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唔,好可怕!哥哥在辦公室里都是這麼凶的嗎?
羅裳洛開始有些後悔跟來台灣,還堅持要到公司看看,眼前這個員工快被哥哥碎屍萬段了。
“是、是總裁的意思……”懾於他的怒氣,田習謙低垂着頭吶吶地道。
“總裁?”他大掌在桌上一拍,“蓓芸直接隸屬我,你也是,沒有我的命令,你敢辭她?”
“是尹小姐自己遞的辭呈……”田習謙小聲地辯道。
“那她人呢?我還沒批准……”
“是我批准的。”
一個老人的聲音插了進來,吸引羅裳洛的目光,是葛宗榮,爺爺的老部屬,她曾見過幾次面。
“是總裁要我批准的。”
爺爺怎麼沒跟她提這件事?還要她有事沒事就到公司繞繞,最好能到公司工作好接近尹蓓芸?羅裳洛微眯起眼睛,是誰在搞鬼?
“葛老!”羅書河見到他才意識到爺爺的強勢壓力,他是爺爺的俘虜,他無法違抗他的命令,他早該猜到爺爺一定是將一切都處理好,才會安心放他回台灣,爺爺絕不容許有他計劃之外的意外發生。
幸好他與蓓芸沒有機會開始,否則那會是多大的傷害啊!
羅書河揮揮手,疲憊地倒在椅子上,“都出去!習謙,把這幾天的公文拿進來。”
“你還有心情辦公啊?”羅裳洛沒有跟着其他兩人離開,反倒坐在他面前,一臉崇拜地看容他,“真是定力十足耶!”
“蓓芸走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才不咧!”羅裳洛搖搖頭,“你把她找回來不就好了。”
羅書河苦笑,“我沒有權利,這間公司不是我的。”
“以後不就是你的了。”
“裳洛!”
羅裳洛吐吐舌頭,她知道她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不然就別讓她回公司了嘛!老婆總是你的吧!”
是嗎?恐怕不會是。羅書河知道當他向爺爺求救時,就已經將自己賣給他,這輩子他不再有任性妄為的權利,他不再只是羅書河,更是爺爺的長孫,天笠集團的繼承人。而後兩個身份遠較前一個重要。
“你發什麼呆啊?”羅裳洛不滿地看着他,“我說的不對嗎?”
該怎麼跟她解釋他的為難?失去十七年的記憶,她嚴格算起來只有八歲的歷練,她恐怕是無法明了他和爺爺之間暗潮洶湧的情形,就算她明了了,他也絕不允許她涉入他們之間的糾葛。
“回去吧。”他開口,一貫的冷然。
“那尹蓓芸……”
“我想公司會發給她一筆優渥的遣散費。”羅書河完全無視她難以置信的神情。
此時敲門聲傳來。
“進來。”
田習謙捧着一疊厚厚的公文進來,“張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羅書河吩咐着,低頭翻閱公文。
“哥……”羅裳洛仍不死心。
“出去。”
出去就出去,山不轉路轉,她一定有辦法和尹蓓芸拉上線。羅裳洛邪邪一笑,轉身步出辦公室。
尹蓓芸一面擦拭着桌子,一面回想今天來花坊應徵的年輕女子,她一見到羅裳洛時愣了三秒鐘,不只因為她明亮動人的臉蛋和特殊的氣質,更因為她知道眼前的女子便是樂寒皮夾里那張照片的主人。
羅裳洛說她剛回國,想先找個短期工作適應環境,聽來合理,尹蓓芸卻忍不住懷疑世間怎有這麼巧的事,但若說羅裳洛是為了樂寒而來,她又怎麼知道樂寒住在這?
門把轉動,是樂寒下班回來了。尹蓓芸忙收拾起思緒,招呼他,“回來啦?吃過了嗎?”
樓樂寒點點頭,往房間走去,“如果我媽打電話來,麻煩你告訴她我還沒回來,謝謝。”
“樂寒。”尹蓓芸走進樓樂寒房中。
“有事嗎?”他輕扯了扯領帶,滿面倦容。
“她,她……”尹蓓芸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啟齒,更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羅裳洛的歸來,她還沒弄清楚她究竟所為何來,會不會再度傷害他?
樓樂寒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說下去。
“我只是在想……”她小心地開口,“你、你是不是敷衍一下阿姨會比較好?不要老是沒反應。”樓樂寒皺眉,“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哪有什麼事。”尹蓓芸掩飾地一笑。
“你以前不會對我提這種事,”樓樂寒懷疑地看着她,“真的沒事?”
“沒有,只是這次阿姨真的催得很緊,”尹蓓芸隨意找一個理由搪塞,“而且、而且都這麼久了,也許……”
“沒有也許!”樓樂寒有些煩躁的打斷她,他知道她要說什麼,“我一定會找到她!我和她只會有這種結局!”
“這麼多年,她可能變了。”
“她不會!”樓樂寒堅持。他們發過誓,他們下過咒,今生今世永不變心。
樂寒的痴心無藥可救,也許她該留下羅裳洛。
尹蓓芸嘆一口氣,決定錄用羅裳洛,讓這段中斷八年的感情順其自然地發展。
“裳洛,麻煩你把這些花擺到外面去。”
“哦,好。”羅裳洛依言捧着大把花朵走到門外,她終於能接近蓓芸,這還得歸功她強迫哥哥公司的人事部將她的資料給她,自己才能找到這。
她才放下花朵,遠遠地便看兒一抹熟悉的人影朝着花坊走來。
哥哥?!不會吧?她才第二天上班耶!風聲有這麼快走漏嗎?
羅裳洛急忙問身進花坊,着急地找尋可以藏身的地方。
“裳洛,你在找什麼?”尹蓓芸奇怪地問。
“沒什麼。”怪了,她急什麼呀?哥哥只是走過來而已,又不一定會進寄情花坊……
才想着,身後的一聲“叮咚”令她急忙蹲下身,藉著櫃枱的高度隱去自己的身影。
“歡迎光臨!”尹蓓芸帶着溫婉的笑意望向來人,突然眼中閃過一抹欣喜,“是你呀,好久不見!”“好久不見。”羅書河望着面前的可人兒,笑得溫柔,“生意還好吧?”
“托福,好得很!”尹蓓芸有些不自在的輕撫秀髮,不知怎地,才幾天不見竟然變得如此見外起來,她轉身整理花束,藉機掩去徘紅的雙頰,怕他看出她過度的興奮,“你怎麼會過來?”
“我突然想買束花,走進店裏才發現原來是你開的。”
笨、笨、笨!笨哥哥!羅裳洛簡直要昏倒了,這麼邏輯不通的話,白痴都聽得出矛盾點,他就直言說想來看尹蓓芸會死啊?扯這什麼爛謊!笨死了,就是死要面子!
“哦,那你想買什麼花?”
“瑪格麗特。”
“嗯,你喜歡的女孩子類型應該很適合瑪格麗特。”
你就很適合瑪格麗特。
兄妹倆異口同聲地在心裏暗道。
“我想買來送我妹,她剛回國。”羅書河解釋。
羅裳洛皺皺眉,她可不曉得自己也適合瑪格麗特。
羅書河看着尹蓓芸細嫩的玉手為他紮起一束瑪格麗特,有股幸福心安的感覺自心中升起,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愛上她什麼,他只知道他對她有着深深的眷戀。他的目光由尹蓓芸的手移到她清秀的臉蛋,那抹溫婉的笑意仍在嘴邊,不由得令他痴痴地看着。
尹蓓芸抬眼,恰好對上他的眼睛,兩人同時紅透了雙頰,霎時紛紛移開目光。
躲在櫃枱后的羅裳洛不知道此刻兩人正是無聲勝有聲,依然不斷地在心裏暗罵羅書河是大笨牛一隻,不懂得把握機會,她想偷看一眼,又怕被他發現,正忍得難受時,羅書河終於開口了——
“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對不起,是我不好。”
尹蓓芸搖頭,遞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開花坊一直是我的夢想。”她將花束交給他,“好了。”
“謝謝。”羅書河接過花束,掏出錢來要遞給尹蓓芸。
“不用了,送你吧!”
對啊,拿了快走,下回再來,羅裳洛在心底催促。
不料羅書河卻說:“收下吧,不然我下回不好意思來了。”
尹蓓芸只好拿過鈔票,走向收銀機時恰巧看見羅裳洛正坐在櫃枱下,“裳洛,你坐在那裏?”
“找東西。”羅裳洛隨口遊了個理由,其實她知道羅書河已經猜到她會在背後搞鬼,便故意要蓓芸收錢,之前還說什麼不曉得花坊是蓓芸開的!
果然,羅書河的聲音傳來,“羅裳洛,你出來。”
“哥。”羅裳洛乖乖地站起來,被拆穿就被拆穿嘍,也沒啥大不了的,只不過她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哥?!”她居然是羅書河的妹妹?
“抱歉,我妹妹給你添麻煩了。”羅書河道歉着,他轉向羅裳洛,“過來。”
“等我下班就過去。”她躲在尹蓓芸身後,狡猾地笑着。
想跟他斗?還早呢!羅書河眯起眼睛,“很好,我想爺爺會同意你下班后直接回法國。”
“喂!”羅裳洛急得站出來,“不許你通知爺爺,我又沒幹什麼壞事!”
“有沒有做壞事,你自己比我清楚。”羅書河命令道:“跟我回去。”
“不要!”羅裳洛頓足,扯扯尹蓓芸的袖子,“蓓芸,幫我說說話嘛!”
“裳洛,不要再胡鬧了!”羅書河皺着眉頭。
“我沒有胡鬧!”羅裳洛反駁,“我只是在打工而已,你不是常說我缺乏歷練嗎?”
“要歷練可以到公司,不需要待在花坊。”窩在蓓芸的花店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她當他瞎子看不出來嗎?
“哦,你是說花坊里學不到什麼,”羅裳洛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蓓芸,不好意思,我哥看不起花坊的工作,不想讓我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羅書河瞪了她一眼,明知道尹蓓芸不會聽信羅裳洛的挑撥,卻仍是着急,“我妹妹一向調皮搗蛋,你別聽她的!”
“我曉得。”尹蓓芸淡淡地點頭,轉向羅裳洛,“花坊的工作是辛苦了點,既然羅先生捨不得的話,你還是回去吧!”只能說樂寒和她無緣了。
“你能做的工作,他哪會捨不得我做?”羅裳洛臉上掛着慧黠的笑容,半真半假地暗示着兩人之間的曖昧,“他只是嫉妒我可以待在花坊里,時時刻刻陪伴着……”
“羅裳洛!”羅書河警告地看着她。
“陪伴着這些可愛的花朵,特別是——”她接收到羅書河殺人的目光,微微一笑道:“特別是瑪格麗特。我哥哥喜歡瑪格麗特喜歡到連我爺爺都驚訝。”
“嗯?”尹蓓芸聽不太懂她的話。
“羅裳洛!”羅書河瞪着她,“你再多說一句,我立刻把你丟回法國。”
“好了,不說了。”她俏皮地捂着嘴,“蓓芸,我回去了,明天再來。”
“明天不許再來!”
“我沒說明天不來。”
羅書河不理會她的抗議,向尹蓓芸道了聲再見后,逕自拉着她便往門口走去。
“喂!你放開我啦!”
“放開她。”
冰冷的聲音來自門口,吵鬧中的羅家兄妹愕然地抬眼望去,只見一個陌生的偉岸男子立在門口。
“抱歉,這位先生……”
羅書河有禮地開口,不料卻被他打斷,“放開她。”他冷冷地重複同一句話。
“樂寒,”尹蓓芸走向前,“別無禮,他是裳洛的哥哥。”
樂寒?羅書河立刻聯想到八年前羅裳洛的男友,那個害她受傷的不良少年。
“樓樂寒?”八年前的變化真大。
樓樂寒不語,目光緊緊瞅着羅裳洛,壓抑胸口翻騰的狂喜,他終於見到她了!
羅書河看了看他,又轉頭看看尹蓓芸,低下頭對羅裳洛說:“你有想起什麼嗎?”
“什麼什麼?”她仍然掙扎着,“你到底放不放開我?”
“你必須回法國。”他拉着羅裳洛,從樓樂寒身邊經過,樓樂寒伸出手攔住他們,羅書河看進他冰冷的眸子,同樣冷然地說:“讓開。”
“我想和她談談。”
“沒有必要,她再過兩個月就要結婚了。”
樓樂寒的心頭彷彿挨了一記悶棍,他蒼白着臉,看着羅裳洛,“真的?”
“嗯。”羅裳洛直覺的應聲,她忘記掙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明白為什麼他眼中的痛苦竟會令她感到歉疚,“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他盼着他心愛的女子盼了八年,結果竟盼回一個將與他人步入禮堂的女人,他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樓樂寒緩緩地放下手,羅書河立刻拉着羅裳洛走出寄情花坊。
他痴痴地望着羅裳洛的背影,直到她坐進車裏絕塵而去,才緩緩回過身看着尹蓓芸。
尹蓓芸知道他想問什麼,自行開口,“她是昨天才開始在花坊里打工。這幾年她一直待在法國,前幾天才回台灣。我只知道這些,沒告訴你是因為我想觀察她一陣子,弄清楚她的目的是什麼。”尹蓓芸同情地注視着樓樂寒,“八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
“但有些事是永遠不會改變。”樓樂寒意味深長地說完,轉身走出花坊。
羅書河臉色鐵青地看着車窗外,羅裳洛也嘟着嘴地看着街景,過了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哥,那個男的是誰?”
“從前認識的人。”他簡單地答道。既然裳洛記不起他,那麼就沒必要節外生枝。
“他認識我,對不對?”也許她可以由他身上找出恢復記憶的線索。
“見過幾次。”
“嗯。”她感覺得出羅書河的敷衍,但卻不放在心上,反正他不幫忙的事太多了,她早學會自己找辦法解決。偏着頭,她想起另一件疑惑,“他和尹蓓芸是什麼關係?看來挺親密的,可是資料上又沒提到他……”
“資料?!”羅書河敏感地追問:“你調查過蓓芸?”
她才沒那麼多時間咧!是爺爺乾的好事,不過實情不能讓哥哥知道。“我對未來的嫂嫂好奇嘛!”羅裳洛順着他的問話答道。
“好奇到去花坊打工?”羅書河冷着聲音,“你到底想做什麼?”
“做應該做的事。”羅裳洛答道。
“你明天就回法國。”
“為什麼?爺爺答應我可以來台灣的。”
“他會很高興我提前送你回去。”
“這不公平!”
“你擅自打擾蓓芸的生活,對她又公平嗎?”羅書河面無表情地說,“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下午就出發。”
“我才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羅裳洛喊得幾乎聲嘶力竭,依舊沒有人理她,但她知道門外有人守着。喊得累了,她只有頹喪地坐在床沿,看着被拔掉電話線的電話。
太可惡了!死哥哥居然玩這種把戲,一大早起來便將她鎖在房間裏,還把電話線拔掉,害她不得打電話跟爺爺哭訴,也不能打電話討救兵!
什麼玩意嘛!
他以為她這樣就會屈服嗎?這也太小看她了!
她走到窗邊,向下一探,二樓,還不算太高。
羅裳洛微微一笑,走回門邊大喊,“喂!拿早餐進來!我餓了!”
這次“逃亡”不曉得要歷時多久,還是吃飽一點才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