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陌生的城市,連帶喧囂的深夜也是陌生的。足以使萬千星辰消失的絢麗霓虹,存在於繁華都市中的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渺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孤單。來華都一星期,如無主遊魂似的盪遍所有的大街小巷,她終於明白泠昊那句“你能幹什麼”的真正意思。
沒有學歷,沒有謀生的能力,要不是有天文數字的銀行存款,她只有當乞丐的資格。高中沒念完就被退學,她想昊的憤怒是值得同情的,自己要比任何同年齡的女子更糟糕。
“華都啊……”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下,她仰得脖子好酸。
刺耳的剎車身,一輛重型機車擦着她一閃而過,隨後在兩三米外倒地。幸好此時沒有急馳而過的車輛,才未發生慘劇。差點被撞上的人不知所然地看着摔倒在地的騎手與後座的乘客狼狽地從地上站起,遲鈍地正思考究竟發生何事。
騎手踢了摔倒的機車一腳,轉首瞪站在路邊的肇事者,揮掉同伴伸出的勸阻之手,怒氣沖沖地走到泠愔面前。
“眼睛瞎了嗎?要死也不是這種做法吧?站在馬路中央也不看看有沒有車輛!”烏黑的濃眉一皺,膝蓋處破一大塊皮的受傷者怒不可遏。
罪魁禍首是自己嗎?應該是吧……泠愔暗付,看對方的眼神既沒有歉意也沒有懼怕,麻木得如同她的反應。
“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麼?摩托車不會要你賠償,但好歹也要道歉才行!”年輕的騎手低頭怒視什麼都沒表示的人。
是因她造成的後果卻不是她的錯,而且青年要求自己道歉的態度也實在令其反感。泠愔下意識側首。
太過分了,要是她不是女的,自己一定早就一拳揮過去。有所誤會的人並不顧忌彼此性別不同的道德感,青年一把揪住女子的衣領。
“喂!要你道歉,聽到沒有?”
“逸,你冷靜一點,這位小姐不是故意的。”另一人見情形不好,立刻跑上來拉住發怒的同伴。
路邊的霓虹與街燈照出一張極其娟秀的臉。細長的眼與細長的眉隱隱透出一股無性別的媚意,薄薄的唇緊抿的時候有非常好看的弧度,藍白細格子的短袖襯衫和發白的牛仔褲罩住他纖細的身形。說是纖細,但也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大概是白皙的膚色和偏瘦的身材造成的錯覺。
“如果是故意的,我早就揍她了!”唐逸咋咋舌,放開一直沉默的肇事者。
“你的手……”注意到同伴手指上暗色的血跡,廖文洛緊張地抓住對方的手,然後似也生氣般地看泠愔一眼。相反,方才怒氣衝天的人倒是緩和下來,成了安撫者。
“沒事,擦破點皮,回去消毒一下就好。”
“怎麼會沒事呢?”焦躁不安的語氣,“要是因為這點傷影響後天的試琴……我們已經錯失一次機會,不能再……”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真的只是擦破一點皮,絕對不會影響我彈鋼琴。”極力安撫身旁人的不安,全忘記還有旁人在場。
彈鋼琴!泠愔這才注意到握在一起的兩人的手,和泠昊相似的手。齊短的指甲,修長的手指,微突的骨節給人以一種力量感。
“對不起。”
很突然的道歉使兩名男子吃驚地抬頭看終於開口說話的女子,即使她臉上的表情冷淡,但落在唐逸受傷手上的目光有着明顯的慌張。
“去醫院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大醫院……我……要是影響你彈琴就不好了。”
“都說沒事的,算了,你走吧,已經道歉就算了。”不知道對方何以莫名其妙改變強硬的態度,可既然已經道歉,他也不好再繼續小氣。
“不用放在心上,真的只是破了點皮,若去醫院也太小題大做了。你放心走吧,剩下的事情我們會自己處理。”因唐逸的手無甚大礙而放鬆的青年恢復先前的溫和。兩人不再理睬泠愔,走回摔倒的地方,扶起機車。
“見鬼!”機車“轟轟’聲中傳來某人的咒罵。
看着容易發怒的騎手踢機車一腳,其同伴露出無奈苦笑,泠愔快步移近他們。
“前面左拐彎有家修車行,去試試運氣,說不定還開着。”
“謝謝。”秀氣的男子朝她感激地笑笑。
推車的兩人並肩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頭。奇特的心理,非常之不安,她搞不清自己為何會如此放心不下走在前頭的兩人。明明起先是無視他們的憤怒與傷勢,明明他們都是陌生人,與她毫無瓜葛。
“都說沒你事了,你還跟着我們幹什麼?”在修車行門口,唐逸忍不住問碰上的古怪女子。
還跟着他們幹什麼呢?可能是自己不知道要到哪兒去吧,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無法回答,不說話地走至修車行的櫃枱前。
“那輛機車需要修理,一切費用都由我出。”
值班的修車人員瞄一眼停在外頭一副慘狀的騎手與機車,示意把車推進來,開始着手檢查。
“修車的費用我們自己會付,你先走吧。”不願受人恩惠,唐逸婉言相拒。
“對啊,不是你把車子弄壞的,我們自己倒霉罷了。”
見他們不領情,泠愔猶豫起來,不想走又不知如何做。
“車子壞得不太厲害,但因為是進口車,所以油漆很難買,也比較貴。”修車師傅走到三人中間。
“連修理費,大概要多少錢?”
“一千左右。”
“一千左右?又不是敲詐!”唐逸驚呼。他和廖文洛兩人都是學生,學費與生活費都靠課後打工換得,一千元是他們一個月的生活必須。
“我來付。”泠愔從牛仔上衣的內袋中掏出皺皺的紙幣,數也沒數就往修車師傅的手中一塞。
“喂……”唐逸眼疾心快地把錢搶過來欲還回去,可惜晚一步,錢的主人已跑出修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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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鋼琴獨奏家泠昊於六日前要求將原本定於昨日的公演排后,而隻身歸國,並且於昨日宣佈取消即將在南尚音樂廳舉行的個人獨奏音樂會,要求南尚音樂廳儘快解除原先的獨奏會和約。其代表律師坦言,泠昊此次有損於一貫良好形象的原因是由於個人私事所致,泠昊願意承擔所有違約造成的損失。而經過與南尚音樂廳協商后,決定將此次的公演推遲於兩個月後,並願以加演一場獨奏會,作為對南尚音樂廳及所有樂迷的補償……已買票的樂迷可以退票,同時也可以保留此次的音樂會票子,待到二個月後仍可憑票入場。令人驚訝的是,原先早早銷售一空的六千七百二十三張樂票沒有一張被退回。持票的樂迷們表示,他們雖然對泠昊的獨奏音樂會延遲感到非常失望,但絕不願錯過任何一個能聆聽‘鋼琴聖者’——泠昊聖潔之音的機會。”
隨手將南之國發行量最大的《南尚日報》扔進垃圾筒,坐在真皮沙發上的俊雅男子眯眼,望向高樓外白花花的日光。
辦公室的門無預兆地打開,一個腦袋探進來,古怪的大黑框眼鏡將整張臉掩去大半,光禿的頭頂在光線明亮處映得人一陣昏眩。
“喲,老大。”見屋裏果然有人,他將偏瘦的身體自打開的門縫中擠進來。
泠昊雕塑般的冷漠表情沒有變化。
“老大,今天好多報紙你都佔了頭條,真是厲害啊。早晨的歷行會議上,大家都在討論老大你的魅力,要知道像南尚音樂廳這樣的國際大音樂廳從來都沒對誰讓過步,你是第一個。厲害,嘿嘿嘿……”
“挑重點的說。”因工作上多年的合作,泠昊完全了解來人說話好兜圈子的個性。
“啊,是這樣的,取消這次南尚音樂會很多人都覺得可惜,我們上午也做了討論,覺得可以以此次南尚音樂會的演奏曲目為內容灌張大碟。”潘亞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乾笑。
“哦?你們連此次專輯的名字也都想好了吧?還有封面設計及宣傳的部分。如果做得太過的話,媒體會把我取消此次音樂會的行為看成是故弄玄虛。”
“嘿嘿嘿……”聖音樂製作公司的總裁看不出一絲商業化的怪臉露出得意的笑容,“專輯名稱的確是想好了一神消失的音樂會。不過你只要彈兩首曲子,第一首與最後一首,其他的曲目則改由別人彈奏。四國鋼琴大賽在上個月結束,我們公司與兩個參賽選手簽了約,所以想藉此機會為他們製作一張專輯,一方面作為他們進入古典音樂界的敲門磚,另一方面也可測試一下市場潛力,為以後他們的個人專輯打基礎。”
神消失的音樂會?竟然把他比喻成神!專輯推出時,古典音樂界的部分人士必有非議。至於那兩個簽約者參加的四國鋼琴大賽則是四大國歷史最悠久,也最具權威的鋼琴大賽,幾乎每位在該賽事中獲獎的演奏者都在以後成為鋼琴家。
“他們沒獲獎嗎?在比賽中獲獎就是最好的宣傳。”
“沒有,連名次都沒排上。其中一個因為身體原因在初試中就進了醫院,急性盲腸炎;而另一個則自動放棄初試,情願到醫院去照顧那個得急性盲腸炎的傢伙。”不屑地撇撇嘴,潘亞聳聳肩,無奈地嘆口氣。
“他們認識?”很少見的事情,可以為別人將自己的前途放棄。
“何止認識,我對他們做過調查,他們是戀人。”
原來是戀人,為愛情而無視事業嗎?符合浪漫主義的情懷。泠昊怔忡一下,沉默的神情讀不出任何想法。
“我想見見他們,你安排時間讓他們試奏一次,希望這次選的人和以前一樣不令我失望。”
“可是……有一點小問題……”潘亞邊說邊比個手勢,小心翼翼地笑道,“……這兩個人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泠昊討厭不潔的東西!泠昊憎惡一切的墮落!泠昊的潔癖與他的音樂一樣眾所皆知。
“他們彈得真的很不錯,應該都算是難得一見的天才。真的,如果只是因為他們個人私生活而被放棄的話,真的很可惜。”
“他們沒獲獎。”具有最終決定權的人透露不高興與拒絕意味。
“你當年參賽不也沒獲獎嗎?”明知是不同的情況,但在苦無計策之下,潘亞還是不妥協地加以比較。
冷笑兩聲,他戴白手套的手將矮茶几上的相架合上,一個依稀是女孩的影像在他的黑瞳中一映而過。
“條件是不要讓我看到他們,我只在琴室外面聽一下。”
“真想不通,為什麼這麼多人會對同性戀有偏見呢?只是不喜歡異性而已啊,有時候我也覺得女人很糟糕,羅嗦又計較……”
“沒有別的事就出去,你不是很忙嗎?整個公司都要靠你的商業頭腦打理,潘總。”打斷合伙人的滔滔不絕,他無繼續聽的耐心。
“那我先撤。”眼看門就快合上,離開者又將腦袋探回,“老大,還有個問題,這次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取消音樂會?”
抿緊雙唇,泠昊狠瞪一眼沒完沒了的人,隨後背對問話者翻閱起擱在書桌上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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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啊,泠昊的所有都是謎!情感、音樂、思想……因他對世人的拒絕與冷漠成為煽動眾人好奇心的謎。聖音樂製作公司是十二年前泠昊和潘亞一起創辦的音樂公司,公司的主要運作由具有總裁身份的潘亞做主,但最終決策權卻在什麼身份都沒有的泠昊手裏,因為他才是幕後出錢的大老闆。
十二年前潘亞是一流的小提琴家,遺憾的是一場車禍逼得他告別小提琴的演奏生涯。至今他都沒想通泠昊何以要找他做合伙人,至今他都驚訝自己竟然和冷然不講情感的音樂曠世奇才成為了合伙人。
泠昊……他究竟有着怎樣的內心世界與思想呢?他十三歲時參加四國音樂大賽,並以令所有評委驚嘆的琴技一舉拿下第一名。可惜在比賽結果公佈的當天,審查委員會查出他是泠的弟弟,同時宣佈他由於年齡沒有達到比賽的要求而無法獲獎。四國鋼琴大賽為保證比賽質量,對參賽者的年齡有非常嚴格的限制,最低年齡為十八歲,年齡不合格的泠昊是在泠一手安排下謊報年齡混入賽場的。
“因為我想看看昊的實力究竟有多少,事實證明他確實是鋼琴天才。”面對記者非善意的質問,當年已是名作曲家的泠略嫌狂妄。
也許音樂世家的背景從一開始就為泠昊奠定了眾人之上的地位;也許十三歲就躋身於一流鋼琴家的奇迹令所有人嘆服;也許已逝的著名作曲家及指揮家——泠是他的兄長;也許嚴謹的私生活與略嫌神經質的潔癖……各式各樣的原因層層堆砌起來,將他塑造為神,鋼琴的神,音樂的神。
人是不可能了解神的,潘亞就和大多數一樣不了解泠昊。就算是同擔風險又互相信任的合伙人與同事,他也一樣無從得知泠昊取消音樂會及延遲音樂會的原因。
“老大,你到底有沒有感情?”潘亞問過泠昊,而被問者只從文件堆中抬頭給他毫無意義的一瞥。
自己是有感情的,強烈的憎世與純粹的自我厭惡,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每日處在情感的矛盾掙扎中。潘亞進來又離開后的辦公室顯得異常冷清,再次把合上的相架打開,小心地放回辦公桌一角,他的目光落在相片上一時不能移開。
笑得天真的女孩,靈活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長發上漂亮的蝴蝶結,粉色的洋裝,如娃娃般可愛。抱着女孩的是二十二歲的他,面具般緊繃的表情,枉費長了一張無從挑剔的俊臉。十二年前的舊照片,每次看都只有莫名的傷感。曾躲在他懷裏笑而不言語的乖女孩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的泠愔以與他一樣冰冷的眼神看別人及撫養她長大的他。
鋼琴和音樂,他的整個生命只有鋼琴和音樂,而情感……究竟是什麼對音樂更無法琢磨的東西,比音樂更麻煩的東西,他不可以陷進去。情感是不潔的東西,死去的兄長就是最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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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哪裏?該回到哪裏?遊盪於擁擠人群中的她不知道。明明姓泠,可感覺上仍是個沒有家的流浪兒。受路人的鄙視,像乞丐一樣生活,因為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除了浪費泠家的錢,她就只能浪費時間。
掏錢買了路邊攤的烤餅,泠愔大咧咧地坐在花壇的欄杆上。不知是誰隨手扔下的過期報紙,被夏日的微風吹得一顛一顛,飄至腳邊。無聊地撿起來,在頭版就看到了泠昊的名字,微愣之後她立刻開始細讀。
泠昊推遲了獨奏音樂會,不惜以違約為代價,這是為什麼?私事?他怎麼可能會有私事呢?她這音樂之神的叔叔從不為私事而放棄音樂與鋼琴,況且泠家不過就他們兩個人,哪來的私事?除非……怎麼可能?就算她突然摔死,正在彈琴的泠昊也不會為此放慢一拍節奏。
想到不可能的事,她自嘲地笑笑。報紙飄離手指,她眯着眼,面無表情地看人來人往,無所事事地懶洋洋,不求上進地無精打采。
一個好心人路過,往她腳邊那隻空罐子丟人四個硬幣。零星的“叮噹”聲並未引起少女的注意力,如乞丐似的她表現出的只是一種“天塌下又與我何干”的無所謂。
“杜律師,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錢不是問題。如果你不幫我,我的前途就都毀了,求求你。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律師,你開個價,我一定把錢給你。”
聽到熟悉的話語聲,少女的視線投注在兩名男子身上。阿海那極其窩囊的賤模樣仍無多大改變,還算長得不錯的俊臉流露出的無非是市儈的蠢相,反倒是被阿海竭力糾纏的男人在筆挺的西裝包裹下顯出一股知性的成功男士風采。
“我說過我不想接手這個案子,而且我從不幫娛樂圈的人打官司。”杜律成耐着性子再一次拒絕,他一向只負責刑事案件的辯護,根本沒空搭理娛樂圈的醜聞。雖然一個優秀的律師是不能計較當事人的身份與地位,但像這種還沒出道又因為醜聞而惹上官司的娛樂圈混混他是堅決不會接受的。
“杜律師,求求你了,我的前途都靠你了。只要你肯幫我打贏這場官司,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阿海聲淚俱下,走投無路的凄慘,死命扯住對方的袖子。
厭惡地揮掉纏在袖口上的手,被哀求的人尷尬地希望快點甩掉磨人的糾纏。
“我真的只打刑事案件,像你這樣的案子我一次也沒有接受過……”
“啊!”還不等拒絕者解釋完,苦苦哀求的人突然收起做作的愁臉驚叫一聲,“杜律師,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過來。”
沒有禮貌又不講規矩的小流氓,在上流社會具有良好形象的律師心裏偷偷暗罵,苦無良策之下也只有跟過去。本來可以藉此機會甩掉對方,可依對方死纏到底的性格看,他覺得還是今天說清楚得好,省得將來麻煩。
“阿愔!真的是你!”愁眉苦臉的人立刻換上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你怎麼落到這種田地?竟然在公園討飯。”
懶懶地抬下眼皮,泠愔維持一貫的冷漠。
“愔,還要死充泠家大小姐的門面,何必呢?怪不得那天不肯借我錢呢……哈,原來沒泠家給你撐腰就只能沿街討飯。真是的,當時明說嘛,憑我們倆的關係,我肯定會收留你,再怎麼說過去我們也有過一段……”曾因前女友受傷的自尊心在此時總算得到些彌補。
受不了某人的聒噪,泠愔起身便走,差點撞到站一邊的杜律成。
不願意觸碰看來一副骯髒乞丐樣的少女,華都的名律師及時閃身避讓,可兩人的肩膀仍不可避免地有所接觸。
“真倒霉!”微不可聞地抱怨,他拍拍名貴西裝的肩頭,彷彿沾到不幹凈的髒東西。
露齒冷笑,將一切看在眼裏的泠愔轉首,臉上帶着一種非言語的嘲諷。
杜律成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悸,明明只是一個視線,只在一剎那。
“她是誰?”他忍不住低聲問身旁的糾纏者。
“呃?我以前的一個朋友。”阿海見泠愔走遠便含糊道。
人群中找不到那個特別的削瘦身影,杜律成收回目光。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好像……抓不住一點零碎的相關思緒,以理智著稱的大律師回過神,恢復理所當然的精英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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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中心公園不遠的某幢商業大廈內,坐在高級沙發上的男人正遭受着如坐針氈的痛苦。不是自己的過錯與責任,可在僱主讀不出含義的嚴厲目光中,感覺自己似回到常做錯事的少年時代。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她在華都當乞丐?”平靜的語氣,又具令人窒息的可怖氣勢。
“那個……嗯,原因是這樣的……”
彷彿忍受不了私家偵探的吞吐,泠昊的目光更為陰寒。
“泠小姐……是這樣的,因為我們不敢確定泠小姐究竟是不是在當乞丐。”
“不敢確定是什麼意思?”微怒,對私家偵探遲遲才給予正確消息的不滿。
“因為泠小姐一直住在華都大酒店,一出火車站就訂了長期居住的套房。另外,她花錢完全是隨心所欲的樣子,絲毫看不出需要乞討。你看,這是她到華都兩個星期以來的大致開銷清單。”
胡亂揉皺什麼都說明不了的廢紙,他已經受夠陌生男人的愚蠢。
“不是只有窮光蛋才當街乞討,我要的是事實,事實就是她一邊住豪華飯店一邊行乞。”
“但是……”畏於泠昊凌厲的氣勢,接受此次工作的無辜男人不自主地縮縮脖子,努力進行最後的解釋。
“我不需要聽多餘的解釋,現在我只想知道她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乞討,如果你也能列張詳細的清單給我,我想我會對你們的工作表示滿意。”
真是不給情面的冷酷的人,初次見面的私家偵探暗暗給名滿天下的鋼琴家下評斷。
“是的,關於泠小姐近來的行動我們也有詳細記錄,請看。”
閱讀紙張的人不帶情緒,但又十分專註,整整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他才將注意力從三張紙的內容移到資料提供者身上。
“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忙,至於費用我會讓人明天送到貴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