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謝綺踮起腳尖,才推開房間的門,就聽見希顏的嘆息聲。
謝綺內疚地停下了腳步,就着月光看着床鋪上那個顯然尚未成眠的纖弱人兒。
有些事,她不想瞞着希顏--她天性不擅說謊,瞞不了一時半刻,她就會忍不住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全都翔實告之。
“誰?”凌希顏防備地坐起身,手掌已迅然伸到枕下握住武器。
“我啦!”謝綺扯了個笑容,知道她的希顏此時一定無心聆聽她的一堆爛帳。
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人居然連她走進了門都後知後覺--希顏因為雷傑而紊亂的情形,果真是有增無減啊,“你跑哪去了?”凌希顏擠出一個笑容,拉開身邊的被褥。
“我--我出去玩水!”謝綺吐吐舌頭,一個勁地往希顏身邊的空位直鑽去。
“玩水?你不是說要在房間裏泡溫泉看星星嗎?”
“一個人很無聊的。”很好,她的枕頭現在和希顏的靠在一起了。謝綺心滿意足地躺下。
“你跑到哪玩水了?”凌希顏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在‘水深勿近’的危險海邊衝浪。”謝綺低喃了句。
“你又做了什麼事?”
“我--”她瞪大了眼,好想跟希顏說說剛才發生的一切;從學生時代開始,兩人就是無話不談的。
“你怎麼了?”凌希顏關心地凝視着她--謝綺一向怕寂寞。表面笑盈盈地,看起來也總是開開心心,卻容易在親友都不在身邊時,感到不安。她的不安並不明顯,不過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孩子般的撒嬌姿態--無論謝綺的工作做得多麼稱職,內心卻一直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我腦子現在一團亂--說出來的話也一定亂七八糟的。算了,以後再說好了!”
謝綺一翻身,抱着枕頭趴在床上。
“你的臉好紅喔、好燙喔!生病了?”她碰了碰凌希顏的臉頰。
“我只是多喝了幾杯酒。”凌希顏苦笑。
“雷傑居然想灌醉--”雷傑能夠忍到現在還沒對希顏動手,已經是奇迹了--她知道要躲開一雙緊迫盯人的目光有多困難。
“他沒有灌我喝酒。”凌希顏清雅的五官泛上了一層憂愁。
“不過也和他脫不了關係。他做了什麼事?”她順理成章地問道。
“你知道雷傑總會把我和你之間的事拿出來嘲諷。多喝的那幾杯酒,便是因為幾名主管恭喜我有個嬌美的女友,硬是被灌下的。”凌希顏揉着自己己發疼的頭額,沒有一句抱怨。
謝綺坐起身,認真到眉頭都皺出了兩條皺紋。
“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痛苦?你太委曲求全、太任勞任怨、太忍辱負重、太聽任父命。”謝綺在連搖了四次頭之後,終於忍不住捉住希顏的肩膀,“把真相說出來!”
“真相說出來又能如何?面對雷傑那種男人,我不該傻到把真心交出去的。一生一世的真心又如何?你該知道我的恐懼,我和你不同,我若愛上一個人,便會想佔有,偏偏他不是那種能讓人佔有的男子。”
希顏的神情是個純粹為情而煩惱的人兒,謝綺用力嘆了口氣,抱住希顏的手臂。
“別為我擔心。畢竟以我現在的身分,我和雷傑不可能在一起。”凌希顏嘆了口氣,道出腦中的念頭:“有時候我會想,我寧願我的上司是白奇。”
“白奇!”謝綺聞言,彈坐起身,連帶驚嚇地眨了幾下眼。
這名字對她而言,威力可遠勝炸彈。
“怎麼了?”凌希顏不解地看着她劇烈的反彈動作。
“沒事。”謝綺伸手擦去自己臉上的冷汗。希顏該不會喜歡上白奇吧?那簡直太可怕了!“為什麼希望雷傑是白奇?”
“白奇漠然得讓人瞧不清心思,而雷傑至少還比較表露真性情。我不會去喜歡上一個我無法了解的人。”
“白奇有那麼難懂嗎?他每回都堂而皇之地把目標挑得一清二楚的。”她不過是弄不懂他幹麼一直來招惹她而已謝--綺在心裏補充道。
“知道白奇被稱為白色奇迹嗎?”
“知道啊。因為他的事業發展迅速得讓人咋舌。”她在公司耳濡目染久了,關於白奇的點點滴滴總是會“不小心”聽進耳朵里。
“想不想知道另一個原因?”凌希顏問道。
“想。”連點三下頭,以示非常、非常、非常地好奇。
“他被稱為白色奇迹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的做事手段--白奇雖然出身黑道,但他做起事來一向正大光明得讓人心驚。”
“正大光明得讓人心驚?這字眼好詭異。”胸口有點痛痛的,謝綺拉高衣領一瞧--瘀青!一堆瘀青!
她連忙用被單把自己包里得密不透風。
“怎麼了?”
“沒事,繼續說。說他那‘正大光明’得讓人心驚的做事手腕。”這話說得就有點咬牙切齒了。
“他若想得到一樣束西,絕不會在背後放冷槍。他會當著對手的面,把他的企圖及勢在必得的目標一併告之,然後在對手心生恐懼、自亂陣腳之時,再從容地進行他的合併行為。”凌希顏敘說著印象中關於白奇的行事作風,卻意外地發現謝綺聽得過份專註了些。
謝綺與白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沒失敗過嗎?”謝綺咽了一口口水,喉嚨里像哽住了一顆雞蛋。
--你不該讓我對你大有興趣的--白奇似乎這麼說過。
“目前為止,沒聽說過有失敗的例子,所以他才被稱為白色奇迹。”凌希顏回答道。
謝綺轉身就把頭埋到枕頭裏--她是只自投羅網的大笨鳥!
她應該讓白奇以為她愛他愛到死心塌地、愛他愛到了四肢無力,這樣他才會放手。
可是,她肯定是那種會假戲真作的人啊!想一想,她還是逃跑比較實際。
“不舒服嗎?”凌希顏擔心地伸手探着她額上的體溫。
“我沒有生病。”我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未來,就覺得快要生病了。
謝綺揚起眉,十足可憐地看着希顏,還順道把自己的手塞到她手裏。
“你這麼黏我,不怕別的男人望之卻步?”凌希顏淺笑出聲,早適應了謝綺這種心裏感到矛盾時會想找個人碰碰的習慣。
“卻步才好啊!我現在還不想談什麼情啊愛的。況且,要是碰到那種打不走的蒼蠅,我豈不成了一團大糞嗎?”她義憤填膺地說道。
“這麼愛撒嬌,還不趕緊去找個另一半。”凌希顏戲戲謔說道。
“我可是很挑對象的。”理直氣壯地說了一句后,便拉長了語尾,凄凄切切地拉住希顏的手,情深意切地說道:“希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如果能娶你的話,我現在還需要為雷傑的事情擔心嗎?”唉。
兩雙水靈的大眼同時黯然着,好動的謝綺則開始扳起手指頭細數兩人的差異:“真奇怪,我們怎麼會變成好朋友?個性差太多了嘛!凌希顏還沒愛上人,就把未來八百年的事想了個仔仔細細,所以,就站在那個圈圈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囚犯。而謝綺呢?則是先設定好了愛與不愛的條件后,才肯開始戀愛。這女人怪異的地方在於--就算要轟轟烈烈地愛一場,也只敢找一個第二喜歡的來試試。因為那樣,謝綺小姐才可以主控她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太篤定了自己的船要駛向哪一個方位,卻忘了考慮到狂風可能會改變她的行進。所以,很慘。”
謝綺說著說著,小臉卻苦哈哈了起來。
瞧自己剛才說的是什麼話!她根本無法擺脫白奇對她的影響!
謝綺無奈地捉緊希顏--逃得了今天,逃得了明後天嗎?
如果白奇和雷傑知道希顏的秘密--兩人再度手拉手地朝空中嘆息了一聲。
“希顏,為什麼你不是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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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奇推開窗戶,窗外的人車吵囂聲在飄上高樓之後,總摻上一股幽冷。
有時候,他會想走入人群里,顯示自己亦是個平凡人。
平凡人可以做什麼?
平凡人不會有一群人等着索命、平凡人不會有人想處心積慮地斗垮他、平凡人不會有個只想喋血街頭,以期在血腥中殺出一片世界的義父。
他想--除了一死,他這輩子是沒辦法平凡的。
是倦了,倦了這樣的日子、倦了心……
有“運海幫”的背景,他在商界闖蕩時確實是多了一道無堅不摧的后翼。這后翼強大到可以遮天,卻沉重得幾乎壓碎他的肩、他的心。
他很想試試從零開始的努力過程,然則只要他是“白奇”--“全影”的擁有者、“運海幫”的現任幫主,他就註定了不平凡的一生。
除非,他擁有另外一個身分。
他掏出一根香煙,雙瞳沉思地望向遠方。
當個平凡人,有什麼好處?
平凡人可以在不高興時和謝綺一樣逃得無影無蹤--不是嗎?--
那丫頭,這幾天倒是遁逃得頗為成功。不過,他的耐心倒是到了極限。
俊美的臉龐似笑非笑,眼眸一彎,閃的卻是算計的眼神。
那光采很久不曾出現在他臉上了--從他掌握了權力之後、自從他對所有的事都迎刃而解之後,他是不曾出現過這樣的表情了。
王筱雅推門進入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她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着這樣的他--
白奇又有了活力!
溫婉微笑漾在她臉上,雖然有些苦澀……
自己這樣看着他的背影有多久了?
五年?十年?也許就在他進入運海幫時,她的目光就不曾離開過他了。
在他面前刖,她扮演稱職的秘書,同時也是個無悔付出的關懷者。地位或者和別人有些不同,不過那些“不同”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不同。
事實證明,不是所有痴心女子都會在最後得到理想中的結局。
她嘆了口氣,怨的是自己的平平凡凡。
“誰?”白奇警戒地旋過身,銳利的視線在見到她時,微蹙了雙眉“有事嗎?”
“難得見到你發獃,便站着多看了一會。”一杯新鮮的果汁隨着低柔的話語放到他手裏。
“又是這東西。”白奇隨手把果汁擺在窗檯邊。不感興趣的,他從來不碰。
除了雷傑與衛洋平之外,王筱雅是少數與他相處超過十年的人。
用十多年的時間來相處,如果之間的情感不夾雜着恨-至少不會是一般的雲淡風輕。
“不要老是喝咖啡。”她仰頭看着他,關懷地問道:“吃過飯了嗎?”
“吃了。”簡短地回答,證明他不想多談的心情。
王筱雅是王耀隆的乾女兒,也是王耀隆派在他身邊的人,能力強,個性也好,總是能辦好任何他交代的事。
他知道她喜歡他--或者該說是迷戀他。但是,沒人會對一個公開的間諜有太多的情感。不過,王筱雅一直聰明地捉緊着公與私之間的分界,所以他欣賞她,然則卻不會為她心動。
對他而言,商場廝殺的詭譎多變,遠比什麼專一的感情來得吸引人--
除非讓他遇上一個能與他勢均力敵的人。
“找到謝綺了嗎?”白奇頭也不抬地問道。
“找不到人。”王筱雅看着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怒氣,心頭一陣酸楚--又是謝綺!
“連一名普通職員的行蹤都掌控不了,那些主管全該遞上辭呈。”白奇譏誚地說道,利眼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
如同他在發怒時,亦不會讓臉部出現過多表情一般--在外人面前,必須如此。
“謝小姐的工作能力很受到上司讚賞,忙碌是預期的事。”謝綺知道她的幸運嗎?
“忙到整整五天都沒空見我一面?”他冷笑地挑眉,拿起電話一撥--
“我是白奇,通知警衛和一樓的接待處,一見到謝綺出現就立刻通知我。”
他的追求早已讓謝綺之名在這楝大樓中不陘而走,但,這回他將把她逼到死角。誰讓她躲他如避蛇蠍!
“你是認真的。”王筱雅的臉色有些蒼白。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白奇不以為然地拿起一份調查文件,埋首其中。
“一個讓你費心的女人。”才說完,她緊抿住自己失控的雙唇。
白奇將文件夾一合,撫着下巴沉吟地說道:“我對誰費心思是我的事,你,別在我身上費心思了。”他有些不耐於這種唯唯諾諾、一廂情願。
“你說過你身邊不會有妻子的。”乾爹知道她的心意,曾逼問過他。
“走上這條路,就該絕情。多一個在乎的人,就多一份危險。”他如是答。
“沒有人能夠掌握一切,尤其是情感。謝小姐不正是你的意外嗎?”
“我不喜歡事情出乎我的意外,所以我會將意外變成一般的平常。”
到手了之後,便沒什麼不同的。白奇蹙起居,心中卻是一陣不快--謝綺就是這樣對待他的嗎?
“你說這些話只是為了安慰你自己--你對她是比對常人多了幾分不同。”她苦笑,也只能苦笑。
“我需要向你解釋嗎?如果不是義父的關係,你該清楚你是坐不上這個位子的。”他冷下臉,不想再與她談論這樣的話題。
“我哪裏做得不好?”聲音微微顫抖,十多年的陪伴抵不過他的一時驚艷嗎?
“你對我加入了太多情感,而我不要那種東西。”
給了毫無情感的冰冷回應,他甚至不想抬頭看她一眼--
對王筱雅,也不是全然無情,至少希望她能好好地收回這十多年的情份,及早對他死心,找到她自己的春天。
“白先生,謝小姐進公司了!”接待員的聲音從對講器中慌亂地響起。
“找理由把她留在服務台。”他走向大門。
“如果,我也同她一樣地閃躲……”
“我會讓你離開。”
他頭也不回地轉身。他和謝綺還有一筆帳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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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漂亮。”
“謝謝。”謝綺清亮的眸子閃了閃,甜甜一笑--怪!這一群平日只會揚起嘴角,露出十五度高貴微笑的接待小姐,今天怎麼個個春風滿面?
“可以告訴我這件洋裝在哪裏買的嗎?”接待A女嘴角僵硬地問道。很少笑這麼久哩。
“這是我姑姑從法國寄回來給我的,我對品牌不是很熟悉,對不起喔。”謝綺甜甜一笑,只想閃回辦公室覓食。
中餐忙到沒空吃,餓到前胸貼後背--好慘啊。
“那你的口紅是在……”接待-女臉部不自地抽搐了兩下。
“別人送的。”謝綺咽了兩口口水以便暫時充饑。
她盯着接待小姐的臉龐,只覺得她的口紅顏色好像草莓--草莓塔、草莓炒飯、草莓明蝦沙拉……
草莓在哪裏?她好餓啊……
“草莓--電梯,等一下!”謝綺對準即將關閉的電梯衝去。
碰!A女瞬間移到謝綺面前,與她大眼瞪小眼。
“那你身上的香水味是哪個牌子……”A女乾笑兩聲以化解尷尬。想不到自*優雅的自己,竟成了一位美麗的阻街女。
“我過敏,不擦香水。”謝綺沒好氣地接下了話,這個唇膏顏色像葡萄--她討厭吃葡萄。
“那--”那白奇總裁為什麼會看上你而不是我?A小姐在內心狂喊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我的沐浴乳在哪買的?”謝綺雙手插腰,清脆的聲音在大廳里響繞着。
“你心情不好?”B女好心地問道。
“對,很差!”謝綺只敢偷看人家的嘴唇一秒,因為餓扁的肚子已經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
A小姐不屈不撓地站在謝綺面前,在謝綺五官上找碴--眼大又怎麼樣!她的單鳳眼才迷人;皮膚粉紅又怎樣!她蒼白的肌膚才有西施的美感……
“任何擋在我面前的人,都可能會被我咬!”謝綺大聲宣佈,示威地看了葡萄小姐一眼--葡萄小姐幹麼臉色那麼奇怪?
她不吃葡萄!
謝綺轉頭對草莓小姐一笑,拖着步伐走到電梯一刖。
“謝小姐,有人送花給你!”門口警衛適時地大喊一聲--白先生怎麼還沒下來?
“請他走開。”謝綺無力地將前額抵在牆壁上。
花又不能吃!
“送花給你的楊先生還站在門口。”警衛大聲通報一聲。
羊先生?謝綺懶洋洋地掀開眼皮,應該不會有自願送上門的小羊排吧?
有食物的味道!
謝綺陡地瞠大眼睛,身手矯健地可--
“打擾了,謝小姐。”港式點心鋪的年輕楊老闆,靦腆地站在大門口。
“楊先生!”她驚呼了一聲,兩眼汪汪,兩頰粉粉地,極為可人--
春香苑的蟹黃燒賣!
她的視線在他左手的那捧玫瑰一化上轉了一圈,而後便定焦在他右手上的那一道白色“食盒”。
“我--可以進去嗎?”楊老闆微紅着臉,不確定地問了句--
數日前,佳人至“春香苑”用餐,和他聊得眉飛色舞,談笑之間以筷子功狂掃了他的精心巨作--蟹黃燒買兩籠,巾幗氣度令他大為傾倒。
交換名片之後,便對她念念不忘至今。
“快請進!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快請進!”謝綺開始傻笑,眼睛與他對視了一秒后,便不受控制地溜到他手上的那盒食物--
聞到奶油焗白菜的味道,好香、好香……
她好相心吃奶油焗白菜喔。
楊老闆看着她低垂的臉蛋,忍不住笑咧了嘴佳人不敢正面迎視他的眼,莫非對他亦是有意?
“請這邊坐!”謝綺熱絡地領着他到大廳一隅的沙發接待處。
兩人一轉身,一部尊貴的K金電梯正巧緩緩敞開了門扇--狂妄的眼鎖定了粉紅色身影,根本末將另一位外來者的身形掃入眼中。
“楊老闆怎麼有空來這裏?”謝綺對着食盒說話。
她的血液現在全集中在她咕嚕亂叫的胃上,沒力氣循環到大腦想其它問題。
“冒昧前來,打擾你了嗎?”在佳人遲遲不肯抬頭之時,楊老闆緊張地捉着紙盒。
“沒有。”快開口說要請我吃飯啊!
謝綺磨了兩下牙齒,感覺那食盒裏的食物正在呼喚她。
“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沒有打電話給你。”楊老闆不自在地笑着,捉着食盒的手瑟縮了下。
他廢話怎這麼多!謝綺對着地板翻了個白眼,她討厭不幹不脆的事。
鼻尖送來一陣奶油香味,肚子陡地一抽搐--
她受不了了!
“你給我的驚喜是這個盒子裏的奶油焗白菜嗎?”她猛然抬起臉龐!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人。
“你怎麼知道?”真是心有靈犀啊!楊老闆一笑,食盒還放在手中。
“楊老闆真是蕙質蘭心啊!知道我忙到現在還沒吃飯……”很可憐的大眼輕易謀殺了楊老闆的寒暄。
“下午兩點還沒用餐,天哪--”楊老闆以最快速度撥開食盒,將依然冒着熱氣的焗烤遞到佳人手中。“快吃”
謝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舀了兩口奶油焗白菜入口--好好吃!
她全身的細胞都歡欣鼓舞地在狂歡着--
楊老闆看着她稱不上斯文的吃相,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她,笑得好可愛!兩頰紅潤潤的,像極可口的蘋果。
楊老闆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精心餐點--
嚇!!剛才有外人來過嗎?那盒奶油焗白菜怎麼只剩下半盤?
他望着她像貓咪一樣地吮着湯匙的可愛模樣,腦中頓時又是一片空白。
謝綺眨着大眼,用手抓了抓臉--
她把白菜吃到臉上了嗎?真浪費!
各有心思的兩人,根本沒注意到他們身後佇立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
男人俊逸非凡的五官上閃過淡淡的笑意。這兩人的所作所為看在他眼裏,只像一場辦家家酒遊戲。
此時,小朋友的遊戲時間該結束了--她太貪玩了。
男人優美的冷眸斜挑而起,家家酒的兩名主角則同時搓了兩下手臂--
冷氣太冷了。
“好吃--”待倒數第二口食物滑入喉嚨后,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再有杯飲料,那一切就太美滿了。”
“啊--我車子裏有一瓶冰鎮酸梅汁,忘了拿來!”楊老闆驚呼了一聲。
謝綺用力點頭又點頭--孺子可教。
“你要不要先把這東西吃完,我們再一塊過去拿?”楊老闆怯怯地問道。
“你真是我的天、使--”謝綺合著白菜的嘴,四聲不分、卷不捲舌的不辨。
她說他是她的真命“天子”,楊老闆激動地捉住她的肩,眼睛、嘴巴全都興奮地顫抖着。
“啥?”謝綺不明就裏地看着楊老闆--
沒想到男人這麼愛當天使!她拍拍他的肩以茲獎勵。
“我們--”趕快去拿酸梅湯。她好渴!
“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楊老闆打斷她的話,滿瞼幸福地想握住她的手。
“可喜可賀。”一聲冷語打破溫暖的用餐氣氛。
沒有人瞧見發生了什麼事,只瞧見楊老闆的雙手捧住了一盤空器皿。
謝綺感到身子轉了個圈圈,然後就被帶入了一個不允許她移動的懷抱。
她一僵,呼吸一窒!這幾天她連希顏的公寓--亦即雷傑的住所--都不敢回去。
沒想到,還是被逮着了。
她的下顎被人挑起,白奇那雙讓人瞧不清心思的眼眸鎖住了她的視線。
“這幾天辛苦你。”他揶揄着她的逃離行徑,忍不住輕捏了下她皺起的俏鼻。
“我這幾天開心得很,因為沒見到某人。”她孩子氣地回嘴,臉頰卻微紅。
她自認是以很正常的心態來看待性愛這件事,然則她不知道別人如何能在纏綿了一夜之後,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說話聊天?
難道更要多試幾次才會適應?
她看着他的大掌,陡地打了個哆嗦--她怎麼能夠不想起這隻手在她身上游移的情況?
“白奇!”楊老闆望着這張經常出現在報章雜誌上的俊容,驚呼出聲。
“閣下有任何指教嗎?”
白奇淺淺笑着,對她可名之為害羞的姿態顯然十分欣賞。大掌撫握上她的背部,擁着她的姿態是非常佔有欲的。
“你們--”楊老闆垮着臉,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她從來沒在他面前這樣手足無措過。
“她是我的女人。”白奇自信且直接說道,還不忘伸手揉了下她的發--
“這女人正和我鬧脾氣,沒想到還麻煩了你特意送了餐點來給她。”
白奇甚至連這個男人是何名何姓都懶得理會--一個串場人物,何需用心。
謝綺連瞄楊老闆的勇氣都沒有,她臉皮再厚也比不過這個無恥的白奇。
“我還以為那晚把你累壞了,所以你才躲得那麼無影無蹤的。”白奇的手指撫過她的唇,公然地彰顯兩人的關係“異常”。
“我的身體好得不得了。”她用手肘撞向他的腰,以證明自己的健康狀況。
手肘沒攻擊到敵人,唇卻被人偷了個香。
“謝謝你給的資料,我會善加利用的。”白奇一笑,在看到她飛紅的耳廓時,下意識地擁緊了一些。
這幾天心中空悶的一角乍然被她蓬勃的生氣所填滿--那種完整的感覺,讓他不想放手。
“放開啦!”她低吼出聲。
“我想放手的時候自然會放手。”他簡短地說道。
“你的意願與我何干!”她不服氣,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愛擺出一副吃定“人”的樣子?
“親愛的--”他放肆的唇拂過她還想爭論的紅唇,引起大廳內外在場人士有志一同的驚呼聲。
沒有人肯放過大老闆這種明目張胆的浪漫行為。
謝綺也不想放過!
她的腳板毫不遲疑地踩在他腳上,縴手朝楊老闆伸出:“楊老闆,我們到你車上拿東西。”
“想都別想。”白奇的話才吐在她耳邊,她整個人就被當成一袋水果拎着向前走。
“楊老闆!”謝綺揚起無辜的大眼,拚命地止住腳步不隨白奇前進。
她氣炸了這種被人拖來拉去的行為。
“楊老闆可以帶着他的食物一塊離開。”白奇冷冷的一眼,凍餒了楊老闆的脆弱愛心。
“我要和他一塊走!”她拚命用手擰着他的手臂,氣他無事人一般地連眉都不皺一下。
“你試試看。”
眾目睽睽下,謝綺的身子凌了空,落入白奇霸氣的雙臂間。
“不要臉!”她的尖叫消失在電梯之中。
“你們公司--”楊老闆看着他們,也只能結巴出這一句。
“禁止攜帶外食。”保全人員盡職地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