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加護病房內

“對不起。”

米達夫喃喃地訴說看他的抱歉。

“我是個小心眼的混帳丈夫。”他憔悴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斯文的東方容顏,早已因為身心的折騰而瘦削,無心在意臉上新生的鬍渣,一向儀容合宜的身上,此時卻掛着一件皺巴巴的襯衫。

“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還是你現在正站在我身後嘲笑我呢?”

米達夫握往她冰冷而無知覺的手,懺悔地低語:

“知道我怎麼發現真相的嗎?我揍了湯米,在你簽上離婚協議書回到台灣的那一天。”

“在我第一個拳頭落下時,他就哭着供出了一切——你到南美洲散心,要他幫忙看屋,他卻找了女朋友到我們卧室上床。湯米迷戀你,找的女朋友是個東方人,他甚至要她在肩上同一個地方刺青。”

“很可笑,對吧?我當時為什麼不直接推開卧室的門,看清楚床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已習慣自言自語的他,看着她在呼吸器下的臉龐。

在她出車禍之前,他從沒注意到她的臉龐竟也是小巧的。她太明亮,明亮到讓人只見到她美麗的火焰,而忘了她也可能是個怕孤獨的女人。

“你可能到現在都不清楚為什麼在你從南美洲回來時,家裏等着你的竟是我媽媽,還有一張我已經簽名的離婚協議書吧?我不敢留下來,怕自己一看到你,就會失控犯上殺人罪。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在乎,而我無法對你的外遇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男人的自尊是火燒不爛的固執。”

“上天沒有註定要我們分開,是我的嫉妒和愚蠢讓我們走上不同的路。”

米達夫看着她,心更苦了。

“我現在說這些是為了什麼了?為我自己脫罪嗎?或者是我在向你告解?誤會你的這件事我不曾告訴過任何人。我是一個可恥的丈夫,竟然不信任我自己的妻子!”

米達夫無力地垂下肩膀,對着地板嘆了口氣:

“知道真相后,我沒有馬上趕到台灣接你,我想我們彼此都需要一點時間。另一方面,我也想把美國這邊的事業做一番整頓,如此我才能全心地留在台灣和你重新開始。不過,我雇了私家偵探觀察你的一切,你的一舉一動我不曾放手過。你交過幾個男朋友,卻不和他們有太深入的交往。我傷你很深,對嗎?”

玻璃窗外的護士輕敲了下窗,引起米達夫的注意。

“時間到了。”

護士指指牆上的鐘。經常破例讓米先生在裏頭多待幾分鐘,因為他對妻子的愛讓人不忍心分離他們。

“會客時間到了,我該走了。我爸媽今天下午到台灣了,他們想來看看你。上個月我和媽媽談過之後,她已經知道我的心意。為了她的孫子,她現在可能比任何人都還捨不得你。”

彎身在她額心印下一吻,他站起身——

“我走了,去接爸媽,晚上再來看你。佩藍和明蓉晚上也都會進來和你說說話。你高興嗎?好好休息吧,我愛你。”

他沉重的腳步聲遠離了病房,床上的人卻微微張開了唇——

——別——走——

巫靖雅混沌的腦子裏浮現一個個問號,壓得她的眉鬢疼痛不已。

米達夫為什麼總在離開她?

心好痛——就像離婚後剛回到台灣的那段時間一樣地痛。

她想睜開眼睛——

緊蹙的雙眼努力地想抬高眼皮,沉沉的睡意卻一波波地壓上她。

好奇怪——離婚後她開始失眠,現在卻為什麼一直想睡覺呢?

也許是該好好睡一覺了,那些關於離婚後的事件也許都是個夢……。

***

六個月前

“痛!”

巫靖雅哀叫了一聲,掙扎着從床上起身,拿了一瓶水咕嚕咕嚕地喝完了大半瓶。

昨天不該和陸迅喝那麼多酒的!

她把瓶子往地上一扔,把臉又埋回枕頭裏,陣陣的抽痛像是來自鬢邊,又像是從眼窩處發出的麻刺感。

睡覺、睡覺、睡覺……

她的唇不斷地催眠着自己。窗口的陽光還未亮到刺眼,不過是六點多的光景吧?她昨晚喝酒喝到三點多耶!

在床枕間蠕動了好半天,她放棄了再度入睡的念頭。

把手伸到一旁的桌頭櫃,抓到了一包煙和打火機。在她還沒坐起身之前,煙草燃燒的味道就已經在密閉的房間裏漫了開來。

在不扯到頭部的狀況下,巫靖雅緩緩地讓自己靠向床頭。昨夜一襲的黑色露肩軟衫,在她一夜的輾轉反側下,早成了酸菜乾一團。

她的日子過得很荒唐,她知道。

如果夜夜笙歌可以麻痹痛苦、如果酒精可以遺忘一切、如果尼古丁可以讓她拋開過去——

那麼她該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

吞雲吐霧完,她走到化妝鏡前沾了些卸妝乳液,獃獃望着鏡中那張描繪精緻的臉龐,慢慢地抹去了所有色彩。

她的唇不再艷紅、她的睫毛不再炫藍、她的臉龐少了粉底的潤色……。

巫靖雅扶着桌子打量着自己——她看起來像個女鬼,一個臉色慘白的冤屈鬼。

“你這個大笨蛋!如果那麼在乎他,他去加拿大的時候,就應該乖乖待在家裏打理好一切等他回來,而不是他前腳一出,你後腳就跑去南美洲逍遙自在了!”

她一腳踢開腳邊一隻空煙盒,然後對着空煙盒瓶狂亂地大笑了數聲。

“你如果會收拾屋子,做個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你們當初就不會吵架了!他不過是順着你的意,把你要的離婚協議給了你,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巫靖雅揉着她的頭,氣呼呼地走到浴室,把自己整個人送到蓮蓬頭底下。

嘩然水聲中,依稀傳來她含糊不清的咒罵——

“讓我一下會怎樣嗎?我不改,他不會改嗎?他最好識相一點,別到台灣來發展,否則讓我遇到他,可有他好看的!”

最後一句的語調中,有着掩不住的落寞。

要她承認她不值得他爭取的這個事實——很難。

“去你的陸迅!”她突然詛咒了一聲。

她已經和米達夫離婚一年了,已經很久不去想起他了,夢中除外。要不是昨兒個聽了陸迅吐了一肚子的愛情苦水,她又怎麼會再想起那些前塵舊事呢?

一個留長發的另類提琴家,竟會喜歡上她家清清雅雅的靜媛。

月老的紅線有時也未免拉得太奇怪!陸迅和巫靜媛?她和米達夫……。

拿了浴袍裹住自己,拔掉了眼眶中開始有些作疼的日拋式隱型眼鏡,隨手往垃圾桶一丟。

眼前於是開始朦朧。

“也許台灣的月老該換人做做了,平均三點四對中就有一對離婚,真慘啊!”她走回卧室中,空曠的房間內有着她說話的迴音。

花了一些工夫,才在一堆書上找到她的眼鏡。眼鏡才架上鼻樑,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床頭櫃最下層的抽屜,拿出那張她一直沒有丟棄的結婚照。

身着休閑裝的米達夫從她身後擁抱住她,他雅緻的眼眸沒有望向鏡頭,他所有的視線全專註在她臉上。

最愛他凝視她時,那種幾乎想將她疼入心扉中的那種深情。

這是他們那年回台灣宴客時,她拉着他去拍的照片。兩人放大的照片至今仍被掛在婚紗店的櫥窗里當宣傳,他們卻己離婚了一年!

去!巫靖雅把照片丟到床上。在嘆了一口氣后,又把照片小心地收回抽屜里。

思念——這種情緒偶一為之就可以了。沒有他的日子,生活還是要過的。

寫小說去吧,至少小說中的愛情比現實中的愛情容易掌控。

而且不會受傷。她捧着宿醉的頭坐到電腦前,開始她的愛情故事……。

***

“靖雅,陪我跳舞。”

陸迅像旋風一般地攬着巫靖雅的腰,進了舞池。

“陸迅,我身上的衣料禁不起你這樣的折騰。”

巫靖雅連忙護住她低胸無肩的紅色禮服。

“我快煩死了!”

陸迅微卷的長發紮成馬尾披在身後,狂野性感的藍眼珠上則有着兩道掙扎的眉。

“怎麼了?巫靜媛還是不願意跟你走?”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背。

陸迅是世界知名的大提琴演奏家,蘊滿了感性的樂音及高超的演奏技巧,加上狂野不羈的外表,讓他遊走在古典與流行之間,成為無數女人與愛樂者心目中的黑馬王子。

“那女人還是那句老話,她說她是她媽媽唯一的希望,她不能跟我在一起。難道要我改變形象,當個什麼企業家嗎?我快離開了耶!”

挽住巫靖雅的腰,陸迅壓低聲音訴說著他的心慌意亂。

“如果你確定兩個人是相愛的,那麼你在國外、她留在台灣又有何妨呢?”

巫靖雅點點頭,和一些熟人打招呼。

這是場慈善募款舞會,她代表爸爸來參加,而陸迅則是主辦單位特別邀請的貴賓,而連繫他們的那個巫靜媛——

沒有來。

“我要她在我身邊。”

陸迅不高興地抿着唇,像個不悅的孩子。

巫靖雅笑着敲了下他的額頭,這個一帆風順的傢伙總算踢到鐵板了!

陸迅環着她的腰,在一個旋轉時避開了數台相機。

“你這幾天老拉着我跳舞,我的名聲可大了!”

巫靖雅紅色的裙擺微揚在陸迅黑色的牛仔褲上,看在眾人眼裏,煞是親密。

“你知道巫靜媛不喜歡這種公開場合,而且還警告我不準讓任何媒體知道我和她的戀情。”

“你不要老苦着一張臉啦!靜媛又沒有說她不愛你,對不對?”

“她怎麼可能不愛我!”他昂起下顎,自大得很。

“沙文豬。”巫靖雅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踩了下他的腳板。

“我是嘴巴說說而已,我就是太擔心才會老捉着你啼啼咕咕啊!我害怕我這一走,她立刻就嫁給了別人,那我會瘋掉的!”

陸迅的眉愈皺愈緊。

“你們兩個姊妹個性怎麼這麼南轅北轍啊!如果巫靜媛有你一半的洒脫,她的日子會過得快樂很多。”

“我洒脫?!”巫靖雅一楊頭,笑了起來。

她如果洒脫,就不會需要靠安眠藥過日子了,她只是看起來洒脫!

‘洒脫是不是你的保護色我不清楚,但你是獨立而果斷的,而巫靜媛就比較優柔寡斷了。”

“她如果像我,你就不會愛上她了。你不就是喜歡靜媛那種處處為別人着想的善良嗎?”

“聰明!”

陸迅捏了下她的鼻端——

“你覺得我把她灌醉然後再綁她去結婚怎麼樣?你不要笑得那麼詭異!我承認我這一招抄自你前夫的橋段啦!”

“不成啦!靜媛根本不喝酒,何況她防你防得緊,肯不肯跟你出去都還是個問題!她固執起來可是比我還厲害的!”

巫靖雅隨着音樂晃動身子,卻總覺得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八成是今天的記者來得比較多,而所有的相機又都對準了陸迅。

“說的也是,哎——”他身後追了一堆女人,而他最想要的那一個,就偏偏不買他的帳。

“不要愁眉苦臉的。再想辦法就是了,大不了我們從二媽那下手嘛!”

“我見過你二媽一次,她把我歸類為那種不正經的賣唱人士。誰規定拉大提琴的男人不能留長頭髮!?”

陸迅有些義憤填膺了。他在國際間的知名度不低,怎麼一碰到巫家母女就盡吃癟呢?

巫靖雅跟着他又旋轉了一次,還是覺得有人在偷瞄她。她今天穿得特別暴露嗎?

巫靖雅低下頭看了眼小露了些乳溝的禮服,不會啊!平常不也都是這樣穿嗎?

“喂!愛情專家,給點建議吧!”

陸迅雙手摟住她的腰,拉回她的注意力。

“誰規定寫愛情小說的人就是愛情專家?寫故事的人和解決問題的人是兩回事。我了解我筆下的人,卻猜不透我前任老公的心,不就是個最佳的例子嗎?”

她當初就是太樂觀了,樂觀到以為米達夫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是以一種忍耐的心情度過那三個月的婚姻生活。

巫靖雅抿起紅唇,表情並不愉悅。

“好吧,我道歉。”陸迅舉起一隻手,狀似投降。

“別操心了,正常人總不會憋尿憋死的!”

她一揚眉,恢復她豁達的模樣。

她的故事已經是過去式了,巫靜媛和陸迅還是進行式哩,做姊姊的能不幫忙嗎?

“好難聽的話。”陸迅眼睛睜得很大,不過卻笑得很開心。“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人一定會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啦!”

“感覺差很多哩!被尿憋死?我的媽啊!你一身時尚打扮,怎麼說出口的話活像鄉下歐巴桑!”

陸迅仰頭大笑,爽朗的笑聲夾雜在音樂中仍十分引人測目。

“你不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嗎?”巫靖雅撞了下他的肚子,要他別笑得那麼誇張。

隨着她的目光,他也掃視了一遍周圍。

“一天到晚都有人看我的,你別太神經質了。”

一曲結束,陸迅親密地攬着她的腰走出舞池。

巫靖雅根本不在乎陸迅的這種舉動。這傢伙家中有四個姊姊,早就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有別”了。

“我去外頭抽根煙,要不要來?”

“不了,昨天消耗了一包,今天尼古丁還處在過盛階段,你去吧。”巫靖雅朝他揮了揮手——

“明天到我家來,我幫你約靜媛。”

她的話讓她得到了臉頰上的一個大吻,他們身後鎂光燈則閃了好幾下。

巫靖雅揚了揚眉,朝陸迅扮了個鬼臉,轉身想回到她的老位子——吧枱邊。

真的有人在看她!直覺讓她回過了頭,卻見着了一個她完全未曾預料會見到的人——

仲村芳子。

“……嗨。”巫靖雅首先打了招呼。

米達夫也來了嗎?她的心忽然狂跳了下。

“好久不見。”仲村芳子微笑地朝她頷了頷首。

“是啊。”巫靖雅回了一個笑。乖乖不得了!沒和米達夫離婚前,哪看得到她前任婆婆這般燦爛如星的笑容!

“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

仲村芳子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一逕站着與她聊天。

“我代表我爸爸來參加宴會。你呢?怎麼有空來台灣玩呢?”心情有些混亂的她,努力保持臉龐上的鎮定。

“我幾年沒回台灣了,達夫陪我回來探親的。剛好親戚邀了我們參加這個宴會,所以就順路來了。”

仲村芳子盯着巫靖雅的臉,似乎不想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喔,探親啊。”

巫靖雅不安地換了個姿勢,等待仲村芳子的下一句話。米達夫回來了?他正在哪個角落注視她嗎?

“其實啊,我們這回回來,是順便幫達夫介紹對象的。算算你們倆也離婚一年了,你可能是護花使者不斷,我們達夫卻是拼了老命地在事業里沖。我們二老看了心急嘛,藉這個機會讓……。”

仲村芳子接下來的話,巫靖雅並沒有聽入耳朵里,因為隔着十來步外,米達夫正朝着她走來。

巫靖雅交握住自己的雙臂,阻止自己的激動。

他看起來好不真實啊!夢境中出現過太多次的他,以致於她不敢確認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出自於她的想像。

穿着品味沒變,他瀟洒地扎了條咖啡色領巾,襯着米色西服,仍是一派的英國風範。臉龐沒變,那雙東方色調的長型眼眸,還是儒雅得讓人注目。

巫靖雅回視着他炯炯的雙瞳,仿若宴會裏的人都已自動消失。

以前的她喜歡膩在他身上,讓他用這種可以把她淹沒的柔情目光長長久久地注視。

七上八下的心,讓她側開了頭,看向他身邊那個氣質、打扮都足以和英國王妃媲美的女人——好像叫楊心曄吧?是一家時尚雜誌的主編。

心緊緊地揪痛了下……。

“伯母,你好福氣喔!”巫靖雅故作不在乎地揚起美艷的笑容,親熱地站到仲村勞子的身邊。“楊小姐是大家公認氣質、教養兼備的才女呢。”

“好久不見。近來好嗎?”

米達夫禮貌地扶着楊心曄,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而他看着巫靖雅的專註更讓母親不悅地低頭皺了下眉。

“我不總是這樣子嗎?聽說你的事業愈來愈發達了,已經有股票上市了,對不對?”

巫靖雅隨口說了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話,只覺疏遠。

“你注意過我?”米達夫的雙眼發亮。

巫靖雅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至少曾經是夫妻嘛!”

“你們‘以前’是夫妻啊?”楊心曄故作訝異。巫靖雅退婚、結婚又離婚的三步曲,是許多人嚼舌根的話題。

“楊小姐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巫靖雅揚起柳眉說道。

“我是到現在才想起來。”楊心曄乾笑了兩聲。“聽說你最近和陸迅交往甚密?”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換來了米達夫的蹩眉。巫靖雅的心不受控制地冒了幾顆得意的泡泡。

“陪我跳支舞,可以嗎?”米達夫的話雖則加上了禮貌的問號,手卻早已扶上了她的腰,急速地擁着她走入舞池,留下兩個尷尬而生悶氣的女人面面相覷。

“奇怪了,你和陸迅都沒學過國民禮儀啊?”

倏地,巫靖雅低頭看見了他手上的婚戒。她的戒指已丟到馬桶里一整年了。

內疚與一點點的感動,讓她沒有伸手推開他用力的擁抱。

“不要拿我和那個男人比。”米達夫不友善地怒目而視。

“快一年沒見,你的修養倒是愈來愈差了。況且你也沒有資格管我拿誰和你比較。”

隨着舞步的輕搖轉動,她正巧看見陸迅正朝她方才所站的方向前進。

“看着我。”米達夫聲音沙啞。他的手從她的臀部撫上她的脊背,特別在她腰間的敏感處多盤旋了會。

“看你幹麼?看一個不敢解決事情的烏龜嗎?”

巫靖雅撇開頭,冷冷地看着遠方。

“你還在為離婚的事生氣?”這該是個好兆頭。

“對!我氣的不是你終於和我離婚了!離婚是我先提出來的,記得吧!”驕傲讓她不想說出她的難過,她昂着下巴怒沖沖地指責着他:

“我氣的是你為什麼不當著我的面把話說清楚!你一定要把刀拿給別人,讓別人捅我一刀嗎?一定要讓你母親來行刑嗎?你可惡!我後悔我曾經愛過你!”

巫靖雅氣得發抖,以致於沒注意到米達夫陰晴不定的臉色。

“聽我說。”米達夫想拉近他們的距離,卻遭到她堅決的拒絕。

“你早在一年前我們離婚時就該說了,現在說有什麼用!”

巫靖雅伸手挑起他的下顎,忽而挑釁地把自己妝點華艷的臉龐全貼到他的面頰上——

“難道,你是想舊情復燃嗎?”

“沒錯,我聰明的老婆。”

在她來不及撒手時,米達夫趁着既得的優勢,將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攬到了胸口,再度感受着她的美好。單手扣住她的上背,他低頭在她身邊輕輕吐出他的心聲:

“我想你。”

“你!”巫靖雅捏住他的衣服,然後不客氣地擰轉他的肉。“你是只豬!”

搞什麼飛機嘛!她的心口狠狠地揪了下,無所謂欣喜若狂,而是感到五味雜陳。

不料,她的怒焰引來他開心的凝視。

“知道我有多久的時間沒聽見你這種生氣的叫聲了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懶得理你這個變態!”

巫靖雅看着他未動怒的俊臉,很想一把抓破他的臉。

“那麼就聽聽我的自說自話吧。”壓住她僵直的身子,把她的臉壓向他的肩窩,他的雙手摟住她的腰,以一種懷抱心愛之人的溫柔姿態環她在他懷中。

“滾開啦。”她低下頭,只覺得無力。

已經習慣的單身生活,不容許別人破壞,然則靠在他肩上的這種歸屬感,卻是離婚之後再也不曾擁有的

“還是這麼悍。”

將下顎擺在她的頭頂,他寵愛的語氣讓她錯覺自己只有十歲。

“我一年沒找你,不代表我不曾思念你、惦記你。我們的結婚合照仍然放在我的皮夾里,遇見新朋友時,我會高興的向他們介紹你是我的妻子。聽着他們誇獎你的美麗時,我會很驕傲地告訴他們——你腦袋裏的東西比容貌還讓我喜愛。你聰明、反應靈敏,而且是個作家。”

巫靖雅閉着眼睛,一任他的話滑過耳邊。不想開口,因為不想說謊。這一年,她也想念他的。

米達夫接着她,在舞曲結束后,並沒有走出舞池,也未改變他擁抱的姿勢。在下一支舞曲重新演奏起時,他僅是微挪了下腳步,象徵他們仍在舞動。

“如果能夠這樣一直抱着你,我願意跳舞跳到腳瘸。”

“你在對一個整天寫愛情劇碼的人甜言蜜語嗎?我還以為你不說這種肉麻話的。”吐出一堆氣音,她根本沒出一點力氣。

她告訴自己——她現在是因為要弄清楚他想做什麼,所以才沒一腳踢開他。

“如果不是真心話,我不會說出口。”他道。

“聽起來像壞人騙少女失身的話。”巫靖雅強迫自己迎視他片刻不移的視線。“你究竟想做什麼?我沒時間聽你那些拐彎抹角的無聊話。”

“這一年,母親帶了無數個女人到我面前,每一個都有資格成為模範妻子。”

米達夫低頭在她額心印下一吻,大男人的虛榮讓他欣喜於她瞬間的失神。

“恭喜。”

惱火於自己的失態,她丟了一個白眼給他,不滿他自大的態度。

“真的這麼想?”米達夫揪住眉心,神色不悅。

她和陸迅的親密會讓他火冒三丈,而她居然一點都不在乎他看別的女人!

“離婚後可以關心對方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一年沒有你的消息,你認為我現在應該怎麼反應?你示範一次好了,我不會!如果你是打算告訴我,你打算和楊心曄或任何一個標準典範結婚的話,那麼我說我衷心的祝福你,這樣又有什麼不對?”

杏眼微慍地瞪着他!即使她會心痛而死,也不會讓他知道她的在乎!

舞罷,她逕自走向宴會廳的一隅,拿了兩杯香擯當開水喝下。

“心煩?”米達夫抽走她猶剩半杯的酒,一飲而盡。

“對!看見你就有氣!你代表了我的失敗紀錄,這樣可以了嗎?”

“沒關係,你可以東山再起。”

他的手指拭乾她唇上的濕潤,火熱的視線讓人口乾舌燥。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話說清楚!不要婆婆媽媽的!”

她籠罩在他火熱的眸光里,那種燃燒的火焰曾出現在每一次的溫存中。

“我不要其他女人,我只要你。以前要你、現在要你、未來也要你。”

以身擋去其他人的視線,他的手掌撫上她的胸口,感受她的心跳。

“我愛你。”他唇邊勾起一抹狂佞的邪笑。“而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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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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