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陶戀青討厭歐陽懷青。

她討厭他突然長得太高，讓個子一直矮矮的她總是只能仰長了脖子看他；她討厭他長得太帥，讓許多女孩對他前仆後繼，家裏總是有一堆招呼不完的女客；她討厭他太優秀，連連地跳級升學，讓「按部就班」念書的她望塵莫及；她討厭他……

對！她就是討厭他。

「小胖陶，妳很奇怪，為什麼總是愛和我作對？」歐陽懷青也發現了這點，早就想尋找出答案來。

他記得小時候的小胖陶不是像現在這樣的，他們也曾有一段和平相處的日子。

那時候的小小戀青真的十分可愛，叫她往東，她就往東；叫她往西，她就往西，聽話得不得了。

曾幾何時他們兩人竟然變得如此對立？

「因為你驕傲、自大、花心、愛招蜂引蝶、每次考試或比賽都霸佔住頭一個名額，而且你自以為是又囂張狂妄，沒事長得太高又愛現……」陶戀青數落了他的一大准「缺點」。

站在他身邊，所有人都黯淡無色，彷佛永遠沒有出頭的一天，這個愛搶風頭的傢伙真是令人討厭。

「哦！我了解了，原來妳是在嫉妒我。」歐陽懷青惡劣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安撫。「沒關係、沒關係，妳雖然不濟，但是還有一點贏過我。」

「真的嗎？」連陶戀青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她真的有強過他的項目？

「當然是真的，而且妳還贏過我很多。」

「哪一點，到底是哪一點？」陶戀青好想知道。誰叫歐陽懷青這個傢伙太優秀了，她連作夢都想要打敗他呀！

「聽清楚了。」

「嗯嗯！」陶戀青用力點頭，洗耳恭聽。

「妳－－」他故意頓了頓。「妳的體重贏過我很多很多很多。」

「體……體重？」陶戀青大聲尖叫。

這個惡劣到天邊去的傢伙，她怎麼會妄想從他的嘴巴里吐出象牙來呢？

「可惡！歐陽懷青，你別跑，你別跑，你別－－哎喲！」

好痛！

陶戀青痛得皺起了眉，抬頭茫然地看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跌落床下，而剛剛原來是在作夢。

噢！天啊！真是的，平時被欺壓得還不夠嗎？連作夢他都要來擾亂她？

更令人沮喪的是，她居然作了一個這樣凄慘的惡夢。

這怎麼對呢？夢不都應該是美好的嗎？

如果照她的心愿來說，她的夢應該是－－「什麼？小胖陶，妳又考一百分？唉！我只考了十分，嗚！」歐陽懷青一臉悲慘沮喪。

「妳……妳要去約會？可不可以帶我去？求求妳，我從來沒有約會過，求求妳帶我去。」

「小胖陶……不，是美麗的陶戀青小姐，妳……妳又長高了，而且妳好漂亮。」矮矮胖胖的歐陽懷青一臉羨慕地仰頭看着她。「拜託妳告訴我，該吃什麼或做什麼樣的運動才能跟妳一樣，長得又高又瘦又美麗－－」

噗！一想到歐陽懷青一臉卑微又崇拜地看着她、羨慕她、嫉妒她，她就樂得要命，忍不住格格地笑出聲。

「哇哈哈哈哈－－」

「喂！小胖陶，妳在笑什麼？」清朗熟悉的聲音揚起。

一張俊美陽光的臉孔突然湊到她面前，差點嚇到她。

「是……歐陽懷青，你……你幹麼嚇我？」陶戀青猛然回過神來，驚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是妳自己在心虛吧！」

「心……我幹麼心虛？」陶戀青丟開了手上的棉被。「你來我房裏做什麼？怎麼可以亂闖人家的房間？」

「來就來啊，妳幹麼大驚小怪？」他們從小到大，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的，她自己不也常亂跑進他的房間找零食？

「那……那不一樣。」人家她已經長大了嘛！

歲月在兩人吵吵鬧鬧中飛逝，現在的她已經上高一了，只可惜她的身高還是……沒長進；體重？唉！甭提了；至於功課呢？不好不壞、馬馬虎虎啦！

而歐陽懷青就不一樣了，雖然兩人才相差兩歲，但他已經升上大四，兩人之間的差距，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他們再也回不到小時候那種兩小無猜、零距離的感覺。

「什麼不一樣？哪裏不一樣？」歐陽懷青瞄了瞄她可嘆的身材，搖搖頭。「我看都一樣。」

「歐陽懷青！」陶戀青大嚷。

「哦！我知道了。」看她彆扭的樣子，搞了半天，他終於明白她的意思。

「喂！妳千萬別想太多，我對妳一點興趣也沒有。」

歐陽懷青風度翩翩、氣質斐然，為人非常圓滑，甜言蜜語說起來如行雲流水，完全不會閃到舌頭，真不愧是個商人之子。

但唯獨對她就是這麼「直接」，沒辦法，自己人咩！

「誰……誰跟你說那個？你臭美咧，以為每個女孩子都會喜歡你！哼，我就討厭你。」而且是非常討厭。

「那太好了，要是妳愛上我，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咚！

陶戀青抓起了床上的抱枕往他頭上敲。

「清醒點了沒？」她兇巴巴地在拳頭上呵了兩口氣。「如果還不夠清醒，我可以免費再幫你提提神，看招－－」

「哇！妳玩真的？」歐陽懷青眼見她拳頭揮來，連忙躲避。

誰知道那拳頭就這樣差點揮到了剛進門的人的臉上－－

「小戀，妳在做什麼？」陶父面色鐵青。

完了！怎麼會這樣？她爸爸怎麼會突然出現？

「呃……爸！」喵～～一見到她又嚴肅又八股的父親大人，兇悍的野貓突然搖身一變，成了溫馴的家貓。

陶戀青什麼話都不敢多說，乖得很。沒辦法，她爸爸的炮轟功力實在是太強了，讓人受不了呀。

「告訴妳幾百次了？對少爺要有禮貌，不可以跟他大聲嚷嚷、動手動腳的。」陶父氣沖沖的。「沒想到妳居然敢打他？妳怎麼可以以下犯上？妳知不知道他是少爺？妳怎麼可以這樣胡亂來……」

來了來了，陶戀青和歐陽懷青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

「小戀，快跟少爺道歉，快！道歉啊！」陶父拉着她，非常不好意思地朝歐陽懷青鞠躬再鞠躬。「對不起，小少爺，小戀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千萬不要怪她，我會好好教導她的。」

陶戀青扁扁嘴，陶父是個階級觀念很重的人，當初欠了歐陽家的人情，所以來到歐陽家幫傭，發誓一輩子要好好回報歐陽家，凡事以歐陽家為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總歸一句話，就是－－奴性堅強。

這些看在陶戀青眼裏讓她覺得非常不平。歐陽懷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就是比較幸運會投胎而已嘛！

哼！雖然他們拿人家薪水，但也不需要如此卑躬屈膝吧？

「小戀，妳聽到沒有，快跟少爺道歉，快說對不起，快……」

「呃！陶叔，我們上課快遲到了，這些以後再說。」歐陽懷青這才想起自己來她房間的目的，連忙將受訓中的陶戀青推往浴室。

兩人吵歸吵，面對「外人」炮口可是一致得很，自然得解救她。

「快點，妳上學快遲到了。」歐陽懷青再度強調地催促。

「上學？對喔！」陶父這才想起，自己是來看看他們為什麼還不下樓搭車去上學的。「少爺，那你趕快去上學，老王在樓下等你。」老王是歐陽家的司機。

「我等小胖陶一起去。」歐陽懷青笑了笑說。

「不用了，小戀讓她自己騎腳踏車去就行了。」何況陶父還沒念夠呢。

「爸，我們學校很遠，騎腳踏車很累耶！」而且她還不太認識路呀。陶戀青邊刷牙邊從浴室里發聲抗議。

她和歐陽懷青雖然不同校，但他們從小就一起坐歐陽家的房車去上學，她也覺得很自然，可她爸爸不知道腦筋哪裏打了結，前不久居然替她買了輛腳踏車，要她自己騎車去上學。真是的，她根本不會騎腳踏車好不好？

「累？什麼叫做累？」陶父很不贊同。「妳這個丫頭真不懂事，怎麼可以跟少爺一起坐車？有腳踏車騎已經不錯了。」

「爸～～」哪有人這樣的嘛！她是他的獨生女耶！

「小胖陶，快點。」歐陽懷青暗示她閉嘴，免得陶父一念不可收拾。

而後在歐陽懷青的護衛下，陶戀青順利地離開家門，跟他一同搭車上學去－－

「小陶，送妳來上學的那個人是誰？他是妳哥哥嗎？」怎麼那麼帥啊？跟陶戀青完全不像……呃！雖然陶戀青也很可愛啦，但就是有所差別。

司機老王先送陶戀青上學，再送歐陽懷青去學校。

可是兩個人鬥嘴斗習慣了，在車上一樣不能避免地唇槍舌劍，一直到她下車還欲罷不能，因此好幾個此時到校的同學自然就能見到歐陽懷青。

陶戀青覺得很頭大。就知道長相招搖的歐陽懷青最會給她找麻煩了。

以前是，現在上了高中依然避免不了。

「哥哥？我才沒那麼倒霉咧！他是我家的少爺。」陶戀青從來不隱瞞自己的身分，反正又不偷不搶，她也不覺得自己的父母在歐陽家幫傭是件見不得人的事。

「什麼？那妳跟少爺一起搭車上學？好好喔！」同學們好羨慕。

小麻雀飛呀飛的，有可能像電視或電影演的那樣飛上枝頭當鳳凰嗎？唔，看看陶戀青那圓滾滾的身材，實在是一大疑問。

「好什麼？」陶戀青根本不這麼覺得，反正順路嘛！多載她一個又不會怎樣。

「那他會來接妳下課嗎？」

「不會啦！他現在大四了，有很多空堂，跟我的下課時間不一樣。」平時跟他一起搭車上課已經很不幸了，陶戀青才不想再跟他一起搭車下課哩！

「是嗎？」幾個花痴同學偏不信邪。

放學時間，校門前擠滿了陸續下課的同學和等待的家長。

陶戀青和幾個同學站在校門前一起等待歐陽家的轎車。

「跟妳們說了，他不會來，妳們回家吧，不要陪我等了。」陶戀青真是受不了這群花痴。

「沒關係，反正剛開學，也沒什麼作業。」為了看帥哥，她們願意這樣做。

陶戀青翻了個白眼。才剛進高中校門就受到矚目，原因不是因為她出色，而是拜歐陽懷青之賜，真是令人厭煩。

他就像擺脫不了的夢魘，總是纏繞着她，連睡夢中也是，揮之不去！

就在等待的時候，突然有一群女孩眾星拱月似地簇擁着一個漂亮的美女朝她們走來。

「是何美瑄耶！」有人愕嘆出聲。

這個何美瑄，和她們同校，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小姐，家裏很有錢，長得也很漂亮，只可惜個性差勁，非常喜歡仗勢欺人。

可她來幹麼？幾個花痴同學連忙閃一邊去，她們可不敢跟這個大小姐過不去。

「哪個是陶戀青？」何美瑄一開口就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是她啦！那個胖子。」和何美瑄同行的某些人訕笑地嚷嚷。

胖……胖子？！陶戀青覺得好刺耳。

怪了！歐陽懷青也一直喊她小胖陶，為什麼她就沒有這種氣憤的感覺，莫非是因為習慣了？

「哦！原來是妳啊！」何美瑄的眼神輕蔑。「喂！胖子，這封信妳拿去給歐陽懷青。」

陶戀青看了一眼，粉紅色的信箋，原來又是歐陽懷青的仰慕者。

「妳不會自己拿給他？」叫她幫忙說話還這麼難聽，誰理她？

「妳－－」何美瑄沒想到她居然會反駁，臉色一橫。「叫妳拿給他妳就拿給他，一個下人話這麼多。」

「什麼下人？」陶戀青很不高興。

歐陽家待人向來就很好，就算是家裏的幫傭也一樣，他們從來沒給過她這種低微的感覺，也沒有拿他們當傭人看，凡是歐陽懷青有的，她也一定有一份，所以除了父親的叮嚀外，陶戀青從不覺得自己的地位低下。

「就是妳。」何美瑄冷聲道：「小胖妹，乖乖地跟我合作，這個周末幫我約歐陽懷青出來，我就……給妳兩千塊當酬謝，怎樣？」

兩千塊？當她是什麼？跑腿的嗎？

陶戀青尤其不喜歡她那種盛氣凌人的態度，她寧願餓死也不要拿她的臭錢，失去尊嚴。

「妳想要做什麼自己去找他，我才不想管。」

「妳－－」如果她可以輕易接近歐陽懷青，又何必要她幫忙？「小胖妹，妳嫌不夠？我可以增加，只要妳好好幫我。」

「我說過了，我沒興趣管你們的事。」

「妳只是一個傭人、下人，神氣什麼？」何美瑄向前揪住她的衣袖。「妳到底要不要幫我？」

為什麼總是有人提醒她，她是傭人，應該謹守本分？哼！陶戀青偏不聽，看她們能怎樣？

「不想理妳。」陶戀青擺脫她想要走，但何美瑄不放過她。

「妳要去哪裏？妳還沒答應我。」她擋住了陶戀青的去路，表情調侃。「怎麼樣？小胖妹不肯幫我的忙，莫非是想要獨佔他？」

「哈哈，憑她？笑死人了！」

「她可能沒錢買鏡子，不能怪她，她是傭人嘛！」

「對啊、對啊！她還是一隻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胖』麻雀。」

「哈哈哈－－」

何美瑄的夥伴妳一句我一句地嘲笑，更加惹火了陶戀青。

「妳走開啦－－」陶戀青想都沒多想地用力推開她。

「哎呀！妳敢推我？」何美瑄沒料到一個傭人居然這麼大膽，於是抓住了她的頭髮。「妳不要命了？妳知不知道我是誰？」

「妳放開……」

「妳是誰？」突然一隻大掌一拍，拍落了何美瑄揪住陶戀青的手，並將陶戀青給拉到自己身邊去。

歐陽懷青原本今天下午沒課，但是沒有小胖陶跟他鬥嘴，感覺居然有點「寂寞」，因此他硬是跟着司機老王來接人，卻沒想到會看到這個情景。

一見到陶戀青被欺負，那感覺就像自己心愛的東西被人給毀損了，心痛得難以言喻。

「啊！歐陽懷青。」幾個人也認出他來了，竊竊細語。

「歐……歐陽懷青，是你，我……我是……我－－」剛剛還十分神氣的何美瑄突然口吃，態度溫和得不得了。

但陶戀青可沒看好戲的心情，一見到罪魁禍首歐陽懷青，她立刻瞪他一眼，而後轉身就想跑。

「小胖陶。」歐陽懷青眼明手快地拉住她。

「歐陽懷青，她……她是傭人耶，你這樣有失身分。」何美瑄眼看他拉着陶戀青的手，心裏打翻了醋罈子。

歐陽懷青眉一挑，那雙墨黑的眸子冷冷地掃了她一眼。

「妳不需要替我擔心，還是擔心一下妳自己。」雖然他的聲音和往常一樣溫和，但是卻帶給人一股莫名的冷寒感覺。「再說戀青是我的什麼人，妳管不着。」

這個女孩等着瞧，敢欺負他的人，他一定會讓她好看的。

「你……」何美瑄嘟着唇，她只是好心提醒啊，一個少爺怎麼可以和下人這麼接近呢？

歐陽懷青才不管她，直接帶着陶戀青邁步往自己的車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