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植媚看得出君野的心情並不好。大過年的,他卻一個人間在書房裏。或許是楚絹走了令他難過吧!昨天她為了還他十兩銀子,不小心的撞見他倆親密的抱在一起,原來是在依依不捨!
她雖無猜想他們的感情究竟是到了什麼程度,但她由君野的表現看來,即知他一定是用情極深。
但既然是那樣,楚絹為何要走呢?其實古夫人這個虛位她隨時都準備讓給她呀!
難道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麼神秘協定嗎?
她不想去像,也無從得知,只知道自己好像已經喝掉一大缸的酸醋,胃翻絞得令她痛苦。
她望着手中的十兩銀子發獃,該不該在這時侯去招惹他呢?但她不過是要還銀罷了!
鼓起勇氣,她敲了他的門。
我可以進來嗎?植媚小心翼翼的問。
“進來吧。”君野黯啞的道。
她開了門走進去,看見他正在寫信。給誰寫信呢?心想,難道是楚絹嗎?才一日不見就已如隔三秋了嗎?
“什麼事?”他頭也沒抬的問!
“我……來還錢。”
“說過不用。’她還是沒抬頭。
“要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有借沒還再借就免談了!我一向是這樣的。”說著她逕自放下銀錠在他的書桌上,終於他抬起頭瞅了她一眼。
“拿回去。”他道。
“不。”她搖頭,也搖搖手,發現他眼底的不友善,連忙的逃走。
“回來。”他不但命令還起身捉住她。
“拿回去!”他把銀子放到她手心上。
“真的。”她擔心的問,不確定的看着他一向冷酷的容顏。
“真的。”他和善耐心的點着頭。
植媚放心的對他露出微笑!
”你心情不好嗎?我彈古箏給你聽好不好。”雖然她知道那是因為楚絹,但她仍願意這麼做!
“我心情不好嗎?你怎麼知道。”他嘲笑地的“洞悉力”。
“楚絹走了……”她輕言細語的說。
“她走了,而你高興得想大彈古箏慶賀是嗎?”他冷酸的道,刺傷她的心。
一不!不是的!你誤會了!”
“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他冷淡的遣人離開。
植媚抿着唇,垂下眼睛默默的離去!
要是君野能以對楚絹的心來對她那有多好!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木油油的走在長廊上,植媚突然感覺臉上冰冰涼涼的,一觸之下才發現原來是淚。受傷的淚,黯淡的清流!
年初二,照道理這該是個回娘家的日子,但是李家早就家破人亡了,植媚也無處可去,於是成天就待在房裏。
咐!碰!花園裏玉子正和一群婢女在大放煙火,玩得十分開心,而植媚就倚在窗前逗着兩條金魚,也看着婢女們玩耍。
“小姐,小姐,你怎麼不出來外頭玩呢?我們正在放炮呢!”玉子樂不可支的跑到植媚的窗邊。
植媚搖頭抖落了幾許淡淡的煩憂。“不想。”她短促的回答。
“唉!楚絹他們全都走了,你該開心的,你瞧我樂得直放炮慶祝呢!”玉子很為植媚高興。
“別這樣玉子……”她突然啞聲說:“如果君野愛着她,無論她到哪裏,他的心仍是跟着她的。”
“小姐,別說哀氣話嘛!我對你很有信心的,我相信姑爺很快就會轉意的。”
“別安慰我了!他愛不愛我,要不要我……是他的事。”植媚悶悶的道,玉子不再打擾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小姐。
午後,又下了一場雪,寒冷令整座古宅靜悄悄的。
是否春天將永遠不會來了呢!
植媚將自己泡在熱氣蒸騰、充滿花瓣的澡盆里,讓暖呼呼、花香味四渣的熱水將自己擁抱。
假想着那是一個溫柔的懷抱,一個既陌生又渴望的懷抱!
悄悄的一滴淚落在花瓣上,又一滴接着落下。
植媚舀起一瓢水,淋去臉上的淚,漫不經心的撩起柔美的青絲心不在焉的刷着。
那是什麼?君野立在簾幕外屏住了氣息,萬般不可思議的眼迫熱切的盯着她。
難道是他眼花!她的臂上居然有着一點嫣紅!女人的守宮硃砂!
這真令他意外!令他訝異!
但不一會兒他立刻就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了。她怎麼會愚蠢的想到以那顆膺品來魚目混珠?那就像是在發酸的酒瓶上貼上醋的禁簽般可笑,而且一點也不高明!
他可不是三歲小孩,她怎可這麼愚弄他?
“君野!”植媚驚呼!見他朝自己走來,不自主的怦然心跳,直身子往澡盆底縮。
他劍拔弩張的不發一語,將她赤裸裸的由澡盆里拉起!
她被熱水洗滌得全身艷紅如蛇!絕美皎麗的曲線一絲不掛的顯露。
植媚驚喘着,羞得無處躲藏,心更加狂跳起來。
君野將她的手臂拉就向自己森沉的目光。
“這是什麼?”他森峻嚴厲的問。
“守……官……砂……”他終於發現了!植媚心底有些安慰。
“哈……哈……”君野憤慨冷傲的笑了起來。
“……”植媚困惑的瞅着他!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他警告,狠狠的搓着那點小小的嫣紅,植媚疼得掉下眼淚!咬咬唇,猜不透他究竟在做什麼!
“你想證明什麼?暗示什麼?這是個很低級的手段!”君野迷起眼漠然的掃過植媚打顫的身子。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用不着在我面前假裝!那只是多此一舉!”
“我假裝了什麼?”
“要我以行動提醒你嗎?”他冷笑。“那也無妨!”
他一把將她由澡盆抱起。她見到乍現在他眼中的嘲笑。
“你要做什麼?”她睜大了一雙美眸,發顫的問,一身的濕冷透進他的衣服。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要給你一個‘大紅包’!”君野嗤然冷笑將她拋上床。
“不……要……”她的驚慌只換來他的嘲笑。
他覺得她的廢話不少,並且強裝出來的純潔看來只令他倍感愚蠢。
“如果你期待我溫柔待你,就不要玩花樣!”他扣住她的下巴逼視她的眼,暖暖的低語和嚴峻的表情一點也不搭調。
植媚苦澀的與他四日交接,她知道他耍做什麼了,她居然想以行動來證明她手上硃砂的真偽。
她不加思索的推拒他,無法接受他一點也不莊重的目的。但他像個巨石,絲毫不為所動搖。
“我說過不要玩花樣!”他黯沉的盯着她,表情更冷。
植媚暗淡的合上凄楚的雙眼在心中抗拒。
他的第一個吻落下,落在她不情願的唇上,她別開頭,他不許的扣緊她的下巴,更深的吻下去,侵佔似的吻進她的靈魂深處。
讓她顫抖的不知所措,他戲弄般的挑逗她,霸道的纏繞着她如蜜般甜、柔軟的唇,緊迫盯人又毫不放鬆,讓她無法防奮的痛在他的懷裏動彈不得。
彷彿過了一世紀他才將唇移開。
“我……恨你……”植媚迷濛的喘息、矛盾又羞怯,“不準!”君野沙啞的在她耳邊警告,灼燙的手佔有般的撫向她完美、柔嫩如雪的胸,俯下頭對住她紅嫣的唇,處罰般的的吮吻,深切如巨浪般急欲將她吞噬、收服。
植媚的意志逐漸在調零、瓦解。
不知何時她的手已纏住了他的脖子,心緒蕩漾飛馳的希望他給她更多、更多。
她不管他到底還愛不愛她,只知道自己對他的愛是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
儘管此刻的心是如此以慌亂紛擾,她卻是真心的想為他付出自己,縱然她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她呻吟着,伸手解開他的衣衫,愛撫着此刻完全屬於她的人兒,她享着那分真實的熱力及堅實的男性體魄,傾慕的緊貼着他,心如擂鼓的口吻他。
偷偷的她睜開眼看他,卻發現他眼中的嘲諷。她羞愧,顫抖的低下頭,覺醒的否定自己銜前患不可及的想法推開他。
他莫測的眼默默的瞅着她,霸道的扣住她的腰,反身將她壓在身下,這份急切降臨的壓迫感瞬間灼過她全身的肌膚,陣陣暖流進開在她體內,迅速把她的臉染紅。
她發顫的別開臉,卻被他無情的扳回,他殘酷的要她面對他沒有輕憐蜜愛的調情。
他俯下挑逗的唇,迂迴的、若有似無的在她耳畔摩蹭。她閉上眼、咬住唇、拚命抗拒他折磨似的調戲,她因絕望而僵直。
他卻在這時候進入她,命令似的要她為他開啟。
這之間沒有電光火石的愛,只有她的痛苦及恐懼。
他卻不曾察覺而依然故我。
突然他吻上她的唇。
他怎麼可似輕忽她的感受?她無法再敷衍,一口咬向他。
“你……”他推開她,倏地一把擒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將她拉起。
她以為他會生氣的賞她一巴掌,卻只見他瞪大的眼流泄着比驚訝更深劇的情愫。
他鉗着她的手臂,盯着她臂上正漸漸在消失的守宮硃砂。
“不可能……”
植媚抽回手,逕自滑下床去穿上衣服,不理他。
君野立即又睹見床上的落紅。
“不可能……”
他一躍下床,抓了衣服穿上,阻攔住植媚。
“你最好解釋清楚!”他攪住她纖腰。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她想掙脫,但他不許。
“不!事情必不單純,江南第一名妓居然是個處子。”他驚覺事蹊蹺。
“巡案大人,你可以用你超人的破案能力示猜呀!或許這只是我慣用的把戲說不定。”植媚冷冷道,掙開他。
“我是這麼懷疑。”
他的話重重的刺傷她。
“用不着懷疑,我會同意你納妾的,那個楚絹肯定是很對你味的清白姑娘,而我永遠只是供人玩的妓女!我不在乎你要不要把她扶正,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怎麼看我,反正我以和你恩斷義絕!”淚水奔流在她臉上,她傷心的朝他怒吼,沖了出去。
君野愣了半晌,終究回過神來。
呆瓜都看得出她是完璧之身,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太不可思議了。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玉子正要前來伺侯植媚沐浴更衣,卻撞見她一路哭着跑出來。
“別理我!”植媚獨自遠去,拋下關懷的玉子。
玉子看着小姐哭泣的背影,滿腹不平之嗚。而這屋檐下現在只有一個人會使她如此。
一定又是那個冷血姑爺所為,小姐為他不顧一切的守身如玉,他卻老視她為敞展!
她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少根筋,還是天生冷血。不是對小姐冷淡如水,就是把小姐貶得一無是處,最要命的居然還懷疑小姐與人有染,而那個人卻還是他自己的同窗好友咧!
小姐可以一再的容忍,可是無論如何她玉子今天是忍不住了。
不管他是姑爺,是當朝的八府巡案,她都要給他“上一課”。
捲起衣袖,她氣沖沖的推開西廂的第一扇門。
果然眾所矢之的古君野就在裏面,
她氣岔了的脹紅了臉,舉起右手,握緊拳頭,伸出食指,拉開嗓門,劈頭怒斥。“我們家小姐究竟哪點對不起你,為什麼你每次都非得弄得她那麼傷心?”
“玉子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問你。”
相反於玉子的無禮,君野卻是十分客氣,還像是見到救兵似的立即迎向她,鄭重其事的說要問她。
“什麼事?”玉子的氣焰因此鬆散了不少。
“關於……”君野說出心中的疑雲。
“嘿!這你可真是問對人了。”還好她玉子機伶,他知道這東西有朝一日用得上。她由腰間織帶里取出一隻小瓷瓶。
“這是什麼?”君野古怪的問。
“讓人如夢似真的東西,它叫盪魄消魂散。聽都沒聽過吧!這東西極珍貴,只有雲南才有,在中原你想見都見不到哩!”說著玉子取了只茶杯,倒了些水再澈些粉末在裏頭,用食指攪和之後遞給君野。
“每次只要服用一小匙,嘿嘿,包你快樂似神仙。”
“這……做什麼?”君野苦笑的瞥着手中的杯子。
“喝了它,喝了它之後你便會了解,否則任我說破嘴皮子,你也很難相信的,事實的真相就在裏頭了。”
君野遲疑。
“想着你所愛的人喝下它,你就會明白一切。”
玉子退出了廂房,君野緩緩的將杯子就口無奈的飲下。
這東西喝來清淡無味,甚至和茶水沒有分別。
過了半晌,君野仍是不覺有何異狀。
玉子核不會是愚弄他吧!
唉!還是別相信她所謂的事實真象了。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植媚進房裏來了,她婀娜多姿的走向他,君野正想向她道歉,但她半句話不說的主動吻住他,毫不羞澀的為他寬衣解帶,對他軟語溫存。
他驚詫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她卻妖媚的對他笑,牽引着他的大手剝去她的衣裳、愛撫她嬌美柔軟的女性胭體,她誘人的呻吟聲緩緩,在他耳際懸岩,全身一絲不掛的依偎着他。
他本能的男性慾望被她輕易的挑起,她感受到了,嬌笑着將他推倒在床上,熱切的與他纏綿。
急促的呼吸、湍急的喘息、渾身的熱浪、放縱的交纏、朦朧的意識!
他沒法子拒絕,身不由己的沉溺在愛欲交熾的橫流中,一再一再,無法自拔,直到全數的精力都消耗怠盡。
最後她吻了吻他,輕盈的溜下床,披上羅衫,對他回眸一笑。
那泄去秋波,那雲鬟玉臂,真的令人銷魂。
君野定了定神,潛意識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他運了真氣,將殘餘的藥力逼出,收息醒來,自己果然是獨自一人,方才的一番巫山雲雨不過是南柯一夢!
原來這就是玉子所謂的真相。
他明白了。
植媚,喔!他的植媚,原來他一直都真實的保有完整的她,而他是那麼愚昧,對她做了那麼多無可原諒的事。
君野愧疚的將臉埋在十指中,懊悔的嘆息,當他再度抬起頭來,發誓此生此世絕不讓她再走出自己的生命。
他要用盡一切力量對她彌補這愛的缺口。
植媚孤獨的立在祠堂前,單薄細瘦的身影像一株婷婷裊裊的柳絮,在寒風中飄搖。
此刻她心如止水,也心寒如冰!淚在她的眼中凝成霜,讓她看到待眼前的影像都空空洞洞,如同她的心,是一片死寂的蕭索。
她訥訥的取下擊在腰間的錦囊,倒出她收藏在裏頭的雪山冰玉在手中。
它像她七零八落的心,更像她殘碎不堪的愛情,雖不完整,卻依然存在。
但這般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寒冬過後春天會來,大雨過後彩虹會乍現!但那些她所渴望的,一點點的愛卻永遠離她相當遙遠,讓她觸手不及,宛在天邊。
她凄楚的看着捧在手中的思玉,突然間一件厚厚的暖裘罩在她肩上,她抬起楚楚流淚的小臉,發現是君野。
“原諒我,媚兒!”他低沉充滿歉意的聲音如同籟颯的雨滴,匆匆落在她居弱的心坎上!祈諒、誠懇的眼光直直的望進了她的心靈深處;內疚、歉然的神情深深震攝住她!
植媚不肯相信自己的心居然如此輕易的被他打動,她的感情居然像冬眠后蘇醒的蟲兒,急欲在春天的和風中羽化成瑰麗的彩蝶。
她居然允許他大刺刺的進出她拙於防守的心牆。
不!不能如此!她的自尊絕不容許他如此,即使他得知真相,即使他已得到她的身體,但她的心、她的自尊,絕不輕易的原諒他。
“你做錯了什麼呢,大人?”她淡漠的反問。
“我……罪該萬死!”君野沉痛、負疚的向植媚低頭。
植媚霎時的心軟,但她下意識的要自己鐵着心腸對他。
“只是這樣嗎?”
“告訴我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
“把這些碎玉接合回去。”植媚示出手中碎零零的雪山冰玉,有意刁難。
“這樣做有意義嗎?”
他居然這麼問,不虧是巡案大人,具有“翻案”的本領!植媚有些氣自己出這麼幼稚的難題給他,但她仍不能如此作罷!
“這個東西當然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她羞辱他的無情無義。
“是的,它不具任何意義!”他居然回了這麼一句。
“你說……什麼?”她失神的垂下雙肩。
“我說信物不能代表什麼,重要的是你是否真心愛我。我是否真心愛你,如果我們珍惜彼此真心誠意決定相守一輩子,何須這小小的玉蜀來約束!”君野執着的緊握住植媚的雙肩,兩眼堅定的瞅着她。
植媚瞪大了雙眼,心突然像枯木逢甘霖般加速的跳躍着,她瞥着他誠摯如昔的雙眸,發現自己隨時很可能昏倒,若不是他支撐着她,她會像個醉漢,醉倒在他無懈可擊的甜言蜜語中。
“你明白嗎?媚兒,對我而言,長久以來我們之間牽占的不只是親情、友情、恩情,還有愛情,而這份愛情絕對無關諾言、盟約,而是一顆心,深愛你的心!”
淚水已像濃熾的無法隱藏的感情堆積在兩人的眼中,君野張開雙臂,植媚不再顧忌的偎進他的懷中,他壓下灼熱的唇向她表白自己無盡的、深切的愛,她柔情萬種的、無索求的回應他!
此時此刻無聲勝有聲,多少年來的恩怨情仇全部化成輕煙飄散而去。
他們彼此緊緊的擁抱,奉獻上自己最深情的愛。
“可是楚絹……”植媚突然推開他,瞅着他問。
“沒有楚絹,只有你。”君野堅定的告訴她,指頭疼惜的輕點過她可愛的鼻尖。“我、愛、你。”他一個個字的向她傾訴。
植媚有一些震撼,有一些動容,全都化成感動將自己埋入他的懷中,他熱切的緊抱住她,兩顆頑固對立的心終於真正的釋懷,如同初春的融雪化成生動活潑的春泥。
春天的氣息正在悄悄接近。
盎然的生息吹拂着大地,染着正舒展的馨香,映照在天下有情人的心坎上。
三月,春暖花開的季節,喜事連連的古家每個人都喜上眉梢,因為君野不僅因勤政清廉受皇上晉對為盛德侯,並且來年古家又將有新的成員報到。
“恭賀古爵爺、賀喜古爵爺。”
君野偕同母親與植媚一同坐在正廳的主位上,接見道賀的賓客。
登門到盛德府來道賀的人絡繹不絕。“蘇大人,上官人人……諸葛大人………等前來賀喜!”門房高聲唱名,尾音誇張得拉得老長,隨即蘇大人等魚貫的走進來。
植媚覷見昔日雅竹軒的那群“恩客”正衣冠楚楚的相偕來到,她驚慌無措的感到無地自容,嚇得臉色蒼白。
她退縮着,雖然她問心無槐,可是她不要君野為她丟人。這是他重要的日子,她不想他因為她而抬不起頭來。
默默的,她不安的瞥向君野,才發現也在看她,並且向她坦然一笑。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大手定定的握住她的。他用眼神告訴她,他要她一直留在他的身邊。
“恭賀侯爵、侯爵夫人。”蘇大人得體的行禮。
“恭喜您……”其他的大人們皆一一行禮,並且態度非常謙恭,行儀十足之含蓄,沒有人斗膽言出輕佻、或出言不遜。
一班人的頭自始自終保持傾斜四十五度的狀態,個個臣服的模樣如同見到了太上皇親臨似的。
“各位免禮,請到迎賓廳奉茶。”君野抬起右手做出邀請的手勢。
“謝侯爵、侯爵夫人。”他們全恭敬的退出大廳,植媚這才鬆了口氣。
君野清楚的感到在他手中的柔荑正冒出絲絲冷汗。
“該心虛的人應該是他們。”他淡淡道。
植媚感激的與君野四目交接,一切盡在不言中。
君野偕同植媚與母親親自送走了賓客,盛德府又恢復一片寧靜。
正當盛德府的大門即將關上時,街上來了一個衣衫破舊、污穢不堪的老乞丐。
他頭髮泛白且散亂,松垮的臉皮被陳年污垢所染,見不到原本的面貌,只見兩粒小小的眼珠子獃滯且空茫的掛在臉上。
他的前襟裂了個大洞,露出瘦如柴骨且全是油垢的上半身。脖子上佈滿爛瘡及抓痕,顯然是那雙藏污納垢的手造成的。
縫縫補補的褲管一長一短的,瘦如竹枝的腳上長着膿疤,膿血混着泥土沾在腳指頭上,腳不露在草鞋外!至於那雙草鞋早給磨得像一堆草泥不成鞋狀了!那一副可觀的臟樣令人望之即要退避三舍了。
老乞丐撐着樹枝當拐杖,拿着一隻破碗,一跛一跛的走向盛德府。
“好心人……賞口飯吃好嗎?”他的手及嘴唇都在顫抖,顯然是經年累月餐風露宿,三餐不濟,營養失調所造成的。
“去、去、去,這盛德府豈是你能來的地方!”門房捏着鼻子嫌惡的把他當狗般揮趕。
“賞口飯吃……”老乞丐還不死心。
“臭死了,滾遠點!”門房硬是要將大門給關上。
繪月見狀連忙制止。“小順子,到廚房拿點新鮮的飯菜給這位老叟。”
“是,老夫人。”小順子這才趕忙跑向廚房。
“謝謝大善人……謝謝大善人……”老乞丐謝得頭都快點地了。
“不要客氣。”繪月、君野、植媚和善的同老乞丐一笑,老乞丐也抬起頭與他們打了個照面;原本空洞的小眼睛像是了極大的驚嚇睜大了來!
“媚……媚……媚……”他口吃得連退三大步。
三人不明就裏的看着老乞丐莫名的舉動。
小順子動作還挺快的,須臾之間便取來了飯萊。
“雖是乞食,嗟來之食是會傷人自尊的!”繪月要小順子送到老乞丐面前。
“老夫人,可是……他好臭!”小順子忍不住的又捏起鼻子,繪月好修養的取過小順子手中那碗飯菜,走下台階,親自送給老乞丐。
怎知老乞丐還是連連後退、連連揮手,口中不斷發出含糊的怪叫聲!
“不要客氣。”繪月仁慈的道。
老乞丐止住了退步,將他那隻破碗緊緊握在手中,繪月以為那是靦腆矜持,再度和氣的說:“一點點吃食跟你結緣,請不要那麼客氣。”
“老乞丐定眼一望,小眼睛裏的恐懼轉變成一種汗顏的。無地自容的神色。
“……繪……月……”她不禁顫抖的脫口而出。
繪月很驚訝,素昧平生的人竟喊得出她的名字!
她分明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一個人,可是這聲音似乎是會在哪兒聽過……
“你是……李鑫!”繪月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李鑫恨不能眼前有個地洞鑽下去!他識相的掉頭就走!
“別走呀!李鑫!”繪月緊急的喊着。
台階上的君野和植媚見狀難以確信的飛快奔下,君野更是上前去攔住他。“請留步。”
李鑫抬起眼瞥見一身錦袍、尊貴昂然,卓傑非凡的君野,立即垂下頭快步離去。
植媚追上前去,仔仔細細的看着老乞丐,這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像她往昔的爹,但他確實是呀!
忍不住的,她為他變成這副模樣而淚下襟沾、同情不已。縱然沒有深厚的親情,但這畢竟是生養她的親爹呀!
眼見他竟然落得如此狼狽,往昔的事物在瞬間都逕自一筆勾銷了。
最重要也最值得欣慰的是他仍活在這世上。
毫不猶豫的植媚向他跪下,阻攔了他的腳步。“爹!女兒不孝!”
李鑫劇烈的顫抖延伸到手中杵着的樹枝,萬般論側的道:“你沒死!媚兒,你是活着的!”
“是的,爹。”
植媚這一說,李鑫仿若鬆了好大一口氣似的!
“起來吧!我不值得你如此。”李鑫情何以堪的道,甚至慚愧的不敢去碰觸她。
“不,一朝為父終生為父、你永遠是我的爹呀!”
在歷經了數不盡的顛沛流離之後,沒有想到還有個女兒肯認他,李鑫感動的、悔不當初的老淚縱橫。
“岳父。”君野不計前嫌的上前拜見他。
“你終究還是娶了媚兒。”李鑫回首望了一眼盛德府,心底愧疚不已,沒想到昔日自己的嫌貧愛富差點斷送了他們良美的姻緣。俗話說的沒錯:寧笑白頭翁,莫嫌少年窮!
一切只怪當初自己目光淺短,今日君野的不記恨,使他更是自形慚穢。
他還等在這裏做什麼,還不早早離去。
“請你好好照顧媚兒,君野!我……對不起你們!”李鑫說完,別過頭一拐一拐的奮力前行,走得老急,他再也沒有顏面見他們。
植媚起身,淚眼紛飛的急着追去。步伐倉卒的李鑫不慎絆着石子跌了一餃。
“不要碰我!我……太髒了!”李鑫阻止君野和植媚扶起他。
李鑫感慨得直揮淚,臉上的污漬含着淚水容成黑鴉鴉的一片。
“隨我們回家吧!岳父。”君野誠懇坦然的說。
李鑫吃驚得猛搖頭,口裏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那年他才惡形惡狀的將君野母子趕出去,怎麼人家心胸寬大的想接納他,他簡直羞愧的想把臉往沙堆里埋!
“不……不……我早就沒有家了。”
“我們兩家還要分什麼彼此!如果逸雲天上有知,她也不願見你如此呀!李鑫。”繪月也上前來,她真沒想過李鑫會有今天,但不論怎麼說,任何人淪落到這種地步,心緒都會有所悔悟的,她相信他已不再是昔日的李鑫。而且在這樣的情形下,有良知的人都會伸出援手的,何況他是自己的妹夫呢!
“留在咱們家吧!不要再四處飄泊了,孩兒們也安心,而且你就要當外公了,你難道不想看着小傢伙誕生,享受含飴弄孫之樂嗎?”繪月這番話令李鑫神情一振!他就要當外公了!
“是呀!岳父,讓我和媚兒孝順您,請隨我們回家去吧!”
植媚充滿感激欣慰的與君野交換個眼神,她真的非常感謝他的包容以及寬大為懷,他則報以坦誠的一笑。
“爹,不要拒絕好嗎?如今世上您只剩我們幾個親人了,讓我們歡樂的生活在一起,不要再分開好嗎?”植媚祈求着。
“你答應了嗎!李鑫。”
“是啊!岳父。”
“好不好呢?爹!”
李鑫還能怎麼說,他合上眼讓淚水萬般感動的掉落,任由他們誠懇的善意將自己包圍。
轉眼已到仲夏之夜,君野在廂房外的涼亭里找着了他可愛的妻子。
“媚兒,你在這裏做什麼,怎麼不進房去呢!你懷着身孕呢,擔心着涼了。”
“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牛郎織女星嘛!再過兩天就是牛郎和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了。”
“喔!你羨慕他們嗎?”他輕擁住她,隨着她望向天空的繁星點點。
“不!一年才見一次面有什麼好?”
“天上的一天是世間的百年呢!這還不足夠嗎?”
“你這個仙女怎麼這麼貪心!”
“我要是真是個仙女就好了!”
“在我心裏,你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仙女。”他吻着她酡紅的小臉。
“如果我真是個仙女,一定想辦法讓他們天天見面!”
“天天見面!那如果他們見煩了可怎麼辦?”
“見煩了?你天天見我見煩了嗎?”植媚嘟起嘴推開他不依的問。
“不、不,我和你今生今世是相見兩不厭!”君野湊上去親了親她可愛的唇。
“不!不只今生今世,而是生生世世。”植媚執着的在君野懷裏呢噥。
“好,就生生世世吧!”君野撫着她柔媚的臉頰深情的承諾。
“就這麼約定了。”她伸出小指認真的盯着他。
“就這麼約定。”他也伸出自己的勾住她。
浩瀚的星空下,微風吹拂着愛戀的情愫,擊緊在他倆的心中,既是相約來生。也但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而眷屬亦是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