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桑柔撇開頭,心底難以平靜。十八年前或許她正是某個好色之徒逞“一時之快”下的“產品”,而今天她竟為了生活,不得不淪落至此來滿足他人的觀感!真是可悲之至!

“你在想什麼?”璃蘿問。

“沒什麼!”桑柔搖頭,眼中有着世故的愁緒,她懂得不把自已的困擾帶給他人,撇開話題,不經心的說:“璃蘿姊,你頂了不起的,一個女人家獨當一面的經營CLUB。”

璃蘿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的打火機燃上煙,優雅的抽了一口,微啟紅唇吐出淡淡煙霧,“是嗎?”

“雖然是個特殊行業。”

“怕是老闆的背後還有個老闆。”

桑柔奇異的回視她,不知是杯里梟梟的霧氣使然還是她錯看了,她竟見到璃蘿眼中那抹多時不見的詭異又一閃而逝,她心底一怔,沒有多加追問,卻不明就裏的感到些許的不安……※※※

星期三下午桑柔沒課,回到CLUB里還不到開張的時間,本該是寂靜的,但陣陣鐵鑽鑿牆的巨大聲響卻比夜晚開始營業時更喧鬧。

“你回來了。”璃蘿一個人坐在吧枱前喝酒。

“樓上在做什麼?”桑柔訥悶的問,難道璃蘿不嫌吵,她一進來就快受不了了。

“把三樓打通成一個平面。”

“你要重新裝潢嗎?”桑柔放下背包,坐到璃蘿身邊,扯開嗓門和隆隆作響的巨鑿競爭。

“對。”秋本璃蘿沒有多加解釋,仍維持平時的低沉語氣,也和平時一般沉得住氣,桑柔卻覺得自已快被吵瘋了。

“我們到外面去好不好?”留在裏頭她會崩潰。

璃蘿無所謂的一點頭,桑柔拉着她急走出大門。

“能去哪裏呢?”璃蘿幽然問。

“去任何地方都好,為了咱們的耳朵着想。”桑柔拉着她到隔街的比薩屋去避難,“我請你喝可樂。”

“你發財了?還是我請你吧。”璃蘿有些微醺的醉意。

兩人點好了餐點,才發現兩人身上都沒帶錢。

“我回去拿。”璃蘿道。

“我……跟你回去。”桑柔急急地追上璃蘿。

“搞什麼嘛!”服務生在她們背後翻白眼嘀咕。

於是她們又回到了CLUB。

“請讓路,請讓路……”幾名工人由箱型貨車上卸下一面又一面超大的明鏡,小心翼翼的搬上三樓。

“璃蘿姊,你不會是想在三樓貼滿鏡子吧!”桑柔驚訝的問。

“不可以嗎?”璃蘿貓似的眼眸看來神秘。

“除了變態,要不就是自戀狂,平常人哪要那麼大又那麼多鏡子來用!”

“是啊!那人一定是個變態!”璃蘿輕嗤一聲,桑柔瞥着她,弄不懂她所言為何,自已的打趣似乎不起作用,反正她已漸漸習慣她漫不經心、若即若離的態度。

“你在這裏等着,我上樓去拿錢。”不等桑柔回答,璃蘿逕自離去。

好一會兒不見璃蘿下樓來,倒是不斷的有工人進進出出,這回搬來橫豎不等以白鐵鑄成的杆子。

桑柔坐在吧枱前的圓椅上旋轉,心想比薩屋的服務員肯定氣炸,點了東西,一聲沒帶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該不會是上三樓去監工了吧!”桑柔索性就跑上三樓。

“璃……”她還末脫口而出的呼喚,立即被驚呼代替,“好寬敞哦!”

三樓的牆已全打通,工人們正清運一堆堆水泥碎塊,秋本璃蘿和設計師正討論著,兩人比劃了半天。

“小姐借過。”

桑柔側過身讓出樓梯出口,三名扛着沉重紙箱的電器行人員走了出來,她看到大口箱子上印着一個名牌音響的名稱,她知道那是所有環繞音效中最昂貴,也是最好的品牌,學校的舞台就是用這個牌子的音響。

璃蘿回過頭髮現桑柔,“桑柔,你來的正好。”她向她招手,桑柔越過泥堆走過去。

“你覺得靠窗的部分當卧房好不好?”

這是璃蘿的房子,桑柔突然被這麼問,很是奇怪。“我不知道。”

“快生決定,設計師好叫工人趕工。”璃蘿道,設計師也以詢問的神態等着。

“決定?”桑柔疑惑,這是她該決定的事嗎?

璃蘿低垂眸子一笑,“我忘了告訴你,這三樓要改裝成舞蹈室和你的房間,專用的哦。”

“什麼?”桑柔意會不出璃蘿的話中有幾分認真,而她沒有絲毫高興,只有無功不受祿的驚愕。

“讓你方便練舞啊!”璃蘿抬眼瞅着桑柔,笑盈盈的。

“什麼?”……只為了這樣!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疑惑並沒有因此消失,只有不斷的在擴大。

“你當紅嘛!”

是嗎?桑柔滿心疑雲中敏感的發現璃蘿笑容里似乎有些戲譴,是自己的多心嗎?

那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無緣無故為她大興土木,沒理由的,完全沒有。

當真是因為她紅嗎?

不!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

周末的夜總是多了些興奮調劑的彩色期待,照例也是舞娘CLUB生意最顛峰的時刻。

“桑柔,你出來一下。”秋本璃蘿難得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後台,原本嘻笑的舞娘們一個傳染一個合上嘴,悄然的嚴陣以待。

“什麼事?”桑柔正要上妝呢,她在舞娘CLUB的特立獨行,已成為全數舞娘們耳語的焦點,有意無意,她們似乎暗中與她劃清界限,當然桑柔早已感到自己和她們的距離感,她知道她們此時正張大耳朵等着捕風捉影!“上樓來吧!”璃蘿道,逕自掉頭便走,桑柔覺得她似乎是不悅的,她感到無奈!她似乎愈來愈摸不清女老闆真正的情緒了。

她的怪裏怪氣只會徒增桑柔的心慌,她套上外衣,挺直背脊走出後台,管不了背後那一雙雙酸澀的目光。

二樓客廳里,璃蘿遞給桑柔一個紙袋。

“紅利外加獎金,開心嗎?”

打開紙袋,這筆錢令她心緒微微激昂,可是璃蘿愛笑不笑的表情,卻令她心一沉。“原先應徵時,你並沒有提到會有紅利加獎金!”

“怎麼,嫌多!那給我呀。”

她說的是“給我”,而不是“還我”,桑柔疑竇叢生的瞥着她,她神情像的嘲諷和無由為她裝潢三樓時,一模一樣!

教她不知是該感激,還是該心驚肉跳!

二話不說,她將厚實的鈔票放回袋中全數放回璃蘿手中,雖然她和弟弟妹妹們正急着需要錢。

見桑柔執拗又嚴肅的樣子,秋本璃蘿突然睜亮眼眸一愣,不久真真切切的笑意才漾出唇邊。

“開玩笑的,還當真呀!”秋本璃蘿親自把錢袋折起,塞到桑柔外衣口袋裏。

“我不明白。”桑柔並沒有因璃蘿態度轉緩,而收起滿腹疑雲。

“不明白什麼?”璃蘿挑眉一笑,笑她如臨大敵似的模樣。

“我們非親非故,你讓我寄住在這裏就已經很好了,為什麼又要為我弄了間舞蹈室,和那麼大的房間。老實說,你造么做我受之有愧,而且沒有那個必要,現在你又莫名其妙塞給我那麼多錢,我自認是急需要錢,但我可不要不該是我該得的錢!”

桑柔激動的說著,璃蘿沉靜的傾聽,好一會兒眼中嘲戲的光芒漸漸被溫和的暖暖波流取代,但她並沒有多做解釋,只說了句:“不該得的,我絕不會給你。”

桑柔呆愣了下,難道這就是唯一的答案。

她該得的!

真的是這樣嗎?

在她還沒有從這個怔然中走出時,她又再度怔然!

“你以後周末假日都可以休息,不必上台,今天正好是周末,從現在到明天,你都放假,回伊豆去看看那群和你相依為命的小孩子們吧。”

“這……”周末和假日是CLUB人潮最多的時候,在這時候沒有要她加場反而要她休假,這是很不合理的,像秋本璃蘿這樣精明的女老闆怎可能不會盤算。

“不放假不行嗎?少了我,其他人得連跳三場,那不公平!”

秋本璃蘿和緩的眼光中,盈溢出讚許的另眼相看神韻。

“她們的獎金可不下於你。”

這樣的回答,桑柔稍稍可以接受,用假日來抵獎金,這是很平常的事,看來她是該安心放假回伊豆去的,一想起沙晨他們,她的心就已不在東京了,老早飛系在伊豆老家上頭了,她可不想白白浪費這出乎意料之外的假日。

“那麼,再見了,璃蘿姊。”

“再見,如果伊豆那邊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儘管告訴我。”璃蘿突來的關懷令桑柔動容,心底暗存的疑惑一下子全化為烏有。

“嗯。”匆匆的握別璃蘿,桑柔立刻上樓去整裝出發。璃蘿悠然的靠在窗台上,燃起一支煙,唇邊有朵失落的笑意,多幸運的女孩呀!真是令人又羨又妒!

哎!為何嘆氣呢?同情自己沒那種幸運嗎?別傻了吧!

嗶嗶……電話響了!

一定又是他,那個英俊富有,像是與生俱來便有令人臣服力量的奇特男人,她綻放出笑臉,迫不及待的朝電話奔去……“你們到底準備什麼時候搬走,下禮拜就是最後期限了,你們再賴着不走,我可要叫警察來趕人了!”地主渡邊哲三恐嚇的在鐵門外放話。

慈辛育幼院凋朽的鐵門在他不客氣的搖撼下顯得岌岌可危。

“我們不搬,絕不搬!”沙晨、天野等較大的孩子護着嚇壞了的弟妹們,對突發的狀況戰戰兢兢,畢竟他們都只是小孩,對大人的威嚇難免瑟縮,但沒有人不爭氣的哭泣。

宮澤桑柔打老遠就聽見地主對孩子們恫嚇,她一路沒命的奔來,煞住喘息,正義凜然的站定在渡邊哲三的面前。“有何貴幹,渡邊先生!”

“桑柔媽媽,是桑柔媽媽回來了!”十個小孩發現是她全喜極而泣,毫不遲疑的打開鐵門奔人她的懷中,她蹲下身緊緊的擁住他們。

“你回來的正好,代理院長,月底就要到了,你們最好儘快收拾收拾搬離,否則到時候怪手一來,就休怪我沒事先通知了。”渡邊哲三悻悻然下了最後通牒才離去。

宮澤桑柔苦澀的閉上雙眼,沒有爭辯,也沒有開口,只有深緊的擁住依偎着她的孩子們。

“怎麼辦呢!桑柔媽媽……怪手就要來吃掉我們的房子了!”

“我們要繼續留在這裏嗎?”

“我們要不要聯合起來和怪手做戰?”

“我們用十字弓打垮它好不好?”

孩子們童稚的言語令桑柔心疼與惶然交織,她苦楚的揉揉他們的小腦袋。“事情不是這樣解決的。”

“那該怎麼解決?”

“那該怎麼解決?”一聲聲的追問,如滴水穿石般透入桑柔無助的心,她沒有解決之道,真的,她想不出該怎麼解決!

“總會有辦法的!”她深吸口氣,為了安撫他們,她不得不說了個謊言。

她勉強的露出笑容,“至少養活你們已不是問題。”想到剛領到的錢,這是可以令她暫時安心的。

“大家吃晚飯了嗎?”她問。

“正在吃呢!”

“今天雞又下蛋了,晚餐有蛋哦!”孩子們開懷的比劃,方才的驚嚇似乎已不復見。

“桑柔媽媽吃過了嗎?”沙晨懂事的問。

桑柔搖搖頭,“大夥吃飯去吧!”她打起精神立起身。

“走吧,走吧……”孩子們前前後後簇擁着她,她的心盛着疼惜、感懷和深不見底的苦惱,但她只能獨自應付這份尚為無解的難題,笑顏底下盤旋的仍是漸漸超重音符敲擊的……“怎麼辦……怎麼辦……”

※※※

晚飯後,桑柔和孩子們擱着毛巾、浴盆等盥洗用具,穿着浴衣到附近的公用溫泉浴池去沐浴。

這個溫泉浴池是居民共有的,只要是附近居民都可以來,而且是免費的。

桑柔盤起長發圍上浴巾,一一的幫孩子們刷洗,孩子們列成一排自動在頭髮及身上抹上肥皂。

“天野,為什麼手肘和膝蓋全是污垢?”桑柔拉起天野的手幫他刷乾淨。

“天野最髒了,他洗澡都不抹肥皂。”沙晨指着天野笑。

“不抹肥皂哪洗得乾淨。”桑柔又洗他的另一隻手。

“你還不是。”天野惡作劇的拿自己身上黑黑的泡沫塗在沙晨臉上。

“我哪有。”沙晨不甘心也回敬天野。

“別鬧,別鬧……洗好的人先下去泡水。”桑柔忙着幫他們一個個沖洗,白晰的臉頰在蒸氣中泛成粉紅,她以手臂拭去額上的汗,臉上露出微笑。

“囡囡都有用肥皂,杏子和琦琦也有。”囡囡乖巧的對桑柔說。

“嗯,洗香香我聞到了。”桑柔耐心的幫女孩們把頭髮梳開再清洗乾淨。

將孩子們全洗得像瓮娃娃般潔白,桑柔自己才開始梳洗,最後偌大的浴池全給他們十一個人佔得滿滿的,水位都漲到頸項上了,以囡囡的高度只有坐在桑柔膝上才顯得安全。

冷冷的天候全身泡在熱騰騰的“湯汁”里實在是件幸福又溫暖的事,微褐色的天然溫泉冒着蒸騰的熱氣,每一顆露在水面上的小臉都紅得像熟透的柿子。

“桑柔媽媽,不久前有位你東京的朋友來找你哩!”琦琦向桑柔說。

“我們有留他下來一同吃晚飯呢。”沙晨說明了他們盡責的招待。

“朋友?!”她有什麼朋友在東京?桑柔想着。

“他長得好高,好好看,像夢中的爸爸。”囡囡記憶猶新。

“可是他有個怪司機,不吃飯餓壞了!”天野嘻笑的想着。

“他有沒有留下姓名?”桑柔想不起自己曾幾何時交上這一號朋友,想可能是孩子們弄錯了。

“沒有。”孩子們齊聲回答,整座溫泉浴室回宕迴音。

“會不會是社工?”桑柔問。

“不是。”孩子們答得肯定。

桑柔在心中打了個特大的問號,會是誰?會是誰那麼莫名其妙自稱是她的朋友,又有司機相隨,那麼闊綽?

“今後不許再讓陌生人進院裏來。”桑柔提醒道,孩子們見她嚴肅的口吻,心中難免有了警惕。

“是的,桑柔媽媽,可是……他是個好人呢!像爸爸一樣哄囡囡睡。”囡囡懵懂閑強烈的將他定位在好人的天秤上。

“總是陌生人,而且萬一是壞人怎麼辦?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還是不能隨意讓人進來。”

孩子們點着小腦袋說:“好。”

桑柔無心再去追究,畢竟孩子們個個安然無恙,倒是她得快點想辦法,下周神田營造就要來拆房子了。她發現這附近的住戶幾乎全搬光了,房子外貼了神田營造的動工日期,獨剩他們這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們死守着唯一能遮風避雨的落魄家園。

或許她該去一趟神田營造總部,找他們理論!

既然都到了山窮水盡無計可施的地步了,她或許該試着放手去搏一搏。

※※※

X藝術學院排練了一上午校際公演的舞碼天鵝湖,桑柔午餐餓得連吃兩個便當,她計畫下午一上完“古典芭蕾”,就立刻動身到位於丸內的神田營造,她查過了負責人叫神田文森,擒賊要先擒王,理論沒有理由找那些跑龍套的小嘍啰,直搗龍潭找個能管事的,能一語定江山的人才能見效!

然而找到神田文森后又該怎麼辦?

低聲下氣的求他嗎?不,那是萬不得已的做法。

像他那種為了私利趕盡殺絕的職業渾球,她得先導正他的思想,她必須先灌輸他基本仁義道德觀念,讓他有自知之明,再把他篤得狗血淋頭,讓他悔悟個半死,要他反過來哀求她別把他貶得一文不值。

趁他求饒之際,她再當然爾的對他開出條件,並且要他黑紙白字為憑,日後百口莫辯不得反悔的將育幼院土地無條件歸院童使用。

用道德壓力來制衡他,這就是她的權宜之計!

突然眼前有人遞來一罐運動飲料。

“宮澤桑柔,笑什麼!”伊藤風谷,天鵝湖的男主角,也是桑柔的學長,他右手端着便當,左手端着飲料,與她並坐在弧形舞台的邊緣。

“伊藤學長!”桑柔心情豁然開朗的接過他送來的飲料,收好空飯盒。

“你真能吃。”

“主食是熱量的來源,思考的能源嘛。”她打開易開罐插上吸管起勁的喝着。

“怎麼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現在卻精神抖擻。”伊藤風谷盤起長腿,用他萬人迷的笑容對她說話。

“噓,小聲點,別讓“魔女”聽到了,謝謝你在第一幕的第一節多一個節拍幫我掩飾錯誤。”桑柔瞄了一眼個子矮小的教練,“魔女”是大夥給她的封號,她的嚴苛被戲稱為“作法”,一個月排練下來,在她的“法術”下每個人都進步神速,卻也都累慘了。

“你以為“她”沒有看出來嗎!她是最近吃錯藥心情好放你一馬,否則夠她作法把大家折騰到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

“我保證今後到公演都會專心一意的跳好,學長。”

“是該專心,否則就太對不起柴可夫斯基了。”風谷的話令桑柔噗哧一笑,“柴可夫斯基”是“魔女”作法時的咒語,只要她認為他們跳得差強人意,便端出一句:“你們跳得這麼差是想氣死柴可夫斯基嗎?”

孰知,樂曲是柴可夫斯基作的,但天地良心,他死的時候,他們可還沒出世呢!這一連串的排練居然也練出了大夥的默契和感情。

桑柔下意識的望向教練老師,發現她和同學們一起吃飯盒,還有說有笑,心裏直感奇怪,她平常不是這樣的。

“聽說魔女戀愛了。”風谷打開飯盒,優雅的扒了口飯。

“真的!”桑柔一向沒有捕風捉影的興趣,一下課連杜團都沒有空參加就直接去了“舞娘”,對於這些小道消息自然是閉塞不通的。

“女人一戀愛性格就會和原本有差異。”他聳肩道。

“談戀愛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聽你這麼說戀愛像是一種病了,它會讓人的人格分裂啰!”她語氣中的認真和探討意味差點讓風谷噴了一地的飯。

“大概吧,可能是大腦的運作突然受到某種特殊激素的刺激,影響了行為吧。”風谷懷疑桑柔這樣的女孩沒談過戀愛,他知道她是個孤兒,育幼院長大的孩子。那種女孩行為不是一向……他曾試着在她身上找尋粗鄙的氣質,但一次又一次的,他發現她比他身邊任何一個女孩還莊重自恃,並不是能夠讓人一追即到手的,甚至讓人感到股自然散發的驕傲。

“是哪位幸運的男士哩?”

“我又不是包打聽,倒是你身邊有沒有護花使者?”風谷有意無意的問道,吃完最後一口飯。

“護花!我不需要。”她輕鬆的回答,風谷臉上有濃濃的笑意。

“難怪你沒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你在嘲笑我沒有談過戀愛”

“是啊!”他直視她,桑柔有些不服氣他挑釁的目光。

“晚上請你看電影。”風谷喝着礦泉水,帥氣的臉上是坦誠的邀請。

“我沒空。”她知道他可是舞蹈學院裹的風雲人物,多少學姊妹期望受他的青睞,頻頻倒追他。和他合作公演以來就莫名的成為眾女子的公敵,和他看電影?她不被亂劍斬成肉醬才怪,而且事實上她是真的沒有空閑,也沒有那種閒情逸緻。

“明天?”

“沒空。”

“後天呢?”以他習以為常的眾星拱月,他現在可算是低聲下氣了,但他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

“也沒空,除了假日,但假日我不在東京。”

“那麼是天天都沒空了!”他尷尬的笑着,她是存心刁難還是真不知他的用心何在。

“幾乎了。”桑柔抱歉的瞥了他一眼,看了看錶。“我下午有課先告辭了。”

她還有十五分鐘時間沐浴,她可不想錯過,匆忙的她提起背包,輕快的跳下舞台告別風谷離去。

伊藤風谷盯着她纖柔的背影,沒想到自己竟會被拒絕,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伊藤風谷可是有皇室血統的旁系親屬,當今天皇是他母親的表兄,以他優良的背景和自身的優秀條件,初嘗失敗令他着實有些不是滋味!

潛意識裏一股不服輸的乍起,激起他強烈的追求慾望,他一定要把這女孩給追到手,他發誓。

※※※

熬過了有史以來最漫長的一節課,宮澤桑柔搶在下課後第一時間直奔車站,由涉谷坐電車出發駛過惠比壽、目黑、五反目、大崎、品川……有樂町、銀座,每過一站,她的心就跟着緊縮一次,如坐針氈似的一分一秒她都坐立難安……好不容易終於挨到了東京車站。

她看看錶,時間已過四點一刻,依着自繪的地圖,徒步走在水泥叢林間。

整個市內集中了許多銀行的總行,大企業的總部、報棺,堪稱是全日本的經濟命脈,更是商業中心的代表。

桑柔的腳步急倏地前進,眼看着下班時間就將逼近,她的心急如焚,恨不得有騰雲駕霧的特異功能馬上飛至目的地。

但時間和空間一直以來就是人類所無法突破的障礙,任她的步調再快,時間又過了半個鐘頭。

還好皇天不負苦心人,神田營造就在眼前了,但是……要命,怎麼會有三棟同樣龐然的建築呢?難不成真是狡兔有三窟!

神田文森該是在哪一棟?

她急得直冒汗!大冷天的,她居然流汗!都是設計拘謹的校服所害!但這套藍灰色短裙式西裝是她唯一稱頭的衣服,前來理論無論如何也要顧及形象。

依常理,由正門進去總有個詢問處什麼的,問一間不就知道了,但她沒那麼笨,直接問肯定得不到答案,還有可能被警衛給掃出門。

畢竟這個神田文森掌理的可是日本三大財團之一的“偉大人物”,而她不過是他一彈指就可以揮之即去的沙塵,誰理她呀!

還是用先前的方法,她既然有辦法問出神田文森是負責人,沒有理由間不出他藏身何處。

她隱沒到電話亭里。“嗅,你好,我是花店外送員,神田文森先生訂了些花要我送過去,請告訴我送到第幾棟第幾樓!”

很快的她得逞了,A棟的快速電梯有效率的將她帶往四十三樓。

突破氣壓屏障,她猛咽口水才能制止耳鳴,盯着電腦板的數字顯示十秒之內已由一轉換為四十三。

“待得那麼高難道是想離上帝近一點!”她逕自嘀咕,這時電梯門打開了,她以為立即就可以見到神田文森,怎知安靜光潔的前庭又是一個詢問處,她開始抱怨,這個機構幹嘛設那麼多詢問處,怕人迷路不成。

位置上正在講電話的秘書小姐發現了她,便以手梧着話筒抬臉問:“小妹妹,你有什麼事嗎?”

“是小姐。”宮澤桑柔糾正她。

“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找神田文森。”桑柔有趣的發現她直呼神田名諱時,秘書小姐臉上嚴重的驚訝,好像她這樣對她的頂頭上司是大不敬似的。

“喂,我們待會兒再連絡。”秘書小姐急急對聽筒說道,掛斷電話,正色看她。“神田先生有個重要會議正在進行,你恐怕見不到他,何況……你有預約嗎?”“為什麼要預約,我現在就要他來見我。”說著,宮澤桑柔就大剌剌的朝裏頭走去,她走在雪亮的黑色花岡岩地板上,發現整座四十三樓就只有盡頭那一道黑色雕皮鑲檀木框,看來氣勢十足的雙並式大門。

她不確定神田文森是否就在裏頭,但以秘書小姐張惶的神色看來八成就是了。

“不,小姐……你不能……你……”秘書小姐卡卡卡的踩着高跟鞋追上來阻止,但高跟鞋沒有布鞋那麼穩健的抓地力。

“小姐!!”她不但來不及還險些滑跤。

宮澤桑柔啪噠一聲,雙手抵在厚重的門上奮力一堆……她完全沒想過門內是什麼樣的世界,瞬間被裏頭莊嚴萬千的景象給震懾住,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豪華壯觀的辦公室,辦公室以階梯區隔前後兩段,後段全然以深咖啡色係為底,L形的落地窗提供了東京的全景及充足的陽光,側面的書櫃,檔案櫃像圖書館一樣井然,面對正門的是一張超大黑桃木辦公桌,右面以玻璃門間隔為接待室或休閑室,裏頭陳設着吧枱,吧枱前閑置着一隻黑色的高爾夫球袋。

前段則是議事廳,正面有個偌大的螢幕,螢幕前方架設着放映機及投影機,此時螢幕里正放映着一座建築物的全景。

離螢幕不遠是張足以容納三十人以上的會議長桌,清一色深色西裝的白領階級正排排坐,他們的高談闊論因她的闖入而戛然中斷。

此時在場的二、三十雙眼睛全轉向她來,並且由訝意轉為斥責,桑柔愣愣的屏息,那種感覺和被二、三十隻蜜蜂蟄在身上的滋味差不多,但她並沒有因此衍生退縮之心,她仰起下巴,單槍匹馬的衝鋒陷陣,預備做殊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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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夢幻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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