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初曉,遙遠灰濛且濕暗的天空少了白雲,在在顯示了一件事。
她不信的再眨一次眼,怎麼……下雨了!?
昨晚不是還有星星月亮嗎?她以為那是好兆頭,沒想到竟然是她“誤會”了!只有天知道,今天天氣如何對她有多麼重要,那不單單隻是個好的開始而已。
回到桌前,符雨裳看着橫躺在桌面上的初稿,看來,安排好的場景今天是沒辦法拍了,她不是得改劇本就是得延拍。
但延拍恐怕不是這麼容易,那群大脾好不容易才喬出那麼一點時間的……
只是……改劇本……來得及嗎?
她興起了這麼一道念頭,卻在看到牆上的時鐘后,放棄了。
不管怎樣,還是先將稿子送到公司去再說吧!她想。
符雨裳匆匆回到卧室換下休閑服,並飛快的化好妝,再出房門,已是一身俐落的上班族女性打扮。她邊走邊扣住珍珠耳環,大疊的稿子夾在腋下,走到門邊又順道拿起公事包和高跟鞋。
雨綿綿的下着,沒有間歇下來的樣子,她伸手攔了計程車,一上車就對司機說:“到忠孝東路四段。”
“小姐,抱歉,我載了人。”司機為難的說道。
什麼?符雨裳一愣,往身側看去,這才發現旁邊有個男人,一臉嚴肅的直視前方,他未曾因司機和身旁的人有些許改變,她悄悄的打量一會兒后,側頭向司機抗議。
“你載了人,幹嘛還停下?”
她生氣的拉開車門,準備下車,卻沒注意到後方有來車,機車騎士車尾一歪,撞上車門,甫開的車門便朝她打了回來,她一時失去平衡,身子往後一倒,就這麼撞到那個男人的肩,黃色信封及公事包掉了,稿子也散了開來。
“哎呀!”
符雨裳猛地起身,眼裏只有她的稿子,那是她熬了一夜弄出來的成果,可不能毀了,她忙着撿起一張張散落的紙。
“真糟糕……”她心急着,頁次亂了不說,能不能收齊都是問題。
“他先走近她,接着,長指勾住她的下巴?”突然,一道男聲念着她熟悉的字句,聲音還充滿困惑。
符雨裳驚覺那是她的台詞,她激動的叫道:“不要念!”
男人恍若未聞繼續念道:“她輕輕的抬眸,欲語還休的小嘴兒……什麼叫做欲語還休?你是作家?”他這次的聲音帶著笑意。
他在笑她!
符雨裳當下覺得自己被取笑了,首度嘗試寫稿工作的她,對自己接下這份工作有了猶豫,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輕視她熬了一晚寫出來的底稿。
“還我!”她想要回稿子,但他居然是手一揚,用以諷刺她的動作太慢。
“你還沒回答我,你是言情小說作家?”
這男人真是固執得可以,她不情願的回道:“不是。”
“那這麼言情的詞句是誰寫的?”
“是……我……”他的態度像極老師在拷問學生,她不自覺的有問必答,可雙頰卻是不爭氣的泛起紅潮。
將稿子拿來做宣傳劇表演給全國觀眾看是一回事;給一個不相關的人看又是一回事,而他的態度又是那麼的——不屑,對,就是不屑!
“你快把稿子還給我!”她伸手又要搶,但他的手再度一揚,稿子高高的在他手中文風不動。
“這麼老套的詞,不適用於現在的市場。”他搖頭,還是老師的姿態。
“關、關你什麼事啊?”符雨裳的舌頭像是打結了,太弔詭的情勢讓她無所適從。
就算他說得是,那又怎樣?術業有專攻,他怎麼可能對各行各業都了解?
她抬眸瞪着他,卻在細看他之後,呆了——
眼前的男子長得十分英俊,不過因為他板著瞼,眸中閃著威嚴和不馴,看起來難以接近。
她還看了他的衣着一眼,是亞曼尼!?
她判定他是個有錢人,而且位居高層,所以給人一種強烈的王者氣勢。
不過——
那不關她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男人忽地一笑,將幾張紙交還給她,和方才的堅持大相逕庭,讓她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我送你去吧!”
“啊!?”她呆住。
“要到忠孝東路四段是吧?司機,開車。”他強悍的掌控一切,完全不問她的意見。
符雨裳回過神,第一件事就是想拒絕他,但眼見自己就要遲到了,也只能順着他了。
順……她真是太溫馴了!竟然隨便順著一個陌生人,而那個人還無禮的念出她的稿子……
“謝謝你。”儘管她滿心滿腦填充著對他的不滿,但話到口邊,卻化為南轅北轍的道謝。
他沒應聲,目光繼續嚴凝著前方。
符雨裳垂頭看着稿子,不意瞄到了他方才念過的句子。
欲語還休……
她想寫的是情侶同游時的甜蜜,強調蜜月團的賣點……可是如今看來,她的劇情刻板、老套。
想來,她真的是外行人,這種撰寫劇情的事不該攬在自己身上。
今天就跟上頭推了這項任務吧!她想。
直到車子在忠孝東路停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他們都以為,彼此沒有再相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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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後,符雨裳幾個工作夥伴突然自動自發的整理起辦公室,還將桌面亂七八糟的雜誌、化妝道具、垃圾全掃進抽屜里,就連結在角落,幾年來相安無事的蛛蜘網也無辜的被掃落。
這等奇事,是符雨裳進公司以來不曾見過的,他們總說,這樣的凌亂才有在做事的感覺。她當然知道這是借口,不過倒也沒想去糾正他們的惡念。
哪知今天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們竟然收拾起像垃圾堆的辦公室。
“小姐,你還愣著幹什麼?幫忙把造型燈拿到倉庫去。”王青澐對她說。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她實在很好奇。
“你不知道?今天‘楚風’的副理要來啊!”
“楚風?”符雨裳失笑,“所以你們就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不過是副理而已嘛!”
“不——過——是——副——理!?”王青澐重複她說過的話,像是大白天見了鬼一般,“你要知道楚風集團有多龐大,單一個副理就能代表老闆出來談判,你說要不要怕?”
“哦……”被人吐槽,符雨裳對這個未曾見過面的副理,當下起了一絲不舒服的感覺。
“好了,別多話了,快把造型燈抬下去,我得去作最後巡邏。”王青澐邊說著,邊走開。
“這造型燈就我一個人抬,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符雨裳咕噥著,困難的抱着燈走入電梯,沒想到短短的一段路里,竟有一群同仁在穿梭、忙碌著,可見得來人不可小覷。
“動作快,只剩十分鐘了,大家快弄好,在電梯前準備歡呼。”
不會吧!還要歡呼?
那要不要套花圈、獻吻,像之前她去泰國玩,剛下飛機時一樣啊?符雨裳翻起白眼,不過她太不慎了,竟讓王青澐看到,被瞪了回來。
“他來這裏幹什麼?”符雨裳小聲的問旁邊的人。
“不就是來聽你和莎莎的企畫簡報羅!”
“什麼?來聽簡報的!?”符雨裳這下慌了,她的簡報還不算完成,原以為還有幾天的期限……“今天不是三十號嗎?”
明明就是五號才交的呀!
“聽說是莎莎要求的,她的企畫完成了便要求楚風派人來看,我說你呀!這麼緊張該不會是還沒有完成吧?”
“呃,這個、那個……”符雨裳乾笑,“我當然完成了,只不過要反覆的沙盤推演、模擬……”
“我聽說莎莎在上星期已經找模特兒來沙盤推演了喔!”
什麼?
莎莎已經沙盤推演了?
符雨裳簡直不敢相信,莎莎的速度竟然比她快,是不是為了與她爭,所以才這樣有效率?
她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大意失荊州……不,她還沒有輸呢!
俗話說,快,辦不了事,莎莎的企畫一定沒她好……
“沒關係,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故作無所謂的說。
就在這時,“初生廣告公司”的員工,已經從矮到高排成好幾排,等在電梯前,站得挺直,準備電梯門一開,就來個歡呼。
符雨裳雖然受不了,卻也不能免俗,和同事們一起站着,等待貴客。
叮咚!電梯門開了。
“歡迎光臨!”大家異口同聲的說,黑壓壓的人頭紛紛垂下,聲調大約七十分貝、腰彎至九十度,再抬起頭,個個唇角上揚,面上掛著甜笑。
客人沒吭半句,在協理的帶領下直往會議室走。
真是囂張!
符雨裳擻撇嘴,不過看他的背影,她有股壓迫與熟悉感,可一時間,又說不上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快快快,跟上!”有人說。
一群員工依言跟上前,符雨裳的身高不算高,所以一直沒有機會看到那位副理的真面目,直到高級主管們進入會議室后,她先上台作簡報。
“這是最新一季的……”她掛上一副虛假的笑,讓自己看來笑容可掬一百分,肩上的長發不聽話的流泄下來,泄漏她柔美的一面,她以為自己看來完美有禮,哪知,在目光對上客戶的那一瞬間,她像活見鬼般的驚叫出聲,破壞了她苦心經營的美麗形象。
“是你!?”是那個不屑她稿子的男人!
“你什麼你,快作簡報!”林主任在台下俏聲喝道,以為大客戶沒有聽見。
“哦喔!”她連忙將投影片由公文袋裏拿出,卻被打斷——
“慢著,這份簡報是誰做的?”男人冷冷的問道。
“呃……是我。”符雨裳怯生生的承認,是她和她的小組成員。
“如果是你,那就不必聽了。”
那個傲慢無禮的男人倏地站起,絲毫不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便嚷着換下一位。
不甘心就這樣被否定,符雨裳放膽叫住他,“等等!”
男人回過頭,挑着眉凝睇她,不發一語。
“你還沒聽我的簡報,為什麼說不用聽?”她鼓起勇氣說。對於一個漠視她努力的人,她根本沒有必要害怕。
他兩手一攤,“我何必聽?想必你做的企畫案亦是浪漫到一無是處、風花雪月到令人沉悶。”
什麼!?符雨裳吃驚,他還記得她之前那一份文宣內容?非但如此,還侮辱她,他憑什麼這麼做?
“你這個無禮的人,你自己才硬邦邦的令人想打呵欠!”她忍不住氣憤的說。
“雨裳!”林主任臉色丕變。
“本來就是……”她還沒有說完哩!他以為自己是聖誕老公公啊!高興給誰禮物就給誰禮物!
她不管,有句話不是說,會吵的孩子有糖吃,她就“番”給他看。
余若栩盯着她,嘴角突然泛出笑意,讓符雨裳覺得毛骨悚然,那抹笑充盈著危險。
“對我,你倒是清楚。”他低沉的嗓音傳來,好聽之外卻包含着更多的難測。“既然你對自己如此有信心,我怎能不給你一個機會呢?”
“真的?你要聽!”她吃驚,還以為他會叫她滾哩!
余若栩點頭,揮了揮手,示意她說下去。
“余副理真是太有氣度了,願意原諒我們雨裳。雨裳,你還不快點!”林主任趕緊打圓場,雖說他的圓場一點用處也沒有。
“是,我們先從這個部分開始——”符雨裳抑下緊張的心情,儘可能表現得可圈可點,不讓人發現,她心裏其實是害怕著的,尤其—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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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畫解說在半個小時前結束。
宣傳組的席莎莎也上台報告過了,莎莎是符雨裳的死對頭,從念書到出社會工作,都是如此。
若不是她們的能力差不多,“初生”不會同時錄用兩個助理企畫,而這又讓兩人分外眼紅,活似兩隻鬥雞,決意要斗到死為止。
這次的企畫案本來就是她負責的,可莎莎不知道是太閑了,還是覺得自己比較行,硬是要爭取這份企畫,讓她除了要寫好這份企畫之外,還多了份一較長短的競爭心態。
她知道自己不能輸,但……她已經輸在起跑點上了,唉!
“莎莎、雨裳,還有兩組的成員進來吧!要公佈結果了。”林主任在會議室門口喊著。
“是。”符雨裳連忙站起,和莎莎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發出滋滋的無形相斥電波。
在會議桌前坐定后,符雨裳一直不敢抬頭,因為她注意到他灼灼的目光直往她身上射來,像是要穿透她一般。
她知道他一定還存在着那日對她的印象,如果他是個公私不分的人,那麼這次她輸定了。
輸給莎莎……真是不甘心!她咬着牙,心裏已有輸的準備。
“我們請余副理來宣佈。”林主任討好的說。
拜託,又不是金鐘獎頒獎典禮,搞得這麼緊張做什麼?符雨裳翻翻白眼。
“我選定的是席莎莎小姐的企畫,現在請席莎莎小姐代表初生簽約。”
聞言,現場一陣嘩然。
符雨裳驚愕的瞪大眼。
真讓莎莎得到了!?
什麼會吵的孩子有糖吃?騙人!
什麼他有氣度!?騙人!
騙人、騙人,騙人!
符雨裳悄悄的握緊拳頭,莎莎在經過她身旁時,還刻意投出一個勝利的眼神,之間“波濤洶湧”的暗潮只有她們兩人知道。
可惡!沒眼光、沒水準、沒品味……符雨裳在心裏暗罵。
“符小姐,你有意見嗎?”余若栩在台上點名,他似乎明白她的不服氣。
她當然不服氣,雖說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但聽聞這個結果,難免有一絲失意。
“沒、沒有,余副理真是好眼光,好、好呀!”符雨裳只差沒站起來拍手了,他選擇了莎莎,還要她笑着說好棒,他可真是佔盡了所有便宜。
誰都聽得出來,符雨裳的聲音帶著隱藏咬牙切齒而發出的抖音。
一肚子的火氣衝到明亮的眸子裏,讓她的瞳眸看起來不可思議的粲亮,她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神采令人無法忽視。
這個臭傢伙明明就對她有偏見嘛!
之前那份文宣是設計給要結婚的人用的,當然甜甜蜜蜜啊!他怎麼可以用相同的眼光看待這份企畫呢?符雨裳忿忿的想着。
但她的企畫案沒完成,會輸給莎莎其實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扯到宿敵莎莎,她就是很難公私分明。
“沒有就好,這份企畫我們老闆十分看重,希望你們能好好努力,若是配合的不錯,楚風下半年的廣告也會交給你們。”下了結論之後,余若栩又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離去。
符雨裳只能朝着他的背影暗暗生氣。
“哈哈……沒想到你的才華沒有人欣賞。”莎莎贏了,自然免不了要來冷嘲熱諷一番。
“那可不一定,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符雨裳不甘示弱的應道。
莎莎有了楚風這個大案子要忙,接下來的TV廣告新人秀,就看她的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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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得意沒有失意久”,符雨裳總算知道了。
正當莎莎得意自己榮獲楚風那個臭副理的青睞,準備大展雌威之際,竟然出車禍了!非但腳骨折,手也有挫傷,醫生說她得在床上躺三個月,還得花時間做復健,再回公司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在集體去醫院探望莎莎之後,上頭決定把莎莎的工作交派給她。
好、很好,她成了最佳備眙!
這種有缺才想到她的遞補滋味一點也不甜美。
“你跟莎莎的感情不錯,相信交給你做,莎莎會放心的。”總經理鄭禹恩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的道。
他又知道她跟莎莎的感情不錯羅!
符雨裳咕噥了聲,才勉強平淡的說:“我會努力的。”
她只能這麼說了,不然呢?
“嗯!我會跟你加薪的。”
“謝謝總經理。”
好吧!看在錢的份上,她就勉強為之。
送走總經理之後,她苦命的哀叫連連。
“你別哀了,這是我去莎莎那裏搬過來的企畫書,快研究吧!”符雨裳的同事兼好友李育菁說道。
“謝謝喔!真不知道我是倒了什麼楣?你說等莎莎回來之後,會不會又搶我的工作啊?”大家都知道這本來就是莎莎負責的。
如果配合的人不是那個臭男人的話,她會比較快樂,本來她還在慶幸日後不必和他接觸,哪裏知道,冤家路窄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還有,她的能力在他眼裏,似乎只有綠豆這麼小一點,他一定不會看重她的……
唉!想這麼多幹什麼呢?
不看重就不看重羅!符雨裳搖頭晃去自卑的想法,反正他與她無關,在公事上就勉強應付他吧!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莎莎愛跟你搶,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兩個女人的戰爭,李育菁是知道的。
“我是很習慣啊!只是……唉!不說了,我要看案子了。”
這種異於往常的感覺,教她很難說出口,明明習慣莎莎與她的爭鬥,但當她在那男人的“主觀”看法下落選,以及現在成了備胎,那感受真不好……
他明明不要她,她卻出現在他面前,這是不是叫做倒貼呢?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但她又無力回天。
他的想法、他的感受,她竟一點一滴的加在自己的感覺里。
天哪!她是不是中毒啦?還是吃到一種叫“余若栩”的符水?
符雨裳環抱自己的頭,真想將他在腦海中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