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鄭伯伯膝關節開刀相當成功,人已經出院,不過為了配合復健,鄭深愛必須常請假陪父親去醫院,看來這個學期是不能好好的上課了。
「鄭深愛!」
剛從導師的辦公室出來,半路被人喊住,她回頭,發現喊她的是一個氣質溫文的男生。
「周書偉?有事嗎?」
這個男生是隔壁班的同學,鄭深愛之所以認識他,是因為他們同是學校寄予厚望的優等生,平常兩個人並沒有特別的交集,倒是一起參加過許多次校外比賽,接受過幾次頒獎。
但是,他為什麽要突然叫住她?
「你……你最近好像常常請假哦!」
鄭深愛奇怪地看着他。他又不是她班上的風紀股長,幹嘛問那麽多?
「呃……」他搔頭,好像有話要講,卻很難啟口的模樣。「我想……你一定很需要模擬考的資料,我……我整理給你好不好?」最後一句話,他是一口氣衝出來的。
「啊?」
「那就這樣了,我先走了!」不等鄭深愛有所回應,那個周書偉就已經很緊張的跑掉了。
鄭深愛一個人獃獃的站在那裏,一時還意會不過來周書偉幹嘛莫名其妙的跑來找她,還說要幫她整理資料。
他為什麽要那麽好心?
在她皺著眉頭苦思的時候,腦門被拍了一記,她立刻回過神來。
「喂,你在幹嘛?!」
她揉着疼痛的後腦門回頭,一點也不訝異看見石滕風和他那班兄弟。
他那班兄弟朝她傻笑,點頭打招呼,她也回以禮貌性的點頭。
「你今天有來上課啊?」問得好像有點白痴。
果然!
「怎麽,我沒有來上課,你就可以和男生亂來?」
他瞪着她,身後那一班人跟着悶笑,他回身又瞪了他們一眼,他們立即噤聲。
鄭深愛再膽小,也不能讓他隨便扣帽子。
什麽和男生亂來?好難聽哦!
「你不要胡說,我剛才只是和男生講話而已。」
「連講話都不行!」他氣得大吼。
「為……為什麽?」在他難看的臉色下,她沒來由的一陣膽怯。「可是你也是男生啊!」
真是向天借膽子,她居然說這種話!
只見石滕風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四周開始颳起陰風陣陣,就連他那班兄弟都悄悄地挪開了距離。
「你好膽再給我說一次!」
這女人,是不是沒神經啊?他要把她,這麽簡單的事情她都不懂,難不成還要他說出來?
「說……說什麽?」他生什麽氣啊?她有做錯事或者講錯話嗎?沒呀!「我又沒有說錯話,難道你不是男的嗎?」她囁嚅道。
「鄭、深、愛!」真是會把人活活氣死的笨女人!
她一愣,整張臉紅立即了起來。
好饃哦!她的名字不能這樣一個字一個字念啦!這樣聽起來會變成「朕、深、愛」,好像古時候皇帝在對女人訴情一樣。
「你不用這麽用力叫我,我就站在這裏。」她紅著臉說。
她的臉紅居然讓他一愣,氣也跟着泄了。
「沒事你臉紅個屁啊?」他一定不知道,其實他自己也臉紅了。
「誰叫你那樣叫我。」鄭深愛據理力爭,不過仔細想想,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當面叫着她的名字。
「叫……叫你什麽?」
「叫我名字啊!我的名字不能一個字一個字叫啦!」羞地,她一溜煙跑了。
而仍在發愣的石滕風,又在口裏默念了一次。
「鄭、深、愛。」
然後,他的臉比一顆熟透的紅番茄還紅。
「老大,嫂子的名字真的很特別ㄟ!嘿嘿……鄭深愛,有意思!」
「是啊,這名字取得真好……」
石滕風怒地回過頭,一張臉比閻羅王還難看。
「誰准你們叫她的名字?」
啊?連名字也不能叫哦n二
唉…:.沒辦法,老大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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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裏有一條綠色隧道,鄭深愛一直很喜歡這兒的景觀,但是綠色隧道的一邊是排水溝,」邊是椰子園圍牆,很靠近鐵軌!所以有點兒危險,如果遇到大貨車通過,更是險象環生。
穿過了綠色隧道,順著鐵軌往左前行,經過兩座鐵橋後會有個大彎道,這裏冬天開滿油菜花,鐵軌沿着油菜花轉彎,景色很是漂亮。
「我聽老師說,你已經決定參加聯考了,是不是?」周書偉把整理好的資料交給鄭深愛時,這麽問著。
鄭深愛點點頭。「這都要感謝石滕風的姑姑,要不是她幫我……」
「你最近好像常跟那些人在一起。」他突然打斷她的話,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他是不良少年,你知道嗎?他的爸爸是黑道頭子,他的姑姑是有錢人的姘頭,他不讀書,只會打架鬧事、行為乖張、人格惡劣……」
「不要說了!」她衝口而出,表情氣憤。「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人家?難道在別人背後說長道短,就不算惡劣?難道自以為是好學生,就可以瞧不起人?沒有經過證實的話,怎麽可以拿來隨便亂說?!
石滕風他是常打架,但是他從不欺負無辜的人,就算他不遵守校規、時常蹺課,講話又有一點凶,但是我可以保證,他絕對不是壞人。」在她還來不及思索前,就本能地說出了這一大串話來,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周書偉也愣住了,雖然他很少和鄭深愛接觸,但是偷偷喜歡她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她平常很少講話的,怎麽講起話來竟然這麽凶?!
「對不起,沒想到你會這麽生氣,我以後不再說就是了。」周書偉輕應,口吻滿是苦澀。
鄭深愛呆了呆,尷尬地補充:「我也很對不起,突然講話那麽大聲。但是他們真的不是壞人,我希望你不要誤會他們才好。」
她低下頭。看到手中抱着他整理的資料,更不好意思了。「還有,這些資料……謝謝你。」
周書偉本來已經跌至谷底的心情,又因這一句道謝重新揚了起來。
他傻呼呼地笑着,「不客氣,如果你還看得習慣的話,我以後會繼續幫你整理。」
「啊?」
聽他這麽說,鄭深愛突然想起,石滕風曾兇巴巴地警告她不準和男生說話,而今天她也是因為怕被石滕風遠到,才會千里迢迢的騎到這麽遠的地方來。
她為什麽這麽怕他?不知道ㄟ……雖然他凶起來的樣子好嚇人,不過……除了怕他以外,隱隱的,心裏好像還有點別的滋味……怎麽說呢?唉呀!亂七八糟的,她也弄不清楚,反正……反正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啦!
「我想,不用麻煩了,下學期我應該就可以正常上課了,這次就謝謝你了。」她委婉的拒絕。
「那……那我們以後一起看書好不好?」
「啊?」
鄭深愛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一道黑影,她迅速地轉過頭,看向左側的橋墩。
這一看,她一驚,整個人站直,手上的資料全掉到地上。
站在橋墩上的人影,確認了目標後,很快地跑了起來,跑得很快、很快,像風似的。
完了!
「你的資料掉下去了。」
周書偉才把掉在地上的資料撿起來,鄭深愛馬上把它搶過去,並用力地推開周書偉。
「快走!你快點走!」
「怎麽了?」周書偉不明狀況。
「不要問了,拜託你趕快走啦!」鄭深愛急壞了,一邊催促一邊回頭往後瞧。「快點,他來了!」
「誰來了?」周書偉跟着往後望,遠遠的瞧見石滕風由阡陌里冒出來,周書偉一驚,整張臉全發白了,「鄭……鄭深愛,我先走了,」
「好、好。」
周書偉嚇得腿都軟了,跌了好幾次才終於跳上腳踏車,飛也似地逃了。
石滕風奔上來,揮了一個空拳。
「鄭、深、愛!」石滕風獅吼。
他瞪她,氣得想把她掐死。
「你不用叫得那麽大聲,我可以聽見。」她好小聲地囁嚅道。
這一刻,她有着深刻的體悟。她閉上眼睛,雙掌合十,只求別死得太難看。
「你把老子的話當放屁啊?」
「老子是指爸爸,你又不是我爸爸……」
「鄭、深、愛!」
「好啦!我聽見了啦!」
就知道完了……
石滕風臭著臉聽鄭深愛解釋,周書偉只是幫她整理資料而已,因為她時常缺課,很多複習都聽不到,之前還缺考了好幾次模擬考,這些對她都很重要,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對石滕風解釋這些,但是他臭臭的臉就是讓她很害怕,又不想惹他生氣。
「你不是不打算參加聯考?」他拾起一顆石頭,丟往油菜花田,嚇走了一隻白鷺鷥。
黃昏時歸巢的一行白鷺鷥,是恬靜迷人的鄉間美景。
田裏,全身披着潔白羽毛、長著一副黑色嘴喙、悠閑地漫步在秧苗間的白鷺鷥,除了纖細優雅的體態外,小白鷺在覓食時的行為,也是非常的曼妙,它們時而直向前沖、時而揮動翅膀,還會做出迴轉、伸頸、扭身等高難度動作,有如舞台上的芭蕾明星一般。
鄭深愛雙手支著下巴,歪著頭欣賞。
「本來是不能參加,但是現在可以了。」她小聲的說,和他說話她從來都不敢大聲。
「這都要謝謝你姑姑,她幫我爸爸換了人工關節,爸爸身體健康了,這樣我就可以放心的到外地讀書了。」
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一副不以為然的口氣。「讀書有那麽重要嗎?」
「嗯。」她點點頭。「我的夢想是考上T大,聽說我媽媽以前也很會念書,是村子裏少數有上大學的人,所以爸爸一直希望我能考取大學,這是爸爸的夢,也是我的夢。」
他一張臉擺得更臭了。
「所以那小子跟你是一國的羅?」
「啊?」她愣住。
他很不高興地瞪她。「你不是說要考大學?那小子功課也很好,所以你們是一國的,我有說錯嗎?」
好凶哦!功課好也不行哦?
不過,他的臉怎麽看起來那麽憂鬱啊?
「為什麽要這麽說?你也可以和我一起上大學啊!」
鄭深愛也學着他丟石頭,不過不是丟白鷺鷥啦!她才沒那麽殘忍。
石滕風聽了,兇狠地瞪她一眼,然後撇開臉,用力地再朝兩三隻白鷺鷥丟石頭。
鄭深愛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那麽生氣,她覺得被他丟中的白鷺鷥好可憐哦!
「還有半學期的時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補習。」她提議,原本以為他會大聲罵她,結果——
他又自閉了一會,然後站起來。
「誰要你雞婆!」
「喂,你現在要回去了嗎?我有騎腳踏車來,我們一起走好不好?」鄭深愛站起來喊著,但是不曉得他是沒聽見還是不理人,反正他就是再也沒有回頭。
那一天,鄭深愛站在那兒看着石滕風的背影漸漸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夕照的關係,她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特別的落寞。
很快的,寒假來臨,鄭伯伯的復健有了明顯的成績,現在他可以不用拄著拐杖走路了,就算走個十來分鐘的路程,也不要緊。
鄭深愛利用這二十一天假期,惡補了上學期所空缺的功課,她的成績本來就好,要追上原來的程度並不困難,看來第一志願是勢在必得了。
但是,縱使所有的事情都很順利,還是有一件事讓她心口一直舒展不開,那就是石滕風。
自從那天以後,她就沒有再見過他,感覺上好像是他刻意迴避似的,令她很不安心,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問他姑姑。
看不到他的這些日子,她的心情也一直是悶悶的。好奇怪!明明就怕他怕得要死,卻又好希望能天天看見他,少了他出現的日子,過起來一點味兒都沒了!
很快的,又開學了,這個學期是緊要關頭,壓力隨著課業忙碌而加重,但每當她從疲倦的書里抬起視線時,搜尋的就是石滕風的身影,就這樣在一邊志下心不安,又一邊死命啃書的複雜心情下,度過了開學後的第一個禮拜,然後,他又突然出現了!
「石滕風同學這一學期轉到我們班上。」
導師的宣佈引起同學一陣嘩然,大家竊竊私語他怎麽可以轉進他們這」班升學班,這一來又要把大家的成績往下拉了!
其實他們班上早就有一個特殊分子,那就是鎮長的兒子邱進義,所以只要有點關係,要進所謂的升學班一點都不難,但奇怪的是……
他為什麽要讀這一班?他又不像邱進義非得參加聯考不可……咦?等等,難道他……
就在鄭深愛還在發獃的時候,一隻書包已經重重的落在她旁邊的桌子上,她愣地轉頭。
「喂,我們同班了!」石滕風對她展露第一個笑容,卻是令她全身起雞皮疙瘩的那種。
乍喜還驚,她不敢回話,縮著脖子壓著頭,趕緊把自己的臉埋回書里。
縱使憋了一肚子的疑問,現在也沒膽子問他。
望着老師黑板上滿滿的豆芽菜,她眼睛盯着賣力噴口水的老師,腦子裏想的卻是石滕風的事,忍不住,她轉頭偷偷看他一眼,他仍是那副酷得令人猜不透心思的神情。
突然,老師說要隨堂考,鄭深愛緊張地望向他,他則促狹地朝鄭深愛撩起一道微笑,然後一疊考捲髮下來,他就這樣低着頭認真作答,彷佛胸有成竹。
在升學班考得不好,會被打手心的,說實話,鄭深愛真的好害怕,待會老師要打他手心的時候,他會不會突然跳起來賞給老師一拳?
她從來不曾作弊,但是她現在真的好想……好想幫幫他……
石滕風突然轉過頭來,一雙清明的瞳孔透析地盯着她,指一指考卷,又指一指手錶,然後漾著輕輕淡淡的笑,用唇語說:「快點寫,時間!」
鄭深愛無法解讀他這樣高深莫測又意味深長的表情,她擔憂地看着他,見他又繼續埋頭作答,鄭深愛咬咬唇,只得認真的回到自己的考卷上。
考完試,老師留了點時間批改考卷及檢討答案,考捲髮下來,她不敢相信地聽著老師念道:「石滕風,九十八分。」
全班再一次嘩然,鄭深愛也驚地看他。
九十八分?她沒聽錯吧?
他竟然考了九十八分?怎麽可能?!
結果,那一次鄭深愛考得不好,只考了八十九分,足足差了他九分,成了班上的第二名。
石滕風不一樣了!
不管走到哪兒,都有人這樣議論紛紛。
確實,他的變化就像搭上高速鐵路,一轉眼間像換了個人似的,讓人不敢置信。
第一次月考,他考進了全年級五十名內,第二次月考更擠進了前十名,畢業考,居然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奪魁,跌破了全校師生的眼鏡。
他的突飛猛進令人側目,於是,村人更肯定了那項傳言,石滕風的姑姑是位了不起的劍橋博士,所以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讓石滕風的成績突飛猛進。
當他們一同站在台上受獎時,鄭深愛不時偷偷地瞄他,心底悄悄地替他高興著。
雖然第一名的光榮被他搶走了,但是她一點都不嫉妒,心情就像自己才是那個接受縣長獎的人。
畢業典禮結束,她又被老師留了下來,當她踏出校門時,學生也差不多都離開了。
她一個人步伐輕鬆地走過一排老舊房舍,突然,巷子底冒出來一個黑影。
「是誰?!」鄭深愛奮力掙扎。「放開我,你是誰?!」
「噓——不要叫。」
鄭深愛驚恐地發現,來者竟然不只一個,而是一群……
「你們是誰?抓我做什麽?」
這時,角落裏走出來」個人影,起先鄭深愛看不清楚,但當他靠上前時,鄭深愛驚喘了一聲:
「邱進義,怎麽是你?!」
「聽說你是石滕風放話罩的馬子?」他用壞壞的眼神看她,「沒想到我們班的模範生,竟然是那個臭小子的馬子!」
鄭深愛害怕得直往後退,邱進義則一步一步的逼進,她嚇得跌坐在草堆里,但是他還是不放過她,一直朝她逼近。
「仔細看,你確實長得不賴,不只不賴,還挺正點的,配那個臭小子,會不會太可惜了一點?」
鄭深愛嚇壞了,她哭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像黑影般壓迫住她,她一直縮一直縮,縮到無路可退。
「你想幹嘛?你不要過來了……不要一直走過來……」
「石滕風那個死小子,以為我真拿他沒有辦法?X!我就用了他的女人,看他能把我怎麽樣!」
「不要!」
「不要?!你說不要就不要?老子還沒爽咧!哈哈……」他撲過來,壓在她身上,雙手就一陣亂摸,「要怪就怪石滕風,誰叫他要惹火我……哇靠!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料的嘛!」接着又是一陣淫穢的笑聲。
鄭深愛以為自己就要完蛋了,她掙扎、她發抖、她害怕、她在心裏叫着誰來救她……
驀地,一隻大掌握住邱進義的肩膀,接着就是一記狠拳,把他揍飛到牆角。
「石滕風!」
一聲驚恐之後,接下來是一陣混亂,十幾個人與石滕風毆打起來,畫面相當驚心動魄。
鄭深愛縮進了草堆里,拉緊身上被扯破的制服,眼淚不停地掉、不停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