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班時分,楚氏大本營的一樓大廳內一如以往每個早晨,熙來攘往人聲鼎沸,所以楚悠沒想到休息了半個月再進辦公室時,迎接他的會是這樣大的震撼,不啻天塌地崩。
死盯着總機櫃枱前的那抹娉婷身影,楚悠兩腳似是生了根挪動不了分毫,整個人都像裹在霧裏感知朦矓一片,就連耳邊傳進的語聲都像過了層濾波網變得毫無高低起伏。
「小姐,您有預約嗎?」掛着職業性笑容,櫃枱小姐客氣詢問着。
「沒,我……只是來還個東西,看樣子是打擾了。」略為踟躕的語聲,妙齡女子顯然沒料到想找的人不是隨便就見得着,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
「總經理會議應該快結束了,要不要稍等一下我再幫您打電話問問,還是需要我幫您代轉東西?」也許天氣不錯讓人心情好,也或許是楚氏律下嚴謹,櫃枱小姐很好心地主動提供了兩個解決方法。
「謝謝,我想還是當面還給他比較妥當,還人東西該當面道謝的。」沁甜的笑容在沒絲毫化妝品污染的素顏上畫出弧曲,如春風輕拂般讓人感到舒服。
這名恬靜的女子顯然很特別,有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卻又揉合了落落大方的大家風範,寥寥幾語間片刻前的不安局促早不復見。
「可以麻煩你在會議結束后幫我問問嗎?我不趕時間可以等。」
「當然,請您在會客室稍坐會兒。」
對話終止,楚悠的視線木麻地隨着那抹淡色粉藍移往會客室那頭,直到屏風遮去了身影才如夢初醒般陡然回過心神。
總經理……不是找他的……
輕吁口氣,楚悠閉了閉眼定神,揚起的唇弧有着抹淡淡諷意。
乍見楚蕾他還以為自己身分曝光了,不過定下心想想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連外表都變了小蕾怎麼會認得。再說她也絕不可能有機會知道,柴行雲做事不是半調子,那場意外身故的戲碼該讓所有認識楚悠的人都死心了,一切不過是巧合,她來楚氏只是為了……
才放鬆的神經立即又緊繃了起來,楚悠皺擰着雙眉再次望向屏風遮擋的空間。
總經理不就是槿之嗎?小蕾怎麼會和楚槿之扯上關係!?
「認識?」對於身邊人迥異於平常的表現,隨同的陸晉桀只有這個結論可想。對這曙光一線的契機他可是企盼已久,誰叫他對這個吹皺一池春水攪得他心亂的男人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卻已深陷,他只有亡羊補牢抓緊每個可以窺探過去的機會。
「沒……我只是沒想到槿之的女朋友這麼漂亮,看傻眼了。」恍然回過神,楚悠連忙找詞敷衍着,他居然忘了身邊還跟着一個意向不明的尷尬人物。
說到尷尬,楚悠覺得這輩子還真的不曾這麼窘過。對於那一晚胡裏胡塗發生的情事他只能用「瘋狂」兩個字形容,到現在他仍想不透自己那時候腦子究竟裝了什麼,怎麼會由着人對自己做出這麼荒唐的事。
消除噩夢?這理由想來實在牽強,雖然……好像真的管用。
整整一個禮拜,他不曾再夜半驚醒。
偶爾,還是會夢見錐心往事夢見男人的身影,夢境卻不再血腥不再令他恐懼地無路可逃。正因如此,他對身旁這男人的疑惑也就更多了。
他向來不是視自己為眼中釘成見甚深嗎?幾時這麼好心管起他的死活了。
疑問一個累積着一個,心底的不安也隨着像雪球般越滾越大,總怕眼前的平和只是鏡花水月的假象,破滅后再起的風暴可能就不是自己承受得了的了。
那個人,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
心隨念轉,楚悠下意識偏頭往身旁望去,恰好對上那雙深不可測的褐眸。
「……」睇視着那雙猶帶着迷惑未醒的眼瞳,陸晉桀的心思也是百轉千折,沉默片刻后卻是瀟洒一笑,伸掌拍了拍那略為緊繃的肩膀。
「拜託下次編個高明點的情節,別侮辱我的智商OK?」
毫不留情面地點破對方拙劣的謊言,陸晉桀看起來卻沒有半點不快,一如以往在人前笑得開朗燦爛,只是他笑得開心旁邊另一個卻快可以用花容失色來形容。
「你幹嘛?」趔趄了兩步,楚悠掙扎着想甩開箍在上臂的那隻爪,可惜陸晉桀吃定他不敢在大庭廣眾下做出太引人注目的舉止,依舊硬拉着他直往屏風后的會客區走去。
「你不是對那位小姐很感興趣?」
「我……」
「嘿,你難道好意思讓表弟的『女朋友』在這邊等?做人家表哥的打個招呼不為過吧,反正我們也正要上去,可以順路帶她到槿之的辦公室。」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陸晉桀所持的借口楚悠完全無法反駁,儘管他很清楚這個明白指出他在扯謊的男人用意不善,能做的也只有迅速調整心情武裝起自己。
柴行雲的警告言猶在耳他一直沒忘,在小蕾面前偽裝作戲將是最困難的一件事。
「嗨,找楚總經理嗎?」無視於背後亦步亦趨的躊躇身影,陸晉桀逕自對沙發上的楚蕾打了招呼,陽光般的笑容讓人備感親切。
「我姓陸,總裁秘書,我們正要上樓接着楚總後頭開會,不介意的話跟我們一道上去吧。楚總辦公室里也有間會客室,在那等比在這兒好多了,免得不小心跟楚總錯過空等一場。」
「這……方便嗎?會不會太打擾了。」
「別客氣,楚總的朋友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嗯……再十分鐘吧,楚總主持的會議就會結束換下場,否則總裁和我就得在門外吃閉門羹了,楓之你說是吧?」把球丟回給主角,陸晉桀也笑着讓了步,直接讓兩人打了照面。
「你好,我是槿之的表哥,楚楓之。」點頭招呼,楚悠努力着將眼前的倩影當作陌生人,笑得一如初見,不讓自己的眼貪婪地緊鎖住那張俏容。
「呃,您好……我叫楚蕾。」可能沒料到站在眼前的就是這棟樓的最高掌權者,楚蕾一時顯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麻煩你們了?」
「哪裏,楚小姐不需要這麼見外,一道走吧。」客套應對着,撂下話后楚悠就頭也不回地率先走出這塊讓他快喘不過氣的空間,渾然顧不得禮貌上該請女士先行,好在他後頭還有人沒亂套。
「楚小姐,請。」肅手讓客,陸晉桀不疾不徐地走在最後,幽深的目光卻是越過楚蕾肩膀,緊鎖在那個快步匆匆不似平常從容的人影上。
進了專用電梯,平常偌大的私密空間今天卻叫楚悠覺得擁擠,三個人排排站在裏頭卻是靜謐得只有呼吸聲,氣氛一下尷尬到了極點。
就知道那男人對小蕾的熱情不是基於什麼好心……暗嘆了口氣,楚悠只得自己開口緩和這一室的詭譎,正好有些問題他也想向小蕾問問。
「回頭我得好好虧虧槿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都沒介紹給我們認識。」玩笑般地眨眨眼,儘管明知道對個「陌生人」面言如此唐突的言詞甚是不尋常,楚悠也無法不問出心底的最大困惑。
「啊,不是,您誤會了。」兩抹赧然的紅雲緩緩浮上嬌靨,楚蕾連忙搖首否認着。「我和槿之只有數面之緣,連朋友只怕都稱不上,我找他是為了還這件外套。」
「外套?」順水推舟,楚悠繼續旁敲側擊。從楚蕾剛剛的回答他至少就得到了一個訊息—楚槿之對小蕾很有好感,否則不會只數面之緣就讓她直呼他的名字遑論還借了外套給她。
一個男人會借出身上的外套給女人,不論基於什麼天經地義的紳士理由,憐惜之情多少總有些。
「啊,那個是我自己笨,有一次柴爺爺請我參加個招待會,我沒想到那樣的場合冷氣都很強穿得有點單薄,結果才剛認識就讓槿之剝了外套借我,想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
看着楚蕾不自覺露出嬌羞的小女兒態,楚悠的心就漸漸下沉。因為長年生病小蕾很少和外界接觸,每個表情都單純毫無矯飾,旁人都不難猜了何況他這個最了解她的親哥哥。
「偏偏我又小迷糊一個,之後再見面吃飯什麼的我總是忘記該帶出來,不專程跑一趟還不知道會忘到哪年哪月。」
「沒關係,我想槿之不會在意的。」揚了揚唇虛應着,楚悠的心思其實已經飛到了十萬八千裡外,驀然一個念頭讓他如遭雷劈般陡然回神。
「你剛剛說……柴爺爺?柴行雲嗎?」
「柴爺爺的名字……我不知道耶,不過槿之稱他柴叔,應該您也認識。就是一個喜歡穿唐裝的老爺爺,看起來五十上下吧。可是槿之說他已經八十幾了,他不喜歡人家稱呼他加個『老』字,可是他稱自己時卻都說老柴我怎樣怎樣,很有趣的老爺爺。」
「對……是他。」勉強應了聲,楚悠迅速轉開了頭掩飾自己僵掉的笑容。
小蕾會認識槿之竟是柴行雲牽的線!?
這究竟什麼意思?這就是他當初承諾自己的?所謂的好好照顧小蕾!?
雙拳緊握,逐漸高漲的憤怒讓楚悠無法再偽裝冷靜,無言的沉寂馬上又充斥了整個空間,好在沒多久電梯抵達的樓層提示聲就隨之響起。
「這邊走楚小姐,楚總的辦公室可是這一層視野最好的,等會兒讓楚總帶你參觀這棟大樓的空間設計,當初建樓時聽說費了不少心血,這可是我們楚氏的驕傲喔。」接手主人的角色,陸晉桀立即又展現出無與倫比的親和力。
雖然剛才電梯裏鏡壁上倒映的影像只是模糊的驚鴻一瞥,但他很確定落在後頭的那傢伙正在生着氣,連帶地害他胸口也鬱悶地想發火。
打一開始這傢伙對那個叫楚蕾的女人就像蜜蜂見着了糖蜜般,管他裝得多不在意那兩隻眼的視線始終不離那女人周圍,怎麼看兩人的關係都絕非僅止於認識而已。
相處這麼久,除了上回不小心打到他傷口外沒見過他生什麼氣,原以為不是他教養太好就是因為沒有人或事值得他付出這麼強烈的情緒,誰知道如今那女人掀嘴不過三句……
他媽的這又是哪門子的食物鏈關係!
他看着這傢伙,這傢伙的眼睛卻看着別人?
「喏,就這兒。」欠身將人讓進門扉未掩的辦公室里,陸晉桀一路上仍是和楚蕾有說有笑,風度翩翩十足上流社會的紳士派頭,只怕除了肚裏蛔蟲沒人看得出他已經快跟噴火龍有得比了,表裏不一的功力可謂爐火純青已極。
七、八坪大的會客區里佈置得宛如居家廳房般舒適,不似一般企業強調專業朝氣的冰冷現代風格,米白沙發上宮廷風的華麗抱枕三兩倚落,一位衣着入時的中年女子正悠哉品茗看着雜誌。
「欣姨?」先出聲的是最後踏進辦公室的楚悠,陸晉桀停頓在門口的身影讓他從自我的世界裏回過神來。
「唉呀,你這孩子怎麼來了?身體都好了嗎?有槿之在你大可放心在家裏好好休息哪。晉桀也真是的,怎麼沒勸勸楓之多休息幾天,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了可會心疼罵人的。」
劈里啪啦地一長串,完全不予人插話的空間,女人比南指北嘮叨的模樣哪還有半分片刻前貴婦般的雍容。
廖可欣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也許因為書念得不多又出身低下見識貧乏,完全只能靠光鮮的衣着襯託身分,一開口就什麼優雅什麼形象都蕩然無存,讓人覺得可悲又可嘆。這或許也就是為什麼她在楚家始終未獲承認,逝去的楚國興遲未將她扶正,大家長楚任瑜多年來更是沒給半點權份,只是睜隻眼閉隻眼地放她在楚家進出。
父親早逝,母親又是這般,楚槿之能有今天的成就,可說是完全都靠自己的實力。
「不能怪我啊~」一臉無辜地又聳肩又舉手投降,陸晉桀即使做出這般做作的動作也依舊魅力十足。「小的可是鞍前馬後日日夜夜戰戰兢兢不敢稍怠,主子嫌我煩不聽勸有什麼辦法。」
「好,恕你無罪,老爺子那頭我不告狀。」掩口咯咯笑着,廖可欣顯然被逗得很開心。
「欣姨,饒了晉桀您可不能偏心不饒我。老關在家裏我快悶壞了,您也知道我一向喜歡在外頭瘋的,只是怕讓爺爺知道我又不乖會念得更凶,只有來公司蹲啦。否則有槿之坐鎮別說休息幾天,環遊世界玩上幾年我都放心。」順着陸晉桀搭的橋走,楚悠也跟着奉上不少甜言蜜語。
「唉唷,你這孩子喔,姨就疼你懂事。」誇張的表情與動作,沒人留意到那雙彎的笑眼裏還摻着另種情緒。「這位小姐是?」
「楚小姐是來找槿之的,會議也快結束了,所以想說讓她在這等會兒,槿之的朋友我可不好意思讓人在下頭等,欣姨可以幫我招呼一下嗎?」
「兩個都去忙吧,反正我也是在等槿之,多個人陪我聊聊省得無聊。」
「謝謝欣姨,那我和晉桀告辭了,楚小姐再見。」
旋踵轉出門外,直到再次進了電梯往上頭會議室升去,楚悠才緩緩放鬆緊繃的神經輕吁了口氣。天知道他是用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着沒讓目光不舍地在那抹身影上流連。
下次再見不知又是何年何月,即便知道只要任由楚槿之和小蕾來往就可以時時見到她,他卻不願真的見到兩人間的關係有任何進展。
小蕾太過單純,而楚槿之不但心機深沉道德觀也是遊走邊緣,加上楚氏家大業大又是那樣錯綜複雜……
想見又不能見,矛盾的心情時刻都是煎熬。
「那是你以前的女人?」
「別亂講!」
電梯門才關,兩張臉瞬息就全變了表情,一個驟然冷了下來,一個則是垮了笑容緊皺起眉頭。
「那幹嘛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樣?真該找面鏡子給你照照,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家剛死人。」斜睨着人,許久未現的毒言惡語再次出籠,陸晉桀恣意發泄着胸口的狂躁,出氣筒當然就是眼前這個讓他心情極不爽的始作俑者。
然而在仔細研究那人臉上的表情后,挑眉的嘲諷逐漸轉為了疑惑。
「你……在擔心?」
那雙眉皺攏緊鎖的與其說是一個男人的妒忌和不甘,倒不如說是載滿擔心的煩憂比較恰當,眉角鼻眼間盈滿的全是放不下卻又着不了力的惶急與無奈。
事情,似乎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沒有回答,楚悠盯着電梯裏跳動的數字神遊九重天外,亂鬨哄的腦袋瓜里填的全是楚蕾。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叮咚一聲電梯門在最頂層開啟,楚悠也在霎時下定了決心,第一個動作就是伸手將旁邊的陸晉桀一把推出電梯外,再就是迅速按下了關門鍵。
「幫我主持會議!就說我肚子痛!」
不大的喊聲卻是餘音繞梁震得雙耳隆隆,陸晉桀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着人消失在閉攏的電梯門后,久久回不過神。
半晌后,靜寂的長廊上傳出了低沉的笑聲,一開始只是忍俊不住的呵呵輕笑,到後來卻是爽朗至極的哈哈大笑。
手插褲袋,依舊站在電梯門前的陸晉桀邊笑邊搖着頭,真心愉悅的笑容毫無一絲陰影,閃耀的褐瞳里全映滿了寵溺。
居然開始懂得使喚他了……
他啊,是不是對這傢伙太縱容了呢……
***
走在綠蔭間蜿蜒的碎石道上,心事重重的男人低着頭每一步都踩得極為沉重。
興師問罪的衝動早在來時路上寸寸冷凝,剩下的只有想問個明白卻又不知該怎麼啟口的傷神,楚悠喟然嘆了口氣,離主屋不過十多分鐘的路程他已蘑菇了近半個小時。
光是楚任瑜在場這關他就不知該怎麼解決,沒道理孫子專程到這兒找外人而要爺爺迴避的,偏偏柴行雲與楚任瑜又幾乎形影不離,總不能當著楚任瑜面前擠眉弄眼吧?這樣能說得清他還真是天才……
煩哪……眼看巍峨的建築已隱隱在望,卻始終轉不出個頭緒,楚悠頹喪地蹲下了身,抱着膝頭對着旁邊的造景發起呆來。
「怎麼大白天地蹲在地上賞石頭?我走來走去走了幾十年了怎麼就沒發現這些個玩意有什麼特別值得瞪眼看的。」
無聲無息,背後憑空冒出的人聲將楚悠嚇了一大跳,不過那玩世不恭的調調讓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聽小方講你的傷口結痂了,應該不會痛了吧。」看着人動作有些遲緩地慢慢站起,柴行雲很好心地上前並肩扶了把。
「特地來跟楚爺請安嗎?怎麼不先打個電話,楚爺這兩個禮拜都不在,我也是才進家門,你再早一步來就只有一屋子空氣,連蘭嫂楚爺都讓她放假去了。嘿嘿,不會是已經吃了閉門羹才蹲在這兒跟塊石頭大眼瞪小眼嘔氣吧?」
楚任瑜不在!叨叨數語唯有這一句如曙光般劃破楚悠腦里的混沌,讓他整個人頓時活了起來。
「不,我特地來……是找你的。」半轉過身,楚悠炯炯有神地直盯着面前的老者,「為什麼拉小蕾蹚這趟渾水?」
「誰?」
「楚蕾,楚悠的妹妹,他在這世上唯一僅存的親人,你不會要問我楚悠是誰吧?」仍是心平氣和的陳述,然而越是冷靜越是讓人覺得說話的人已快到了爆發的臨界點。
「喔,你說蕾蕾呀,你見到蕾蕾了嗎?她不會是跑去……」
蕾蕾?他幾時跟小蕾這麼熟的?小蕾雖然單純但性子也不是活潑到跟人見幾次面就能把人當知交的女孩。
擰了擰眉,楚悠陡然想起之前楚蕾說的話,她居然會答應柴行雲出席她完全陌生的晚宴?顯然兩個人已經認識一段不短的時間,而他成為楚楓之卻也不過半年而已。
半年……再扣掉小蕾手術后的康復期……抑或是小蕾未出院柴行雲就已經有所接觸了?
緩緩捏緊拳頭,從未有的怒意在楚悠心頭熾燃着,所有的臆測都指向一件事——柴行雲接近小蕾早有預謀,就如同他當初接近自己一般。
差別只在於對自己是明白交易,對小蕾卻是偷拐哄騙,不變的是橫在面前的同樣都是火坑,他們兩兄妹從一開始就已是這道貌岸然老人的囊中物!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入耳的語聲全黏糊成一片徒留嗡響,怒紅眼的楚悠已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你說會好好照顧小蕾的,這就是你所謂的照顧?把她也扯進這團亂七八糟里?」
欠柴行雲的不過是錢,他已經用自己的人生作為交易的代價,怎麼都不應該再賠上小蕾才重新獲得的歲月,當初的誓約里可不包括楚蕾!
「你等一……」
「小蕾那麼單純那麼善良,你怎麼忍心把她推向楚槿之那種人!?」胸膛激烈起伏着,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滿是指責的怒火,沒有嘶聲厲吼字字句句卻都切齒咬牙。
「聽我……」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不管你在打什麼主意,最好都到此為止,我不准你再接近小蕾!」猛吸了口氣平復過於激動的情緒,楚悠勉強自己恢復冷靜。
「喂……」
「聽清楚了嗎?我不要小蕾跟這裏上上下下任何人有一丁點的關係,否則別怪我毀約托出全盤,必要時毀了楚任瑜的王國我也做得出來,你最好相信我有這個能耐!」
撂下最嚴厲的警告,楚悠後退些許擺出防衛的姿態,儘管眼前老者瞠目結舌的模樣除了滑稽外看不出半點撕破臉的狠戾,但他可沒忘記柴行雲那一身高明至極的功夫,狗急跳牆的事他已經做了,難保對方不會也不顧一切走上極端。
即便明知這時候攤牌天時地利沒一樣在自己這邊,然而攸關楚蕾他也想不了這麼多了……
「啪啪啪……」
回答楚悠的不是柴行雲的開口或行動,而是成串劃破寂靜的突兀掌聲,怪的是兩個人四隻手誰也沒動。
「精采,真是精采!我怎麼就沒想到是你這隻老狐狸在作怪?」頎長的身影隨着嘻諷詞語從密林間轉出,重重迭葉間交錯的明暗將男人臉上表情碎割成模糊的片段。
「我就奇怪你這老頭怎麼突然轉性韜光養晦,由得我興風作浪,搞了半天是找了個替死鬼上場代打。」低哼了聲,背光的人影渾身散發著桀驁不馴的狂佞氣息,語氣里的不屑更是表露無遺。
「話說回來,我還不得不佩服你這老頭選人的眼光,這小子不但將我一軍讓我討不了便宜,就連楚槿之那個悶騷包也都耐不住抓了狂,不過……」
「嘿,現在看來他好像打算不跟你同一國了。」緩緩走出斑駁葉影,陸晉桀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快意,總算找到正主兒一吐憋在肚子裏許久的悶氣。
「改跟我同邊如何,楚……優?哪個優?優秀的優?剛才的氣魄真不錯,就我所知你可是第一個讓老頭舌頭打結的。」慢步走向那個全身緊繃如弦的人,陸晉桀若有意似無意地在他身旁停下並肩而立。
「……是嗎?楚悠,悠哉的悠,沒什麼優秀,只是個想悠哉度日的人。」凝望着陽光下的炫目笑顏,楚悠不自覺也放鬆了緊抿的唇響應着,整個人慢慢輕鬆了下來。
從陸晉桀出聲的那刻起,所有的憤怒急亂就宛如水氣般蒸發無蹤,驚濤駭浪般起伏的情緒也出奇地平穩下來。不知為何,他竟相信這有着不良前科的男人不會再傷害自己,甚至覺得安心覺得可以倚賴。
無可否認地,在這孤立無援的環境裏,男人這些日子的溫柔早擄獲了他的信任,即使明知風險甚大,然而他怎抗拒得了一雙可以容他暫時喘息的臂膀。
「喂,輪到我說了沒?」雙手叉腰大作茶壺狀,柴行雲臉上的表情卻可以說是委屈到了極點。「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一個是嘩啦一串堵得我沒空說話,一個是老頭東老頭西地沒完沒了,欺負人嘛。」
「別裝傻扮可憐,這招對我沒用,又不是才認識你幾天。」抱臂而立,陸晉桀自然而然地接起發言人的角色,誰叫他跟這老頭的糾葛遠比身旁人還深得多。
「楚楓之死了對吧,否則你也不需要費這麼大功夫用這種缺德方法找人頂替。我只是不懂姓楚的對你恩情就這麼大?值得你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在我來看,他那種人死有餘辜。」
「阿桀,我知道你始終無法釋懷你父親的事,對楚爺一直心懷恨意。」收起嘻笑怒罵的無狀樣,柴行雲不勝唏噓感嘆着,眼裏載着儘是看盡浮世滄桑的暗色。
「嚴格說來楚爺不是壞人,他只是性子太硬氣焰太盛了些,很多時候都少留了分餘地把事做得太絕。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年少得志又在這圈子闖蕩了數十年,是環境造就他今天的樣子。」
「不能怪他?哼。」冷笑一聲,陸晉桀的眉梢唇角儘是不屑神色,「殺人不見血難道就不是兇手了?別說我無法原諒他,就連他親生兒子都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你找上那女孩不就是想把她放在楚槿之身邊防着上回的事再發生。」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你們兩個……很熟?」擰着眉,一直靜靜聽着兩人交談的楚悠終於耐不住打破了沉默,兩人間短短几句交鋒已摻雜着太多訊息,複雜得叫他頭痛。
「你說的女孩是指我妹妹楚蕾?什麼叫防着上回的事再發生?他打算利用楚蕾做什麼?」着急地問向此刻算是盟友的男人,這是楚悠唯一聽得比較明白,也是他最在乎的。
安撫似地揚唇一笑,陸晉桀放鬆了表情不再板着張肅煞臉孔,因為他察覺到自己激昂的語態正加劇着身邊人的不安。
「別急,人都在這兒跑不了。」伸手攬住那緊繃的肩背拍了拍,陸晉桀玩笑似地把人圈在了自己臂彎里,「聽迷糊了?好吧,我這干秘書的就長舌點幫總裁大人一一解惑,省得聽雲老頭把黑的說成白的氣死自己。」
「第一個問題,你一直以為我是跟楚楓之不對盤,其實不然,他只是自己送上門讓我解氣的倒霉鬼,我真正想宰的是他老子的老子。」
「就因為他的不留餘地,所以把我父親打擊到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害我一夕間家破人亡,連考取了大學也沒法念,一無所有最後只能混跡街頭。」陸晉桀閉了閉眼,那一段從天堂墮入地獄的日子可是銘心刻骨終身難忘。
「要不是我還算有幾分機靈適應力夠強,早在雲老頭把我拉出泥沼前,不是渝為毒蟲就是已經橫死街頭了。」
「第二個問題,我們很熟嗎?我還在娘胎他就常隔着肚皮打招呼了你說熟不熟?」戲謔地瞥向面前的老人,陸晉桀暗褐的眼瞳里儘是複雜的神色,「這老傢伙的心思比狐狸還賊,快三十年了我還摸不清他的腦袋到底裝什麼。」
「雖然年紀差一截,他跟我爸可以說是不錯的朋友,偏偏卻站在姓楚的那邊。明知道我對楚老頭沒安好心,卻也敢拉我進楚氏,甚至一再提拔我跟楚老頭親近,我猜他是希望相處久了我會跟那死老頭看對眼。可惜主意雖好算盤卻打錯了人,我的脾氣你是領教過了,滴水穿石那套磨不動我。」
「至於第三個問題你妹妹的事,我只能解答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有老狐狸自己才知道葫蘆里賣什麼。」
「楚槿之那票人這幾年的勾當我相信雲老頭你一定也知道,只是睜隻眼閉隻眼得過且過,反正那些小鼻子小眼的鬼主意動不了楚氏基石。你比較擔心的反而是我這邊才對,因為你知道我這人不動則已一動絕對叫姓楚的下十八層地獄翻不了身。」
「所以你才拐了這個有點腦袋卻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進來瞠渾水,既能免去楚楓之死訊對楚氏的衝擊又能拖住我的腳步,一石兩鳥何樂不為?因此我猜你這次也打算如法炮製,利用楚蕾打亂楚槿之的佈局。因為你沒料到楚槿之膽敢對楚任瑜動手,你一直提防的是我,所以才險些陰溝裏翻船,上次要不是有這個傻小子不知死活擋着,姓楚的老頭早在輪迴殿上等投胎了。」
「墓園發生的……是槿之?」太多的雜事混擾,直到此時楚悠才赫然想起這件一直被他遺漏掉的事,真正地把這條訊息聽入耳消化,然而消化后對楚蕾的擔憂更是有增無減。
「為什麼是小蕾?她什麼都不懂能替你做什麼?她那麼單純,就算是我不到兩個月也就被揪了出來,她恐怕連一天都撐不了。」想起身分被揭穿時所付的代價,楚悠就忍不住一陣惡寒,他不敢想如果楚槿之發現小蕾的接近別有目的後會是什麼下場……
「她好不容易才擺脫病魔重新開始,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噓噓,事情還沒那麼糟糕,別激動別激動,楚槿之那傢伙……呃,跟我不一樣。」緊摟住身旁簌簌輕顫的男人,陸晉桀此時此刻終於對自己那夜一時衝擊種下的傷害感到後悔,只好把自己當靶開貶安慰人。
「至少他是有教養的公子哥不像我混街頭的,所以不會那麼野蠻無禮不知分寸;還有那冰山男精明得很,什麼事都會考慮再三才動手,不像我牛脾氣一發作就瞻前不顧后,再說……」
你妹該沒你那麼拗吧?
最後這一句陸晉桀選擇把它吞回了肚裏消音,總不好說就因為你那時候拗得讓人很想扁,所以才惹得我陸某人火大把你當成了出氣筒消氣……
「恩,嘰哩呱啦羅嗦了半天,只有後面這一段最像人話,不錯不錯有道步,懂得檢討自己了。近朱者赤,我的眼光果然沒錯。」話說得不甚正經,柴行雲眼裏卻是滿布着欣慰的喜悅。
正如方才所說,阿桀這孩子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奈何造化弄人,街頭歲月讓這個原本陽光般的孩子染覆了灰彩,變得偏激狂佞自私唯我,像個刺蝟般只懂得傷人,對楚任瑜的恨意更是驅動着他越往極端上走。
所以他才刻意找了楚悠這樣溫婉堅韌的人陪在身邊,就是希望能軟化那些過於偏激的銳刺還他本色,如今總算撥雲見日看到點曙光了。
「別瞪別瞪,這是讚美耶……」眨眼笑得開懷,柴行雲完全一掃片刻前的郁苦,沒什麼比看到自己的一片苦心沒白費更讓人高興的了。
「事到如今我老柴就坦白招吧,省得你們兩個小的一會兒殘忍一會兒沒良心地罵得口乾舌燥,我老柴還想着伸腿后往西方極樂一游哩,哪會自毀道行改跟閻王爺打交道。」
「別誤會槿之,那孩子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對人冷了點,本性其實並不壞,比楓之那兔崽子好多了。要我來說,他比阿桀你也好得多,至少他不像你這拚命三郎的火爆個性,不會衝動做出離譜的錯事。」
「至於檯面下那些中飽私囊的小動作,一部分是他對楚爺不平相待的不甘抗議,一部分其實是為了堵住可欣的野心。不過看來這緩兵之計已經破功了,墓園那件事是可欣安排的。」語重心長地吐露出實情,柴行雲一點也不意外看到兩人齊變了臉色。
「阿桀,連你也沒想到是她吧。」
「廖可欣?」微眯了眯眼,陸晉桀承認他從不認為那個無腦的花瓶有本事籌劃這些,「楚老頭死了她能有什麼好處?別忘了她跟楚槿之都還名不正言不順,這時候弄死老頭子他們什麼都得不到。」
「如果能栽臟給楓之呢?剩下能夠繼承楚氏的血緣還會有誰?」
「楓之的車禍至今還是個迷,知道墓園遇襲的始末后我甚至開始懷疑那不是意外,我這無心插柳的一手只怕同時也亂了她的計劃。楓之不但沒死而且還痛改前非大有所為,楚氏自然怎麼都不會輪到她兒子身上,所以我猜她是等不及了改直接從楚爺下手。若能栽臟成楓之害了楚爺,在楚爺沒有另立遺囑的情況下,楚氏龍頭的寶座自然會萬無一失落到槿之手中。」
「……我更不懂了,問題既然不在槿之身上,你把小蕾扯進來又是為什麼?」茫然望着柴行雲,楚悠聽了老半天仍是理不清哪一點跟楚蕾有關係。
「唉,我老柴有這麼素行不良嗎?」哀怨地一扁嘴,對於楚悠的問題柴行雲實在有點哭笑不得。「你們怎麼都以為我有多大的陰謀,真那麼有本事,早解決這些麻煩了還留着灘渾水給你們攪?」
「你和蕾蕾都是好孩子,我不過是想借你們幫我影響阿桀跟槿之,希望他們兩個跟你們多相處后,一個能學得寬容點別老只想着仇恨,另一個也能走出不甘忿怨的心魔,能有勇氣擺脫可欣的束縛做對的事情。」
「你認為……槿之會受小蕾影響?」不確定的語聲道出了楚悠的疑慮,他無法想像那些根深蒂固的負面性格會突然因為另個人而改變,大家都是二、三十歲的成年人了,哪這麼容易說變就變。
「會,蕾蕾的善良美好任誰都會自慚形穢。」毫不猶豫地一點頭,柴行雲偷偷瞄了眼楚悠後頭某個視線亂飄顯得有些不自在的人。
眼前不就有個成功的現成例子?只是某人還沒發覺到自己的魅力罷了。
「她的世界是如此寬廣,槿之遲早會發現是他自己把自己困在了狹隘的牢籠里。蕾蕾對他而言就像一扇通往自由的窗,為了配得上蕾蕾他會變的。」
「嘿嘿,你們倆這兩天都窩在家裏大概不曉得,」賊賊地一笑,柴行雲神秘兮兮壓低了嗓音:「槿之其實已經開始行動了。」
「照理說趁你不在的這段日子他應該好好把握時機暗渡陳倉,結果那一票好幾個暗藏玄機的案子都被他用各式理由延了下來,你說蕾蕾的影響大是不大?」
「小蕾……不會受到傷害吧?」
雖然聽起來楚蕾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用做,只是單純地跟楚槿之交朋友,楚悠還是放心不下。即使已經明白楚槿之並非喪心病狂的冷血殺人者。
「不會不會,別說槿之那小子捨不得,誰敢動我的蕾蕾老柴第一個不饒!」拍拍胸脯,柴行雲雄糾糾氣昂昂地保證着。
然而事實證明,有時候話還是別說太滿的好,老天爺通常看不慣人得意太過……
就在三人間誤會冰釋關係重歸融洽時,一陣悅耳的樂鈴聲從陸晉桀的褲子口袋裏傳出,楚悠笑笑地瞅了眼正一臉不耐掏出手機的男人,對凝的視線相交空中傳達着無聲的訊息。
嘿,有人跳腳嘍,誰叫你也跟過來讓會議開天窗。
關我啥事!是你放的鴿子,我只是小小秘書OK?
沒關係,反正電話是打給你的。
……媽的!衰……
「喂,陸晉桀……」報上名,陸晉桀還算隱忍地沒用吼的,然而傾聽片刻后俊臉上的不耐逐漸轉為沉肅,「對,她是跟我們上去的,我們帶她到你辦公室等。」
「也許是先走了……沒人?不會一起走吧……跟誰?你秘書難道沒跟你說廖可欣也在辦公室等你嗎?」
「……行,你說……恩恩,好,分頭找,有消息我會馬上call你,你也是……ok,bye。」
「怎麼了?」一看陸晉桀放下電話,楚悠就忍不住追問着,從對話的片段他已隱隱察覺到事情跟楚蕾有關,而陸晉桀沉凝的臉色則讓他胸口緊縮得難受,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聽我說,也許只是虛驚一場。」雙手緊握住楚悠的雙肩,陸晉桀儘可能用最平和的語氣轉述。
「剛剛是楚槿之的電話,他看到了外套卻沒見到你妹妹,打手機連絡第一次響了幾聲斷訊,第二次則完全不通,所以他才不放心再打電話確認楚蕾是不是跟我們在一塊。」
「……你剛剛提到……廖可欣!?」陡然聯想起廖可欣是什麼樣的人,楚悠的語調霎時透出了失措的慌亂。
「噓,別慌別慌,楚蕾跟廖可欣才第一次見面,兩人間沒什麼糾葛不是嗎?也許廖可欣也只是等得不耐煩所以先離開。就算真的是跟楚蕾一道走,她也沒理由對你妹妹不利呀。」將人攬進懷裏安慰着,陸晉桀望向柴行雲的眼裏卻不若話里的輕鬆。
他沒說出口的正是電話彼端讓楚槿之失了鎮靜的理由。
如柴行雲所言,楚槿之已經有心脫離那一票在台下搞鬼的,逐漸不再與廖可欣同路,如果讓她察覺到楚槿之不再聽話的原因正是為了楚蕾……
結果會壞到什麼程度沒人敢想。
「走,雲老頭也一起來,你們兩個最了解楚蕾會去哪些地方,我們一個個找,廖可欣的行蹤就由楚槿之那邊負責。」
「別擔心小朋友,沒人敢對我的寶貝蕾蕾動手的。」
輕鬆的語調似是為了安慰人而刻意的俏皮,也因此陸晉桀和楚悠沒多做回應便急急轉身先行,自然也就沒發現柴行雲精光爍爍的兩眼裏是真的沒有半分憂色,只有某種詭計得逞后暗自竊喜的得意。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連環計的最後一幕,終於開鑼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