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藍絲絨短上裝為主要款式的緊身晚禮服勾勒出頎長勻稱的身材,鑲兔毛的翻袖,金絲繪就的繡花圖案使得整套禮服看起來格外華麗。而胸襟處的雙排扣和手腕上方的袖扣則由昂貴的鑽石雕琢而成,輝映着宮殿內照射出的璀璨燈火,在夜色里讓人愈加移不開視線。男人低垂首,露出一段如女子般白皙的頸脖,及肩的長發披散着,被晚風吹得有些零亂。修長美麗的手指優雅地握着玻璃酒杯細長的杯腳,凝脂般的肌膚和鮮血——樣濃稠的酒液形成魔魅的對照。
“原來您獨自待在這裏,害得我們找得好心急。”
以艷麗的孔雀羽扇半掩住嘴與下頜,左邊精緻描繪過的眉梢下別有風情地露出眼角旁令人產生慾念的美人痣。
黑絹綉金絲的舞裙因女子輕盈的腳步搖曳展開,盈盈一握的細腰及半露的酥胸,抑揚頓挫的嬌媚嗓音,絕對是名使大多數男人化為繞指柔的美女。
倚欄杆而立,男人微抬眼,揚唇輕笑。什麼都沒說,僅僅是一抹含義未明的笑,卻似把什麼話都說了。
“殿下真冷淡啊,難道除了皇太后陛下,像我們這樣的可憐人都不能引得您一絲憐憫嗎?”女子半是哀怨半是撒嬌,比普通女性更為高挑的身材襯得她婷婷玉立。
搖晃一下手中的酒杯,他一口飲盡,隨後將杯子遞向已經靠在自己胸口的美婦人。
“與其埋怨我冷淡,夫人您也已經有十天沒有理睬我了吧?您是知道我這人的脾性,酒喝完了便喝完了,懶得再倒。”
聽出對方是因為自己玩弄欲擒故縱手法而有所不悅,尼科洛候爵夫人眉頭不由得一緊。珍貴的羽扇從手中滑落,露出尖細的下巴和誘人的櫻唇。
“我……不知我有沒有那個榮幸為殿下再把酒倒上呢?”
“怎麼說呢?”彷彿有點兒為難地側過首,於是鐫刻般的五官呈現一張立體感十足的嬌好容貌,尤其綻放的那抹夾雜些許譏嘲意味的笑容更是叫見者痴迷。他輕輕地抽走方才遞到她手中的杯子,並將貼在胸口的嬌軀拉離。
“您應該知道,我討厭總是喝一種酒,不介意的話下一杯酒我想自己挑選。”
柔軟的身體一瞬間僵硬,一直受到各種異性仰慕的貴婦人止不住怨恨對方的無情。顧不得兩人間身份的差距,她揚起手。十天前她是他最寵愛的情人,她不信他捨得拋棄自己。
“候爵夫人,請注意自己的舉止。”毫不憐惜地用力抓住對方的皓腕,他不悅地眯起眼,“彼此尊重是遊戲的基本規則。”
“我……愛您……然而您卻不愛任何人……”顫抖的語音,高傲的面容扭曲成無望的悲傷,未被抓住的另一隻纖纖一玉手蓋住美麗的眼睛。
憐憫地鬆開手,以風流多情在貴族間著稱的親王琉西斐冷漠地看着似乎已經開始哭泣的美人。裸露在舞衣外的圓潤雙肩正微微地抖動,皎潔的月光下透出其主人不願竭力壓抑的傷悲。
“原以為……原以為……您會愛我的……”她泣不成聲,“……然而您果然不會愛上誰。”
“是嗎?我不會愛上誰嗎?”琉西斐笑了,笑容雖可以用瑰麗形容但沒有溫度,“您錯了。”
“錯了?”過度的驚訝使得哭泣的女子一時忘了哭泣。
“啊。不是我不會愛上誰,是誰都不值得我愛。”
他俯首,迎上對方的視線,“若要我愛上她,那人……”
“怎麼樣?”無比渴切的神情。
“那人……”像是為自己無心說的話語感到稍許的困惑,他笑了笑,僅僅丟下句“我也不知道”,便漠然地轉身離去。
走進燈火輝煌的宮殿內,兩人合抱的白玉雕龍柱旁一名戴着銀狐面具的男子朝他舉杯,面具下露出的黑漆瞳眸似乎因水晶吊燈的關係折射出引人入勝的七彩淡光。琉西斐微笑着快速移近銀狐面具的男子,態度親昵地與其並肩而站。
“不是說身體不好,不想出席這場宴會嗎?”
“是狄亞娜特意為你舉辦的生日舞會,就算不給皇太后陛下面子,但必須懂得博取琉西斐殿下的歡心。”
柔和的嗓音,融在歡快的宮廷弦樂中,悅耳又不失清晰。說話時,單單是顯現在面具外的下巴,其柔美的線條也令人為之心動。
“真是非常不錯的生日禮物,你的出場要比宴會本身更有意義。不過,你戴着這個面具是什麼意思?”指甲修剪得齊短的手指碰觸對方的白金面具,琉西斐笑着道,“聽叔父說你害怕被無聊的人糾纏,所以以身體不好為借口拒絕出席任何一場宴會。”+“爸爸和你真是無話不說,似乎你才是他的親生兒子。”琉瑟恩嘆口氣,慵懶地倚着柱子。
“僅限於彼此互相敷衍的虛偽話語而已,對於叔父大人,你的了解可不下於我。”提到當今代替波吉亞帝國皇帝陛下掌控整個天下的宰相大人時。他的眼神變得冷酷。
“何必說得這麼冷淡呢,父親大人可是為你準備了非常特別的生日禮物哦。特別到連我都想不到,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大驚失色,特別是我親愛的妹妹皇太后陛下狄亞娜。”
“哦?”挺直背,他露出興味的表情、“哼哼哼……”彷彿深覺有趣地一陣悶笑,琉瑟恩隻字不言,吊足堂兄的胃口。
“琉西斐……我一直都在找你,你去了哪兒?”一位華服麗人滿面笑容地靠近兩位有着“親王”頭銜的美男子。金色的禮服將皮膚細膩五官精緻的她襯托得容光煥發,大波浪裙擺則奢侈地綴滿價值不菲的碎鑽石,使其愈加顯出豐胸細腰的嬌好身材。
琉兩斐和琉瑟恩一見來人便彎腰行禮,方才悠然的氣氛蕩然無存。
“皇太后陛下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今晚你只陪我跳了第一支舞,我可是為了你的生日宴會煞費苦心哦。”伸出戴着綠寶石戒指的右手,她邀請對方靠向自己,並打量用面具遮掩真顏的另一人,“這位是誰呢?今天可不是化裝舞會哪。”
“是代替彼拉多·馮·伊斯特大人贈送特別禮物給琉西斐親王殿下的使者,我親愛的妹妹。”琉瑟恩稍稍掀開面具,露出白玉似的晶瑩臉頰和高挺的鼻樑。
“原來是琉瑟恩啊。”見是自己貌傾天下的哥哥,狄亞娜瞬間消除了先前的不屑和敵意,“我還以為又是什麼狐狸精喬裝打扮迷惑琉西斐呢。”
“琉西斐總是讓你們這些姐妹為他擔心。”飽含譏嘲的責備,他充滿笑意的眼神落在表情悠然的同伴臉上。
“讓皇太后陛下擔心,是我的罪惡。”並不急於逞口舌之快反擊好友,他微一鞠躬。然漆黑深邃可將一切靈魂看透的瞳眸卻一直放肆地盯着波吉亞帝國權力最大的女性,帶着某種褻瀆的誘惑。
高貴冷傲的美人在他的注視下微微紅了臉,鬧彆扭似的故意轉首看向另一人。
“琉瑟恩,父親送琉西斐的是什麼神秘禮物?”
“一個女人。”
“什麼?”幾乎驚跳起來,狄亞娜咬住玫瑰色的唇,“父親瘋了嗎?竟然送一個女人給他!他身邊獨獨不缺的就是女人。”
“有趣,叔父很少會送這樣的禮物,是很罕見的美人嗎?比你怎麼樣?”全不將身旁女子的醋意擺在心上,他微笑着道。
“老實說,我也沒見過那名女子的樣貌,父親說除了你以外,別人都不允許摘下她的面具。”
“哼,那種被當做奴隸一樣送來送去的女人會是什麼好貨?無非是些出門的交際花。絕對不可以把她和我們伊斯特家最引以為傲的琉瑟恩哥哥來相比,這個世界上不會有誰比琉瑟恩更美。”流露出強烈的不悅,年輕的皇太后打開名貴的檀香扇,用力扇兩下。
“有時候女人要吸引男人的目光不一定要靠美麗,父親有三十七個情人,他對於女人的鑒賞能力非同一般。”
與堂弟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琉西斐忍住笑意嚴肅地道:“琉瑟恩,聽你這麼說對方估計多半不會是個美女,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只喜歡像太后陛下這樣的絕世佳人。不過,如果直接拒絕的話,一定會傷叔父大人的心。不如這樣,把那名女子帶來殿內,當著太后陛下的面我揭下她的面具,也好讓那種粗鄙的女子自慚形穢。”
“不錯的主意,那麼就請兩位稍等。”琉瑟恩拍了拍堂兄的肩,踏着優雅的步伐迅速穿過側門鋪着長毛絨鮮艷地毯的走廊離去。
“琉瑟恩走了。”以扇子輕敲一下身旁男子的胸膛。狄亞娜微仰下巴風情萬種地斜睨着對方。
“啊。”他淡淡地應一聲.
“沒有什麼話單獨同我說嗎?”
“陛下想聽什麼笑話嗎?”
“什麼笑話都不想聽。”怨恨地以扇柄敲打其胳膊,皇太后憤然道,“這兩個月你一直都在躲着我,為什麼?”
“因為微臣同陛下之間的身份差距,您是皇太后。”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着,“請您剋制您的感情。為了伊斯特一族和叔父。我不想再聽到有關您同我之間的緋聞,那樣對陛下和伊斯特家更好。”
“誰這麼大膽,敢淡淪我的是非?”
“不是您,是我,太多仰慕您的臣子嫉妒我的好運。”他笑了笑,隨後放開唇邊的玉手,“為了我們伊斯特家和叔父,請您犧牲您所有的感情吧。”
狄亞娜的美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控制住自己欲狠狠扇冷酷男人幾個耳光的衝動,她握緊手中的扇子。
“是嗎?我倒是沒料到你會如此在乎伊斯特家族和我的名聲。今天你既然說出這麼無情的話,以後可別埋怨我的無情。”
他的笑容多了絲冰冷的譏諷,無所謂自己傲慢的神氣會惹火任何人。
“啊,我明白,就像毒死露西亞一樣毒死我的每一個情人。”
“你……”狄亞娜氣得說不出話來,要不是眼角的餘光掃到帶着一名女子回來的琉瑟恩,她舉起的扇子早就抽向對方的俊臉了。與其相反,琉西斐反而極愉快地等着他的禮物。
是名中等身材的女子,說不上嬌小,也不屬於高挑。低胸的墨綠色禮服襯出優美的脖頸和胸口處的一片瑩白。走姿很普通,稍快的步伐顯然使女性嬌媚的體態少了份柔和的味道,同時也可看出其平日的急躁個性。
通身沒有佩戴一件首飾,就連那身禮服,與在場的任何一位貴婦和小姐的相比都顯得寒酸。
“琉西斐,就是她。”
挽着琉瑟恩的手臂,同樣戴着銀狐面具的女子站停在他們面前。女子有一雙極為勇敢的眼睛,毫無怯意地回視着兩人打量她的目光.
“無禮。”一聲嬌喝,皇太后的扇子當下就抽打在假面女子柔嫩的肩膀上,留下一醒目的刮痕。
“這是皇太后陛下,快下跪。”琉瑟恩輕推女子一把,女子像是極為不甘心地扭動身子,俯身彎腰屈膝行了個禮。
“好了,琉西斐,這是父親送你的禮物,現在我把她交給你,你要好好珍惜。”巧妙地把無辜的受害者交到有力的保護者手中,他隨即握住妹妹再次舉起的手。
“不介意我請您跳支舞吧?波吉亞帝國猶如太陽般存在的皇太后陛下。”
不愧是琉瑟恩。琉西斐握住女子的手,朝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感激地笑了笑,然後伸手掀去掩蓋“禮物”
真實容貌的面具……
“哐!”銀制的狐臉面具從琉西斐親王的手中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瞪大了雙眼,平常令人琢磨不透的瞳眸終於流露出極大的震撼。
“啊……”皇太后陛下的驚駭慘叫將宮殿內所有貴族、侍衛、女侍都驚動了,迅速圍擾而至的人群也跟着發出慌亂驚恐的叫聲和抽氣聲。
“露西亞……”琉瑟恩低聲呼喚某人的名字。
不懂自己何以會引起如此大的劇烈反應,露克瑞希困惑地掃視過一張張恐慌驚訝的臉。究竟是為什麼……
她有什麼地方不對嗎?還是……因為她的身份太過低賤?不…….就算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眼前的這群貴族也無需露出見到鬼似的表情。
“搞什麼啊,即使革命軍殺進這座宮殿,也不見得要這樣吧?”非常輕的懊惱抱怨,但還是被離她最近的琉西斐聽到了。無聲地笑了,為女子頗具膽色的喃喃自語,他將至少今晚是屬於自己的生日“禮物”攔腰抱起。
“各位,這就是叔父大人送我的珍貴禮物,的確很令人吃驚。抱歉,恕我要表達感激之意,先行告退。”
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圍觀的貴族們讓出一條通道。
於是抱着所謂的“禮物”,琉西斐·馮·伊斯特親王在眾人驚駭莫名的注視中大踏步走出燈火通明的宮殿。
“琉西斐……我命令你回來……琉西斐……”
“請由我代替琉西斐安慰您吧,美麗的太后陛下,莫要讓多餘的情感損害您勝過美玉的容光。”拉住充滿怒意的妹妹,琉瑟恩將其帶人舞池。
瀟洒地將銀狐面具交給一旁的侍女,他神態自若地向呆站在樂隊席最前方的樂隊指揮打個奏樂的手勢。圓舞曲華麗的段章跟着他輕盈優美的舞蹈步伐旋轉開來,那使得四周光輝遜色的含笑星眸以及完美精緻得找不到一絲瑕疵的五官立刻撫平了所有貴族們心中的不安。
“原來是琉瑟恩殿下……”
“是琉瑟恩殿下代宰相大人送給琉西斐親王殿下的禮物,那就沒關係了。不過那女子和露西亞殿下長得太像了……”
“管他呢,琉西斐親王殿下已經提早離宴了,現在重要的只有眼前陪太后跳舞的琉瑟思殿下了。”
“就是!千萬不能讓琉瑟恩殿下也溜了,要不然這舞會就太無趣了。”
“女人啊……”紳士們搖頭輕嘆,但自己又剋制不住將注意力投向舞池中央那個身材頎長優雅,容貌傾城的男子身上。
只是轉瞬之間,驚現的慌亂便被琉瑟恩輕易壓制平息。
“叔父您應該清楚,琉瑟恩對於貴族們而言是一劑迷惑他們心志的毒藥啊。不管他們對伊斯特家族有多怨憤,只要對象是琉瑟恩便可以諒解。而若要安撫那些對您大大不滿的貴族,只要由琉瑟恩出面就夠了。”多年前,比任何人都更早觀察出堂弟特有魅力的琉西斐曾對彼拉多說過此段諫言。
☆☆☆
豪華大馬車飛速奔馳過皇宮的城門,因為黑漆的車身上繪有金色的伊斯特家的家徽,因此看守的侍衛們沒一個敢阻攔。驚詫地注意到馬車駛離宮殿時一路暢通無阻的順利,坐在車廂內的露克瑞希默默地放下黑色的絲絨窗帘。
因為是八匹馬拉着的大馬車,所以車廂內的空間要比普通旅行馬車來得遠遠寬敞及舒適。兩排可容三人同時入座的軟椅上放着可墊在腰背處的軟墊,長椅中間則放置了可隨意伸展收起的果物桌。桌面上擺放着銀制的果盆和茶具,還有鑲了玉石的煙灰缸。
藉著車窗外搖晃的燈光,第一次坐上大貴族馬車的女子勉強看到的只有車內部分物品的大概樣貌。感受到對面男人正以犀利不留情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露克瑞希再次掀開窗帘。手心裏都是冷汗……自己竟然會為了一個男人緊張成這樣……她自我厭惡地閉了一下眼。
“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居高臨下的詢問口氣稍嫌無禮,但對於一個在貧民窟無以為生的女子而言並不代表任何意思。只是她的手仍不免一顫,窗帘立刻恢復原樣。
“應該不是啞巴吧?剛才我曾聽到你說什麼革命軍之類的言論。”彷彿戲弄般的不屑語調,他滿意地看到她於暗色馬車內瞪視而來的憤怒模樣。
“是您聽錯了,殿下,我不曾提到過任何有關革命之類的字眼。革命是血腥的、無恥的、是暴民們自尋死路的方式,宰相大人都這麼說了,身為愚民的我們又怎麼可能胡說些什麼呢?”假笑着說了言不由衷的話,她微垂着眼,躲避另一人銳利的目光。
“原來如此……是我聽錯了……”琉西斐輕輕一笑,越發覺得對方有趣,“在確定我現在不會聽錯的情況下,麻煩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可以嗎?”
“露克瑞希。”他忍不住加深了笑意,調侃道:“不錯的名字,那麼你應該明白你今晚所扮演的角色了?”
是巨大的羞辱,然而她沒有拒絕的權力。她以顫抖的指尖觸碰煙灰缸內只吸了一半就丟棄的半支煙,湊近自己冰冷的唇……
“有必要嗎?這對我而言是一種羞辱,讓同乘的女士撿別人扔掉的煙抽。”迅速抓住她的手,他眼神雖然凌厲,語調卻溫柔得要命。
嘴角難看地扭曲一下,受同情的女子毫不感激地揮去對方的手。
“是嗎?但那又怎麼樣呢?殿下,老實告訴您,我是貧民窟出生的女子,是您叔父花錢買下送給您的生日禮物,並不是什麼嬌貴的千金小姐或者名門夫人。既然拿了宰相大人的金幣,今晚我會讓您……快樂的。”
想不到對方會毫不掩飾地說出如此赤裸的言語,稍微的驚訝之後琉西斐無情地凝視眼前這張與記憶中某位聖潔天使酷似的倔強容顏。
“你現在的所言所行是不可能令我快樂的,女人,聰明的你應該明白這一點。”他從上裝口袋裏取出自己隨身帶着的名貴香煙遞進她緊抿的唇瓣間,隨後打火機的火焰在兩人靠近的頭顱間一閃而滅。
沉默的車廂內逐漸瀰漫開淡淡的煙味,露克瑞希吃驚地盯着為自己點煙的貴族青年,心情難受極了。用力地吸了口煙,她便將煙捻熄,無能為力地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只有自己清楚的苦澀微笑。
還在掙扎什麼呢?自己……和埃爾已經沒有退路了!所有的反抗都是無謂而又可笑的,只有出賣肉體,接着是出賣靈魂,她充其量不過是這樣的人。
“請原諒我的失禮,殿下。”她向那個比其高出無數地位的男人垂首,“我不會再讓您覺得不快,無論如何請讓我服侍您,完成宰相大人的命令。”
只是稍稍的掙扎就屈服了嗎?琉西斐有些失望地收回先前緊盯着女子的目光,把玩着手裏白金殼的打火機。“為什麼你要怎麼樣,我都必須答應呢?叔父是怎麼找到你這種女人的?真奇怪,明明是我最不喜歡的類型。”
諷刺的言語狠狠地刺傷了露克瑞希麻木的心,她咬唇拚命忍耐,要自己不能意氣用事。
“宰相大人一定很失望,我這種卑賤的女人您一點兒也不看在眼裏。”
竟然用彼拉多威脅他?不同一般的愚昧女人。琉西斐不悅的同時不得不對另一人重新評佑。“你以為我會因為叔父大人的命令,而碰你嗎?”
“您多心了,宰相大人的錢我已經拿到,您碰不碰我對我而言都無關緊要。”一開始的失誤會導致多麼嚴重的後果,她心裏清楚,因此此時只能被動地以退為進。
馬車內響起低沉的男子笑聲,琉西斐突然起身一把抓住露克瑞希的下巴,逼其與他對視。
“好吧,我就給你一次彌補的機會,今晚就讓我看看你在床上所具有的不凡之處。”
“是的……殿下……”握緊的拳,指甲幾乎戳進掌心的肉里。
如果對方是和她一樣的貧民或者出生低下的商人,就算是更下流的話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可是,眼前這個站在波吉亞帝國尖頂處的男人卻讓她一次又一次嘗到恥辱的滋味。她究竟有多卑賤,他以他的高貴完全揭露出來。
凝視着彼此眼瞳中所見的自己,兩人似乎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不同滋味的苦笑。只是誰都未曾預料到,對方會在自身今後命運中所擔任角色的重要性。放掉已經被其馴服的女人,他以另一人聽不清晰的聲量喃喃自語:“叔父大人,您送一個和露西亞酷似的情人給我究竟是為什麼呢?還以為我仍懷念着天真善良的露西亞堂妹嗎?我是個比您更為薄情的人,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對。”
聽到馬匹的嘶吼,感到馬車平穩地停下來,兩人從各自的思緒中清醒。傳來紛雜的腳步聲,馬車門被打開,宮殿般輝煌的建築內照出如白晝般的光亮,刺得習慣車內黑暗的露克瑞希睜不開眼。
“恭迎殿下。”穿着紳士服的男侍彬彬有禮地俯身,伸手。
搭着男侍的手臂走下馬車,琉西斐則向車內的女子伸出手。露克瑞希猶豫一下后握住那隻絕不可能屬於她的高貴之手,勇敢地隨他走進城堡.
“埃爾……要活下去啊……我們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此時,她只能這麼想。
☆☆☆
天色微明,灰灰的,陰陰的,帶着末世的混沌,琉西斐冷酷美麗的雙眸看到的只是一個如此的世界。討厭陽光透亮下的貧苦景象,所以他寧可選擇黑夜的華麗無限。滅了燭火的卧室內,床上隆起一團黑影。聽到些微的呻吟聲,他側首盯着黑影,嘴角露出殘忍意味的譏笑。
“原來你是處女。”
衣物的摩擦聲伴隨着苗條身影的僵硬而靜止了,瞬間之後又再次響起。
“不錯的感覺,不是嗎?雖然稱完全毫無技巧可言,但卻帶給我一個快樂的晚上。”他狠狠地諷刺着,內心深處想要激起某人的反抗。露克瑞希緩緩轉首,黯淡的眼神逐漸綻出倔強的光彩,回瞪那個衣衫不整充滿墮落氣息的優雅男子。
“昨晚你的確令我快樂,要不要從今天起成為我的情人呢?”
是在侮辱她嗎?露克瑞希勉強忍耐對方輕佻的態度,生硬地擠出一絲微笑。
“能成為殿下您的情人,我感到很榮幸。”
假的!即使光線不明,他也看得分明,她違背心意的扭曲笑容。犀利的視線逼得說謊的女子收起了先前的表情,兩人又回到初始的等待和試探中。
“已經有戀人了嗎?”他再次問她,漫不經心的語氣一時叫人無從揣測其心意。
“沒有。”非常乾脆的回答。
“那麼為什麼要抗拒我?我討厭你這種不甘不願的倔強。昨晚也是,身體享受着,可是神情不見愉快,反而有種不甘心的懊惱。”
“不明白嗎?”這回輪到她冷笑了,“因為對於我而言,您是個掠奪者,我只是弱小的服從者。換成是您。您會甘心嗎?”
被她的反問問住,琉西斐認同地點點頭,露出讚賞的微笑。他不會有什麼可笑的“處女情結”,然而不得不承認眼前女子從初見面時就流露出來的矛盾態度已將他迷惑。反抗和柔順,對於他,她試圖掙扎。正是這一份不依從的可憐,從一開始就抓住了他的心。
“露克瑞希,把你的全名告訴我。”
“露克瑞希·德·摩爾。”穿戴完畢,她起身。
“竟然是貴族的姓,真不錯。好吧,我親愛的摩爾小姐,我讓管家備好馬車,送你回去。”他笑着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房門。
“不用了!”幾乎是跳起來,她衝到他身前,“我能自己走回去,因為我並不是什麼貴族摩爾小姐,只是享受您一夜之歡的情人。”
這次是以拒絕來表現她的尊嚴嗎?貴為親王殿下的男子戲謔地一笑,並不阻止另一人踏着堅定的步伐離去。
倔傲與卑微、反抗與順從、迎接與逃避……這個女人是矛盾的結合體。他想挖掘她,把她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他想把她培育成一個只屬於他的女人,一個愛他又值得他愛的女人!
“我好像看到了一個我想要的世界,正常的世界……混沌和清晰,一個象徵了矛盾世界的女人……”
空無他人的房間內,琉西斐·馮·伊斯特輕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