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曉瑜恨不得自己是會使魔法的女巫,可以在剎那間變得消失不見。她面對著言邵麒似笑非笑的眼神,不但腦中無法思考,連呼吸也亂了次序--
不怕!我必須撐住!她告誡自己,鼓足勇氣坐起身。
「總、總經理……我昨天說什麼話,全都不記得了。」她努力的擠出幾近撒賴的藉口。
「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他不以為然的說。
「你不會請我吃炒魷魚吧!」她小聲地問。
「當然不會,公司很需要你這種直言無諱的人。」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總經理--」
「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
曉瑜馬上接口:「我會連袋子都不要,馬上逃之夭夭!」
「說得也是。」這個小女人說話真是老實!他無奈地笑笑。
曉瑜困難的吞咽口水,拿出手裏的文件說:「我……我是來請你簽名的……請……請你過目一下……」
等他看文件的時間,一秒好像變成了一小時那麼久,她遞上錯帳報告,支支吾吾言不及義的解釋,好不容易他才大筆一揮地簽完名字。
「好了!」他把報告遞給已經靈魂出竅的紀曉瑜。
「喔……謝謝。」她回過神,趕忙接下,短暫的彌留狀態過去了,她抬起像石頭一樣重的步伐,僵硬的遠離那張嘲弄揶揄的臉。
「紀曉瑜!」言邵麒喚住了想要逃開的她。
「什麼事……」曉瑜的臉痛苦地扭曲,聽到叫喚后,回頭強自冷靜地回答。
「我要對你說聲謝謝。」
「為什麼?」她不解。
「昨天聽完你的提示以後,我才找到搜集資料的方向,抓出管理部經理瀆職貪污的證據,殺雞儆猴,讓他們同黨的人有所警惕。如果不是你,我還要下很大的功夫才能夠牽制住他們。」
天啊!她昨天說了什麼!那些事情雖然公司大大小小的人幾乎都知道,卻沒有人有膽量告訴總經理。她兩腳發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能有氣無力地說:「是啊……太好了。總經理,我可以走了嗎?」
「還有……」
曉瑜想趕快逃開,雙腳卻又被他說的兩個字給喚停。
「還有什麼?」
「還有,我下了人事命令,電腦輸入組的人只要確定沒有錯帳,都可以提前下班,只有輪班的組員和組長要留下來。但是,早上上班還是要提前來準備,不能遲到。」
「好,我知道了。」曉瑜嘴裏回應著,不自覺地腳又往門口前進了一步。
「還有……」
這一次言邵麒主動地走到她面前,曉瑜背後緊貼著門,像一隻遇見狼犬的小貓,全身毛孔直豎地防範着他。
他看着曉瑜的反應,詭譎地笑笑。「還有--別再找人代刷上下班的timecard,我已經請警衛注意,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完了!如果電腦輸入組的人知道是她泄漏密情,她一定會成為大家的公敵,往後絕對無法在公司立足。曉瑜頭皮發麻,雞皮疙瘩豎了起來,她小聲地問:「好,還有什麼事嗎?」
他細細的打量着她,微笑地說:「紀曉瑜,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方式很特別,可是……我還是要說,很高興遇見你。」
他伸出手來--曉瑜不知不覺地也伸手讓他緊緊握住。
他的眼神清澈得似乎可以讓人看透他真摯的心,那一剎那,曉瑜對他說話的真實性,毫無懷疑。
對他出乎意料的話,曉瑜不知所措,很快的抽回手。「我……嗯……好……我走了,再見。」
她轉身,一溜煙地就消失在總經理辦公室外。
走出總經理室,曉瑜緊繃的心情頓時紆解,腦袋裏的思路漸漸清晰。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突然頓悟,大叫一聲:「啊!昨天他騙我!他為什麼沒有對我說實話,害我說出公司的事情來!我真是軟腳蝦、膽小鬼!在他的面前,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都說不出來--氣死我了!被他捉弄了還不知道。」
曉瑜恢復了神智,昨天他們的對話慢慢地從她的腦海中回憶起來,越想越是清晰,越想就越氣憤!
「他最好別再像昨天一樣,站在樓下角落抽煙。下一次讓我看到,我一定會搬一台電腦往他的頭上砸!」
她嘴裏不斷地臭罵著,平底皮鞋重重地踩在樓梯上,一階一階地從迴廊傳來了她踩踏的聲響。
「曉瑜,你還好吧?我看你剛從總經理室出來--」財務部的會計美玲,抱着一疊公文迎面而來,在樓梯的轉角處停下腳步,和她寒喧幾句。
「還好……」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被總經理削了?不過沒關係啦,我要恭喜你了!」
「恭喜什麼?」曉瑜一頭霧水地問。
「電腦輸入組的李組長要被調到分公司,下個月起--你就要升職當組長了。」
「什麼?」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腳步踮了一下,差一點跌下樓梯。
她還來不及為升職而興奮,腦子裏就塞滿了總經理那似笑非笑的臉。
美玲訝異地說:「啊!你還沒有看到人事命令啊?我們財務部已經聽到消息了--」
「怎麼會?」
「你們組長很久以前就想請調到那個分行了,因為新總經理一直沒來上任,所以公文就一直懸著。李組長的工作只教過你,現在,遞補組長位置的人非你莫屬了。」
曉瑜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直到發現美玲狐疑的看着她,才慌亂地收心,霎時只感覺到雙頰熱烘烘的。
清晨醒來,曉瑜張開眼睛,映入眼廉的是房間的窗口,正好面對後門的小陽台,晒衣架上紅紅綠綠的床單衣褲遮住了窗外的風景,擋住了半個天空。
她懶洋洋的翻了個身,聽到隔壁太太罵小孩的聲音,明明睡意正濃,卻怎麼都睡不着了。
「曉瑜--起來了,上班要遲到了!」
曉瑜的外婆隔着薄薄的門大聲地叫喚她。她蓋起棉被,不想回答,不想起床,不想去面對又一個一成不變的一天。
曉瑜的外婆逕自打開房門走進來。
「曉瑜,你怎麼了?你弟弟已經去上學了,你怎麼還賴在床上不起來?」
「我今天不想上班……」從棉被裏傳出曉瑜細微的聲音。
「為什麼?你生病了嗎?」外婆走到床邊,將手探進棉被裏面按住她的額頭。
「我不舒服……外婆,請你打電話給我們經理,告訴他我今天請病假。」
曉瑜昨天已經把這一、兩天在公司發生的事情大概告訴了外婆,連不小心丟提袋砸到總經理的事情也說了。
想到在公司隨時有可能遇見新來的總經理,她又是心虛,又覺得難堪,只想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做個逃避現實的縮頭烏龜。
「啪!」的一聲,外婆有力的打了曉瑜的臀部一下。「死丫頭,又要我做這種事了!不想上班就不想上班,還裝病!我看啊--你不是生病,只是需要收收驚。」
外婆想像著曉瑜用手提袋砸總經理的那一幕,忍不住噗哧一笑。
「外婆……」曉瑜的呻吟聲從棉被裏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唉!你們斬總經理真是倒霉,新官上任就中了暗箭。曉瑜,小心……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看啊!以後你在公司不太好過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你們總經理來一記回馬槍,好戲就在後頭了--」外婆平日愛看歌仔戲,年紀雖然很大,但說話中氣十足,聲調抑揚頓挫,語氣總帶著點江湖味道。
「唉呦!外婆,早知道你會消遣我,昨天晚上就不告訴你了!」
曉瑜大聲地打斷外婆的話,後悔昨天吃飯的時候把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弟弟和外婆,他們兩人在她面前毫不節制地笑成一團,想不到新官才剛上任,就被一個小職員修理得這麼慘。
她不敢多說有關她和新總經理的對話,砸總經理的頭還是小事,她還沒有說出輕薄總經理的事情呢!
「外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已經後悔死了。真是倒霉啊!全公司這麼多人,我怎麼會這麼巧,偏偏砸到總經理。我今天不去上班了啦!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這麼不小心了。」
「好吧!不上班就好好待在家裏休息吧!唉!曉瑜,做人啊--要多做事,少發誓。發誓有什麼用?老天爺顧不完人間這麼多的誓言,以後啊--你看到那個總經理,閃遠一點就是了。」
下午,外婆照例推著買菜的小推車出門,到左右鄰居家串串門子后,再去買菜。
曉瑜一個人在家樂得清閑,午後的時光就這麼磨磨蹭蹭的消耗掉了。
晚上,曉瑜沒有上英文課,在房間裏聽到外婆在廚房裏切切炒炒、準備晚餐的聲音。外婆嫌她不會做菜,所以她只負責善後收拾工作。弟弟一回家就像生了根的蘿蔔,穩穩噹噹地長在電腦前面。
生活的作息就像規律的時鐘,一分一秒的照着平日的軌道行走着。
曉瑜躺在床上看遊學資訊雜誌,從收音機里傳來英文電台DJ連珠炮似的談話,心不在焉的曉瑜根本無法專註吸收。她煩躁地丟下雜誌,伸了一個懶腰,回頭抱着床邊的大熊貓,將一顆想要飛翔的心埋在綿綿柔柔的大布偶里。
突然,曉瑜聽到客廳傳來門鈴的聲音。
「家齊啊--去開門喔!」外婆在廚房裏大吼。
「喔!我馬上去!」曉瑜的弟弟嘴裏應和著,身體在電腦前面還是沈重得拔不出來。
外婆等了兩、三秒,嘆了一口氣,不耐地放下鏟子,擦了擦手來到門口,嘴裏還不停的叨念著:「這兩個小孩真是不像話!一個裝病,一個只會玩電腦,什麼都要我這個老太婆親自來--」
曉瑜頭髮散亂的跳起身,身上一件寬大的睡袍,從昨晚到今晚都一直沒有換下來,還停在房間的門后,正在猶豫要不要出去幫忙的時候--
「請問曉瑜在家嗎?」好熟悉的聲音。
是總經理言邵麒的聲音!他來做什麼?曉瑜一副備戰的姿勢,緊張地握緊門把,僵硬地拱起背脊,耳朵貼在門后悄悄的聆聽他們的對話。
「在啊!你是?」外婆問。
「我是她的同事言邵麒,聽說她生病了,所以就來看看。」
「你專程來看曉瑜的啊!真好--還帶這麼好的禮物啊!真不好意思。」外婆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言邵麒,看得越仔細,心裏就越是滿意。
「哪裏……只是一個小小的見面禮。」
「來來來,快點進來,我剛煮好晚餐,你一定還沒有吃飯吧?一起來吃!」
曉瑜氣得跺腳,不知道總經理帶來什麼禮物,讓外婆防備陌生人的心全部瓦解,還喜孜孜地敞開大門。
「好,謝謝。」
他竟然一口就答應了!曉瑜訝異的捂著嘴,眯着眼心想,這總經理也真是不會客氣。
「我把飯菜都端出來了,只要多準備一副碗筷就好了!」
「麻煩您了。」言邵麒回答。
真是厚臉皮!曉瑜在門后偷偷咒罵。
不久,曉瑜的弟弟飢餓的肚子終於打敗了電腦的吸引力,來到餐桌前和言邵麒打聲招呼,就逕自囫圃吞棗的猛扒著飯菜。
「曉瑜不出來吃嗎?」言邵麒坐定后,遲疑地問。
「她不舒服啦!沒關係的,不要理她--來來來,多吃一點!」外婆忙着挾菜給言邵麒。
餐桌上三個人,竟然閑話家常得像一家人一樣。
曉瑜在房間裏面不停來來回回的踱步,很想衝出去質問言邵麒來家裏的目的,不過回神又想,她不是請病假沒有上班嗎?如果生龍活虎的走出去,不是擺明了是在裝病?言邵麒如果知道她在裝病,一定會猜想她裝病的動機,接下來就會聯想到昨天的事情,誤以為她畏罪潛逃--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來來回回的走,腳步踏出又縮回,怎麼都無法跨出房門。
十幾分鐘后,曉瑜終於打定了主意,只要留在房間裏面裝病到底,應該就可以逃過這一劫,這算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了。
「曉瑜生病有去看醫生嗎?」言邵麒關心的問。
「她喔……」外婆還在考慮要不要說出實情,不過弟弟家齊馬上就吐槽了。
「我老姊啊!沒有病,只是需要壓壓驚而已!我要是她啊--履歷表就多寫幾張,另謀高就,不然就逃到美國投靠老媽。」
「死小孩,這麼多嘴!」外婆回頭瞪了孫子一眼,家齊毫無所覺地又扒了幾口飯。
「伯母,您煮的菜真是好吃!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晚餐了。」他幾乎已經快吃完一碗飯了。
外婆忍不住咧開嘴笑,還客套的說:「哪有,只是一些家常小菜而已。來--再吃一碗!」
「好啊!外面的餐廳一點都比不上這些家常菜,我真的很喜歡。」言邵麒誠摯地說,手裏接過外婆新添的白飯。
槽了!這個人城府太深了。外婆只要被灌了迷湯,就會對人挖心掏肺,什麼話都說了。曉瑜在門后竊聽,焦急的想。
「真的嗎?太好了--那你就多吃一點。我看你不要叫我伯母,就和他們一樣叫我外婆就好了!」外婆興奮得把幾樣足以自豪的菜全端到言邵麒的面前。
「謝謝外婆,您也可以叫我邵麒。」言邵麒馬上回應。
「好啊!邵麒,我不知道我們曉瑜有這麼英俊的同事呢!」
外婆滿意地打量着眼前非常順眼的年輕人,雖然他舉止嚴謹、一板一眼,但更顯出他下像一般時下的年輕人虛浮輕薄,外婆對他越來越有好感。
「外婆,曉瑜真的沒有事嗎?」
外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哀怨的對着她欣賞的年輕人說:「她沒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曉瑜很獨立,很會照顧自己的。他們的爸媽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爸爸住南部,已經另外娶妻生子,很少過問他們的事。媽媽也結婚移民到美國,去年才回來過一次。台北這個家就只有我們祖孫三人,曉瑜和家齊從小就在我的身邊,雖然我什麼都不管,但是有什麼事情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外婆您真是辛苦。」
「是啊!我真是命苦啊!有什麼辦法呢?唉--現代人離婚率這麼高,孩子都生了,還動不動就離婚,苦的都是孩子和老子。」
「是啊!」言邵麒心有戚戚焉地回應。
外婆已經把他當作自己人一樣,無話不談。「邵麒,你知道嗎?今天早上我去叫曉瑜上班的時候,她還一直躲在棉被裏面不敢出來。」
家齊興緻高昂地補充說明:「是啊!是啊!她昨天晚上回來就像瘋子一樣,說她要升職了,但又怕會做錯事情。一下子哭,一下子笑,一下子咳聲嘆氣,一下子又仰天長笑,真像人格分裂。」
「為什麼?」言邵麒故作鎮定,關切的詢問,抿著嘴強迫自己不要笑出來。
家齊嘴裏塞滿了飯菜,好不容易全吞下肚后,開始高談闊論。「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有兩種時期的女人最麻煩。」
言邵麒喜歡家齊脫口說出的稱謂,興緻勃勃地問:「什麼時期?」
「更年期和思春期,偏偏我們家兩個女人都碰到了。你看!我的日子有多難過。」家齊說完,想了半秒,又悄悄地低聲補充說:「她們都有點晚熟。」
言邵麒霎時想到了那一個安慰的吻,原來是思春期在作怪!
「嗯。」他笑笑,臉上的線條變得更加柔軟。想不到來到這個小小的房子裏,可以讓他如此開心,心情頓時放鬆不少。
外婆面目猙獰,猛地在家齊的背後大手一拍。「臭小子,吃你的飯!」
面對言邵麒,外婆隨即變臉,和顏悅色的說:「邵麒啊!我看你這麼關心曉瑜,真是太感動了,你是她的同事,以後就要請你好好的照應我們曉瑜。她啊,個性迷迷糊糊的,不懂得保護自己,說話總是不經大腦,其實她的心地非常善良,做人很講義氣,絕對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孩。看上我們曉瑜的男人要有非常人的獨特眼光,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後悔--」外婆有點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大串。
「外婆,你不要一直推銷姊姊好不好?人家只是同事而已,又沒有問你這個。」家齊對外婆說完,回頭抹一抹嘴又說:「我老姊昨天用手提袋暗算新來的總經理,還不知道對人家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所以她今天不敢上班,只好裝病躲在家裏,等明後天風聲平息了以後,她自然就會去上班了,你放心好了!」家齊分析得頭頭是道。
「喔!是這樣啊--」言邵麒遲疑着要不要說出自己的身分。
「是啊!」外婆附和的點點頭,看言邵麒放下吃乾淨的碗筷,滿意的說:「我看你自己進去她的房間看她,給我們曉瑜作一點心理輔導吧!告訴她做人不能一味的逃避,就算天大的事情,也要鼓起勇氣去面對,拿得起,放得下,是不是?那個總經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說不定也做不了多久,有什麼好怕的,對不對?」
曉瑜按著額頭,感到發昏,竟然連外婆都大剌剌地批評總經理,真是有其婆必有其孫女!
「我們曉瑜的房間在右邊那一間,你自己進去吧!」外婆指著房間的方向。
曉瑜院慌張張地在門后不斷地揮手。外婆是不是年紀太大,腦袋不清楚了?怎麼會建議一個才剛認識的男人到她的房間來看她?她氣急敗壞的直跺腳,猛回頭,一陣狂風似地迅速收起房內的小內衣褲。
收拾好后,她全神貫注地聆聽門外的動靜。
「是啊!外婆說得很有道理,我會去勸勸她的。」言邵麒說。
「太好了!」外婆抬頭看到牆上的時鐘。「啊--快八點了!我的連續劇快要開始了,碗盤就留給曉瑜收拾,你們在房間裏面慢慢聊,我不陪你了。」
「我也要回房間打電腦……」家齊放下碗筷,說完就走回自己的房間。
言邵麒和外婆兩人起身又說了幾句家常話,他的聲音越來越靠近她的房門口。
曉瑜猛回頭,用時速一百公尺的速度沖向床上,攤開棉被一鑽,整個人躲在安全的堡壘里。
言邵麒打開房門,遲疑的站在入口處,稍微瀏覽了一下曉瑜的閨房。
房裏都是女孩子喜歡的擺飾,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和雜誌。單人床上高高地鼓起一塊,可以看出她俯趴的姿態和頭腳的方向,曉瑜明顯的就藏在裏面。
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選擇自己將說出口的話。「曉瑜,我聽說你生病請假,想來看看你好不好?我擔心你是因為昨天我說的話,而影響了你工作的情緒……」
曉瑜終於忍不住,猝然掀開棉被,不顧散亂的頭髮和酡紅的臉頰,氣憤地說:「廢話!你當然影響到我的情緒了,這樣的心情去上班,一定會出錯的。你為什麼要騙我?前天我帶你來我家上藥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說出你的身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
「說對不起已經太晚了!如果我知道你是誰,就不會對你說這麼多有關公司的事情,如果同事知道我對你說那些話,他們一定會把我殺了!」昨天人事命令下來以後,電腦輸入組的人被營業台的陳經理臭罵了一頓,被告誡不準再有代刷上下班卡的事情發生。曉瑜明顯地感受到禍從口出的嚴重後果。
他點點頭說:「沒錯!」
曉瑜一愣一愣地說不出話來。
言邵麒深思了一會兒,須臾,又對已呈現驚嚇狀態的曉瑜說:「如果他們知道你對我說過那些話,以後你的處境將會非常難堪。」
曉瑜瞪着他,完全沒料到他不但沒安慰她,反而還加油添醋,讓她陷入更深的恐懼之中。
想到這裏,她思緒五味雜陳,一股酸苦悲憐的情緒梗塞在喉間,眼眶開始積聚即將潰堤的淚水。
「我怎麼會沒想到你就是總經理……如果組裏的人知道是我打小報告,我怎麼做人啊?我這個組長才剛上任,肯定很快就會被大家罷免了。我真是想不到,你……你竟然是這種人,害了我還不打緊……沒有來安慰我,反而還來說這些無聊的話,火上加油、雪上加霜……真是不安好心……太過分了!」
她抽抽噎噎的,正想放聲嚎啕大哭一番,言邵麒倏地一個箭步上前,吻住了她顫抖的嘴唇,所有的情緒頓時被他堵回了喉間。
她以一種怪異又不安的方式僵坐在床上。
他激動的親吻着她,額前的短髮撩撥着她的前額,她太過於訝異,以至於忘了身體和兩手該做什麼舉動,她不敢開口,只覺得兩人的吻越陷越深,小小的房間裏充滿著不尋常的氣氛。
她幾乎沈溺在他的溫柔里,幾乎就要閉起眼睛陶醉其中--
一切猝然止住了!
他心一橫,離開她紅灧灧的雙唇,心裏唯一的遺憾,是要戒掉這種如醇酒般甜美的感受。
他不得不承認曉瑜有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不是驚艷般美色的吸引,而是那種獨特舒適的氣質,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想更接近她。
「你……」曉瑜張開眼睛,指著言邵麒,不知所措。
他放開她的兩肩,看着她迷茫的眼睛說:「好一點了沒有?」
「我……」曉瑜還沒有回過神,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他凝視著曉瑜,男性化迷人的五官回報給她一個令人難以抗拒的笑容,兩人的視線還在空中纏綿難解。
「你對我說過的話,是我們兩人之間的小秘密,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你……你為什麼?」她表情既掙扎又複雜地問。
「你不要想太多,這隻不過是一個安慰的吻而已。」
啊--他偷了她說過的話!
事後,言邵麒離開,曉瑜才驚魂未定地發現。但是她的語言表達系統,在他吻她的一剎那間,已經全都當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