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爺爺，這是羅莉。”唐士堯將身邊的女伴介紹給唐仁祥。
“爺爺，生日快樂！”羅莉熱情地給了唐仁祥一個擁抱，以西式的禮儀和他貼了貼臉頰。“我常聽士堯提到您，您看起來氣色真好。士堯說您喜歡扇子，我特別挑了兩款大陸名家的作品，希望您會喜歡。我還帶了一些中藥的藥草茶，對心臟很好，您可以試着喝喝着。”
“謝謝，你真是細心。從我的嗜好到我的心臟不好都幫我顧慮到了。”唐仁祥把禮物交給強顏歡笑的季瑩瑩后，微笑地向羅莉問道：
“羅小姐是士堯的朋友還是同事？”
羅莉和唐士堯一樣有着身為主管的氣勢，卻又懂得用微笑來降低自己可能會對別人產生的壓迫感。不過，羅莉的笑太公式化，且過分的熱絡反而失去了誠意。
“羅莉是我們公司企劃部的主任。”唐士堯說道。
“誰問你這個。我是想知道你帶羅小姐回來，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唐仁祥說道。
季瑩瑩的身子不住地打着寒顫－－－－往事正在重演嗎？
“爺爺真是厲害，我和士堯打算下個月訂婚。”羅莉大方地承認。當然，她沒告訴大家，和士堯的感情向來是她主動的時候居多。唐士堯的外貌、能力、人品都完美地符合她理想中的丈夫人選。
季瑩瑩愣愣地看向唐士堯，將手中的禮物愈抓愈緊。
士堯大哥要訂婚了？
她的一雙腳定在原地，感覺自己的心正一片片地碎裂，直到唐仁祥安慰地拉着她在沙發上坐下，她才驚覺自己已是一身的冰冷。
“爺爺，以後請您多多指教了。”羅莉站在唐士堯身邊，微笑地說道。
唐士堯擔心地看着瑩瑩，卻被她臉上來不及掩住的痛苦攫住視線——
她為什麼痛苦？他知道瑩瑩至今仍對他和季樺分手的事無法釋懷。他和季樺分手時，她足足避了他一個月。可是，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大哥，你怎麼老來這一套！每次都在生日時丟一個意外給大家，你是嫌我們的心臟太好啊？”唐辛諾挑着眉問道。
“我只是習慣在事情成定局的時候再告訴大家，免得你們空歡喜一場。”唐士堯說道，目光依然緊盯着瑩瑩，心中懷疑的種子卻持續地發著芽……
若她喜歡的是辛諾，何必在聽到他要訂婚的消息時慘白着臉色？
“士堯今年三十一歲，的確是該成家了。羅小姐，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唐仁祥就道。
“謝謝爺爺的祝福。我想這位一定是瑩瑩吧？士堯常提到你，所以我知道你許多的事情。你的興趣是美術及櫥窗佈置方面，也喜歡陪爺爺喝茶……我應該沒有說錯吧？士堯關心你的程度，有時讓我很吃味呢。”羅莉故作熱絡地說道，女性的直覺讓她隱約感覺到季瑩瑩的情緒。“你去年生日時，士堯送你的那串項練，就是我陪他去買的，你喜歡嗎？”
“喜歡。”季瑩瑩輕聲說，下顎幾乎垂到胸口。她將自己的手藏到裙袋裏，覺得好冷好冷。
去年生日時，士堯大哥不能回來，原來就連禮物都不是他親自選購的——
她，什麼都不是。
“瑩瑩今天感冒，加上剛才拒絕了一個學長，心情不是很好。”唐辛諾站在季瑩瑩身後幫腔着。
“瑩瑩一直跟我抱怨士堯老不結婚，沒人可以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現在有了你，她可以放心交男朋友了。”唐仁祥攬着季瑩瑩的肩，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季瑩瑩看着爺爺的笑容，也知道二哥正站在她身後。她努力地讓自己打起精神，她怎能成為他們掛心的麻煩呢？
屋子內有她為爺爺佈置的汽球、鮮花，今天是爺爺的生日啊！
“恭喜你們。”季瑩瑩輕聲地向羅莉說道。
“謝謝你。”羅莉幸福地一笑，抱住唐士堯的手臂時，卻發現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季瑩瑩身上。不快的心緒閃過心頭，卻不動聲色地往唐士堯更靠近了一些。
唐士堯望着季瑩瑩帶着落寞的神情，心中的猜測於是乎肯定了泰半——
她年輕得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她甚至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辛諾也知道吧？唐士堯側過臉頰，只見辛諾對他做了個無能為力的手勢。
“士堯，你去幫我倒杯茶好嗎？”羅莉說道。
“我……幫你倒茶吧，順便把生日蛋糕拿出來！”季瑩瑩霍然站起身，口氣急促地說道。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調整自己的心情。
季瑩瑩才抬起眼眸，卻乍然接觸到唐士堯深邃的凝視。她的身子陡地一震，隨即慌張地別開視線，逃向廚房。
士堯大哥為什麼要那樣看她？他發現了嗎？
季瑩瑩衝進廚房，跌入椅子中，她掩住自己的臉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有未婚妻了！上一次他公開和姐姐的戀情時也是個生日，每一回的歡樂時刻總是他宣佈喜事的時候，而他的新戀情總讓她的歡樂回憶蒙上陰影。
士堯大哥和二哥不同，他對他的每一份感情認真且負責。女孩子都容易喜歡上二哥的率性，卻也容易從他的多情中幻滅。
唉！那些和二哥談戀愛的女子，至少曾經得到過二哥的愛，而她就連“曾經”都沒有。
季瑩瑩鬆開置於臉龐上的手，對着蛋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瑩瑩，我有話問你。”唐士堯站到她面前，看盡了她的哀愁。他是笨蛋，才會沒注意到她看着他的眼神根本就是個戀愛中的大人。
她心虛地側開了頭，慌亂地想站起身。
“有……什麼事嗎？我要拿蛋糕出去了！”
“看着我。”唐士堯按下她的身子，雙手置於她兩側的椅背上，他瞭然的目光鎖住她怯怯的眼眸。
瑩瑩正屏住呼吸－－－－唐士堯感覺出她的不自在，更堅持地凝視着她。
“大哥……有什麼事嗎？”她用力地握緊自己的十指，眼睛看着他的肩后。他再不放開她，她會忍不住撲進他懷裏！
“瑩瑩。”他炯炯的目光將她欲說還休的嬌態全看進眼裏。
季瑩瑩輕喘着氣，卻吸入了更多屬於唐士堯的男人氣息。潔白的細齒陷入下唇，無助地任由他巡視着她臉上無處可躲的情感。
“告訴我……”唐士堯不自禁地放柔了語調，闃黑的雙眼專註於她的純真神態。心動是他此時唯一的感覺！
季瑩瑩的手擱到了他手臂上，像等待羅密歐告白的年輕朱莉葉。
唐士堯想說話，他的臉龐卻不由自主地低下，而她的眼瞼則顫抖地閉上……
自己在做什麼？在他的唇即將品嘗到她的馨香時，理智突然沖回了他的腦里，唐士堯猛然推開她，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李瑩瑩不解地睜開了眼，在唐士堯身上看到他的抗拒，她蜷縮着身子緊貼住椅背，不敢看他。
她剛才居然在勾引他！勾引一個即將宣佈訂婚的男人！季瑩瑩咬住自己的手背，怕自己痛哭出聲。
“你喜歡的人是我，對不對？”唐士堯握緊道。
季瑩瑩緊緊閉上雙眼，用力地搖頭，不肯開口說一句話－－－－什麼都完了！
“如果你喜歡的是辛諾而不是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唐士堯全身僵硬如石，看着季瑩瑩的牙齒深陷入手背中，他拉開她的手，不願她傷害自己。
“我數到三……我希望你勇敢地面對真正的自己。這是我一直告訴你的。別讓我對你失望。”他在她的椅子前單膝落地，與她的面孔平行，等待她開口。
“一。”他輕聲地開口。
季瑩瑩緩緩地睜開眼，當她的眸子迎向他的目光時，淚水已泫然於眼眶之中——她在掙扎什麼？她早就輸掉了她的心啊！
單戀他時，她的自尊、自信、自我，早就全不屬於她了。
她用力地點着頭，淚水自臉頰邊滑落。
“你怎麼這麼傻！”唐士堯沉痛地擰起眉，大掌捧住她的臉，讓她的淚水盡數落在他掌中。
“喜歡人……怎麼會傻？”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更無法讓自己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唐士堯蓋住她水然的大眼——對他而言，她應該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女孩，他不該產生想吻她、擁抱她的念頭……
“你覺得我很討厭，對嗎？”他連看都不願意看她呵！她無能為力地任自的淚水滑入他的指縫之間。
唐士堯像被熱水燙的似地抽回了手，試着找回原來鎮定的自己，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攬近了她顫動的身子，將她安置在他的胸口。
“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太大，我也一直不知道你對我……”他沉痛地說道。
“我從來沒想過要讓你知道。”
季瑩瑩將瞼理人他的胸口，多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只要給她一些溫暖，她可以靠着這些餘溫來撐過沒有他的未來。
“如果我沒聽見你今晚的那番話，你打算就這樣無聲地待在我身邊看着我結婚生子？”她專一得讓人心痛，他緊緊擁住了她。。
“我可以待在你身邊，這樣已經很好了。”季瑩瑩聆聽着他的心跳聲——對羅莉的內疚壓迫着她，卻沒有足夠的勇氣推開唐士堯。
再一分鐘就好了——她告訴自己。
“你這麼年輕、這麼優秀，你會找到更適合你的男孩，你也必須找到屬於你的那份愛情。”唐士堯挑起她的臉龐，溫柔地拭去她的淚痕。
“為什麼我不能繼續這樣？這是我的選擇啊。”她清亮的眸凝睇着他。
“因為你會自己陷入一個牢籠中、因為你會因為我而阻斷其它可能萌芽的感情、因為我不忍心你把自己折磨成這種憔悴的樣子。”唐士堯捉住她的肩膀，迫切地想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在乎。
“你在同情我嗎？”她不確定地問道。
“我在關心你。”他肯定地回答。
“你不該對我說這些的。你應該果決地斷了我的傻念頭，否則我只會愈陷愈深。”季瑩瑩悲哀地看到他在瞬間抽回了手。瞧，她不過是個燙手山芋。
“對不起。”唐士堯苦笑着——沒想到這回道歉的人是他——他不顧她陷得太深。
“剛才你說了那麼多，只是想推開我這個麻煩人物吧？”聽到他的道歉，她靜謐的心掀起巨波——季瑩瑩別開頭，說話的速度開始變快。
“你知道我不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會再呵護我、我只知道我們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我只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是，我現在只是你的困擾。”季瑩瑩抱着自己的雙臂，看也不看他。
壓抑了這麼久，她該有資格發泄她的情緒！
“瑩瑩，看着我說話。”他命令他說，有些惱火地發現她依然不為所動。“你這樣是想讓我自責嗎？”
“你不用自責，你該感到得意，一個你身邊的小跟班，來得愛上了你。你可以在你的事業戰功里記上這一筆，也可以和羅莉一塊並肩嗤笑我的幼稚。”她緊扣住椅子的把手，任上面的花紋印入她的掌心中。
“誰都可以不了解我，你卻不能不了解。就像我知道你從來就不是那種會任性指責別人的人，不是嗎？”他捏住她的下顎，硬是讓她轉過了頭。
他無法忍受她對他的誤解！
“為了讓你忽視我們年齡上的差距，我努力地成熟、懂事。然而，我畢竟只有十九歲，我為什麼不能偶爾任性一下？”季瑩瑩的每個字，都讓唐士堯的臉色更加地沉重。
季瑩瑩乾笑了幾聲。為了不願意看他，她索性閉上了眼睛繼續對地說道：“我又何必了解你，了解了又能如何？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瑩瑩，看着我，我有話要告訴你！”唐士堯激動地說道。
“我不要聽那些無意義的安慰字眼，我的感情絕對不只值一聲‘對不起’。”季瑩瑩推開他的手，目光茫然地站起身背對着他。
唐士堯站到她身邊，倏地將她轉過身。季瑩瑩掙扎地撥開他的手，依然堅持背對着他。他有力的手臂旋即讓她再度面對他，而她卻仍倔強地想甩開他的手。
在第三次止住她的掙扎時，唐士堯臉上的表情已不復平靜。
“在沒有把事情說清楚前，我會不會放手的！”他口氣強硬地說。
季瑩瑩一抬頭，卻看見了他一臉忍耐的表情，她只覺得怒不可抑！又把她當孩子——那她索性撒野到底好了！
季瑩瑩一咬牙，拳頭開始細碎地落在他身上，將她的痛苦完全釋放出來，她氣喘不已地與他的力氣抗衡，直到他用力捉住了她的兩手手腕背到她身後。
“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你自己？”他沉痛地問，她的激烈讓他驚訝。
由於她的雙手被扣在身後，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距離，然則——
生氣的她沒發現自己柔軟的胸前正平貼在他的胸膛上，而驚愕於她突如其來反抗的他，也沒發現自己逾矩的行為。
“這樣不會傷害我，真正的傷早在你和姐姐戀愛時，就痛得不可收拾了。”她便咽地說，並不知道自己身子正因為痛苦而不住輕顫。
“我早該注意到的。”唐士堯抱緊了她一點，猛然想起兩人之間不曾有過興趣、嗜好的不同。他凝望着她，篤定地說著；“你為我做了許多改變，你小學時討厭體育課，卻堅持和我及辛諾一起跑步、打球，你看電視會打瞌睡，卻熬夜陪我看N
BA，我怎能將這一切全都視為理所當然！？”
“你少說了一件事——我討厭喝咖啡。”季瑩瑩仰起頭，誠實地看着他。她已經什麼都拋開了。
“你只喝果汁。”唐士堯看着她一臉的無悔，只是愕然。
他喝純咖啡，卻沒懷疑過為什麼平日只喝果汁的她，會有一手煮咖啡的好技術——他只曉得她經常煮好了一壺香醇，就送到他的書房和他分享。
“其實，我該感到高興吧？你其實記得好多我的事。”季瑩瑩苦笑地說道。
“那些事，我怎麼會忘記呢？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你就像我的……”唐士堯打住了話，瞪着她臉上受傷的表情。
“我就像你的妹妹。”季瑩瑩摻下了話，仰望着他的雙眼。
“我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知道你的心意？”
“早知道、晚知道，其實不會有什麼改變。你如果會愛上我，早該在以前就注意到我了。”季瑩瑩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痕，才想勇敢對他微笑，卻在看見他的眼睛時，再度失控。她猛然抱住他，將臉頰貼向他的胸口，口中低喊着他的名字，
“唐士堯、唐士堯、唐士堯、唐士堯……”
唐士堯的手舉在空中，不知道是該推開她，或是擁住她給她安慰。
“別拒絕我。這一刻過去，我依然會把你當成我的士堯大哥，而我即將有個新大嫂。”她低喃着。
他的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背上，低聲地說；“你還有什麼話想告訴我的嗎？”他即將訂婚，而她還有屬於她的大好青春——不該給她任何希望的。
“沒有了。”季瑩瑩搖着頭，最後一次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
喧鬧過後，她的心沉靜了，心緒也清明了。是該有個了結了。從今以後，他依然是她的士堯大哥，什麼也不會改變。
她輕輕地推開他的胸膛，臉上的笑容是堅強的。
“謝謝你，謝謝你陪我走過一段青春歲月。”
“你長大了。”唐士堯望着她慢慢地向後，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我早就長大了，只是你現在才發現到罷了。我書努力忘掉我對你的每一分感情，我會把我的目光移到別人身上。”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真正做到罷了——她心裏的聲音這樣說道。
“為什麼我有種失去你的感覺？”唐士堯緊握住她冰涼的柔荑，為著她的強顏歡笑而心痛。
“你永遠不會失去一個妹妹。’她緩緩地鬆開手。
唐辛諾推開廚房門，在看見兩人的表情后，只能淡淡地問了一句：“大哥，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們都談好了，今後土堯大哥不會再有個小跟班了。”季瑩瑩笑得很燦爛——雖然她的唇在顫抖，卻沒有人忍心戳破她的假象。
“別這樣。”唐士堯的手直覺地想碰觸她的頭。
“別這樣。”季瑩瑩側開頭，整個人筆直地退到唐辛諾身旁——她脆弱的心，還未建好堅強的堡壘啊。
“對不起。”唐士堯黯然地垂下手，只能靜靜地看着她。
“我不和你們聊了，我得趕快拿蛋糕出去，爺爺可能等得快睡著了。”她狀似雀躍地說道，飛快地拿起蛋糕，倉卒地離開了廚房。
只是，那白色的背影顯得有些孤單罷了。
唐辛諾搖了搖頭，苦笑了下——
瑩瑩不會掩飾自己的心，而大哥在事業方面雖然是個強者，但他卻甚少用心去經營他的感情生活，從季樺一直到羅莉的幾任女友皆是如此。
其實瑩瑩很適合大哥，因為她可以毫不費力地配合大哥的工作、生活一一大哥何時才會發現這一點呢？
“想不想去俱樂部打打沙包？”唐季諾拍拍老哥的肩說道。
“我想打的是我自己。”唐士堯的拳頭用力地擊上廚房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