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慕從小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個私家偵探,如此奇想大概源於有一陣子看多了偵探小說,那些飛過長空的銀色流彈、梅花般的血漬,還有蛇蠍美人冷若寒光的一笑、千奇百怪的屍體……都令他神往不已。
但長大后他卻成了一個記者--採訪光怪陸離社會新聞的記者。
關慕並非一個輕易放棄自己理想的人,會變節投降當上記者,只因為他父親的一番話。
關先生是這樣說的,「你當私家偵探做什麼?警察局那麼多人,有凶殺案還輪得到你?最多你也只能幫富家小姐們找找狗,幫失寵的太太們捉捉姦!」
關先生說這番話是有私心的。
眼看自己已年過半百,而偌大的家族企業缺人打理,他當然希望兒子能繼承他的事業,把家族企業發揚光大。如果兒子異想天開跑去當私家偵探,哪天不小心送了小命,他該向誰哭訴?
所以,他昧着良心詆毀了私家偵探這高尚的職業。
單純的關慕果然上當了。
不過很可惜,關慕是一個執着的年輕人,雖然,他放棄了原來的理想,但為了安慰自己,便找了個跟原來理想比較接近的職業--記者。
記者跟私家偵探一樣自由散漫,有很多屬於自己的時間,而且能接觸到許多危險的事,甚至凶殺案。
關慕對自己的職業非常滿意--既符合了他從小的願望,又聽從父親的忠告沒當偵探。
當然,他進入某大報社就職的那天,關先生暗地裏捶胸頓足,悔恨不已,有苦難言。
可惜為時已晚。
此時正值玫瑰花盛開的時節,早晨,關慕在窗前熨燙今天打算穿的襯衫。
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為何會自己親手熨燙襯衫?呃……原因很複雜。
總之,關慕從小習慣自己照顧自己,何況做為一名記者,他也不需要過分講究穿着,一件襯衫配上牛仔褲,便是他日常的打扮。
晨光透過窗子,映照到他臉上,他有一張英俊絕倫的臉,這讓他在採訪中獲得了許多便利,特別是採訪女子時。
他吹着口哨,雖然手裏熨燙着衣服,腳下卻忍不住跟着口哨的調子滑動着步伐--可見心情不錯。
但很快的,便有一團烏雲爬上他的臉龐,因為他忽然想起一件很害怕的事。
不,不是報社的事。儘管他剛進報社不久,還沒做出什麼突出的成績,但他相信憑着自己的滿腔熱忱,很快就能成為紅牌記者。
他害怕的……是另一件比較麻煩的事。
叩叩叩!一個女子甜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慕,我能進來嗎?」
看,可怕的事情來了!
他支吾着應了一聲,門立刻被推開,一張明艷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
「小慕,等一下有沒有空?雪融要去逛街想讓你送她!」
說話的是關慕美麗的繼母,姓名不便透露,暫且稱她為關太太。
關慕很怕她。
不,並不是怕她本人,而是怕她帶進門的那個超級大大大……拖油瓶!
認識施雪融大概在他八歲那年吧,那一年,關慕的母親去世了,他父親很快便另娶了個太太進門。施雪融便是這位新太太前夫的女兒。
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麼有錢有勢的關先生會娶一個結過婚的女人?當然,關先生自己也結過婚,不過在這種事情上,人們只會計較女人的過往。
但關慕在看到施雪融的那一刻,頓時明白了。
據說關先生和這位新太太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後來因為造化弄人,被迫分隔多年,直到雙方又變成獨身後才再竄首。如果新任關太太小時候長得跟她女兒一模一樣,哪怕只像十分之一,那麼,任何人都可以理解為什麼關先生會對她念念不忘了。
施雪融那天穿着一條粉白的裙子,蓮蓬似的裙子上綴着嫩綠的圓點,襯得她的皮膚如小瓷人般晶瑩發光。她的眼睛,明亮得像夕陽映在湖水上的波光,睫毛似蝴蝶的黑翼,一頭柔軟的長發披散讓人想伸手觸摸。
她嗲聲嗲氣地叫他哥哥,然後很自然地坐到他的腿上。
關慕看呆了,忍不住張開雙臂,抱住她久久不放。
誰知這一抱,便為他惹來了十多年都揮之不去的麻煩。
「小慕,妹妹可愛吧?以後妹妹就交給你照顧嘍!」當時,父親笑咪咪地對他說。
而他不知道這話的含意,更不知道父親笑裏藏刀,否則絕不會立刻獃獃地點頭。
關先生自從再婚後,便如同古代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皇帝,似乎無心管理公司的生意,只想帶着新太太到世界各地遊山玩水,看看倫敦的霧,聽聽巴黎的雨,找回他倆失去的大好時光。
於是,關慕就慘了--得照顧被他倆扔在家裏的妹妹!
雖然家裏有傭人、有管家甚至有家庭教師,但施雪融這個超級拖油瓶只追着他這個哥哥跑。她似無尾熊,連睡覺都要抱着他。
「哥哥,我的鞋帶鬆了,你可不可以幫我系好?」
「哥哥,我布娃娃的衣服破了,你可不可以幫我縫一縫?」
「哥哥,我今天上課沒聽懂,你可不可以扮小老師再講一遍給我聽?」
她的聲音如同蚊子,嗡嗡嗡地圍繞着他,久了之後,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美麗,只覺得她臉上寫着「麻煩精」三個字!
偏偏他的父親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每一次,只要施雪融的成績稍稍下降、被學校嫉妒她美貌的女同學欺負,或者被愛慕她的男同學追到想哭,甚至她的衣服弄髒了一點點,這位愛妻子的父親愛屋及烏,便會不分青紅皂白,賞給關慕一個拳頭。
「你沒有用心照顧妹妹!」怒吼隨之傳來。
天啊!要他怎樣照顧這個拖油瓶才叫「用心」?他只覺得整顆心哀痛地流着血。
偏偏施雪融天生愛哭,每一次他挨打,她也不為他好好辯護,只是在一旁驚恐地哇哇大哭,害得父親以為她受了什麼說不出口的委屈,於是,馬上又給關慕另一個更重的拳頭。
而這也是為什麼關慕身為大少爺卻會自己熨燙衣服。
因為,施雪融常常叫他幫忙熨燙衣服--說什麼傭人燙的她不喜歡穿,惟有哥哥燙的才有溫暖的感覺!這是什麼鬼話?
自從她出現以後,他這位大少爺從沒享過一天的福,比傭人還慘!所以,他很早就養成獨立自主的精神,盼望有一天能離家出走,徹底甩掉這個老天派來折磨他的麻煩精。
「小慕,你還沒回答呢,」關太太眨眨眼睛,「到底可不可以呀?」
他敢說一個「不」字嗎?如果如此回答,肯定會被父親打成豬頭!雖然……今天他有很重要的事。
好恨這對母女,老的吸他老爸的骨髓,小的吸他的骨髓!
「我在車上等她。」關慕簡短地回答,等他燙好衣服穿上后,來到車裏,放低椅座,打算先睡一覺。
沒錯,等這位大小姐,得先睡上一覺,否則會望眼欲穿。
他記得最長的紀錄是等了兩個小時。那一次,這位大小姐一下覺得冷、一下覺得熱,然後又嫌裙子的顏色不是深了就是淺了……總之,足足換了十套衣服、五雙鞋子,最後不忘重新化一次妝,才款款出門。
從前等她上學,穿一件普普通通的校服她就能折騰半個小時,常常害他遲到,何況今天她是要上街閑逛,不讓他等才叫奇怪!
不過今天的施雪融還算對他客氣,只讓他等了四十分鐘。
「哥哥,這是我新買的裙子,你喜不喜歡?」她像天鵝一般優雅的在他面前轉了個圈,粲然一笑。
人人都說她越大越漂亮,但在他眼裏,她越來越丑!
「跟妳的裙子相比,我更喜歡我的時間。」關慕對着空氣說。
「咦,哥哥現在說話越來越奇怪了,答非所問。」施雪融詫異地睜大眼睛。
「少廢話,快上車!」他自顧自的系好安全帶,「妳要去哪?」
「我……」她直直地盯着車門,彷佛看着一個怪物。
「妳幹麼?」關慕詫異。
「哥哥,你、你今天不幫我開車門?」她低着頭,用眼角瞥了瞥他。
「自己動手!」今天他大大不爽,懶得伺候這位大小姐。
「哦。」她有些發愣,仍杵着不動。
「快點呀,我的時間不多!」關慕有些不耐煩了。
「可是……哥哥,你的車門怎麼開呀?還有那個安全帶,哪一邊扣哪一邊?」她咬着手指頭,很認真地思考。
「天啊--」真是敗給她了!「妳是白痴嗎?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吧?」
「哥哥,你不要生氣嘛,」她戰戰兢兢地望向他,「以前有一次我自己關車門,誰知道沒有關好,安全帶也沒有系好,車子拐彎的時候我差點摔出去……想起來就好怕哦!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自己關車門了。」
關慕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倏地解開安全帶衝出來,一把將她扔進車子,三兩下扣好她胸前的安全帶,然後一踩油門,車子一下奔得老遠。
這下她高興了,待車開穩后,便像好動的小孩一樣胡亂地翻動他車上的CD,一張又一張看着。
「到底要去哪?」關慕低吼。
「還能去哪呀,當然是去蘇寧家,然後跟她一起逛街。」她笑咪咪地回答,「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到大好寂寞,除了蘇寧,只有你跟我玩。」
這倒是真的,雖然她喜歡依賴別人,但從小到大,她依賴過的男孩子……只有他一個人。她從來沒有自恃美貌,對着全世界呼風喚雨,彷佛只是他的專屬寵物,別人想碰一下都沒有機會。
想到這裏,關慕不知為什麼,胸中忽然被某種溫柔的東西觸了觸,神色也略微緩和。
「哥哥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等一下我逛街的時候幫你買回來。」她似乎感受到他情緒的細微變化,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嗯……買些筆呀、本子呀,方便你採訪。」
「我不需要那些!」有了照相機、錄音機,誰還要筆和本子?
「那我去買一個大大的榴槤,等你回來吃!嘿嘿,爸爸媽媽怕那個味道,我們兩個躲起來偷偷吃!」她手舞足蹈,笑得像個圓臉娃娃。
關慕也不由得笑了。
這傻瓜就是這點可愛,從小有什麼吃的總想着他!
記得有一次,他跟同學露營去了,她獨自在家撐着下巴望着窗外呆坐一整天。女傭做了些草莓糖葫蘆逗她開心,她彷佛得到什麼新鮮的玩意兒,堅持要等他回來才肯吃,最後,當他到家時,糖化了,草莓也壞了,她哭了又哭。
雖然他很討厭她,但每次想到這些好笑的往事,就捨不得對她太凶。
「唉呀,糟糕!」忽然她大叫起來。
「什麼事呀?」關慕嚇得開車子的手差點失控。
「我……」她神色大變,直盯着自己手邊,「我的包包跟衣服的顏色不配!」
「什麼?」他難以置信地望向她。就為這個叫得這麼大聲?
「剛才一直在注意我的口紅、鞋子、還有指甲油跟衣服配不配,居然忘了包包!天啊,包包才是最主要的呀!」她痛苦地捂住雙頰。
他白了她一眼,心裏沒有絲毫同情,面無表情地飛快往前開。
可是,過了不久,他忽然聽到一陣蚊子般的哭泣聲。
「妳怎麼了?」他側目望去,竟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我……我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她哭得嗓子都變啞了。
「就因為包包的顏色不合適,就沒臉見人?」女孩子的思維簡直無法理解!
「嗯!」她點點頭,「以前我上學的時候,如果襪子的顏色跟校服不配,就會被班上的女同學笑話半天……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很注意穿着。哥哥你長得帥,無論穿什麼別人都喜歡看,所以當然不會有這樣的顧慮了。」
「那是因為她們嫉妒妳!」在這小獃子的眼裏,他是很帥的人嗎?關慕不禁失笑。
「慘了,如果等一會兒在街上遇到以前的同學怎麼辦?我經常在百貨公司遇見她們的。」她擔心的說,滿臉愁容。
「唉!」看到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實在於心不忍,於是長嘆一聲,把車子掉轉頭。
「哥哥……你好象走錯路了,去蘇寧家不是走這一條路。」施雪融發現不對勁。
「我們先回家!」他冷冷道。
「回家?」她忘了流淚,猛地抬頭凝視他。
「對呀,我忘了帶一件要緊的東西!」其實他什麼也沒忘,只是被這隻小蚊子哭得心煩,無奈找個理由遷就她這一回。
「啊!」她破涕為笑,「那我就可以順便換一個包包了!」
「哼,便宜你了!」他故作兇狠。
「不過,你不是趕時間嗎?這裏距離家裏已經好遠了。」她拉拉他的袖子,「你上班遲到,會被老闆炒魷魚嗎?」
「我今天不去報社!」這位大小姐還算有良心,知道為他着想--不枉他如此寵她!
「真的嗎?」施雪融笑逐顏開,對着他的俊顏「啵」的吻了一下,「那你慢一點開哦,不要太着急!」
「呸呸呸!」關慕抹着臉上的口水,心裏卻有一絲甜滋滋的。
唉,這小獃子的確是個煩人的拖油瓶,不過,把她養成這副嬌滴滴的模樣,除了關太太的寵溺之外,他的心軟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吧?
關慕到達警局的時候,修澈已經到附近的餐廳吃午飯去了。
「喂喂喂,你也太無視我們的友誼了吧?居然不等我!」好不容易見到好友,關慕一邊急匆匆喝下一大杯冰水一邊埋怨。
「因為我太了解你了,所以不想等你。」修澈撥撥腰間的槍,解松皮帶大吃牛排。
「什麼意思?難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個不守時的人?」
「並非你是一個不守時的人,而是有你的寶貝妹妹在,你無法守時!」他悠然一笑,「哪次見面你沒遲到過?我可不想為了等你餓壞我的肚子!」
修澈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關慕一直覺得好友能當上警察真是一件神奇的事--這大胖子跑步超過一百米就氣喘吁吁、汗流滿面,怎麼能抓得住壞人?
偏偏這位好友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年紀輕輕的他畢業沒多久就一躍成為警局裏最紅的警員。
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沒有他在一百米之內抓不到的人。
「別人抓壞蛋是靠跑步,我抓壞蛋是靠腦子!」他常常這樣吹噓。
關慕慶幸自己有這樣的好友,並非為國為民慶幸,而是身為記者的他,可以從好友這裏挖到許多新聞線索。
「最近有什麼駭人聽聞的案子?」他拍拍老友的肩,「透露一下嘛!」
「局裏有規定,不得對外界,特別是新聞界透露太多的消息!」修澈故作嚴肅的咳兩聲。
「下班后我請你去洗三溫暖。」
「謝了,我不想減肥!」修澈不為所動。
「那……請你去夜總會?」關慕擠眉弄眼。
「謝了,身為警員不得出入風化場所。」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廉潔了?」他忍不住低吼,「別忘了上次玩球的時候你跟我借了五萬塊!」
「昨天我已經把錢匯入你的帳戶了,記者先生。」修澈優雅地用餐巾抹着嘴角,「我從不收賄,更不受人威脅。」
「你……」關慕剛剛被妹妹氣得說不出話,現在又被老友氣得說不出話,「姓修的,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你還能說出什麼好聽的?」他不以為然地挑挑眉。
「嘻嘻,剛剛我送雪融去蘇寧家,看到一個好漂亮的男生在那兒……」
「什麼?」手上水杯的水潑濺出一半,修澈幾乎跳起來。
「蘇寧對他特別熱情。」關慕得意揚揚地笑,「想不想知道那人的底細呀?」
「她跟誰交往跟我有什麼關係!」修澈故作鎮定,領口的扣子卻被扯掉兩顆。
「是嗎?唉!」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算了,本想告訴你那小子姓啥名誰的。」
「蘇寧真的喜歡他?」修澈忍不住問了一句。
「最近真的沒有發生什麼大案子?」關慕趁機追問一句。
「姓關的,我再說一遍,我不收賄,更、更不受威脅。」話語雖然還是跟剛才的相同,但語氣已經沒有那麼強硬,甚至變得有些吞吞吐吐。
「老友,你就當可憐我吧!」關慕露出凄慘的表情,「你也是知道的,我剛進報社不久,很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可是同事們個個如狼似虎,一看見有價值的新聞就群起直追,連皮帶肉一起吞掉,連骨頭都不肯留給我……他們聽說我出身豪門,以為我是沒出息的花花大少,個個都看不起我……老友,我不求你還能求誰呀?」
他字字流露真情,幾乎聲淚俱下,看得好友終於於心不忍。
一好吧,看你這麼可憐,我就再當一回善心人士!」修澈嘆一口氣,「知道西門賢藏嗎?」
「誰?」關慕一愣。
「虧你出身豪門,居然不知道他?伯父跟西門家不是一直有生意上的來往嗎?」他不屑地輕哼。
「哦……西門賢藏,我想起來了!」他高興地拍拍腦門,「他是個超級花花公子!」
「不要因為人家長得帥、有許多女人愛慕,就罵人家是花花公子!」修澈睨他一眼,「我覺得他比你好多了,至少人家肯挑起家族企業的重擔,並且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的,不像你,只會花家裏的錢!」
「我有自己的崇高理想!」關慕極力維護自己的形象。
「好吧,有理想的大記者,」修澈噗哧一笑,「現在有個好機會!」
「是關於西門賢藏的驚悚新聞?」
「不,是關於他未婚妻的。」
「呃?快說、快說!」出於職業習慣,他立刻拿出錄音機。
「把你那個東西收起來,我可不想留下出賣機密的證據。」修澈一拍桌子,「用你的耳朵聽着就行了!我們先來說西門賢藏從前的事……」
「不是關於他未婚妻的嗎?」
「閉上嘴,少廢話!」他猛喝一聲,「先說他從前的事,再輪到他現在的未婚妻……」
記憶在關慕腦子裏一點一滴被喚起,關於西門賢藏的故事,他想起自己的確曾經聽說過。
三年前,這個令無數女人傾倒的花花公子訂過一次婚,可惜,新娘在婚禮的前一晚慘遭不幸。
那是一個多雨的春天,桃花剛開,粉色的花瓣被冰冷的雨水打得殘缺不全。
人們驚恐地發現,新娘家的後院中,嫩葉簇新的桃樹上,一夜之間,忽然出現了一團巨大的粉白。
那並非花朵,而是待嫁的新娘,身着珠光閃閃的婚紗,已經微笑地死去。
她的眼睛是睜着的,黯淡的瞳眸望着某一個地方,臉上有着笑容,呈現一種怪異的表情,彷佛對什麼事難以置信,又彷佛看着無望的幸福。
華美的服飾,艷麗的臉龐,繽紛的桃花,滴到泥里的鮮血,還有綿綿的細雨,組成一幅猙獰的畫面--華麗的猙獰。
這個畫面在人們腦中久久揮之不去,很長一段時間不斷地談論,並且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應該不是自殺,但兇手遲遲沒有找到。
不過,聽說新娘曾經有過一個很要好的男友,後來卻禁不住被西門賢藏的魅力吸引,移情別戀。那位前任男友很自然地成了嫌疑犯,然而警方一直沒找到證據。
事隔一年之後,好不容易,大家把這樁懸案淡忘了,西門賢藏也從痛苦中掙脫出來,跟另一個女孩子訂了婚。誰知道,慘案再次發生了。
這一次,是在教堂的鐘樓上。
那天午後,人們發現鐘聲遲遲沒有敲響,於是神父親自上去查看。
這一看,引發一聲尖叫,連大男人也嚇得瑟瑟發抖。
鐘不見了,搖搖晃晃的,是西門賢藏第二個新娘被懸挂的屍體。輕風拂過,藍天襯底。
同樣的微笑,同樣的死不瞑目,同樣穿在身上的純白婚紗,還有那梅花般的血漬……西門賢藏彷佛受到古老的詛咒,一再失去自己即將到手的幸福。
而這一次,又是一樁沒有破解的懸案。
「真搞不懂這些女人,明明知道西門賢藏是個災星,卻總有人敢大膽地嫁給他!就因為他長得帥?」修澈搖搖頭。
「怎麼?他又訂婚了?」關慕愕然抬眸。
「嗯,是跟一個航運大亨的女兒,最近我們警局奉命保護這位千金小姐。」
「這樣子我可以去採訪這位千金小姐。」他沉思的點點頭。
「笨蛋,你以為她能夠告訴你什麼?那些凶殺案又不是她做的。」
「那……」
「但你可以跟着她、接近她,如果她真的那麼倒霉又遇到凶殺案,那麼你可以拍攝到可貴的畫面,得到第一手的新聞,將真相公諸於世!」修澈建議。
「可如果她沒事呢?」
「反正我們懷疑有一個跟西門賢藏有宿怨的人,在暗中伺機報復,總對他的未婚妻們下手!但如果我們警方的懷疑是錯誤的,嘿嘿,大記者,讓你跟蹤一個大美人,賞心悅目的,也不算什麼損失,對不對?」修澈詭笑。
「我如果跟蹤她,你們警方會不會……以為我就是兇手?」
「哈,不會,到時候我的同事會查出你是一個記者,除非你對白茵茵做出什麼越軌的舉動,否則他們不會出面干涉的。」
「唉!我該讓上帝保佑她平安呢,還是祈禱她出事?」關慕皺着眉,左右為難。
「都可以!」他哈哈大笑,「喂,老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男人姓啥名誰了吧?」
「哪個男人?」關慕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就是在……在蘇寧家看到的那個男人呀!」修澈微怒的瞅着他。
「哦,那個男人呀!」他莞爾地點頭,「好象是個水電工吧!」
「水……水電工?!」修澈猛然大喝,「那你為什麼騙我說蘇寧對他很熱情?」
「的確對他很熱情呀,又請他喝可樂,又幫他擦汗的。蘇寧家的電燈壞了,想求他快點修好嘛,嘻嘻!」
「姓關的,你知不知道我手裏有槍?」修澈青筋爆凸,咬牙切齒。
「難道你敢在公開場合幹掉我?」關慕不疾不徐的起身前去結帳,從容離開,嘴角始終揚着一條好看的弧線。
弧線,顯露着他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