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一天，毓儂從學校回來，就感受到一股凝重的氣氛縈繞在家中。

大嫂艾琪不像平日一樣和傭人在廚房準備晚餐，毓儂好奇的去敲大嫂的房門，許久都沒有響應，只隱隱聽見大嫂艾琪的輕泣聲。

不久，趙永勵從卧房裏出來，他面色凝重的走到樓下客廳，整個人陷入沙發里，久久不發一語。

「大哥，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毓儂跟着大哥來到客廳，小心翼翼的問。

「儂儂，我把這房子賣了。」

「什麼？大哥！你把這棟房子賣了？怎麼可以？大哥……」這消息如晴天霹靂般，將她從安逸的生活中打醒。

「儂儂，我沒有辦法，一堆負債，光是利息就讓我喘不過氣來了！」趙永勵頹喪的低着頭，不想看到儂儂責難的眼光。

「可是這是爸媽留下來的房子，我……你賣掉后，我們要搬到哪裏住？」毓儂驚慌的說。

「我要和你大嫂一起到印尼去，我們投資的工廠在那裏，所有的錢都丟進去，已經回不了頭了！」趙永勵將頭埋在手裏，平日梳理整齊的頭髮，全都散亂地交錯在手指間。

「什麼？到印尼？我們對那個地方又不熟，大嫂怎麼可能肯去？我也不能去，我大學都還沒有讀完呢！」

「這些細節我們可以慢慢再討論，我和賣方說好，可以給我們一些時間慢慢搬走。」趙永勵坐起身，想要好好的對妹妹解釋。

艾琪突然出現在客廳里，滿臉淚痕，嘶啞哽咽地說：「不用再討論了，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的！如果把這房子賣了，我和儂儂要到哪裏去？我的朋友如果知道了，你說！！我要怎麼在這圈子裏立足啊？！」

趙永勵惱羞成怒的站起身，狂怒的指着艾琪說：「立足？立什麼足？你要我留在這裏苦撐下去，一直到破產、負債纍纍、成了通緝要犯，你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是不是？到時候別說要立足了，就連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了！」

毓儂急忙按住大嫂顫抖的雙手，極力讓她冷靜，回頭問：「大哥……有這麼嚴重嗎？」

「如果不是連劍垣幫我周轉資金，我早就宣告破產了，國外投資的錢不但全都收不回來還債，所有的計劃也都血本無歸了！」

毓儂分析過情勢后，問：「所以你要離開台灣，把所有的錢孤注一擲地扔到海外？」

「是啊！你連我爸媽留給我的嫁妝，還有我的私房錢全都賠進去了，我不管，你要還我！我不去，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的！」艾琪站在毓儂身後，又開始大聲呼叫，眼淚決堤似的狂飆下來。

「大嫂。你冷靜一點，大哥投資的工廠還沒有開始營運，未來好壞都還不知道……」毓儂時常覺得大嫂雖然年紀大她十多歲，但是性格和情緒卻比她還不穩定。

艾琪又對丈夫說：「永勵，有辦法的，不是嗎？你說啊！你快對儂儂說啊！」

趙永勵舉手作勢要艾琪不要再提，他緩緩的對妹妹說：「儂儂，只有這個辦法，我才有翻身的機會！可是，如果台灣的債務沒有償還清楚，我半步也走不了。」

「到底是什麼辦法？」毓儂看着大哥和大嫂求救似的眼神，疑惑地問。

艾琪搶在丈夫的前面說：「儂儂，辦法就是！！如果你嫁給連劍垣，他就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嗯……劉清南他不止一次暗示我，連劍垣看上了你，只要他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趙永勵說。

「不能！不可能，你們怎麼可以！！」毓儂搖着頭，一句又一句的說著不可能，堅定的心卻一次又一次的被削弱。

「儂儂……趙家的事業已經走下坡了，我們的未來就靠你了啊！」艾琪不禁再次強調重點，想說服毓儂。

毓儂聽完：心底湧上了一陣悲涼。

「我不愛他啊！我怎麼能嫁給他？」她掙扎的說出這幾句話，但是，恍然間她已明白，一場適合的婚姻並不一定需要愛情，而每一段愛情，並不一定會有婚姻作為最後的結果。

那一夜，毓儂在房間裏打開計算機收信，收件匣里還是沒有唐瑞林的隻字詞組，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結果，心中竟沒有太悲傷的感受，或許已經麻木了吧！

激動的感覺已經過去，她陷入一個更迷亂的心境裏。躺在床上，她輾轉難以入眠，聆聽了一夜的鬧鐘滴滴答答的響徹整個夜空。

幾天後，趙毓儂在校園裏又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毓儂抱着書，懶懶地走在林蔭大道。

家中的傭僕已經全都遣走，一些傢具、古董也打包裝箱好了。大哥不久前已經先到國外，現在冷清清的家裏只有她和大嫂兩個人。她不想回家，不想看到大嫂艾琪整日哭哭啼啼，以及咳聲嘆氣的眼神。

「儂儂！」小湘從不遠處跑來。

「小湘，你沒有課了嗎？我正想去找你和雅卉，我好想找人聊一聊……」此時只有知心的好友們可以紆解她鬱悶的心情。

「你還沒有聽說嗎？」小湘觀察着毓儂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

「聽說什麼？你是不是想說瑞林有女朋友的事？小湘，那是謠言，我不會相信的。」雖然瑞林已經很少寫信給她了，她對自己還是很有自信。

「是嗎？那這一次……我想你一定更不會相信。」小湘只好又說。

毓儂停下腳步懷疑的問：「是什麼？小湘，你又聽到了什麼？」

小湘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不該說。「我……我聽我那個學長告訴我，唐瑞林回來了……而且他要結婚了，聽說還是奉子成婚。婚禮在這星期六晚上，地點在圓山飯店，好多同學都已經收到喜帖了……」

毓儂回到家中，足足哭了三天。

星期六下午，毓儂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好朋友出去吃飯、逛街。她躲在房間裏足不出戶，還交代艾琪她不聽電話，不要任何人打擾。

小湘打電話來趙家，是艾琪接聽的。

「大嫂，毓儂不出來，心情會更加糟糕的！」小湘在電話里說。

「我知道啊，可是她不出去，我有什麼辦法？」艾琪無奈的說。

「是啊！！如果我是她，我也會難過的。」

「小湘，到底怎麼回事啊？」

「儂儂沒說嗎？今天晚上六點半，在圓山飯店有一場喜宴。」

「是嗎？那又怎樣？」

「那場喜宴的新郎，就是儂儂痴心等待的男朋友！！唐瑞林啊！」

「啊！真的？」艾琪聽到了這個消息，心底有驚訝，卻又有些暗喜，如此一來，毓儂就不會再拒絕連劍垣了。她和小湘又聊了幾句，掛上電話后，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些日子為了丈夫的事情，心情已經盪到了谷底，更沒有餘力去安慰毓儂，她無法可想，唯一躍出腦海里的人，就是連劍垣。

這幾天連劍垣打電話來找儂儂，她總是執意不接，艾琪已經暗暗地焦急不已

艾琪坐在客廳許久，決定撥通電話給連劍垣，鉅細靡遺的告訴他毓儂失戀的事情。

「連先生，我們儂儂近來心情不好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如果她還是執意不和你出去，你一定要諒解，儂儂是個專情的女孩子，我看！！她需要一些時間才會恢復……我知道，我知道……連先生，你放心，我會好好勸勸她的……是是是……連先生！！」

毓儂關在房裏一整天，哭啞了嗓子，感到口乾舌燥，想到樓下找水喝，隱隱聽見大嫂在和人講電話，她停下腳步，不用多久，就聽出電話的那一端就是連劍垣。

突然，一個可笑的決定在心底劇烈的翻騰，她絕望的靈魂被報復的想法給喚醒。毓儂一個箭步走到艾琪身邊，對艾琪說：「大嫂，電話給我……」

艾琪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不多說，急忙將電話遞給毓儂。

「連先生，我是毓儂，今天晚上六點來我家接我，我們一起去參加一場婚禮。」毓儂堅決果斷的說。

連劍垣沉吟了一會兒，他不問理由，隨即在電話里簡短的回答：「好，我會準時到的。」

六點整，連劍垣出現在趙家。

毓儂緩緩地從二樓走下來，那一瞬間，讓連劍垣產生了一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她穿着一件鮮紅似血的絲綢襯衫，黑色高衩長裙讓修長的小腿若隱若現，翻飛的衣領襯出雪白的長頸，飛瀑般的長發披瀉而下，讓她看來格外的艷麗動人。想不到這麼鮮紅的色彩搭配她塗抹的唇膏，竟然如此耀眼炫目。

連劍垣表情平靜，內心卻努力剋制自己衝動的情緒。

「毓儂，你看起來很美。」明知道她一定聽多了這樣的稱讚，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她高傲的抬頭，兩眼的血絲還是掩不住哭泣過的痕迹。「連先生，謝謝你今晚當我的男伴。」她不忘禮貌的說。「我樂意隨時效勞。」他更禮貌的回敬了她，紳士地抬起手，讓毓儂牽扶。

當連劍垣和趙毓儂兩人出現在婚宴上的時候，立刻成為所有賓客注目的焦點，他們搶眼的外型和氣質，竟然比新郎新娘還要出色、吸引入。

毓儂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站在婚宴入口架着的新人結婚照旁，久久都移不開目光。

大型的相框裏，是唐瑞林和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親密相擁的結婚照。她有三年沒有看見瑞林了，照片里的他還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樣子。為什麼照片里的新娘不是自己？毓儂感到心底像被撕裂了一道傷口。

「毓儂，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連劍垣冷冷看了照片一眼，開始注意今晚出現的來賓。

「可是……我沒有喜帖，我不請自來，只是想看看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喃喃說著，只是想確定這是唐瑞林的婚禮而已，並沒有想到確定以後該做什麼舉動。

連劍垣握緊她冰冷的手作為響應，她的想法他全都瞭然於胸。

毓儂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對中年夫妻快步的走近，看見了連劍垣，掩不住驚訝的表情。

「天啊！想不到連先生也來了，真是稀客啊！」女方父母高興的說。

連劍垣迅速附耳對毓儂低聲說：「是商場上的朋友。」

他很快就聯想到，原來劉清南和女方父母是多年老友，這高額獎金的色誘計劃，都是劉清南一手策劃的，想不到這女孩真不簡單，竟然成功的擄獲了唐瑞林。他來到婚禮的宴會會場，才想清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毓儂楞了楞，心想怎麼會這麼巧？連劍垣人面廣闊，他的地位和名聲之高。真是比她想像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連劍垣隨即伸手和女方父母握手，微笑着說：「恭喜你們，聽說女婿是個優秀的留美博士啊！」

女方父母笑彎了眉眼。「是啊！我女兒在美國認識的，他們趕回來辦婚禮，很快又要回去了。」

「她是我的朋友，趙毓儂小姐。」連劍垣簡單的介紹彼此。

「趙小姐好美啊！連先生這麼優秀的企業家，女朋友也是非比尋常。我們都不敢相信可以請到你來呢，」

人潮越來越多，毓儂開始感到不自在，連劍垣和女方父母說些什麼她全都聽不下去。她後悔了！她實在是不該來，如果看見了唐瑞林，她該說什麼才好？想不到連劍垣的交遊如此廣闊，這不禁讓她的處境更加複雜起來！！

「儂儂……」

毓儂正出神的想着自己的處境時，恍然間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猛然回頭，唐瑞林直挺挺的站在她的眼前。

兩人茫茫然地對視許久，毓儂抿着嘴，不開口，讓眼淚綳在眼眶裏。

躲不了了！這是她自作自受的結果，她只是想親眼證實，卻沒想到他們會在這麼尷尬的處境下見面。

「瑞林，你……恭喜你了。」她哽咽的說出口，感到一股酸澀的苦味不斷的湧出舌尖。

「儂儂，我有預感你會來……」唐瑞林忘了介紹自己的新婚妻子，他的眼底只有儂儂艷麗奪目的容貌。

「是嗎？」毓儂痛苦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兩人的目光在對方的眼底交纏，彼此都有許多話想說，卻處在什麼都說不得的場合里。

「她是李麗，我們在紐約認識……」唐瑞林支支吾吾的想解釋什麼。

「你好，我時常聽瑞林提起你。」新娘露出一種勝利者的笑容。

毓儂仔細端詳唐瑞林身邊的新娘，只是個相貌平平的女子，她一臉過厚的濃妝，和燈籠似的白色長紗，沒有一處讓她感到順眼。

他怎麼會娶她？唐瑞林怎會這麼白痴、愚笨，娶這樣平淡無奇的女人！

毓儂內心顫慄不止，呼吸和心跳幾乎要在唐瑞林的凝視下停止。

「想不到大家都認識，來來來，都到最前面的貴賓席，等會兒好好聊聊。連先生，這裏走，我來帶路。」女方父親開口邀請。

毓儂感到呼吸困難，她退了幾步，臉色顯得十分蒼白，她對連劍垣說：「對不起，我不進去了，我不舒服，我要先走，我……」

連劍垣伸手穩住她的身體，溫柔的對她說：「好，你先到車上等我，我馬上就來。」

連劍垣客氣的解釋他們必須離開的原因，女方父母也不敢多作挽留。連劍垣在商圈中打滾了十多年，創造的奇迹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和女方父母只是應酬過的點頭之交，名氣響亮的他出現在這樣的小場面，算是已經給足了面子。

不忘婚宴的禮節，連劍垣快步的走到入口登記處。臨時要了一個紅包袋，從西裝外套的暗袋裏拿出一疊厚厚的鈔票裝進袋中，再低頭簽上名字。抬頭和新人、雙方父母再次寒唁慕賀后，隨即一陣旋風般的離開了婚宴現場。

不久，他們坐在車內，連劍垣交代司機幾句話后，兩人皆沉默不語。

在小小的空間裏，毓儂強忍住激蕩翻騰的情緒，只是專註的看着窗外，她的眼神空洞茫然，飛掠過街道，飛掠過閃爍的霓虹，所有的景象都鑽不進她的視覺神經里，心底輕聲的和唐瑞林告別，淚水開始滑落。

許久，車子開進陽明山上的別墅區，原來連劍垣將她帶到了他家。

毓儂並沒有抗拒，車子停了下來，連劍垣下車替她開車門，她只是順從的跟着他走！！

「我知道你喜歡這個地方。」

恍然間，回神聽到連劍垣的話，她才知道自己又來到了同一個地方，那是別墅後花園的半山坡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台北的夜景，萬盞的華燈在不遠處交織成一大片燈海。

「哭吧！難過就不必掩藏。」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毓儂挺起胸膛，賭氣的說：「我沒有難過，我是在替唐瑞林難過。」

真是倔強的女人！連劍垣嘆口氣又說：「是啊！唐瑞林是個傻瓜，平白的把你放走，損失的是他，該難過的也是他。」

「對！他是個傻瓜！白痴！他是全天下最不懂得珍惜的臭男人！我白白等了他三年，想不到他竟然娶了別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睛，看錯了人，唐瑞林，你會後悔，你將來一定會後悔！我恨你！我！！恨！！你！」毓儂語氣越來越高昂、激動，最後使盡全身的力氣，大聲的對着夜空吼叫。

他深深地嘆一口氣，為她、也為自己。為什麼看她如此多情、執着、敢愛敢恨，他就越陷越深？難道他不只是想得到她，他還深深的愛上了她？

「儂儂，你知道嗎？放手比愛人需要更多的勇氣……」他說。

「你放心，我有足夠的勇氣放手，我會想辦法忘記他的。我會努力把他忘記。」毓儂胸口起伏，滿臉潮紅，聲音嘶啞，脫口而出的話彷彿在說服自己。

「忘記他只有一個方法。」他的目光投向夜空，毓儂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什麼方法？」

「嫁給我吧！」連劍垣說完，用力的握住她的手，一陣悸動從指尖震入了毓儂的心口。

那一晚的台北夜景分外迷離閃爍，他開口求婚的時候，她沒有拒絕。她的心裏有一處看不見底的深谷，不安、緊張的情緒正在那裏滾滾翻攪、作亂着。

兩個月後，一場盛大的婚禮緊鑼密鼓的展開了！！

趙毓儂像個局外人，冷眼看着大嫂艾琪興緻高昂的全權籌備婚禮。

這個下午，她們已經在婚紗攝影公司里的試衣間換穿了十幾件新娘禮服。

「儂儂，真不敢相信你一畢業就要嫁人了，就像我當年一樣，女人嫁個好老公，遠比出去找工作和人爭得頭破血流好……想不到連劍垣這麼寵你，你喜歡什麼他都給你，簽支票、掏現金的時候眼睛眨都不眨。他父母好像也很喜歡你，可能是因為他們急着想抱孫子吧！我知道，連劍垣事業有成，接下來當然就是期望他快點成家生子……」艾琪喋喋不休的說，手裏又拿起一件白紗，在鏡前比了又比。「你看！我覺得這件婚紗禮服比較適合你，那一件也不錯……糟糕！每一件你穿上都那麼好看，這要怎麼挑啊？」

站在掛滿白色長紗禮服的衣架前，艾琪自顧自地說話。手裏還不斷的翻翻揀揀，等着毓儂響應。等了老半天，毓儂只是楞楞的站在那裏不發一語，艾琪問：「儂儂，你要快點決定，下星期就要舉行婚禮了，你要早點挑好，好讓人家趕工修改啊！」

毓儂幽幽的說：「大嫂，你決定就好了，我都沒有意見。」

「你還是要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式啊！儂儂，我大老遠從國外回來幫你籌備婚禮，這不表示你什麼都可以放手讓我決定啊！」

「大嫂，連劍垣特地請你回來幫忙，因為他知道辦宴會是你的專長，他叫你盡量放手去籌備，不要計較金錢，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艾琪不以為然的看着毓儂，隨即又想。她說的也對！這場婚禮她可是一個人計劃了很久，更何況連劍垣願意負擔所有婚禮的開銷，連親友從海外回來參加這場婚禮，連劍垣都出足旅費和飯店費用，讓沒落的趙家做足面子，身分地位也相對抬頭，有了連劍垣這樣有名氣的妹婿，她在朋友間終於能抬頭挺胸了。

只不過，雖然她樂見這門婚事，卻也看出毓儂悶悶不樂的心情。趁着設計師離開試衣間，只剩她和儂儂兩人的時候，艾琪低聲安慰道：「儂儂，我知道你還在想着那個移情別戀的男朋友，但是……你想想，連劍垣哪裏比不上那個唐瑞林？論頭腦、外型和事業，都是一時的上上之選。還有……當你答應連劍垣的求婚以後，你大哥的事業也順利了許多，投資工廠的業務已經開始上軌道了，這裏的債務有連劍垣作擔保，才讓你大哥沒有後顧之憂。儂儂，我真的很想對你說聲謝謝，好幾次都開不了口，我知道你不愛連劍垣，但是我相信，他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男人，愛情可以慢慢培養，你將來絕對不會後悔的。」

毓儂沉默的看着鏡子裏面一個不快樂的新娘，聽着大嫂不斷重複相同的話題，很想大聲喊叫，很想馬上從這世界上消失，但她還是定定的站在鏡子前沉默的看着自己，任憑所有的人擺佈。

突然，孜在沙發上手提袋裏面的手機響起！！

毓儂和艾琪兩人同時拿起自己的手提袋尋找手機。「大嫂，是我的。」毓儂看見手機上顯示了一組陌生的號碼，她按下通話鍵。

「喂……」

「儂儂，是你嗎？」電話里傳來唐瑞林的聲音。

毓儂像跌落了冰河裏，全身僵硬，那熟悉的聲音讓她魂縈夢系了三年，婚禮那天看到的一切，她還一直以為只是惡夢一場。

「你好嗎？我很想聽聽你的聲音，忍不住打給你……」電話那頭傳來唐瑞林深情的訴說。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的？」毓儂設法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反問唐瑞林。

「對不起……我做了一件很嚴重的錯事，婚禮那天，當我看到你和一個男人走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會後悔失去你……」唐瑞林的聲音低沉中帶點嘶啞。

毓儂瞬間紅了眼睛。她聽見唐瑞林說後悔了，這句話終於替她贏回了驕傲的自尊，就算他們之間沒有結果，但只要知道他心底還是愛她的。她沉重的靈魂才能夠獲得釋放。

艾琪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她猜出對方是唐瑞林，神色開始驚慌了起來！

毓儂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你都已經結婚了，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我想見你，儂儂……我好想見你，只要再見你一面就好，求求你……」

好長的一段沉默，兩人只是握着手機默不出聲，回憶瞬間襲過他們的心頭，從前甜蜜的時光剎那間又輕易的被挑起。

「好……」她終於決定了。

唐瑞林的聲音興奮不已。「太好了！我現在就去我們時常見面的餐廳等你。」

「好，我馬上到。」毓儂收起手機，回頭看到了大嫂嚴肅的表情。艾琪拉着她的手說：「不行，我不准你去！儂儂，你都快要結婚了，還去見唐瑞林做什麼？不要忘了他已經是個有婦之夫了！」

毓儂掙脫開艾琪的手，冷冷地說：「大嫂，不用你提醒我，這些我都知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儂儂，如果連劍垣知道，他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

「我不管！我還沒有嫁給他，我要見什麼人不需要他同意……」

毓儂說完，即刻脫掉繁複的禮服和首飾，快速穿上一襲襯衫、圓裙。艾琪一直冷眼旁觀，不願上前幫忙。

毓儂什麼話都不再說了，抓起了手提袋，快步往門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