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夜,璀璨的星子高懸天邊。
咻--
一輛流線型的紅色跑車,囂張地滑過半山腰邊,車上還開着震天價響、撼動人心的熱門音樂,讓原本寧靜的山區,頓時嘈雜不已。
車上的男子心情愉悅,唇邊噙着笑意,邊哼歌、邊駕車疾行。
沒錯,他正是方才離開了好友所開的生日Party,即將趕赴另一個好友汪平豪之約的王子軒。
真是忙忙忙呀!人緣太好,眾人競相邀約,行程排得滿滿的,讓他有些分身乏術,剛剛還是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才得以脫身哩。
仲夏之夜,夜風清涼。
王子軒慢慢地搖下車窗,任風兒吹入車裏,將他那頭剛才在Party上舞得狂亂的頭髮,吹得更加凌亂不羈。
但他一點也不介意,不時隨着音樂擺動身子,情緒還停留在剛才熱烈的氣氛中,high得很哩。
"鈴!"忽地身邊的行動電話響起,他順手一接--
"平豪,是你。"又打電話來催人了,已經第N通啦。
"王子,你在哪裏?就等你一個啦!怎麼,你不來了嗎?"電話那頭傳來十分吵雜的聲音,可以預見那裏熱絡的情景。
"開玩笑,誰說的?我只是……"
"不敢來嗎?早說嘛!呵呵呵……"電話那頭傳來汪平豪諷刺的揶揄聲,打斷了他的話語,挑釁意味濃厚。
"誰不敢了?嗟!墳墓夜遊而已嘛,不敢去的是小狗。等我,我十分鐘後到。"王子軒的語氣,有些賭氣的味道。
掛上電話后,他隨即加快了車子的速度,往前飆去。
人不輕狂枉少年!什麼都要嘗試一下,才不枉此生嘛!
在Party上玩到三更半夜就沒了嗎?
遜!他還要趕赴下一攤呢!
墳墓歷險耶!到時候非要嚇嚇江平豪那死傢伙不可,誰要他竟敢懷疑他是膽小鬼。
哼!他王子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沒刺激的遊戲可玩,既然有人有膽敢邀約,他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嘿嘿!腦海里想着一大堆整人計劃,嘴角泛着奸詭的笑意。
就在這時突然"嘰"的一聲,車子慢慢地停了下來,音樂也隨之停止了。
"搞什麼鬼啊?"王子軒納悶。
他用力地踩油門,但無論他怎麼敲打,車子還是一動也不動。
"不會吧,老兄,千萬別在這個時候給我使性子,我們好兄弟一場,我成了膽小鬼,你也沒好處吧!"王子軒試圖跟自己的愛車做"溝通"。
可惜溝通無效,車子還是一動也不動,連苟延殘喘一下都沒有。
"該死!"
半山腰邊的路燈黯淡,再加上他對車子修護方面並沒有研究,現在除了求救外,根本沒有其它辦法了。
幸好他有帶道路救援專線,還是080的,真是太睿智了。
找出電話本,拿出手機,開始撥號--
天知道是運氣背,還是撞了邪,他的手機在閃爍了兩下后,突然整個畫面都沒了--沒電!而且他還忘了帶備份手機電池。
王子軒傻眼,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會吧!有人運氣背到這個樣子的嗎?
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去赴汪平豪的約會、會不會成為膽小鬼的問題了,而是無法求救!他總不能走下山,或者走回方才的party現場求助吧?
要真用走的,恐怕天都亮了。
"天啊!不會吧?"他整個人癱靠在愛車上,無力地敲了車子兩下。
"Shit!運氣真……"就在王子軒即將絕望的時候,忽然光線一閃,他聽到了車輛行駛的聲音。
有救了!
第一個闖入腦海里的,就是這個念頭。
他想都沒多想,立刻跳到路中央朝那車子揮手。
"載我一程吧……喂喂!"
沒良心的駕駛竟然視若無睹,就這樣直接從他身旁咻地走人了。
"搞什麼?沒看見有個落難王子正需要人拯救啊,救了我說不定我龍心大悅,會給你大大賞賜,真是沒錢途的傢伙,去……"
沒空多加批評了,另個車道又來了一輛車。
照例!王子軒又揮動了他的手,這次還加上肢體語言,身體用力搖晃。
"停車停車,快停車啊啊啊……"
那輛車又是一去不復返,還噴了他滿臉的黑煙。
"咳咳咳!沒愛心就算了,還沒公德心,車子那麼差,也不知道要去保養,黑煙好臭……"他連連抱怨。
不對!這樣似乎連自己也罵進去了。
他才剛剛大學畢業,搶在徵召入伍前,王子軒拚命地玩樂,每天都與三五狐群狗黨,朝酒晚舞--早上喝酒,晚上跳舞--樂不思蜀,哪有空去保養車子,也難怪會……
"可是老兄啊,我有那麼對不起你嗎?不然你為什麼會選在這種時間地點使性子?雖然這裏沒有墳墓可怕,但是……"他不斷地對着愛車喃喃自語。
在無人的半山腰邊,夜風徐徐吹拂,偶爾夾雜着幾道夏蟲聲,配上個手機沒電,車子拋錨的男人……這種場景,說有多凄涼,就有多凄涼。
"哇咧!!我簡直成了八點檔的苦情男主角了,就差一卡皮箱和一陣雷雨,就可以讓婆婆媽媽們水淹金山寺了。"王子軒哀怨着。
現下狀況,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神啊!耶穌、菩薩、阿拉……請派個人來拯救我吧!無論他是誰,我發誓,這輩子我王子軒做牛做馬,都會好好感激他的。"他虔誠地禱告。
實在受不了這種詭譎氣氛了,再待下去,王子軒發誓他一定會變成神經病。
幸好幸運之神還沒離他遠去,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禱告,就在這時,又有一輛車朝他的方向飛速奔來--
王子軒在感動又慶幸之餘,忽然察覺不對勁。
眼前那輛車的速度之快,簡直像在賽車,而且車子還不是平順直走,反倒曲扭蛇行,簡直教人為它捏把冷汗。
"不……這種車我拒絕坐。"王子軒連連搖頭,退了幾步。
偏偏,那輛車是今晚唯一停在他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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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請問高速公路怎麼走?"一個可愛俏麗的短髮少女搖下車窗,邊嚼着口香糖,邊吹着泡泡問。
咚!王子軒差點跌倒。
這裏……在半山腰上,有人問他高速公路往哪裏走?
呵呵,這是個冷笑話嗎?那也太冷了吧!
"小姐,這裏離高速公路很遠,不如……"盯着她那張俏臉,王子軒心裏盤算着。
啦啦啦!眼前的人是救星沒錯。
雖然這個小少女有點阿獃,但車子沒問題就好,只要能夠幫他脫離這裏,他願意買一百包口香糖讓她吹泡泡吹個夠。
但王子軒可不敢坐她開的車喔!
"不如讓我載妳,我可以'親自'為妳指引方向。"夠誠意吧!
"你載我?"小少女的視線瞄向他旁邊那輛漂亮的跑車。"那輛車看起來很不錯。"如果能讓她開,那該有多好?
話又說回來了,既然他有那麼好的車,何必還要搭她的便車呢?
有問題喔!小少女起了警覺之心。
王子軒也敏感地察覺了她的疑點,立刻解釋。"是啦!事情是這樣的,我這輛車雖然看起來不錯,可惜中看不中用,掛點了!"
"掛了?"難怪這人要在這裏吹冷風了。小少女目光充滿鄙夷。"這麼爛,比我這輛二手車還糟!"
雖然夜色下根本看不清楚她那輛車全部的尊容,但光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很糟,竟還敢拿來跟他的愛車相比?
王子軒有點火大,有人如此詆毀他的愛車,真是無法容忍啊。
不過--形勢比人強。
現下車子如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那輛二手車至少能發動,這就比他那輛名貴的豪華跑車還要強得多。
嗚--實在有些悲哀哩!
"是啊,就是車掛點了,我的手機又剛好沒電,沒辦法求助。如果妳車子能借我,我一定會感激妳的。"王子軒的表情十分誠懇,很有誠意喔。
"開玩笑,車子借你?我在這裏喝西北風喔!"小少女朝他吹爆了一個口香糖泡泡,以示抗議。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載妳……"
小少女眨眨一雙燦亮的妙眸,露出了笑靨。"喔,我了解你的意思了。"
了解?太感動了,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呀!王子軒總算吁了一口氣。
"那妳同意了嗎?"他趕忙從皮包里拿出許多證明文件。"妳放心,我不是壞人,這是我的身分證,這是我的駕照和行照……"
小少女拿着他的身分證看了看,對照着那上面的大頭照和本人,青春俏皮的臉上滿是玩味。
"王子軒。"
"對,我就叫王子軒,我的朋友都叫我'王子'。"
"'王子'?"小少女唇邊的笑容更大。
那雙燦妙的眸子,停留在他身上。
這個叫王子軒的男人,身形高俊偉岸,黑色的襯衫上解開了兩三顆鈕扣,微微地透出健碩的胸膛;而那頭讓夜風吹得有些凌亂的短髮,則略微地覆蓋住清朗有型的臉龐,讓他整個人看來有些放蕩不羈、又壞又帥氣迷人。
的確很像個王子,可惜是個落難王子呀。
王子軒看着她那揶揄的笑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搞什麼?那樣的笑容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是……現在他沒空去想那麼多了,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請問,妳願意相信我,讓我載妳嗎?"他好聲好氣地問。
"不用這麼麻煩了,我來載你啊!"小少女瀟洒地打開了另一邊的車門,示意他坐進來。
"妳載……"
腦海中竄過她方才開車的樣子,王子軒冷汗直流。
"我想還是我來載……"
"不上來拉倒,我走了。"小少女有恃無恐,威脅着。
凌晨兩點零三分,如果他不想繼續在這裏吹冷風等天亮的話,就只能有一個選擇,但是這個選擇又……
硬着頭皮,為了離開這裏,他還是選擇--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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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這簡直比看恐怖電影還要恐怖一萬倍!
一坐上車,王子軒就立刻後悔了,他這也才明白為什麼大半夜的,小少女竟然不畏生的願意載他一程,更可怕的是小少女再進一步威脅他,如果他想下車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跳車。
跳跳跳……跳車?!
開什麼玩笑嘛!他王子軒--一個超級優秀、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年,他的璀璨人生才正要開始,還沒活夠呢,更何況跳車的死狀肯定凄慘。
摸摸自己的帥臉,這張令人嫉妒又羨慕的俊臉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就算是死,也得保持"遺容",絕對不能毀損半分哪。
呸呸呸!想太多了,沒那麼慘的,沒……才想安慰自己,狀況又來了--
"啊!左邊、左邊一點……煞車,對,煞車、煞車……開……開慢一點,方向盤握穩,拜託一下……啊,慢一點,要妳踩煞車板,不是油門……"
幸好他年紀輕,經得起驚嚇,若換成一個心臟無力的人,恐怕早掛點了。
好不容易回到平地,王子軒總算可以稍稍喘口氣。
"呼--"他全身乏力,冷汗直流。
"安啦!我的技術很好,撞了好幾次車,也都沒事,不用擔心啦。"小少女瞄了他一眼,很儘力地安慰道。
可她不安慰還好,越安慰,王子軒一顆心越往上提。
"妳……妳撞過好幾次車?"他不禁有點小結巴。
"對啊,你都不知道,台灣的道路真差勁,這邊一條街、那邊一條巷的,而且路都好窄,路標又不清。我爸的車被我撞壞了,我媽的也是,後來只好買二手的了,撞壞比較不會心疼嘛。"
小少女說得若無其事,但王子軒卻聽得一顆心差點沒跳出口。
"那妳的人……"
"你白痴啊,當然沒事啊,不然我還會在這裏跟你講話嗎?"小少女回頭損他一頓。"告訴你喔,我阿嬤說我是天公囝仔,每次出事,人一定都很安全,呵呵!"
她還真是樂觀得離譜呀!
王子軒根本笑不出來,整顆心都涼了。
剛剛可能太緊張,加上路燈暗微,沒有注意;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眼前這小少女還真是個"小少女"。
瞧她那一張清秀的臉蛋,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眨呀眨地,不時揚着精靈似的笑容,彷佛不識人間憂愁般,清新脫俗。
王子軒敢用江平豪那顆項上人頭當賭注,對方一定還未成年。
"請問妳……有駕照了嗎?"王子軒忖度:或許她只是看來娃娃臉,沒事的。
他儘力地安慰自己。
"我?還沒啊,我今年才十七歲一個月又零兩天,還要十個月零二十八天才能考駕照呢!唉--"小少女埋怨地噘唇。
回答的同時,迎頭一輛車子疾行過來,她轉動方向盤,剛好與之擦肩而過。
王子軒已經被嚇得全身無力了。
"妳……妳妳……還沒有駕照?才十七……"
"看起來不像嗎?人家都說我長得娃娃臉耶。"她摸摸自己的臉,得意地笑了笑。
王子軒差點沒大叫,oh!mygod!
"專心專心,請專心開車OK,拜託妳。"他知道她死也不會將車讓他開的,只好哀求她了。
這種未成年的傢伙,最喜歡搞這套以證明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就像當年,他自己也是如此……
老爸老媽,我錯了,我得到報應了,還是現世報哪!現在懺悔來得及嗎?嗚嗚嗚……
"那妳為什麼要找高速公路?不怕警察抓嗎?"死小孩,膽子這麼大。
"怕啊,但是人家說高速公路的路比較平坦好開,我想用來練開車嘛!"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就是沒有駕照才這樣啊,要不然她幹麼半夜練車?
"練……咳咳咳--"王子軒困難地吞了口口水。
雖然今晚沒來得及跟汪平豪他們去探險,但是這樣已經足夠了。
好不容易,在他緊張的指引下,兩人終於有驚無險地平安回到了市區,王子軒差點沒跪下去感激祖宗庇佑。
"謝……謝謝了。"
他腿軟地下了車,在踏到地面時那種踏實的感覺,讓他宛如從地獄中晃了一遭回來,更了解生命的價值。
真的,生命誠可貴,千萬別輕易踐踏。
小少女也跟着下了車,對他微笑。
"不用客氣,知道嗎?王子,你是我第一個載的人耶,感覺很榮幸吧!嘻!下次再找你去兜風。"
這對她來說也具有很大的意義,她的技術終於升級到可以"載客"的階段了。
"下次……"王子軒搖頭如博浪鼓。"不!我……我就要去當兵了,而且……我的興趣都是靜態的,如:看書、寫作、畫畫……我對兜風不感興趣。"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小少女朝他擺擺手,坐進車裏。"那麼有緣再見了,落難王子。"
她也十分瀟洒,反正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有的是朋友,只不過那些人都太膽小,不敢坐她的車罷了。
"再見!"最好不見。"等等,這些錢給妳買口香糖吃。"
他不想跟她再有所牽扯,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個完美的善後處置。
"呵呵。"小少女沒接過錢。"不用了,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幫你不是為了錢,有機會再謝我吧。"
小少女洒脫的口氣,倒是讓他很欣賞。
"對了,我叫江茗晶。江水的江,茗茶的茗,水晶的晶,朋友都叫我小晶。下次等你車子修好,再借我開,算是報答我了。"她顯然肖想名車很久。
"什麼?"原來她要這樣的謝禮?
王子軒萬萬不能接受,雖然那輛車拋棄他,害他差點吹了一夜冷風,但是愛車還是他的親親小老婆啊,他怎麼可以出借呢?
"但是我……"不借,不借,打死不借。
"有緣再見。"江茗晶沒等他多說,直接發動車子,朝他俏皮地一笑。"王子,掰!"
車子飛馳而去--
"等等,江茗晶……江茗晶--"
一個落難的夜晚,一個俏皮又大膽的未成年少女……
這驚險又刺激的一夜,真是令他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