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不容易來到余棠邑所說的大宅院。
「喂!來人啊!」她在門口大聲嚷嚷,不久,一個帥哥出來了。
「叫魂啊?」陳哲安認得她。
「快點幫忙啦!」
陳哲安探頭看見余棠邑的跑車,哇!出車禍了嗎?好好的一部法拉利,撞得前凹后凹!
凌飛揚想把車開進去,陳哲安快如閃電地早一步上車。
「閃開啦!」還發獃!
凌飛揚雖然氣憤,無奈技不如人,不敢強出頭,何況若不快一點,她怕車上的人撐不住。
陳哲安把方向盤一轉,疾速地倒車入庫。
帥!她要是有這種技術,就不會有車不敢開。
「竹本小姐,還不過來幫忙?」要不是今天大伙兒都去公司作會報,也不必叫她幫忙。
「叫我嗎?」凌飛揚以食指指着自己。
「不叫你,難道叫鬼?」他沒好氣地說。
她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對她惡聲惡氣的,她得罪他了嗎?
但她不想深究,趕快幫忙將余棠邑扶上樓。
「醫生呢?」
「把他的衣服解開。」
凌飛揚遵照他的意思將余棠邑的衣服解開,他背上觸目驚心的傷口讓她膽戰。
「害怕呀?那你還跟着他?他早晚被你害死!」陳哲安已準備就緒。
就知道她是個禍水,明明是個楊花水性的女人,這傢伙還跑去救她!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為什麼她會害死棠邑?但她無暇多問。
「醫生呢?」她再次問道。
「醫生去度假!」
「那怎麼辦?」早知道就送他去醫院。
「不要大驚小怪,別告訴我你沒見過這種場面!」在鷹風幫待了二十年,不可能沒見過血淋淋的場面。
「是沒有嘛!」凌亞影頂多讓她看看鼻青臉腫的傷,至於這種血淋淋的場面,絕對禁止出現在她眼前。
「這種傷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所以每個人都會處理。」轉眼間他已經替余棠邑包紮妥當。
「你幫他擦拭乾凈,我去洗個澡。」陳哲安說完轉身就走。
她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一雙手抖個不停,卻還是聽話地拿起毛巾擦拭余棠邑的身體。
也不知棠邑為什麼會認識這人,一副像混黑社會的模樣,看起來好嚇人。
凌飛揚摒除雜念,專心替他擦拭身體。
余棠邑有濃密的睫毛,粗獷的濃眉,雖然閉着眼睛,她卻記得那雙深邃、犀利如鷹的眸子,厚實飽滿的唇吸引人想嘗一口。
她再擰乾毛巾擦拭他的背……
「擦乾淨了嗎?」
陳哲安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嚇得她手上的毛巾掉在地上。
「做了什麼虧心事?」陳哲安撿起毛巾。「怎麼沒換掉他的褲子?」
「喂!我是女人。」雖然跟余棠邑有過親密的關係,但是不代表她可以毫無顧忌的脫下他身上的衣物。
「護士哪一個不是女人?」雖然現在也有男護士。
陳哲安動手替他換下長褲。凌飛揚別過臉去。
換好衣物,他將余棠邑抱進另一個房間,將他放上床,再搬一張椅子到床前。
「你過來坐這裏。」凌飛揚以為他要她坐在床邊照顧余棠邑,就乖乖地坐下。
等她坐上椅子,他拿出手銬,把她的手銬在床頭的欄杆上,腳則銬在椅腳上。
「為什麼銬着我?」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儼然是個人犯。
「我累了,需要休息。」
「要休息就休息,關我什麼事?」
「因為今天沒有人可以看守你。」她還真是名副其實的竹本小姐。
「我也累了!你只要將我關在房裏就可以,何須銬着我?」
他才懶得理她。
凌飛揚在和凌亞影拉扯之際,身上有多處傷痕,扶余棠邑時也沾染上不少血跡,加上看見他的傷口又嚇出一身冷汗,現在的她又累、又餓;冷氣又對着她的頭猛吹,她開始發抖、身體發燙,眼皮有如千斤重,於是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
余棠邑睜開眼睛,瞥見凌飛揚被銬在椅子上,雙眉微蹙。
他試着下床,撥開凌飛揚的長發,觸到她發燙的額頭,才發現她滿身血跡的衣服冰涼得很。他按下床頭的對講機:「找醫生帶藥箱上來!」
他冷冽的聲音,凍得接收訊息的人一身寒意。
不到五分鐘,陳哲安提着藥箱上來。
「傷口痛嗎?」陳哲安急着察看。
余棠邑沒有溫度地說:「把她的手銬打開。」語氣充滿責備。
「我怕她跑了!」他的解釋略微牽強。他拿出鑰匙打開手銬。
「她若想跑就會丟下我喂野狗,何苦送我過來?」
哲安是沒腦筋,還是另有圖謀?
「幹嘛這麼心疼她?早說過凌亞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你偏不聽!現在可好,弄得被捅一刀,你這一世英名就毀在她身上。」陳哲安嘴裏叨叨念念,手可沒歇着,忙着量體溫、幫凌飛揚打針。
「她只是發燒感冒,沒什麼大礙,休息一下就沒事。」
「你出去吧!有事我會通知你。」
「喂!別忘了人家已經是凌亞影的人,別又替我們惹來一身騷!」
「知道了。」婆婆媽媽的,哲安下輩子應該投胎當女人。
陳哲安走後,他拿出一件浴袍,思考着該不該替她換下身上的衣服,可如果不換,她這一身冰冷可能會加重病情。
幾經思索,還是決定替她換下來。
他忍着傷口撕裂般的疼痛,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上床,動手脫下她身上的衣物。
她的肌膚細如凝脂,雙峰堅挺渾圓,滑嫩細緻,他為她的美麗怦然心動。
但這一切都已經是別人的,不再屬於他。
快速地替她套上浴袍,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會剋制不住想要她的衝動。
他到浴室擰了一條毛巾,撥開散亂在她臉上的秀髮,輕輕地為她擦掉臉上的血跡與塵土。
他從沒有想到,在與她無知又粗心的無數次爭執中,他從躲避到築起深不可測的心牆,而她卻渾然未知。
何時她才會知道,他疼她,疼得忘了心痛的傷痕有多深。
長夜盡去,曙光重新灑落大地,萬道柔美的金絲,輕輕映射在凌飛揚的臉龐上,美好的一天在晨光中揭起序幕。
凌飛揚在一陣香噴噴的味道中醒來。余棠邑背對着她,卻知道她已醒來。
「餓不餓?」他客客氣氣的,顯得十分生疏。
凌飛揚這才發現他腳上的石膏不見了。
「你的腳……」怎麼好好的?
他把腳抬高。「本來就沒什麼事,是媽媽硬要醫生上石膏的。」
「余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不敢答腔。總不能說母親是故意試探她的心裏是否還有他,所以設下這個圈套好引誘她上當。
「媽媽說小心不蝕本。」
「是這樣嗎?」她會信才怪!
他盛了一碗牛肉粥給她。「趁熱吃。」
「嗯,好香!」她一躍坐起,才發現身上除了浴袍之外,裏頭一絲不掛。
「是誰替我換的衣服?」她緊張的神情猶如世界末日。
余棠邑看在眼裏,心中突地生出一股怒氣。她的身子早被人玷污了,還在乎誰替她換衣服?
「是我。」他胸口悶燒,幾近爆炸邊緣。
「你怎麼可以……我是個女孩子,這教我以後怎麼見人?」說著她就哭了起來,聲音之大有如哭倒萬里長城的孟姜女。
其實也沒那麼凄慘,睡都讓他睡過了,她還需要堅持什麼,只不過她想來個霸王硬上弓,教他負責到底。
余棠邑可不吃這一套。如果她沒有和凌亞影同床共眠,他還真巴不得她趕快嫁給他,但是,他真的無法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身為男人的他太過自私,自己在外拈花惹草,卻要求另一方對自己忠貞。
「我找不到人替你換,或者你喜歡讓哲安看看你美麗無瑕的同體?」他的口氣無情、冷漠,令人生氣。
算了!反正她還年輕,多的是時間可以耗,還是先填飽肚子要緊。
她猛然站起來要下床,卻因為身子尚虛,加上一天滴水未進,一個踉蹌就將摔到床下。
余棠邑一個箭步,剛好成了她的肉墊。
他趴在地上神情痛楚,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凌飛揚急忙從他身上爬起來。「對不起!忘了你是傷患。」
他不叫痛也不發牢騷,只是催促她趕快吃粥。
凌飛揚拿起湯匙喝了一口。
「很好吃。這裏有專任廚師嗎?」她塞了滿口粥,嘴巴還說個沒完。
凌飛揚低頭喝粥,浴袍的領口全開,呼之欲出的雙峰讓余棠邑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你怎麼了?」凌飛揚發現他的臉紅通通的。「是不是被我傳染了?」她雙腳跪在沙發上,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
她在他身邊坐下,他無可避免地聞到少女獨特的體香,更讓他痛苦難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沒什麼,太熱了。我去沖個澡。」他站起來想往浴室走,卻被凌飛揚的柔荑拉住。
「不行,傷口碰水會發炎,我幫你擦擦汗就好。」
天啊!她可能會幫倒忙。
「不用了。」他輕輕推開她貼近的身軀。「現在好多了。」
余棠邑望着窗外的夜景,心情錯綜複雜,因凌飛揚而起的那把不滅的愛情火,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飄蕩紅塵多年,他早已練就喜怒不形於色、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的本事。浪蕩不羈的個性,向來吝於付出真心,生怕付出之後無法收回。過慣無拘無束的生活,從來不敢將愛情當作遊戲,也沒想過會有人安定他的心。
起初會對凌飛揚付出,其實是因為心中的那道身影。
因為她長得實在太像宋雨揚,所以他老是將她當成宋雨揚。後來卻因為相處日久,漸漸對她產生情愫,終至淪陷自己的感情。
可惜正當他想付出真心之時,她卻踐踏他的真情。
他在心裏反覆強調,這種女人不值得他付出。
心意已定就速戰速決,免得生了根的影子在心中揮之不去。
他嘆了口氣,轉身便看見凌飛揚穿戴整齊的站在門口。
原來她是這般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裏。
他的傷好多了,凌飛揚應該高興,可是她一點也不快樂,因為這表示她必須離開這裏。
失去照顧他的理由,留在這裏只有自取其辱。他根本無視她的存在,自己卻深深陷入,無可自拔地愛上他。
這些日子他在態度上的轉變讓她不解,也令她無意等待。
她雖然年輕,但有幾個二十年可以蹉跎、浪費?
如果必須倒出整個太平洋的海水才能得到他的一點垂憐,那麼今生她勢必無法如願,因為她沒有樊梨花移山倒海的本事。
她早已過了作夢的年齡,而且懂得現實與夢的差距,不可能在等待中編織夢想,她需要一份認真的愛、負責的感情,但他似乎給不起,或者說不肯給。
「要回去了嗎?」余棠邑問道。
看着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凌飛揚嗓音暗啞地說:「只有家才能療傷。」
「是啊!只有家才是避風港。」他誤會凌飛揚話中的涵義。她的家不就是凌亞影的家嗎?
而她口裏的家卻是一個屬於兩人世界的家。
算了,再多說也是對牛彈琴。
「希望你好好保重!」
雖然苦苦壓抑感情,卻又情不自禁的付出,好一個多情總為無情傷。
余棠邑應凌飛揚的要求,將她送回凌風遠的住處。
凌家的客廳里高朋滿座,彷佛在商討什麼大事。
「爸,你有客人?」凌飛揚尷尬地問。早知道會有一大堆人,她就不會選擇今天回來。
「飛揚,你過來。」凌風遠向她招手,瞥見轉身想離開的余棠邑。
凌風遠沒有留他的意思。
凌飛揚心中很不安,沒有注意到余棠邑的離開,她溫馴地走到凌風遠身邊。
「我們在談你的婚事。」凌風遠注意到已經走到門口的余棠邑似乎有瞬間的錯愕。
「什麼婚事?」她是當事人,居然一點都不知情。
余棠邑泣血的心無法靜下來聆聽,他加快腳步離去。
他腦中轟轟的響着,一顆心徹底被擊碎。
真的該死心了,但他走得出她的世界嗎?
他不敢斷言,因為他已經陷得太深太深。從未真正付出感情的他,不知道愛一個人會如此刻骨銘心,想委屈自己祝她幸福,但他做得到嗎?而她真能幸福嗎?
凌風遠顯然不贊成他和凌飛揚交往,才會替她另覓如意郎君,或許她的如意郎君就是凌亞影。
說不定是自己的自卑心作祟,所以才願意將她拱手讓人。
這些日子以來,在不知不覺中傾出所有來愛她,卻又太在乎她的過往,漠視她的痴戀,將她狠狠地推出自己的心門之外。
他的愛遍體鱗傷,她是否知曉?
凌飛揚非常意外,伊翎居然會到公司來找她。
「翎姐,好久不見。」
在凌家二十年,她一直感到與伊翎之間有一層無形的隔閡,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伊翎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你很有經營的天分。」
「謝謝。」她只能見招拆招。
「對於我的來訪意外嗎?」伊翎不經心地瀏覽辦公室內的擺設。
「是很意外。」凌飛揚不諱言。
「有興趣聽一則故事嗎?」伊翎的眼神變得迷濛。
「好啊!」凌飛揚招呼她坐下。
伊翎不再羅唆,直接切入主題:「記得十年前,也就是你十歲時候的事嗎?」
凌飛揚搖搖頭。
「那陣子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你不太愛搭理亞影,甚至疏遠他,他感到很沮喪,於是每天在外流連,就在那時候認識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長得和你有幾分神似,就像長大的你。亞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瘋狂的迷戀她。跟着她上山下海,對她噓寒問暖。直到有一天,那個女孩子離他而去,在傷心之餘,他將對那女孩的愛慕全部轉移到你的身上。」
雖然凌飛揚不知道她說這些話的用意何在,卻清楚伊翎是在暗示她,凌亞影愛的是別人,她只是個替代品。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想不想知道那個女孩為什麼會離開?」伊翎的表情充滿詭譎。
凌飛揚現在才發覺她幾乎錯看在凌家待了二十年的伊翎。
相對於她的被收養,伊翎就顯得哀怨許多。凌風遠雖然從孤兒院領養伊翎回來,卻不曾給她一個凌家人的名分,充其量她只是凌家的管家。
「這和我有關係嗎?」
「當然有!那個女孩礙着我,所以我用計讓她知難而退。現在橫亘在我和亞影之間的人是你,所以我也要你不好過。」伊翎尖銳的笑聲非常刺耳。
她知道伊翎的眼光一直追隨着哥哥,但卻不知道伊翎竟然視她為眼中釘。
「所以你就拍下我的裸照?」凌飛揚想起羅婷婷說的話。
「沒錯!一切都起因於我的妒忌,與旁人無關。」
凌飛揚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來找她。可憐的伊翎,居然愛哥哥愛得那麼深!
「翎姐,不用白費心機。如果這是你一手導演的戲,你幹嘛承認?雖然你因為哥哥對我的呵護而嫉妒,但基本上你還是希望我幸福的,對不對?」
「不對、不對!你幸不幸福不干我的事。」說到後來,伊翎掩面而泣。
凌飛揚拍拍她的肩膀。
「愛他就應該告訴他,藏在心裏,他永遠會不知道你對他的愛。」
伊翎驚訝地看着她。「你不恨他?」
「在他呵護我二十年之後,恨他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不是他和爸爸,我恐怕沒有命活到現在來恨他。連他綁架我、刺傷棠邑的事我都不追究,你想,我會恨他嗎?」世間的愛恨糾葛緣起於世人的庸人自擾。
伊翎擦乾眼淚。「我會認真思考你的建議。」
「不只是認真思考,還要付諸行動。」凌飛揚不斷替她打氣。
「還有一件事你非知道不可。余棠邑手上有你和亞影同床共枕的照片。」
凌飛揚真的不敢相信!她原以為哥哥影只是拍下她的裸照,沒想到他還——
「那我有沒有……」被他怎麼樣?
雖然凌飛揚問不出口,伊翎卻知道她的憂心所在。
「沒有,因為我在一旁盯着,而且底片我已經銷毀了。」
「謝謝你,翎姐。」
「別這麼說,如果我是真心護着你,就不該聽亞影的話做出這件事。」
「我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至少你讓我保有清白之身。」
「飛揚,你太善良了。」她解開心中的結,愉快地步出凌飛揚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