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亞昊，莫亞昊──」

原本要回自己所開設的鋼琴班的莫亞昊，聽到一個陌生的嬌脆嗓音在後頭追喊時，眼帶疑慮地轉過頭來。

「莫亞昊……呼呼，我終於追到你了。」孟鈴熏邊喘氣邊說，臉上滿是笑容。

原本，他像天上的星子一樣遙不可及，她只能默默地欣賞他的才華。沒想到這次巧遇，竟然會讓她看到如此溫情的一面。原來他不但才華洋溢，而且還十分富有愛心，真是讓人感動。

莫亞昊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讓人覺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是了，這個人不就是演唱會那天，被他拉上台的小美女？

「小美女，妳找我有何貴事？」莫亞昊難得一副正經，這全都是看在齊柏磊的面子上。

那聲「小美女」，讓孟鈴熏好開心。她確定他是記得她的。

「我……我剛剛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見鬼的，她的語氣怎麼好像看見他做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臉上還笑得那麼「畸形」？

他……有做了什麼嗎？莫亞昊蹙起眉頭。

「我看見你把錢給了阿婆。」好感人喔，原來他外冷心熱。

「喔！」無聊，害他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那又怎樣？」他錢多不行嗎？

「你人真的好好，我──」

「我人好好？」莫亞昊突然將手背放在她的額頭上。「小姐，妳發燒了，快去看醫生。我很忙，先走了。」

好冰喔，為什麼天氣這麼熱，他的手還是如此冰冷？

但孟鈴熏的小臉不爭氣地紅了。雖然他只是輕輕地觸碰了她的額頭一下，卻足以令她心跳加速。

「不是我發燒，是你的手好冷。」她衝口而出。「你應該要你媽媽幫你多補一補的。」

糟糕，怎麼腦子裏開始想起食譜來？這個念頭，連孟鈴熏自己都好驚訝。

莫亞昊一聽她提起他母親，那張俊臉突然沈了下去。

「誰要妳雞婆？」他轉身就走。

「莫亞昊，莫亞昊──」她說錯了什麼嗎？不然他怎麼那麼生氣？

孟鈴熏又跟在他身邊追喊。

莫亞昊沒回答，腳步未停，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車子，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直接將車開走。

「怎麼回事啊？」

最後那冷淡的眼神，看起來讓人覺得好可怕……

奇怪，她只是想代替阿婆跟莫亞昊道謝而已，為什麼他臨去前的眼神會那麼嚇人？她說錯了什麼嗎？

剛從補習班下課、搭捷運回家的孟鈴熏邊走邊想。不知怎地，她的腦子裏都是莫亞昊的身影，什麼都沒注意，直到她發現跟蹤者時，那人不知道已經跟了她多久。

「小姐、小姐妳好。」一個染了滿頭金髮、耳上打了七、八個洞，臉上掛着邪笑的年輕男子，正用放肆的噁心眼神看着她。

「呃，你好。」人不可貌相，雖然對方長得……呃，但是孟鈴熏還是很有禮貌地朝他點頭。「有事嗎？」

「呵呵，妳真的好漂亮，近看更美，做我的馬子吧。」那男子好直接，說著說著，人也越來越靠近她。

「做……你要幹麼？」孟鈴熏連連退了幾步。

「妳不要怕，我只是要妳做我馬子，又不是要吃掉妳。」他一步步地逼近。

「什麼馬子？我……我們又不認識。」

「沒關係，去玩一玩就認識了，走吧。」他伸手想拉她。

「什麼？」哪有人這樣的？孟鈴熏瞠大了眼睛。

「不要緊張啦，哈哈，妳眼睛瞪這麼大，真的好可愛、好漂亮。」那男子只差沒有流下口水來。「我請妳吃飯看電影好了，我的機車在那裏，走啊。」

「不、不行，我要回家。」

「回去做什麼？跟我去吃飯，跟我去看電影啦！」那男子繼續動手想抓她。

「不要靠近我。」孟鈴熏就算再遲鈍，也知道自己遇到壞人了。

幸好旁邊有兩個上班族女子走來，她連忙跑上前向對方求救。

「不要過來！」孟鈴熏躲到那兩個女子的身後。「救我，那個瘋子要抓我，快救我！」

「瘋子？瘋子在哪裏？」路過的兩名女子喊道。

「小姐，不好意思，我馬子在跟我鬧彆扭啦！」那男人居然開始用哄騙的語氣說話。「乖，寶貝，不要鬧了，快跟我回去。」

孟鈴熏愣住了。他……他在說什麼？

「原來是小兩口鬧彆扭。」那兩個路過的女子啐了聲，立刻走開。

「小姐，不是這樣──」天啊，這個傢伙幹麼說謊。孟鈴熏瞪着他。「你在亂講什麼？」

「我喜歡妳，妳那麼漂亮，當我馬子剛剛好。」男子毫不掩飾對她外貌的垂涎。「走了，我們去吃飯、看電影。」

「我才不要。」孟鈴熏真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那種謊言騙人。說完，她立刻拔腿往前跑。

「別跑，我好不容易從捷運站跟着妳到這裏，現在只剩下妳一個人，才能跟妳說話，妳別跑──」

孟鈴熏大驚，他從捷運站跟着她到這裏，而她竟然都沒發現。

「你不要跟着我！」她大喊，繼續跑。

「別跑，妳別跑啊──」惡人喊。「我很有誠意，妳不要拒絕──」

誠意？誰相信這種人會有誠意？

「救命啊！」孟鈴熏哪敢停下。

「等等、等等！」

「你走，我不會跟你去吃飯看電影的，你快走！」那人一直追在她身後，真的好可怕，她被一個瘋子纏住了。

孟鈴熏一緊張，開始漫無方向感地亂跑。

原本離捷運站不遠的住處，現在好像更遙遠了，天啊……

「不要跑、不要跑！」那人很快地追上來。

孟鈴熏眼見自己被追上，更是像無頭蒼蠅般地狂奔，直到撞上了某道牆──

「哎喲……」她差點跌倒，幸好有人出手拉住她。

「怎麼回事？」低沈的嗓音十分好聽。

孟鈴熏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撞上的是路人的胸膛，而不是牆。

這個人感覺塊頭很大，很有安全感。孟鈴熏連忙躲到對方身後去。

「他他他……他要抓我。我才不是他馬……女朋友，絕對不是，你要相信我……」孟鈴熏指着追她的惡徒，說話時，聲音還在發抖。

「你不要聽我馬子胡說，她在跟我鬧意見，快跟我回去。」那惡人故技重施，伸手想要抓孟鈴熏。

「什麼？有這種事？」莫亞昊側目，看了躲在他身後的女孩一眼。

是她？真巧，又遇見她了。

「沒錯沒錯。」那惡人以為詭計又得逞，高興得不得了。「快把她還給我。」

「不是，我不是……」天啊，孟鈴熏覺得自己真倒霉，怎麼凈遇上這種容易被騙的路人？

「還給你？這麼巧，這個女人剛好也是我馬子，難道她劈腿？」莫亞昊語調冷肅，五官剛毅，看來有幾分嚇人。

「什麼？」這句話讓惡徒和孟鈴熏都愣住了。

「哼，回去再跟妳算帳。」莫亞昊回頭對孟鈴熏說了句，並朝她眨眨眼，才轉頭面對那惡徒。「讓我先料理這個『姦夫』。」

莫亞昊扳了扳手指，拳頭看來十分有力，高大的身形和俊美臉上的冷肅，在在令人頭皮發麻。

「呃，你是她……男朋友？」怎麼那麼衰，居然會遇到這種事？那惡徒眼見苗頭不對，連忙擺擺手。「不不不，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說完，他趕忙逃開。

「呼。」孟鈴熏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天啊，嚇死我了。」她輕拍自己的胸口。

「怎麼回事？」莫亞昊瞇着眼凝視她。自己和她真有緣，老是撞見她。

孟鈴熏順了順氣抬頭，看到他那張恢復爽朗表情的臉孔，不自覺地心安了。

「我也不知道，他說他從捷運站就一路跟着我，還跟路人說我是他馬子，要我跟他去吃飯看電影，真的好可怕。」以前她也遇過無聊男子，可是沒見過這麼可怕的。

看着她蒼白柔弱的臉色，莫亞昊突然有種想要安撫她的衝動。

「現在的變態很多，自己一個人要小心點。」他摸了摸她的頭，像個疼愛妹妹的大哥。

好友齊柏磊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疼愛，而他們好兄弟一場，齊柏磊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可惜孟鈴熏的想法剛好相反。

怦怦怦……在他的手掌觸摸下，她心跳加速，原本蒼白的臉上紅雲忽現，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這……她是怎麼了？

「想什麼？臉這麼紅，被嚇壞了？」莫亞昊皺着眉頭，有幾分憂心。「要不要送妳去看醫生？」

「不、不用。」孟鈴熏的臉還是一樣紅，頭垂得低低的。

「那好，妳住哪裏？需要送妳回去嗎？」他很有風度地詢問，並無其它想法。

「我住在青春公寓，離這裏不遠，走回去就可以了。」

「嗯，那走吧。」莫亞昊率先往前走。他所開設的鋼琴班也在這附近，他當然也知道青春公寓。

「你要送我回去？」孟鈴熏受寵若驚。

「啰唆。」他拋下這句。

莫亞昊走在前面，孟鈴熏慢慢地在後面跟着。

看着他高大寬厚的背影，她的心依舊狂跳個不停。

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會有這麼一天，更不敢相信的是，孟鈴熏發現自己對他的戀慕逐漸擴增。

沒錯，他們好有緣分，那段借傘、那首情歌，還有幾次的相遇……他甚至還是齊柏磊的好朋友。

這樣的人，不再只是遙遠的星，她或許會有機會……

孟鈴熏好希望這條路就這樣走下去，永遠沒有終點，她就可以盡情地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只是，再遠的路終究還是會到達終點。兩人就這樣慢慢走到青春公寓門前停下來。

「自己小心點。」莫亞昊覺得自己仁至義盡了，說完就要走人。

「等等。」他……他怎麼這樣就要走了？

「怎麼了？」莫亞昊挑眉，看着她臉上未消的嫣紅，只覺得奇怪。

「沒……我是說，我還沒跟你道謝。」

「不用這麼客氣，柏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真的，我是你的朋友？」孟鈴熏抬頭驚呼，嬌美的臉上寫着難掩的興奮之情，晶亮的水眸迸出燦亮光芒。

這句話那麼值得高興嗎？莫亞昊突然想起好友的話，心生警覺。

「嗯哼。」只是說說而已，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好了，我要走了，妳別再像個白痴一樣，有事可以打電話或者找路人求救。」

「我知道。」

莫亞昊沒再多說，轉身離去。

「等等。」看着他有些不耐煩地別過頭來，孟鈴熏提起勇氣，表情十分認真。「我叫孟鈴熏，請記住，你不可以忘記我的名字。」

他看似冷淡，但事實上卻是個大好人，這點讓她更欣賞他，愛慕之心也更加堅定。

「無聊，記妳的名字幹麼？很白痴。」莫亞昊這次不再停留，說走就走。

「白痴？」會嗎？她也只不過兩次聯考沒上而已啊，這哪算白痴？「我會努力的，莫亞昊，我會努力──」

只可惜莫亞昊已經轉過巷子，走向另一頭了。

「莫亞昊你等着看，我一定會努力，讓你刮目相看的。」

孟鈴熏遙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戀戀不捨──

青春公寓裏，還是像往常一樣熱鬧。

尤其自從齊柏磊准許進入后，氣氛更加熱絡。

「真的？妳是說莫亞昊那傢伙救了妳？」夏安婕踢了踢身邊的男友齊柏磊。「你那怪朋友變性了，突然這麼善良？」還是孟鈴熏看錯人了？

「婕婕，不要對他有偏見，其實他人還滿不錯的，就是嘴巴壞了點。」齊柏磊解釋。

「是啊是啊，他真的是個大好人，而且為善不欲人知。」孟鈴熏對莫亞昊的崇拜到了最高點。

「是嗎？」夏安婕才不信。「我看大有問題才對，要不那傢伙怎麼會三番兩次出現在鈴熏面前？會不會是……」那傢伙根本對孟鈴熏有意？

「婕婕，妳想太多了，阿昊的鋼琴班就開設在這附近。」齊柏磊精確地指出地點。「就是隔兩條巷子的那間『三葉鋼琴班』。」

「可是『三葉鋼琴班』已經成立很久了，怎麼以前都沒遇過他？」一旁原本沉默的宋知昀犀利地提出疑問。

「誰知道？他莫大少爺大概是最近轉了性，開始認真經營鋼琴班了，聽說他還在評估其它地點，打算多開設幾家分店。」齊柏磊也打算投資。

莫大少是念管理出身的，生長在商業世家的他或多或少也受到父母的耳濡目染，加上他本身對鋼琴教學也很在行，齊柏磊相信這會是個不錯的投資標的。

當然，前提是，莫大少爺可以再認真一點經營嘍。

「真的？」孟鈴熏對他更加崇拜。

莫亞昊簡直就是文武雙全嘛，又會唱歌、作詞作曲，又熱心助人、為善不欲人知，他還善於經營……真是太了不起了。

跟他比起來，自己真的好渺小喔。

孟鈴熏開始認真檢討，並在心裏悄悄下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