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們兩個早已分不清彼此，

活像是從出生開始，

就已經註定屬於對方

***

下午兩點半，行空讓一群人各自去四處摸索，自己則回到主卧室中。

小心地爬上床，水霽雲仍熟睡着，臉色雖然還是略為蒼白，但雙唇已經透着淡淡的粉紅色。兩頰也有紅暈，一個月來的調養，竟讓他看起來有些中性化，若是留起長發，上一點妝，一定會讓人以為是哪個頂頂有名的模特兒，實在太漂亮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

云云的五官本來就相當秀麗精緻，卻從來不曾有人把他當成女孩子看，而最近拉着他去散步的時候，常常有人懷疑他的性別。

眼珠子在他的臉蛋上轉了一圈。

是冷厲的氣質不見的原因吧！

一個月沒到公司上班，每天都陪着他一起休息玩樂，使原本冷然的臉部線條都柔和了，加上本來就溫和的個性及最近蒼白得讓人想呵護的病態美，當然會讓人有性別混亂的錯覺，尤其他這個陽剛的一個大個子在他旁邊，每次牽着手的時候，根本就沒人懷疑過他們不是男女朋友。

不過啊！冷厲嚴肅的云云，溫柔優雅的云云，不管是怎樣的云云，他都喜歡，反正都是「他的云云」嘛！

「起床了，睡美人。」輕聲細語地在他耳邊呢噥，沒多久就看見長長的眼睫顫動。

只顫動了—下，又回復原來的平靜。

別看平常云云非常理性又懂事成熟的模樣，其實因為云云有低血壓的關係，也是會賴床的，一次是絕對叫不動。

「起床喔！睡美人。」在他兩頰上像狗狗般不停吻着。

粉紅色的雙唇發出嚶嚀聲，眉毛微微皺了一下，眼睛還是閉着的，連張開都沒張開一下。

「故事裏是怎麼寫的？」頑皮地用手指在他的兩頰上畫圈圈，「啊！王子叫醒公主是給她一個深情的吻……雖然現在床上的也是一個王子，不過，效果應該是差不多的，你說是不是？云云，王子要把你吻醒了喔……」說著，雙唇慢慢地貼上他的，先是蜻蜓點水般灑下細吻，然後意猶未盡地舔起他的**輕輕咬嚙着，看着他的粉色雙唇被他慢慢地咬成桃紅色，看起來鮮艷欲滴，於是狼性終於顯露，最後忍不住伸出舌頭輕啟牙關，深入溫熱的重地與他共舞。

扇子般的兩排眼睫終於張開，藏滿笑意地回吻那個打算上演限制級版的王子，看他英俊的臉龐泛起紅潮，—雙明亮的眼睛充滿着想要佔領對方的慾望，原本壓在他身體兩側的大手，已經伸進睡衣裏頭似乎正打算往隱密的方向前進。

「故事中的王子跟公主是第一次見面吧？」他輕輕笑出聲音。「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熱情？而且要是真的王子把手伸進衣服里，恐怕到時候公主會誤會來拯救她的人根本就不是王子，而是色狼喔！」

行空跟他一起笑着：「因為他愛她嘛！所以當然熱情，至於伸進衣服里的手，因為我拯救的是王子，基本上王子非常相信這位王子會願意獻身給他，來報答他把他叫醒的恩情。」接着低下頭又是一陣熱吻，這已經成為最近的公式。

幾分鐘過後，兩個人都已經氣喘吁吁躺在床上擁抱着，若不是水霽雲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恐怕接下來絕對不只幾分鐘才能完事。

「你的朋友都來嗎？」看看外面，太陽正高照，應該是已經過了中午有一段時間了。

「都來了，現在正在各自探險，反正這裏這麼大，夠他們弄上半天才能摸清位置。」輕輕地拍拍他的臉頰，希望每—次的輕拍，都可以讓蒼白的臉頰看起來更有血色一些，「起床吧！睡美人。」

水霽雲看他從床上起身，然後獃獃望着天花板瞧了一會兒，抓起棉被把自己重新塞進被窩裏。

「水霽雲！」行空啼笑皆非地瞪着棉被裏賴床的人，只好再度爬上床抓起棉被，也就這時候，云云才會有跟他年齡符合的舉動。

棉被裏發出悶悶的聲音，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些什麼，不過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是再讓他多睡一會兒、時間還早這一類的話。

用力抓起棉被，底下的水霽雲乾脆抓起柔軟的枕頭蓋住自己。

「拜託！你已經是二十二歲的人了，還這麼會賴床！」云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像一個小孩子，因此每次他都很想放任他繼續睡，看着他這些難得的表情，但是，一個人睡少了對健康不好，睡多了一樣也不好，所以……

「快起床！」

枕頭又被粗暴地抓起，水霽雲半睡半醒懊惱地將臉埋在床單上，雖然說剛才經過了這麼長的一段對話、甚至是兒童不宜的激烈動作，他的頭腦還是昏昏沉沉地只醒了一半。

這次行空乾脆直接拉起他，像神力超人一樣將人橫抱了起來。

云云瘦了一大圈，以他比—般男孩子大的力氣，要抱起這個只有五十幾公斤的人根本不是問題，就算云云多長個十公斤，他絕對還是抱得動。

水霽雲終於又清醒了一些，手忙腳亂地掙脫這詭異的情況，「停！我醒了。」

每次行空這樣輕而易舉地把他給抱着到處走時，都會讓他有一種他根本不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錯覺，竟然還會忍不住臉紅。

「真的醒了？」半睡半醒中的云云不太可靠，常常已經不只一次嘴巴說醒了，衣服也換好了，甚至臉也洗了，牙也刷了，但是最後又爬上床睡覺的紀錄。

「真、的、醒、了。」很是慎重地回答，不想再被像小孩子—樣抱着到更衣室換衣服或浴室里盥洗。

「醒了就好，自個去洗把臉。」其實還有四分之一仍在睡眠中，很了解地在心中暗嘆：真正醒了的云云才不會這麼孩子氣。

伍惜歡跟一群人才想到湖上的陽台看看時，就看見原本跑在前頭一直精力充沛異常的莫珞珞，突然一臉驚慌外加痴獃地跑回來。

「珞珞，你怎麼了？」珞珞的女朋友小雅首先關懷的問。

「陽……陽台上……有……有一個好漂亮的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反正我也搞不太清楚，超漂亮的，好象從小說裏面跑出來的人一樣，有夠夢幻！」

剛才他才跑到落地窗前，就看見廣大的陽台上，有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坐在遮陽傘下的椅子上，一個人專心的看着書，旁邊的桌子上擺着一杯粉紅色的飲料。

男孩子略長的頭髮迎風飄搖，幾縷烏黑的髮絲垂落在白皙的臉頰上，兩排扇子般的眼睫毛好長好翹，挺直的鼻樑下是兩片弧形優美的粉紅色**，鵝蛋型的臉蛋有些許剛硬的線條，只巴掌大的臉襯得原本就瘦高的身型更加修長，他莫珞珞長到現在這麼大，從來沒見過像這樣子的人，活像自少女漫畫中跑出來的美男子，讓人忍不住流口水……雖然他不是同性戀，但是大概是因為美得很中性又很有氣質的關係，讓他心臟不由地砰咚砰咚跳個不停。

「真受不了，你花痴啊！」不過是一個男人，也能像看到鬼似的。

伍惜歡快步走到落地窗前，放眼搜尋珞珞口中的男孩子，結果她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歡歡，怎樣？珞珞說的男孩子在哪……」

一群人的聲音在瞬間化為寂靜，一雙雙眼睛痴獃地看着一直不曾發現他們來到的男孩子身上。

天啊！他比照片看起來更令人垂涎。

唯一知道實情的謝振寰也是兩眼痴獃，心裏讚歎原來人也能好看到這種地步。

「我可以請問你們在做什麼嗎？」回房間拿了條毛毯要給云云蓋上的行空，好笑地看一群人擠成一團偷看陽台上的云云，一副大野狼看到小紅帽，小紅帽身上還灑了糖粉邀請大家品嘗的模樣。

「行……行空，他是誰？」被行空從背後給嚇到的莫珞珞，一臉饑渴地問。

行空沒好氣地瞪他，竟然敢對着他的云云流口水，看看他等一下怎麼整他。

一言不發地穿過眾人走進陽台，一群人也像螞蟻一樣成群結隊的跟在身後，不時探頭想更清楚地看清那個漂亮人兒的模樣。

懶得搭理一群「餓鬼」，幫水霽雲蓋好毯子，不讓寒風吹入一絲，雖然現在已經是春天，但山上還是比較冷一點，他的身體才剛慢慢恢復，可不希望他又病了。

「他們是你朋友嗎？」專心在書本上的水霽雲，在毯子蓋上抬起頭的那一剎那間，終於發現一群人的存在，突然間多了十多雙眼睛，有點被他們目瞪口呆的模樣嚇到。

他哪裏不對嗎？

其中他只對莫珞珞、伍惜歡跟謝振寰有點印象，上次在中正堂紀念堂廣場前有看過。

聽到他的聲音，莫珞珞跟歡歡兩人立刻反應過來。

「你是云云！」

這麼好聽的聲音他們一聽就知道。

「你們好。」聽見他們叫他云云，有些嗔怪地望了身旁的行空一眼，他聳聳肩揚眉，一臉不是我的錯的模樣，「水霽雲才是我的名字，不介意的話，請別再叫我云云好嗎？」

「你到底幾歲啊？」

一臉狐疑的莫珞珞也不管禮不禮貌，開口就問私人問題，行空說他已經是博士畢業了，所以他們一直以為他最少也有二十八九歲，可是他看起來絕不比他們大多少，還比臭老的歡歡看起來小個一兩歲。

「我二十二了，比你們大五歲。」一點也不介意他的無禮，他有問必答。

「天啊！你把SKII拿來吃嗎？」

水霽雲奇怪地回望行空一眼，不懂莫珞珞在說些什麼。

行空微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知道他不常看電視，家裏除了王媽之外都是男人，所以自然不知道那些化妝品的廣告在說些什麼，「他是說你看起來太年輕了，別人把化妝品塗在臉上，你可能是用來吃，所以才會有那麼好的效果，會不會冷？今天的風比較大。」可千萬不能再感冒了。

「不會，今天的陽光很舒服。」何況他身上還穿了很多的衣服，連一點風都吹不進來。

「好喝嗎？」指桌上的那杯飲料。

水霽雲拿起杯子給他喝了一口：「不難喝，王媽到底放了什麼東西進去？完全喝不出個別的味道，卻不難喝。」

「我只知道其中有牛奶而已。」為了要長得比云云高，牛奶是他常喝的飲料，所以雖然嘗不太出來味道，他還是能分辨。

看他喝了一口嘴唇上有一點點粉紅色的泡沫，商行空自然而然地替他吻去，水霽雲也回他一抹笑，完全不知道這些親密動作已經落入一群人的眼底。

「不愧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伍惜歡彼此嘆了一口氣，他們的動作根本是渾然天成，再自然不過，早已變成—種習慣。

「你們說什麼？」

沉溺在云云深情的視線里的行空，聽見他們的說話聲，才想到一旁還有人，不過卻完全沒想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有多親密，因為從小到大，他都是這麼幫云云舔去嘴邊的飲料的，也沒人跟他糾正過哪裏不對。

而且，就算有人在這時候糾正他的錯誤，他也會假裝沒聽到，人啊！活得那麼累做什麼，只要不害到別人、不會令人覺得為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活着才會比較快樂，要不然平常功課壓力、工作壓力、人際壓力就已經壓得生活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何必還替自己找那麼多麼束縛呢？

對這一點，商行空可是非常的堅持，如果不夠堅持，以他跟水霽雲都是男人的身份上，戀情要如何維持下去？

這樣令絕大多數人不苟同的戀情，要是連自己都動搖了，肯定會沒辦法到永遠，他跟云云可是約定好要攜手白頭，當然不會為這一點小事而有所芥蒂。

「沒什麼、沒說什麼。」

伍惜歡看看商行空眼中對水霽雲的佔有、捍衛，再看向水霽雲對行空的溫柔和堅定，然後嘆了老大一口氣。

「如果早讓我們看見你們相處的樣子，根本不會去懷疑你們之間的感情，與其說你愛云云、云云也愛你，倒不如說你們之間已經用不到愛這個字，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們兩個早已分不清彼此，活像是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註定屬於對方，兩人之間連一點點別人可以插入的都縫隙都找不到。」這樣的愛情真叫人羨慕，她跟她男朋友也很相愛沒錯，可是目前為止，兩人之間有時候就算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都可能造成對方的猜疑，這不是說相不相信對方愛不愛自己的問題，而是不相信自己會是對方的唯一。

相愛，除了你愛他、他也愛你之外，還必須相信自己絕對會是他這一生最後—個想牽手的人。

「歡歡，你說得好難懂喔！」粗線條的莫珞珞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有什麼難懂的，我問你，你覺得小雅可不可能會愛上其它男人？」

莫珞珞看了女朋友一眼。「可能。」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因為這世界上多的是比我帥，或是比我體貼，或是比我有錢，還是比我更有能力的男人，要是有一天出現了，我想小雅會愛上那個比我好的人，並不是不可能，就像也許有一天，我看到非常非常贊的女生，也可能會喜歡那個女生啊！」

「這就是答案了。」珞珞的回答，證實了她心中的想法。

「答案？什麼答案啊！」莫珞珞被她弄得一頭霧水，說了半天她不但沒解釋他剛才說了些什麼，還多了一大堆疑問。

「不懂就算了。」

以他的個性，即使身在他所說的處境之中，也搞不懂她所說的意思，這個笨蛋的神經粗到一種可怕的境界，剛剛竟然在女朋友面前公然說自己有可能喜歡別的女生，她不知道該對他的「誠實」發表什麼評論。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以行空的個性，搞不好一畢業就拖着他的云云去國外的禮堂舉行儀式，更有可能為了一張合法的結婚證書乾脆移民去。

行空的眼珠了繞了一圈，先對水霽雲說：「不公開，但是可以跟他們說吧！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他們不會說出去的。」

水霽雲考慮一下后，馬上就同意。

他可以信任沈凌他們，行空自然也可以信任他的好朋友。

於是商行空轉過身來坐正，面對面跟他的一群朋友說：「我們先說好，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們不能跟其它人說，誰都不可以。」

所有人馬上點頭同意，也跟着他正經起來。

「那你們先做好心理準備……」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氣：「我跟云云早已經結婚了，云云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老婆，從我十五歲的時候開始，雖然還沒有證書也沒有公開，但是卻是我爸爸為我們祝福的。」對他們來說，有爸爸親眼瞧見、祝福，這世界上就不會有比那時更棒的典禮了。

水霽雲看着充滿驕傲的行空，想起當行空知道國外有些地方承認同性婚姻，因此想拉着他去移民時，自己對他所說的話。

結婚典禮的舉行，目的就是要讓自己關心以及關心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很幸福，那天有爸爸在，爸爸是那個最關心他們的人、爸爸也是他們最關心的人，既然這樣的一個人親眼見證並祝福了他們的承諾，那麼這樣的一個典禮，就是最棒的儀式。

那邊兩人還在深情對望，這裏眾人深吸的那一口氣，卻遲遲無法吐出，像一隻只凸眼青蛙，瞪着眼前恩愛的小倆口瞧，嘴巴又張又開、又開又張的，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行空回頭，一張一張臉看過去，接着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們先做好心理準備嗎？」看着一張張非常「春蟲蟲」的臉，終於，他無法遏制地大聲笑了起來。

真該拿張照片把他們這模樣照起來的，蠢成這樣，以後絕對可以拿照片來威脅他們，讓他平白多出十多個免費勞工。

水霽雲對自己家「小孩」心裏面的想法，怎麼可能會不清楚，無可奈何又同情萬分地看着一群忘了呼吸的張嘴青蛙，自己也很想笑，有這樣的一群朋友，他想，過去他對行空生活的堅持是正確的，可以擁有一個和一般人一樣的校園生活，對行空來說，會是人生旅程里的一個圓滿。

他相信，在這圓滿里，行空一直都是很快樂。

時間過去……久久……久久……

「你已經結婚了！」終於，眾人齊心合力的一聲尖叫瞬間傳播山間，緊接在後的，是行空更大聲的爆笑聲。

能有這樣的朋友，可以分享自己生活的朋友，真的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