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很多人都以為DNA可以代表一切,但是過於依賴現代科學技術所帶來的後果就是,人們往往忘了用腦子去分析問題。
蘇埃倫來到圖書館,在仔細查閱了所有關於孿生子的研究報告以及隱性精神分裂症的相關學術資料后確定了這樣一種假設,那就是——也許外表看起來高貴儒雅的尼秀斯·安吉爾先生並不像他所表現的那麼完美,而處處顯得與社會格格不入的林納斯·安吉爾或許並沒有人們象得那麼壞。她忍不住躊躇起來,良心和道德感敦促她將新的發現公諸於世,但是州長先生陰冷的眼神卻好像就在眼前。每個人在一生當中都會遇到一個棘手的難題,蘇埃倫眼下正處在這個十字路口。該選A還是選B?或者什麼都不選?
正在這時,蘇埃倫的手提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看看來電號碼,是州長。「蘇埃倫,這個案子你得贏。」沃格特吩咐道,「否則帕斯卡·托蒂那頭老狗會咬着我們不放。」
「可是沃格特先生……」蘇埃倫試圖解釋目前的窘境,可州長並沒打算給她辯解的機會。「沒有可是,蘇埃倫。你必須贏,不管用什麼方法。我相信你能做到。」
蘇埃倫沉默了一會兒。「即使是傷害林納斯嗎?」
「必要的時候,是的。」
「……沃格特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蘇埃倫深吸一口氣,「尼秀斯先生這兩年是否接受過秘密的心理治療?」
沃格特的聲音沉寂下去。顯然蘇埃倫的問題直白得出乎他的意料。過了很久,州長先生的聲音才重新響起。「蘇埃倫,我記得我說過,聰明的人最容易早夭。我之所以信任你,重用你,是因為你比那些所謂的聰明人更敏銳,也更明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問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對不起。」蘇埃倫撂下電話。答案已經很清楚,這是一道必答題,而且選項只有一個。
*
柏拉圖曾說,人就是身上不長羽毛的直立行走的動物。這話也許說得沒錯。不管人類文明發展到什麼地步,有的人只要在身上沾些羽毛,就可以很輕易地變成畜牲。帕斯卡·托蒂就是這樣認為。所以他始終堅信,像林納斯這樣窮凶極惡的罪犯應該被直接送上電椅人道毀滅。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一個被判定報復社會程度為A級的罪犯竟然能夠離開監獄去執行所謂的「特殊服役」。這準是沃格特那傢伙搞的鬼名堂。他打電話給新聞媒體,打算跟記者朋友們談談他對這件事的看法。可沒想到的是,記者還沒來,黑手黨倒是首先來登門拜訪。
帕斯卡看着蘭斯洛特熟絡地從他的酒櫃裏拿出價值幾千美元的葡萄酒陳釀,啵地啟開,自斟自飲,胃裏不由得一陣痛楚的痙攣。「你到底想幹什麼?」他咬牙切齒地掙開身後的大塊頭,他可不記得自己得罪過這個紐約最心狠手辣的男人。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蘭斯洛特把水晶酒杯端到鼻子下方陶醉地聞了聞——果然是好酒。「托蒂先生,你可能記性不太好,但是沒關係,我這個人一向不吝於幫助別人恢復記憶。」蘭斯洛特打了個響指,示意部下將一份文件資料遞到帕斯卡面前。
「你瞧那上面是您這年來私人財務情況的全部記錄,就連這瓶酒是在哪裏買的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果你記不得的話,不妨參考一下這份文件的第三頁第十七項。」
帕斯卡翻開文件,臉色不由變得刷白。黑手黨竟然連這麼秘密的信息都能搞到,他還有什麼私隱可言。「博林布魯克先生,我們不妨痛快一點,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林納斯·安吉爾的自由。」
「這不可能。」帕斯卡斷然否定。開庭在即,無論是人證、物證都指示林納斯在劫難逃,這種時候怎麼可能再讓他無罪釋放?況且,這可是扳倒沃格特的好機會。「博林布魯克先生,別的條件我可以考慮,但是林納斯·安吉爾的案件恕我幫不上忙。」
蘭斯洛特放下杯子。「哦?托蒂先生,恕我直言。這份資料如果外泄出去的話,別說你與州長寶座無緣,就算是想繼續當合法公民,只怕也沒有機會。」
「你這是在威脅我?」托蒂冷哼一聲。他雖然個頭小,但是從來精明能幹不畏強權。要不是有財務把柄落在蘭斯洛特手中,他的氣勢還應該更強硬一些。
「隨你怎麼理解。只是我要提醒你,我的耐心有限,如果我發現林納斯的處境不妙,也許我會把這份資料直接寄給《紐約時報》也說不定……那麼,告辭了。」
直到蘭斯洛特離開后五分鐘,一個年輕人才從房間裏出現。他長得一點也不像他的父親,除了那雙同樣透着精明的眼睛。「那就是鼎鼎大名的蘭斯洛特·博林布魯克嗎?」他拍拍父親的肩膀。「只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帕斯卡·托蒂抬起頭來看看這個具有多重人格的兒子,不禁又是一陣頭痛。「好啦親愛的,我知道你喜歡挑戰,但是博林布魯克那個人太陰險,我勸你最好不要去惹他。」
「哼。那麼關於案件怎麼辦?你要接受他的條件嗎?」
托蒂嘆一口氣。「有時候適當的屈服意味着更長久的生命力。如果曼德律師能說服林納斯·安吉爾認罪的話,我們倒是可以跟法官商量輕判。」
「難道從沒有人考慮過另一種情況嗎?」
「什麼?」
「就是那事兒的確不是他乾的。」
托蒂大笑。「不是他是誰?林納斯·安吉爾是個人渣,他的犯罪記錄多得可以塞滿一抽屜。這樣的人,也就博林布魯克把他當個寶。」
可是林納斯拒絕認罪。
是的,他承認自己並非好人,可要讓他為了不曾犯下過的罪孽俯首認罪,他做不到。所以儘管蘇埃倫再三提醒他不要說粗話,在面對帕斯卡·托蒂咄咄逼人的盤問時,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句「操!」
陪審團唏噓起來。波蘭裔的法官拿起法槌重重地敲了一下,提醒被告注意自己的言行。
蘭斯洛特緊緊盯着被告席上的林納斯,感覺他像一頭困獸,儘管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剋制自己,但蠢蠢欲動的暴虐因子卻在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經,等到緊繃的弦斷裂,也許那頭飽受辱抑的猛獸就會破籠而出也說不定。
林納斯順着他的視線望回來,眼神中藏着很多東西,但更多的,是無所畏懼。蘭斯洛特與他對視着,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他按住胸口的部位,也許這就是意大利人所講的「雷擊」吧。他從沒有愛上過什麼人,但如果愛情在人的一生中總該有一回的話,那麼他確信此刻他是愛着林納斯的。
他對林納斯做了個拇指朝上的手勢。林納斯咧嘴一笑,坦然接受了這樣的友善。在野獸的世界裏,很多事情都相當簡單,當人們以為兩頭狼是在為爭奪地盤而廝打時,也許他們只是在用一種奇特的方式向彼此致敬。
「我從不酗酒。」林納斯向檢控官解釋說,「所以也不可能因為醉酒而喪失理智去殺那個女人。」
「那也就是說你是在神志清醒的狀態下犯下一樁自己根本沒有印象的罪行嘍。」帕斯卡·托蒂嘲笑着假設,「也許我們該請求法官大人對你的精神狀況做一次檢查。」
「我同意,法官大人。」蘇埃倫站起來支持控方律師的意見,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法官再次敲了敲法槌,示意雙方律師走上前來。「曼德律師,你的當事人到底認不認罪?」
「法官大人,」蘇埃倫把一隻胳膊搭在法官席的高台上。「我的當事人不打算認罪,這一點確信無疑。可我覺得托蒂律師說的對,如果林納斯·安吉爾是潛藏性人格分裂話,那麼我們有必要對他的精神狀況進行一次詳細的鑒定。」
「可是我記得你的當事人在兩年前被判有罪時沒有出現過任何有關精神異常的結論。」法官不贊同的皺皺眉。「托蒂律師的看法呢?」
「我沒意見。」帕斯卡·托蒂聳了聳肩。不管怎麼樣,林納斯出獄后仍犯下嚴重罪行這一事實已經足以給沃格特的光輝形象抹黑,至於其他的,則不在他的堅持範圍之內。
「那好吧。」法官嘆了口氣,宣佈休庭。
*
尼秀斯回到家裏,給自己倒了一杯烈性的白酒。他對林納斯的痛苦感同身受。有時候,他也會感覺到內心有一隻狂獸,總是妄想着在他焦躁或者脆弱的時候跳出來,打破那張溫文爾雅的面具。從小到大,由於身體不好他總是被醫生和父母們教導着要平心靜氣,不能激動,不能發火,即使發生痛苦的事,也要忍住眼淚不能讓自己的情緒震動起來。如果他能夠完全忘記自己,成為另一個健康的,強悍得不需要依靠他人照顧的人,那該有多好。
他正這樣想着,手中的酒杯突然被人奪去。「奧普爾?」尼秀斯不解地望着自己的伴侶。
沃格特陰沉着臉,他簡直為這個任性的情人傷透了腦筋。但是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無奈,一旦愛上了,就再難回頭。「尼秀斯,我警告過你,你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你喝酒。」
「可是我上次喝得大醉不也沒事嗎?我記得我還自己走回了家。」
「那是僥倖。」沃格特拉着愛人的手坐到沙發上。「聽我說,尼秀斯。如果你愛我,就答應我再也不要去碰一丁點酒精。」
尼秀斯抽回手。「奧普爾,我有權利選擇生活方式……包括死亡。」
沃格特揉揉兩眼之間的穴位,想讓自己的頭痛稍微緩解一下。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什麼事能讓他束手無策,那就是尼秀斯的固執。「別再為自己的任性找借口了,尼秀斯,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當然。只是你的愛情有點勢利罷了。」尼秀斯冷笑。「奧普爾,有時候我甚至希望你從沒有大費周章地把林納斯從監獄裏弄出來。你讓我欠了你的人情。」
「你欠我的人情可不只一個。」沃格特放下手,認真地看着愛人。「尼秀斯,我知道你不大喜歡我的愛情方式,但是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是一直在真心地愛護你,幫助你的。」
*
美國是一個很有趣的國家,在這裏,你可以想辦法破壞一個競選人的名聲,卻不能以任何方式阻止對手參選。所以儘管沃格特對帕斯卡·托蒂深惡痛絕,卻仍然沒能阻止他將林納斯的事情透漏給新聞界。
媒體工作者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像嗅到臭味的蒼蠅,成群結隊地徘徊在州政府的周圍,向每一個工作人員探聽這回事的來龍去脈。所幸林納斯和尼秀斯的兄弟身份尚未公開,不然由此而引起的軒然大波將很可能無法收拾。
沃格特扔掉所有的報紙,給蘭斯洛特打了個電話。「我知道你可能提出反對,但是相信蘇埃倫已經跟你說了,這件事情要想儘快了結,除非給林納斯做出隱藏性分裂人格的診斷。還有幾個月就有競選了,各退一步我們大家都會沒事。」
「你把被送進精神病院強制治療叫做沒事嗎?」蘭斯洛特強忍着火氣。「我實在搞不懂,幫個女人的身體裏怎麼會驗出林納斯的精液?」
「……怎麼,你不相信法醫反而相信林納斯?」
「奧普爾,林納斯連我的人都敢殺,又怎麼會不敢承認殺了那個女孩?」
沃格特沉默了一會兒,他想起林納斯開心地吻着金錢的笑臉。沒錯,那個人是不懂得說謊的,或者說,他不屑。「蘭斯洛特,現在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聽我的,只要讓林納斯在醫院裏忍受幾個月就好了,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讓他出去。」
「讓我再想想吧。……奧普爾,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我很少這麼慌亂。如果換作那個人是尼秀斯,你會怎麼做?」
沃格特輕輕地用手指摸了摸桌上的像框。那裏面住着一個美麗的金髮天使,高傲並且脆弱。「如果是我的話,我就絕不會讓他捲入到這種漩渦中來。」
結果,儘管諾蘭一再提出反對,林納斯還是被蘭斯洛特他們設計成了一名患有嚴重潛在型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在被陪審團一致認定有罪的情況下,當庭送往精神病院。
林納斯憤怒地咆哮起來。他打倒醫院派來的身形強壯的護工,不顧一切地朝諾蘭跑過來。但是法警們立刻抽出橡皮棍攔住了他的去向,不問青紅皂白地在他身上一頓猛抽。林納斯護着腦袋蜷起來。他從沒有恨過這個社會,但是現在,他的心中充滿怨恨。
醫生和法警們給林納斯套上精神病人專用的服裝(那是專門為攻擊型病人設計的,袖子綁在身後的病服,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開着車呼嘯而去。
蘭斯洛特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目睹着一切,頭腦中一片空白。他忘不了林納斯那雙燃燒着碧綠火苗的眼睛。那是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對抗的怨毒之火,像是巫師的詛咒一樣,啃噬着他的心。
諾蘭衝上台階狠狠地揍了蘭斯洛特一拳,蘭斯洛特沒有躲避。他靜靜地看着諾蘭,唇邊不再像以往那樣掛着虛偽的微笑。
「蘭斯洛特,我幾乎相信了你!」諾蘭被保鏢抱住,蒼白的臉像阿爾卑斯山的積雪一樣冰冷。「林納斯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發瘋的人,但是他沒有瘋。可現在,你們卻親手把他逼近了崩潰的邊緣!」
*
林納斯在醫院裏受到了最細心的對待。但有時,在有的地方,細心其實意味着某種程度的殘忍。他被人用皮革鐐銬套住四肢,固定在床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醫生進來為他做電擊治療。
那是一種難言的痛苦。當高壓電波傳過他的肉體,破壞他的腦細胞,他的眼前總是會出現一些莫名奇妙的白點。他試圖反抗,但是對付精神病人的反抗在醫生來說是輕車熟路,他們把他捆得嚴嚴實實,扔進四周都是鐵籠的房間,然後在鐵籠上通上電,每當他試圖靠近,都會被電擊刺痛得暈倒過去。
他蜷縮在地上,緊緊抱住自己的四肢。他喜歡這個鐵籠更勝於病房,至少在這裏,他能夠自由地碰觸到自己的身體。他的農服髒了,鬍子和頭髮都長得老長。當一個英俊的人墮落成罪犯,他還是能遭到很多人喜歡,但是當一個英俊的人演變成殺人瘋子時,人們投注在他身上的卻往往只有憎惡和唾棄的目光。
林納斯閉上眼睛,想起自己還是年幼的阿里安的時候,是怎樣在最惡劣的環境中突出重圍生存下去。他想起那鍋土豆,想那個被咬斷喉嚨的男人及那場湮滅一切證據的大雪,舌頭上漸漸泛起了血腥味。
蘭斯洛特幾次要求見林納斯都被院方回絕了。他們的理由很簡單——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罪犯,在病情沒有出現緩解之前,他們不能讓他會見任何一位客人。
蘭斯洛特為此一籌莫展。他希望了解林納斯的近況,但是精神病院卻是一個尷尬的地方。因為不管你多有錢多有勢力,你都沒辦法去收買或逼迫一個瘋子來提供答案。
隨着競選日期的逐漸臨近,蘭斯洛特再也沒有辦法把精力完全放在林納斯的身上。他開始緊張地運作,指派黨徒通過各種方式控制局面,穩定社會的秩序。畢竟,如果沃格特落選了,林納斯就更沒機會出來。
「想不到你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有一天,金狐來到蘭斯洛特的辦公室,帶來了諾蘭入學讀書的消息。自從林納斯被醫院帶走,他就搬出了蘭斯洛特的府邸,跑去跟金狐他們擠在一起。雖然這種毫不識趣的打擾對於這對新婚伴侶來說十分的不便,但是作為諾蘭的老師,金狐也只好摸摸鼻子強忍下來。不管怎麼說,諾蘭願意信任他是他的一種榮幸。「可是讓他一直這樣住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記得你不是說要培養諾蘭做接班人嗎?為什麼不把他接回來?」
蘭斯洛特站起身,他近來總是感到很疲憊。這種疲憊不是因為工作忙碌造成的,而是他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填滿了之後又抽出來,現在顯得空蕩蕩的,無處着力。「金狐,結了婚的男人是不是都像你這麼愛管閑事?」
金狐微笑着聳聳肩—現在有資格露出虛偽笑容的是他了。蘭斯洛特有了弱點,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無懈可擊的「笑面虎」閣下。「蘭斯洛特,不如我們來做筆交易,我幫你去尋找對林納斯有力的證據好早日幫他脫離苦海,喜么樣?」
蘭斯洛特猶豫了一會兒。「我說金狐,你幹嗎對這事那麼熱心?我可不記得你跟林納斯有多深的交情。」
「可我是他兒子的老師。」金狐假裝很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知道,整天對着一個臉色陰沉的美少年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我很想幫上他一把。」
「那你幹嗎還來我這?」
「因為金狐從來不做無利可圖的買賣,我不能親手破壞自己定下的原則。」
蘭斯洛特咬了咬牙。「所以說你是打算從我這撈一筆嘍?」
「晤,通常我把那叫做雙方各取其利的雙贏交易。」
「可我怎麼知道你能幫我達到目的?」
金狐搖了搖頭。「蘭斯洛特,你只能選擇相信我,或者選擇相信外面那幫笨蛋。要知道我是最棒的。如果連我都做不到,那麼世界上沒人能做到。」
「哼,希望你不是盲目自信。好吧,你想要什麼?」
「我還沒有想好。」
蘭斯洛特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卡片,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大名遞給金狐。「如果目標達成,你可以拿這張卡片在任何時間以任何方式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但是如果你失敗了,這就是廢紙一張。我以博林布魯克家族的名譽擔保。」
金狐把卡片放進自己的錢包罩。「我相信你的信譽。成交。」
*
世界頭號情報整合專家果然有效率,不出一個月,他就查出持槍女子的下落,並且意外地獲悉了尼秀斯·安吉爾的心理健康狀況。這樣的結局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在對要不要把這個消息也告訴蘭斯洛特的問題上,他卻犯了難。他向他的伴侶徵詢了一下意見。狼皺皺眉,其實在有些時候,真相顯得並不是那麼重要。「就算這個事實需要公開,那也不該是我們的責任。別做得太過火了,否則你的身份很容易被迪奧家那小子察覺出來。」
金狐聽從了狼的建議。他立刻出發前往希臘,將那個給眾人帶來無數麻煩的小妞帶回美國。那女孩叫克萊提亞,當她自我介紹說她是希臘某船王的孫女,「強暴」林納斯只是出於跟同伴打的一個賭時,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真的不知道這事會給安吉爾先生帶來那麼大的麻煩。」克萊提亞抱歉地說,「我當時只是覺得家裏很煩,跟同伴一起跑到美國來尋找刺激罷了。如果我早知道安吉爾先生會因為我的任性而牽扯到凶殺案,我一定會回來為他作證的。」
蘭斯洛特揉了揉眉頭。他越來越不理解年輕人的想法,有時候他簡直覺得自己像是火星來客,完全不明白現在的新新人類在想些什麼。他看看諾蘭。「我說,你的表情能不能稍微放輕鬆一點,畢竟我們現在找到她了。」
諾蘭抿了抿嘴唇,鄙夷地把頭轉到一邊去。他討厭這個女孩,如果不是她,也許林納斯就不會被關到精神病院去。
上訴的程序進行得很快。有了克萊提亞的證詞,再加上蘇埃倫對精神分析結論以及精液鑒定結果的雙重質疑,很多早已有定論的證據突然都變得不那麼確定起來。蘇埃倫揪住警察保管證物工作方面的失誤,強烈質疑被鑒定的精液是否未遭到過污,同時她還查出精神分析師的家人有過被連環殺人犯謀害的經歷,提出這極有可能影響他在對待嫌疑犯時的公正立場和鑒定的科學性。她要求法庭再次對林納斯的精神狀況進行審查。
與此同時,沃格特的州長競選如期舉行,在獲得絕對多數支持的情況下,他毫無懸念地連任。
然而就在一切都進行得出奇順利的時候,情況突然發生了逆轉。林納斯不見了。
這頭堅強的脆弱的,即野蠻又感性的野獸在某個停電的夜晚悄悄撬開了鐵籠,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在離開前甚至沒有通知諾蘭。
蘭斯洛特他們立刻像發了瘋似的在大街小巷尋找,但是當一頭聰明的野獸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的時候,即使是最精明的獵人也沒辦法準確地捕捉到他的蹤跡。
「林納斯不要我了。」諾蘭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髮。他被那個人拋棄了,在那麼多年之後,第二次的,被那個人拋棄了。
蘭斯洛特摟住他的肩膀,制止他猛烈的掙扎。「別這樣,諾蘭。我們會找到他的。」
諾蘭狂亂的搖頭,火紅的頭髮像燃燒的玫瑰一樣充滿絕望的色彩。「你不明白,蘭斯洛特,即使是林納斯在沼澤之底的時候,我們也從沒斷了聯繫。但是現在,我們之間的紐帶不見了。」
就在大家都為林納斯的失蹤而感到頭痛之時,當夜的值班醫生卻帶來這樣一句話。「安吉爾那混蛋在敲昏我之前讓我轉告博林布魯克先生一句話,他說他在瀕臨崩潰時想起了一首歌,如果你們誰能猜到那首歌,也許就能找到他去的地方。」
一首歌?蘭斯洛特和諾蘭不禁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