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行舟在附近的公園追上了田絲絲。

田絲絲停下腳步，冷冰冰地說：“放手!難道你認為我出的糗還不夠嗎?”

“我不是有意的……”

“你的無意，卻會傷害更多人!”

風行舟愣仲間，田絲絲卻已乘機甩脫他的手，自顧自地向前走。“你喜歡遊戲人間、拈花惹草是你的事，我可沒空陪你玩愛情遊戲。”

“那……如果不是遊戲呢?”風行舟追上她，並肩而行。

田絲絲內心一陣動搖，用力搖了搖頭，口氣冷淡地說：“你這話，大概騙過不少女孩子吧?”

“如果說，我這話是第一次說呢?”風行舟苦笑搖頭。

田絲絲默然無語，腳步卻走得更快了。

“我不懂，你為什麼老要拒人千里之外?”風行舟跟在她身旁，不即不離。

“那是因為我夠聰明，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喔?”風行舟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沒想到我們認識沒幾天，你就對我瞭若指掌了?用心良苦，真是了不起!”

“誰用心良苦了?”田絲絲臉一紅，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的風流事迹天天上報，換女人和換衣服沒兩樣，我想不知道你的劣行都很困難!”

“劣行?你這話未免太嚴重了吧?”風行舟哈哈大笑，一派輕鬆地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報章雜誌都是亂寫的，我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騙鬼!說謊不打草稿!”

“你這麼在意，我會以為你在吃醋喔!”

田絲絲氣紅了臉，停下腳步轉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風、行、舟!你少自以為是了，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喜歡你這種花花公子!”

“既然你心中沒有這個念頭，那朋友之間談天說笑，你又何必如此介意?”風行舟依然笑如春風，在附近一張椅子上坐下。

“懶、懶得理你!”不知怎地，田絲絲聽見這話，突然一陣害羞着惱，只想逃離這個討厭鬼身邊。

“你一走，我會以為你心事被料中，羞於見人喔!”風行舟定定看着她，嘴角含笑，悠悠地說。“否則，朋友之間談天說地，何必急着要走呢?”

心亂如麻的田絲絲聞言，一咬牙，重重坐在風行舟身旁椅子上，瞪了他一眼。“誰、誰急着要走了?聊天就聊天，有什麼大不了的!”

風行舟眼中掠過一絲得色，將手放在椅背上，意有所指地說：“日後，咱們‘相處’的日子還很多!你不介意我多了解你一些吧?”

“想問就問，能說的我自然會說!”

“這個問題並沒有涉及個人私隱，你肯定能回答。”風行舟一笑，手指輕輕纏繞她的秀髮，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你的頭髮又柔又亮，是怎麼保養的?”

“你……”田絲絲一愣，用力撥開他的手，沒好氣地說。“無聊!”

風行舟笑嘻嘻地說：“難不成這個問題不能問?”

“不能問!”

風行舟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忽然執起她的手，一臉讚歎地說：“你的手又軟又白，如羊脂白玉一般，是怎麼保養的?”

“風、行、舟!”田絲絲聞言，差點沒給氣死，用力抽回手，大聲說。“說要聊天的可是你，你難道就不會聊些有營養的話?”

“我這話就很營養啊!十個女孩子中有十一個女孩子愛聽。”風行舟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

“無聊!”

風行舟嘆了一口氣，忽然不說話。

田絲絲忍不住開口問：“喂!你怎麼不說話了?”

風行舟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這些話題你嫌無聊，問別的，又怕你不開心，會掉頭走人。”

“我才沒這麼小心眼呢!”田絲絲聞言，不高興地說。

“真的?”

“騙人的是小狗!”

風行舟眼中閃過一絲狡猾之色，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想問你，你——心裏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田絲絲沒想到他居然問了這個問題，她的臉頓時莫名地紅了起來，低着頭起身就走。

風行舟得意洋洋地說：“走的人是小狗。”

“我是小狗。”田絲絲頭也不回，她可不想讓這自戀狂看到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

風行舟這可傻眼了，愣愣看着她的背影許久，嘴角忽然揚起一抹微笑。“她為什麼要跑得這麼快?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

“我不要上學啦!”田蜜蜜死命抓着大門把手，不肯鬆手。“我是杏花村大飯店的小老闆，要幫姐姐做生意，你、你憑什麼自作主張送我去學校?”

風行舟鬆手后，雙手抱胸倚着牆，笑嘻嘻地說：“我可不是自作主張，因為你姐姐也答應了。”

“乖，蜜蜜聽話，你已經快半年沒去學校了，再不上學，會跟不上進度的。”田絲絲見妹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怎麼也不肯去上學，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得軟語勸解。“風先生幫你申請的學校是數一數二的私立學校，還有專人幫你輔導補習，你不用擔心功課的問題……”

“我、我才不擔心!”田蜜蜜聽了這話，稍微安心了些，卻還是不肯出門。“這個大壞蛋對姐姐不安好心，他把我送去學校，一定是打算支開我，對你不規矩。我、我才不會上當咧!”

田絲絲愣了愣，低聲叱道：“胡說八道什麼?讓人家聽見多不好意思。”

“我才沒胡說呢!”田蜜蜜不服氣，又擔心去學校會被新同學欺負，索性一股腦兒地全抖了出來。“你都不知道，這個大壞蛋整天纏着我問你的事情，上次早餐也是……”

“蜜蜜!”風行舟一窘，忙捂住她的嘴巴，擦了擦汗，陪笑道。“你看這樣好不好?你要是乖乖去學校，我就買芭比娃娃送你。”

“我不要!”田蜜蜜用力搖了搖頭，卻又突然冒出一句話。“我要Kitty貓。”

風行舟聞言，差點沒跌倒，苦笑道：“好，就買Kitty貓，還是最大的一個，好不好?”

田絲絲連忙勸阻。“這怎麼成?我們不能再讓你破費了。”

“我見了這個小搗蛋就頭痛，只要她肯乖乖上學，別老是想着怎麼作弄我，我就感激不盡了，花些錢又有什麼關係?”風行舟笑着打斷她的話。

田蜜蜜大樂，又提出一個要求。“還有、還有，你要每天來接我回家，不能放我鴿子。”

“沒問題，現在可以上車了吧?”

“還有、還有，我不在姐姐身邊的時候，你不許動我姐姐歪腦筋……”

“田蜜蜜!”風行舟再也按捺不住，敲了她腦袋一下。

“好嘛、好嘛!上車就上車，這麼凶幹嘛?”田蜜蜜吐了吐舌頭，這才心甘情願地上了車。

風行舟和田絲絲相視一眼，都有些尷尬。

“這小鬼，老是胡說八道。”風行舟笑着打破沉默。

田絲絲勉強一笑，低聲說：“謝謝。”

“我是為了我自己，你又何必謝我?”風行舟暖暖一笑，卻似乎有所暗示的語帶保留，彬彬有禮地替田絲絲打開車門。“上車吧!”

田絲絲思索他話中涵義，竟有些痴了；她極輕、極輕地嘆了一口氣，依言上了車。

車行如風，車上，田絲絲殷殷叮嚀。“到學校以後要乖，不許調皮搗蛋；還有，跟同學要好好相處，不可以再隨便使性子了。”

“知道啦!人家本來就是乖寶寶了。”田蜜蜜坐在後座，敲了敲風行舟的腦袋，也是一本正經地說：“喂!你也要乖乖的，不準欺負我姐姐、不準吃她豆腐，還有、還有，不準讓我姐姐被別人欺負。”

“是是是!你還真是比老太婆還噦嗦。”風行舟無奈一笑，看着後視鏡裏頭的田絲絲，笑問：“這小鬼古靈精怪的，以前在學校大概也是孩子王吧?”

“賓果!猜得一點也沒錯。”田絲絲摸了摸妹妹的頭，臉上滿是笑意。“不過，我們山上學校學生人數不多，她這個孩子王倒也不怎麼威風，頂多只有四、五個小嘍噦而已……”

“這樣就很威風了，好不好?”田蜜蜜提起先前的學校生活，臉上滿是光彩，嘰嘰喳喳地說。“以前我在學校還成立一個偵探社呢!我是名偵探柯南，小莉是金田一，對了、對了，因為狗蛋最笨了，所以他是毛利小五郎，嘻!”

田絲絲看着妹妹興高采烈的表情，心中莫名一緊，輕聲說：“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

“姐，你剛剛說什麼啊?”田蜜蜜疑惑地抬頭看着姐姐。

“沒、沒事。”田絲絲回過神來，勉強一笑，輕撫妹妹頭髮，低聲說：“風先生幫了我們好多的忙，以後對風先生不可以再這麼沒規沒矩了。”

田蜜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敲了敲風行舟腦袋，大聲說：“我姐姐要我以後對你客氣一點，所以我以後不會欺負你，也不會叫‘大黃’、‘小黃’咬你，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那可真是多謝你了。”風行舟苦笑搖頭。

“對了，你住的房子那麼大，一個傭人也沒有；你的車子那麼多，也是一個司機也沒有，是不是大家都不喜歡你啊?”田蜜蜜又敲了下他的腦袋，冒出一個問題。

“蜜蜜!才剛跟你說過要有禮貌，怎麼又忘了?”田絲絲罵了妹妹一句，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蜜蜜說話沒大沒小的，請風先生不要介意。”

“我倒是挺喜歡這小鬼頭沒大沒小的。”風行舟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說。“反而是你，有禮卻近乎疏離，讓我不得不懷疑，我是不是真的那麼不討人喜歡了。”

田絲絲怔愣良久，才低聲說：“我沒有這個意思，風先生不要誤會。”

“既然如此，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別再叫我風先生了，聽起來怪彆扭的。”正好遇上紅燈，風行舟轉頭看着田絲絲，似笑非笑地說：“要嘛，叫我風行舟，要嘛，叫我阿福，我都不會介意。”

“阿福?”

“那是我的小名。”綠燈亮了，風行舟回頭繼續開車，笑道：“小時候我們一群死黨，一個綽號叫小叮噹、一個叫大雄，還有一個叫技安；我因為長得最英俊，所以就叫阿福了。”

“我看，是因為你最愛吹牛吧?”田絲絲不禁好笑起來。

風行舟聞言，哈哈大笑。“或許吧!我小時候的確又臭屁又愛吹牛，和漫畫裏頭的阿福還真的沒兩樣。”

“難怪你會將餐廳名字取作‘阿福’，原來還有這段童年往事。”田絲絲想起漫畫裏頭阿福的長相，忍不住掩嘴而笑。“你要是真的不生氣，我就叫你阿福好了。這個、這個外號還滿可愛的。”

“我不只外號可愛，你不覺得我這個人也挺可愛的?”風行舟對着後視鏡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

田絲絲臉上莫名一紅，還沒回答，田蜜蜜卻忽然開口。“喂!你們別愈聊愈起勁，好不好?我的學校究竟是到了沒啊?”

“啊!糟糕，我都忘了是要送蜜蜜去學校了!”風行舟叫了起來。

田絲絲和田蜜蜜相視一眼，全部傻眼了。

***

“阿福連鎖餐廳”位於台北的總店內；“扭轉乾坤”的工作人員已經將拍攝作業準備就緒。

“今天錄影的主題，是田絲絲小姐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餐廳，特地來這裏拜訪餐飲界的名人風行舟，希望他能伸出援手。”導演邢弄波看了田絲絲一眼。“田小姐，這部分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田絲絲用力點了點頭。

“風先生，你呢?”

“我會有什麼問題?”風行舟笑了笑，隨口回答，接着又轉頭對田絲絲殷殷詢問：“絲絲，你今天早餐好像沒吃喔!這樣可不行，我叫餐廳弄些吃的過來……”

“不用了啦!”田絲絲見眾人目光都轉向她，臉一紅，氣急敗壞說地壓低聲音。“你別鬧了，好不好?錄影工作都要開始了，還吃什麼東西?”

“民以食為天，餓壞就不好了。”風行舟完全沒聽進去，自顧自地說。“我的餐廳雖然是美式風格，不過和食和中華料理卻也一應俱全；你要是吃不慣外國人的東西，我叫他們送包子豆漿過來，我陪你慢慢吃。”

“都說不要了，你是聽不懂中國話啊?”田絲絲頭垂得更低，聲音也更小聲了。

耿清秋和邢弄波相視一眼，咳了一聲，陪着笑說：“風先生，今天錄影的主題，你、你真的已經弄明白了?”

“當然!”風行舟似是覺得多此一問，有些不高興地說。“就是絲絲來找我幫忙，我答應收她為徒嘛!”

耿清秋聞言，苦笑道：“大方向是這樣沒錯，不過，為了增加節目的衝擊性，也為了和第一集首尾相接，風先生可不能答應得太爽快。”

“這……”風行舟搖了搖頭，他可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在節目裏頭太過難堪。

田絲絲見狀，知道他要節外生枝，嚇了一跳，忙搶着說：“沒問題，我和風先生在家裏已經練習好幾次了。”

風行舟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好吧!既然我們都已經‘練習’過了，我也沒有意見了。”

耿清秋大喜，下令清場準備拍攝，所有工作人員立刻全部就定位——

田絲絲在餐廳人員的帶領下，敲了敲風行舟辦公室的門。

“請進。”

田絲絲嚇了一跳，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標準的雙面人。“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田絲絲小姐，節目已經通知過我了。”風行舟滿臉含笑，態度從容地說。“何況，我們上次不是已經見過面了?”

“上、上次我不知道你就是風先生，對你有許多失禮之處，真是……”

“不知者不罪，我不會放在心上的。”風行舟一邊招呼田絲絲坐下，一邊吩咐職員。“我早餐還沒吃，你們幫我送一份過來。對了，我今天不想吃西餐，就送燒餅油條和包子豆漿好了。”

田絲絲這可愣住了，他早上明明已經吃了清粥配萊脯蛋啊!“風先生，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情要拜託你……”

“這些瑣事慢慢再說，你吃過早餐了沒?”不等田絲絲回答，風行舟又轉身吩咐。“早餐再加送一份過來，做用心一點，明白嗎?”

“我、我吃過了……”田絲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句話，或許，是因為瞥見耿清秋和邢弄波一臉大便的表情吧!

這頭，邢弄波臉全黑了，低聲說：“怎麼回事?風行舟是故意搗亂不成?”

耿清秋還沒回答，辛懷玉已經冷冷開口。“他不是故意搗亂，他本來就是個我行我素、目中無人的男人。”

耿清秋一愣。“你來了啊?”

“我本來不想來的。”辛懷玉看着攝影機前的風行舟和田絲絲，語調有一絲寂寞。“不過，這是我負責的工作，我不能不來。”

耿清秋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能理解辛懷玉這種複雜難解的心情；她輕輕拍了拍辛懷玉的肩膀，柔聲說：“我一直很佩服你，你把工作和感情都處理得很好。”

這話很含蓄，辛懷玉卻懂了；她澀然一笑，輕聲說：“可惜我的老闆，卻好像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工作、什麼是私人感情了。”

邢弄波搖了搖頭，沉着聲音說：“所以，這段內容無法喊卡?”

辛懷玉點了點頭，無奈一笑。“我說過，他是個我行我素、恣意妄為的人；所以不論你喊停多少次，他都不會改變對田絲絲的態度。”

“難道，風行舟真的愛上了田絲絲這個倔丫頭?”耿清秋將目光轉向風行舟，語氣中凈是不可置信。“他不是出了名的風流浪子、花花公子嗎?怎麼……”

“我也不知道。”辛懷玉愣愣地看着田絲絲，臉上表情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或許這隻花蝴蝶倦了、累了，只想隨便找朵花兒歇息；也或許這朵花兒就是他尋尋覓覓，找了一輩子的真愛。”

耿清秋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看來，我們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不過，這樣不也很有意思?”邢弄波忽然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既不用造作弄假，又添加了最具衝擊性的愛情元素；連我，都等不及想知道後續發展如何哩!”

“是啊!的確有意思得很。”辛懷玉語調幽幽，一字一句地說。

***

早餐送了上來，風行舟將一個包子挾到田絲絲的碗中，又將一個小籠包挾到田絲絲的碗中——

“謝、謝謝，我吃不了這麼多。”田絲絲窘紅了臉，感覺所有人的目光像是一枝又一技的利箭，快把自己射成刺蝟了。“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情想求風先生幫忙……”

“早餐吃不飽，我心情就不好，心情一差，我就不想談任何事情了。”風行舟皺起了眉頭，慢條斯理地說。“所以，你還是先把早餐吃完再說吧!”

田絲絲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說：“我早餐有沒有吃，又關你什麼事?”

“別人早餐吃不飽，我心情一樣會不好的。”風行舟笑了笑，回答得理所當然。

田絲絲啞口無言，悶哼—聲，低頭猛吃起來。

風行舟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顯得相當滿意。“我是開餐廳的，只要客人覺得我店裏的東西好吃，我自然就開心，我一開心，什麼事都好商量了。”

“所以……”

“所以你已經是我風行舟的徒弟了。”

田絲絲聞言一愣，死盯着面前的包子，卻怎麼也不敢抬頭看工作人員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