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事情有點不太對勁。

那批歹徒擺明了是針對他們而來,卻在看見柳依顏后,立刻轉移了目標,砍了她一刀,且還打算再補上一刀,若非他及時擋下,或許她小命不保。

但她與誰結仇?又為何那蒙面黑衣人一見到她,似乎嚇了一大跳?

一旁為柳依顏處理好傷勢的大夫清清喉嚨,打斷了閻鷹的思緒。

“這位姑娘的傷勢不算非常嚴重,但是刀上抹了毒……”

“刀上抹了毒?”閻鷹神情一凜。

“是的,”大夫嘆口氣。“依照脈象來看,這是種熱性的毒,中毒的人不會立刻死亡,但是體內有一股熱流,我想一旦毒發,她應該會全身有如被火燒到一般的疼痛,不過照脈象來看,應該還可以撐上幾天……”才毒發身亡。

“有解藥嗎?”她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竟會下如此毒手?

閻鷹臉上露出不自覺的焦急,看得一旁的楊霆不由瞪大眼睛。

這是莊主嗎?!那個早先還信誓旦旦,欲取她性命的莊主?

此刻他臉上可是真真切切的擔心憂慮。

“老夫沒有。”大夫無奈的搖搖頭。“而且我想除了下毒的人之外,應該也沒有人有解藥。”

沒解藥?

閻鷹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柳依顏,只見她雙眉緊蹙,緊閉的雙唇啟啟合合,似在呻吟,神情顯得相當痛苦,一顆心竟不由為之緊縮。

毒性發作了,此刻她一定非常痛苦……

似要應和他的想法,柳依顏一翻身,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隨即蜷縮起身子,痛苦的直打顫。

他撇開頭,試着讓自己硬下心,不去理會她的痛苦。一個間接殺死娘親的兇手,他又何需在意她是否痛苦……

才這麼想着,他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話。

“楊霆,這些人交給你了,你負責帶他們回紫葯庄。”

“莊主?”楊霆愕然。莊主該不會打算……

只見閻鷹走到床邊,用棉被仔細包好柳依顏,隨即將她連人帶被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我先帶她回去。”義父一定有辦法救她!

當年他受人陷害身中劇毒,義父都能救活他,如今柳依顏身上的毒,義父一定有辦法解。

“回去?莊主……”

楊霆急匆匆追出來,卻只看見絕塵而去的二人一馬背影。

***************

這些日子她似乎都在昏睡。

顛顛蕩蕩的不舒服感覺帶來陣陣作惡感,也讓柳依顏再次從昏睡中醒來,頭一個閃進腦子裏的想法就是這樣。而後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正在某個人懷中,眼前面對的是一堵寬大厚實的胸膛。

嚇了一大跳的她連忙向後仰起頭,雙手拚命想推開這具胸膛。

閻鷹雙手不動分毫,只略略分神望了她一眼。

“你。”柳依顏驚喘一聲,聲音嘶啞但終於能開口問道:“怎麼是你?你要帶我去哪裏?”難道他打算趁此時折磨她,好逼問出義兄的去處?

“你中毒了。”

閻鷹雙眼直視前方,策馬越過前方一根擋在路中央的大樹,雙手同時將柳依顏更往自己懷中帶,以免她往後倒,壓痛傷口。

“中毒?”柳依顏眉一蹙,背後隱隱傳來的痛楚只說明了她挨了一刀,何時中毒了?

“刀上有毒。”像是清楚她心中的疑問,閻鷹開口道。

“刀上有毒?”柳依顏下意識的伸手摸背,但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動作就讓她痛的臉色慘白。

怎麼會?對付不懂武功的她只消那一刀就足夠了,又何需下毒?

“別擔心,”將她蒼白的臉色誤認為擔心,閻鷹直覺的出言安慰。“我一定會救你的。”

柳依顏望着他堅毅的下顎,想像着他說這話時的表情。

分明是恨她的人,為何此時聲音聽起來卻是如此溫柔,彷彿是真心關懷,真心安慰?

她還想試着開口,但伴隨着疼痛而來的黑暗卻令她力不從心,只得閉上眼睛,昏迷前的一刻只想着——

為什麼?

***************

“客倌,住店嗎?”

一見到閻鷹抱着柳依顏入內,店小二立刻迎上前。

“兩間房。”閻鷹簡單回答,看看懷中人還未醒,眼光才轉向店小二。

只見店小二眼光牢牢盯着昏睡的柳依顏,渾然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小二?”閻鷹不悅的沉下聲,將懷中人兒靠向自己,遮去小二的眼光。

“啊?”小二猛然回神。“是,兩間房嗎?”

“嗯。”突然意識到兩道不懷好意的視線,閻鷹利眼掃視客棧。

此時己過了用餐時間,客棧里人不多,只在角落處坐了兩男一女三個人,看他們談笑風生的模樣,似乎不是視線的主人。

閻鷹眼光倏地調向樓上,正好瞥見一抹身影消失在轉角。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個地方。看來有人先他們一步了。

“客倌?客倌?”小二怯怯的喚着。

閻鷹收回視線,看向小二,雙手不禁收了收,讓柳依顏更往自己懷裏。

“客倌,兩間房,這邊走。”

“一間。”閻鷹突然開口,拉住小二。

“啊?”小二愣住。

“一間房。”閻鷹說完,帶頭往前走。

既然有人在等,他也不能不謹慎以對。

怎麼回事?

小二摸摸腦勺,無奈的聳聳肩,趕忙跟上。

***************

柳依顏再次醒來是讓一陣食物香味給喚醒的。

還未張開眼,她即聽見自己肚子傳來一陣不爭氣的咕嚕聲!糗的她臉都紅了。

悄悄張開眼,只見閻鷹坐在桌前,逕自吃着桌上滿滿的食物,瞧也不瞧床上的她一眼。

“我……”她吞吞口水,怯怯的問:“我可以吃嗎?”

靜默。

半晌后,閻鷹緩緩抬眼,看着她怯生生的模樣,卷翹的長睫毛似蝴蝶般的輕舞,臉色雖然蒼白卻漾着一層淡淡的光彩,煞是動人。

若非杜耀殺了他母親,若非她花錢替杜耀買通,讓他逃過一死,若非在母親墓前遇見她,或許他們之間可以有不同的……

“我可以吃嗎?”她再次低聲問着。

他在想什麼?

閻鷹臉一沉!看着柳依顏的眼光多了幾分怨憤。

要不是她那個該死的義兄杜耀,娘現在還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

要不是她,杜耀那該死的傢伙早下地獄去贖罪了!

而他,竟然還在這想如果能和她在另外一種情境下相遇,會是如何?

不孝子!娘親若地下有知,如何能原諒他?

再次響起的一陣咕嚕聲打斷了他千迴百轉的思緒。

“對不起,我真的好餓了。”不明白閻鷹心中的掙扎,柳依顏羞紅着臉坦承道。

閻鷹冷哼一聲,指指桌上的菜,語氣不甚愉悅,臉色也不大好。

實在是餓昏了,柳依顏雖見他臉色不佳,但仍小心翼翼下了床,坐到桌前,對着一桌佳肴狼吞虎咽了起來。

閻鷹霍然起身,站到窗前望着窗外,看似心事重重。

突然,柳依顏筷子停了下來。

“你不覺得熱嗎?”柳依顏漲紅着臉問,費盡了力氣才讓自己平靜的說話,而不是尖叫。她覺得體內像有把火在燒。

閻鷹回過身來,面無表情的看着雙頰火紅的她。看來毒性發作了。

“嗯,好熱,好……熱……”

話猶未竟,她手中拿的碗“鏗”的一聲落了地,體內的灼熱讓她不由自主直打顫,眼前事物也開始迷濛,人也似風中柳絮飄來盪去。

閻鷹冷眼看着,板黑眼眸中閃着幾許掙扎,始終沒有伸手去扶她。

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她倒了下來。

***************

“客倌,您要的溫水,我給您送來了。”

閻鷹打開門,讓小二來來回回的將溫水送進房。

“客倌,等您用好了,再通知小二。”注滿浴桶后,小二臨走前說了這麼一句。

閻鷹略一頷首,自懷裏揣出一兩碎銀,打賞小二后,便關上了房門。

他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袱,拿出各種藥材,一樣一樣往水裏放,直到水面完全被藥材覆蓋為止。

做好這些準備工作后,他卻站在床前盯着床上輾轉反側,不住夢囈的身影,眼神一陣閃爍。

去!他在做什麼?準備藥材給仇人的義妹?

痛苦又如何?中毒又如何?當初他不也想一刀殺了她,替母親償命?

“好燙……不要燒我啊……”

好燙!好燙啊!是誰把火放到我身上?誰?!

快!快點把、它拿走!快!

“誰來……快點……把火拿走……救我……”

柳依顏嚶嚶啜泣,半昏半醒中,忍不住扯開外衣,渴望能獲得一絲清涼。

瞪着她無意識的動作片刻,閻鷹喟嘆一聲。

當初義父教他醫理時說過,醫者父母心,絕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救活的人。況且他也還沒問出杜耀流放的地點。

找到了心安的理由,閻鷹上前動手替她脫掉衣服,直到只剩下薄薄的一件肚兜。

柳依顏舒服的輕嘆,突然張開眸子,眼神清明的瞪着他。

“你做什麼?”

閻鷹不答腔,眼神停留在她皙白無瑕的肌膚上,心頭竟有股衝動想伸手去試試那觸感。

柳依顏順着他的眼光,看見自己竟然幾近一絲不掛,雙眸不由圓睜,這下完全清醒了。

“你脫了我的衣服?”他竟敢這麼做?

病奄奄的丫頭,誰有興緻?

閻鷹冷冷睇她一眼,又動手去脫她的肚兜。

“別過來!”柳依顏拼了命的嚷着,雙手縱使無力,也努力抬至胸前,試圖保住那唯一一件可遮蔽身體的肚兜。

“手拿開。”閻鷹冷冷命令。

“不!”柳依顏咬牙反駁。“你不能脫我的衣服!”

“拿開!”閻鷹已然咬牙切齒。

該死的笨女人,要清醒什麼時候不清醒,偏偏這時候醒來和他作對?

“不!”柳依顏再次拒絕,兩顆豆大的淚珠掛上了眼睫。

體內的毒使得她雙頰漲紅,眼中也閃着不正常的光彩,映着那兩顆淚珠,映入閻鷹眼帘,竟揪痛了他的心。

“該死!”閻鷹低咒一聲,惱怒自己突來的情緒,右手捉住她的肚兒一扯。

啪的一聲,肚兜裂成兩半,一半在閻鷹手裏,一半則松垮垮的垂落在柳依顏緊緊護在胸前的兩手間。

“你……你……”柳依顏驚慌落淚,羞赧恥辱充斥心中。

縱使身為青樓藝妓,但賣藝不賣身的她從未在他人面前裸露身子,如今他竟然這般羞辱她?

心頭升起一股憐惜,閻鷹冷下臉,動作粗魯的將她打橫抱起,毫不溫柔的往滿是藥材的桶中丟。

“啊!”柳依顏開口驚叫,掙扎中浴桶中波動的水立刻灌進她嘴裏,嗆的她幾乎窒息。

無視她的反應,閻鷹逕自走出了房間,只丟下淡淡一句。

“這些藥材能降溫祛熱,小心你背後的傷口。”傷口原是不能碰水的,但這種情況下,也只能在水中多加一些止血止痛的藥材。

降溫祛熱……?

柳依顏愣愣看着合起的房門。

難道他脫她的衣服,是為了要她泡進這桶子裏,好減輕痛苦?

是她誤會他了?但是……

“為什麼呢?”她喃喃自問着,原先充斥心頭的難堪羞辱,此刻被心頭不知名的情緒所取代。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這可是折磨她的大好機會啊。

***************

或許是那些藥材當真發揮了效用,泡完了后,柳依顏覺得自己舒服多了,也有力氣替自己換上乾淨的衣服。

穿好后,她獨自坐在桌前,思索着方才與閻鷹對峙的情形。

“為什麼?”

明明是個折磨她的大好機會,可他不但沒有,反倒以藥材來減輕她的痛苦?

“他是真心的嗎?”柳依顏撫着髮絲,喃喃自問着。“還是因為他執意帶我去關外,連累我被盜賊所傷,所以他感到愧疚?”

但是他那張臉,冷冰冰的,又帶着怒氣,怎麼看也不像愧疚,就連看見她幾近一絲不掛的模樣時,臉上表情也沒多大改變,倒是讓她自尊心稍稍受挫。

“怎麼說,我可也是百花樓的名妓啊。”微嘟小嘴,她不悅極了。

多少人想一睹她的風采,還不見得有機會,更別提見到她一絲不掛的模樣,而他,卻不感興趣?

少見的好勝心被他勾起,若非礙於義兄犯下的過錯,她一定要想個法子來勾引他,一定要讓他擺脫那一臉冰冷的模樣……

“我在想什麼?”她倏地敲敲自己的頭。

不好好想辦法解決兩人之間的仇恨,反倒想勾引他?羞也不羞?

“不過,”她若有所思的沉吟。“他為何突然對我這麼好……”

難道他放棄報仇了?

還是決定不將仇恨遷怒到她身上?

更或者是打算先卸除她的警戒心,而後好從她無防備的口中知道義兄的去處?

***************

閻鷹打開房門,看都不看坐在桌前發獃的柳依顏,逕自走到床邊脫去鞋子,就打算上床休息了。

“等……等一下,”意識到他打算作什麼,柳依顏整個人跳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睡覺。”瞟她一眼,閻鷹突然想起她身上的傷口還沒上藥。“過來。”

“做……做什麼?”柳依顏猛然跳離他,滿臉警戒的瞪着他。

他該不會想占她便宜吧?

閻鷹瞪她一眼,逕自拿出金創葯與包里的布,二話不說的將她拉到床上,解下她的衣服。

白皙的肌膚柔嫩的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而自左肩斜向右下方的一道既紅又腫,還泛着黑紫的傷口卻破壞了這個美麗的畫面。

葯?布?

原來她想歪了。柳依顏尷尬的笑笑,撫撫垂肩的髮絲。

由於傷口在背後,所以就算她想逞強,也知道沒有他的幫助,自己無法換藥。

閻鷹盯着雪白的肌膚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將葯抹上傷口。

“啊!”葯出乎意料的冰涼,柳依顏不禁輕呼一聲。

閻鷹一頓,之後再繼續抹葯的手不禁放輕了動作,抹好葯后,等了一會,才伸手將她的衣服拉好。

冰涼衣服拂上熱烘烘肌膚的麻癢觸感讓柳依顏回過神來,漲紅着一張臉,她急急端整衣裳,同時也理好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

“你不需要照顧我的。”柳依顏撇過頭去,倔強的說。

才單獨相處一天,她就滿腦子胡思亂想,真要和他兩人一起到了關外,那她肯定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不行,絕不能和他單獨相處太久,況且她一點也不想欠他恩情,她寧可他冷漠不理她,至少這樣她心中不會產生不該有的情愫。

“你還不能死。”閻鷹淡淡說著。

“就算你真的救活我了,”柳依顏轉回頭,挑釁的看他。“我也不會告訴你我義兄的去處。”

“無妨。”閻鷹依舊淡漠。“我可以自己查。”

“你……”柳依顏面露狐疑。“你這麼說是想讓我放鬆,以後好想辦法套出我的話?”

“隨你怎麼想。”

“你……”柳依顏無奈又惱怒的瞪着他。

“該睡了。”

“睡?”柳依顏倏然繃緊身子。“你要睡這裏?!”

閻鷹無視她的反應,再次走到床邊坐下。

柳依顏像見了鬼似的,立刻自床上跳下。

閻鷹自顧自的躺下,閉上了雙眼,嘴角卻不禁微微翹起。

“你……”

他真的睡了?

仔細研究他的睡臉好一陣子,她甚至想伸手去碰碰他,好做個確定,不過又怕反倒將他吵醒,只能努力睜大雙眼瞪着他。

屏氣凝神好半晌,卻不見閻鷹再有任何動作,彷彿真的睡了,柳依顏這才敢動動僵直的身子。

看樣子他真的要和她睡一間房。

他現在睡床上,那她要睡哪裏?

地上嗎?柳依顏哀怨的看着冰冷堅硬的地面。

不會吧?她可是個病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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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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