嘛。”雖然他心裏也很擔心方小姐，但是急沒用呀。
“你叫我不要急？伊人都發高燒了，你還叫我不要急！”他手已怒握成拳。
“哎呀！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可以急，但不要那麼急，先生你要冷靜啦。”
“她都發高燒了，你還要我冷靜！”空出一手，唐墨爾憤咬牙，一把就抓住小王彎身向他的領子。
“呃？”發現自己被抓住，小王整個人呆住。
“快去把車子開出來！”他一字一字硬擠出牙縫。
“先生，你一定很愛方小姐喔。”知道主子真的已經急瘋了，小王連忙擺出笑臉，想緩和一下氣氛。“方小姐真幸福，有先生這麼好的男人愛她，呵呵呵……”
“愛她？”唐墨雨愣眼看着笑咪咪的小王。
就連緊閉眼眸的伊人，也因為聽到小王的話，而困難的張開眼眸看着他。
“怎有可能……”她虛弱笑着。
“怎麼不可能？先生要不是因為愛你，哪會替你急成這樣？”小王強調。
看着小王一再強調他愛她的事，唐墨爾感覺心口激動。
因為……他知道小王說得沒錯。
他是真的愛伊人，所以才會這樣焦急、這樣心慌。
鬆開小王的衣領，墨爾神情激動的緊抱着懷裏的她，
“墨爾，你……”他摟得她好緊，教她好難呼吸。
“我真的愛你！”他身子微微顫動。
“你……你說什麼？”方伊人無力一笑。她一定發高燒，燒壞腦子了，所以才會聽錯。
“我愛你，若不是因為我愛你，當初我就不會氣你將別人的生命擺在我之前，不顧我的感受就轉身離開。”
“你……”她一定病得很嚴重。
“再仔細想想，若不是因為我愛你，我也不會看到你和別的男人一起喝咖啡，就對你怒目相向。”
“墨爾……”她的病一定又更嚴重了。方伊人笑得有些勉強。
“若不是因為我愛你，我就不會嫉妒那個男人，嫉妒到想一刀砍下他那隻曾握住你的手。”
“你？”聽到他的嫉妒，方伊人困難的猛眨着雙眼，“你嫉妒慈愛醫院的人事主任？王主任那天只是約我談工作的事，他……他是我以前同事的哥哥，聽說我離職，所以想找我過去幫忙而已，我和他真的沒什麼。”伊人微喘着氣說著。
“真的？”唐墨爾心一喜。
“嗯，但……墨爾，你真的愛我嗎？”她好害怕現在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夢。
呼出一口悶熱氣息，伊人困難凝進他黑亮眼眸。
有可能嗎？他剛才說的全部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愛她？還是她發高燒，燒壞了腦子？
“當然愛，要是不愛，我就不會故意在辦公室氣你了。”他想到那天自己故意與余莉琪在她面前做的事。
“你是說和余莉琪在一起的那一天？你那是在氣我？為什麼？”呼着熱氣，伊人艱難的看着他。
“因為我嫉妒你相別的男人在一起，那我也要你嫉妒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可是那一天你沒有反應，你讓我……”他神情悵然。
他說了好多，但伊人卻沒親口說過一聲愛他。
“沒反應嗎？你看不到我那天的難過、絕望？”她微扯着唇角。
“要不是那一天你那樣做，我不會去淋雨，也不會一個人在外流浪到半夜才回來，現在還發著高燒；你知道嗎？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的心會痛……”
唐墨爾神情驚愕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她那天竟是因為他而流浪到半夜，更不知道她今天的高燒，全是因為他而引起。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一臉愧疚。
“沒……沒關係了，很值得的，不是嗎？”她淡色薄唇輕微一揚。“能夠因為發高燒，而聽到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我覺得很值得。”
“咦，怎麼了？怎麼都在這裏？”走進廚房的林嫂愣看前面三人。
站在旁邊看戲的小王，一臉賺到模樣的看向林嫂--
“嘿嘿嘿！林嫂，你錯過一部愛情文藝大喜劇了。”
“什麼愛情文藝大喜劇？”林嫂一臉迷糊地看着三人。
突然，她看到半坐地上的方伊人。
“伊人，你怎麼一早就坐在地上？昨天我不是才告訴你要小心點的嗎？你都沒聽進去喔？你這樣會感冒的，看你現在臉色好差……”
奸像沒聽到旁人的說話聲，唐墨爾完全不受打擾的緊摟着懷裏的孱弱身子。
“方小姐已經發高燒了。”小王幫忙說明。
“發高燒？”林嫂連忙上前探她額頭溫度。頓時，她驚聲叫，“哎！怎這麼燙？你們快送伊人到醫院去呀，怎還杵在這裏！”
林嫂趕忙自冰箱裏拿出冰塊，包上毛巾，放在伊人額頭上。
“就先生嘛！”沒想到可能的後果，也沒人制止，小王一張嘴巴根本停不住。
“他一看方小姐發高燒就急得沒腦袋想事情，只會在這裏大吼大叫的，根本就沒想到要趕快把方小姐抱起來，然後跟我一塊出去。”
為表示自己沒有亂說話，小工直指半倚着唐墨爾的方伊人坐姿--
“你看，先生到現在還讓方小姐半坐在涼涼的地板上。”
“哎呀！先生，你還不快點把伊人--”林嫂話還沒說完，小王又有話說了。
“林嫂，還有還有……這兩個人一個是急瘋了沒腦袋，另外一個是燒到腦袋趴帶了，居然選在這時候抱在一起談情說愛啦，哇哈哈哈……”小工手擦腰哈哈大笑。
而經兩人提醒，唐墨爾這才發覺自己疏匆了伊人的難過。他真的是急瘋了。
“對不起，我這就帶你去看醫生。”他連忙抱着伊人站起身。
“嗯。”強忍住身體的不適，伊人緊偎着他寬闊胸膛。
才快步往外廳走沒幾步，唐墨爾發現司機小王竟然還在原地哈哈大笑。
一回身，他抱着伊人快步接近他，猛抬起腳--
“還笑！？快去給我開車！”砰地一聲，就往小王臀部狠狠踹去！
“哎呦！好痛！”
意外看見唐墨爾的踹人舉動，再聽着小王的凄聲哀叫，伊人禁不住輕笑出聲。
乍見略顯白皙的柔美容顏，出現許久未見的笑意，唐墨爾頓然一愣--
她的笑，猶姍天使般……清純動人。
編註：請繼續鎖定《俏女郎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