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海風，帶着咸濕的氣味以及黏膩的感覺，緩緩地從海面刮拂到陸地來。

萬里無雲的晴朗藍天、一片雪白潔凈的美麗沙灘，一群喧囂吵鬧的孩童們正從遠處緩緩走來。那些孩子看起來約莫十歲，人數也約莫十來個左右。大伙兒嘻嘻哈哈地又笑又鬧，為寧靜的海灘增添了青春活力。

「嘿！快來啊！今天都沒有人唷！我們可以好好的玩玩水了。」

走在最前頭的孩子大聲地對後面的孩子們高喊，看起來年齡最大，顯然是個帶頭的。

聞言，所有小孩都興奮不已，有些甚至還沒走到海邊，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脫去身上的衣物，只留下內衣內褲就往海里跑，在沙灘上留下一排排小小的腳印。

「哇！水好涼喔！」

才一會兒工夫，所有小朋友已經投入大海的懷抱，只剩下──她。

莫海潮瘦弱的小小身子在沙灘上拖成一條影子，她攪動着雙手，兩隻小腳丫子也不安地蠕動着。

真糟糕！如果被他們發現自己不會游泳，一定、肯定、絕對會被大家笑死的。

莫海潮的心裏不安極了，看着海裏頭那一個個靈活的小小身影，她真是覺得既嫉妒又羨慕。

「莫海潮，妳怎麼還在那裏啊？快來啊！」

海里其中一個小女孩小維見她仍孤伶伶地站在沙灘上，大聲地對她喊話着，開心地對她招手着。

她咧出笑容，也向她招手。「等一下，我等一下就會過去。」

誰知道，其實莫海潮根本就是一隻旱鴨子，一隻生長在漁村裏頭的旱鴨子。

這種事不管跟誰說，肯定都會被人笑掉大牙的，所以她連阿逢都沒有說過。

說到阿逢，莫海潮就覺得一肚子氣。

去哪裏玩都可以，為什麼偏偏選擇海邊呢？本來以為自己不會游泳的事實可以一直隱瞞下去的，可是現在，不就什麼都穿幫了嗎？

「莫海潮，妳怎麼還不趕快下來？真的很好玩喔！」小維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她身邊，拉着她的手，往那一波波襲上岸的海浪走去。

「可是……可是……」莫海潮還在遲疑着。

「快嘛！我們可以比賽誰游得最快唷？」小維也很堅持。

連其它小朋友見狀，也紛紛地在海里起鬨。

「莫海潮，妳怎麼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快點跳下來吧，海水真的好涼、好冰喔！」阿逢大聲吶喊，對她猛揮手。

這個笨阿逢，都什麼時候了，竟還跟着瞎起鬨！

莫海潮好猶豫，如果現在還是不肯下水的話，明天到學校后，肯定會被同學嘲笑的。

事到如今，她只好做做樣子，反正就往海裏頭跳去，再假裝浮浮沉沉，看起來應該就像是在游泳了吧！

莫海潮鼓起勇氣，直接竄進海水裏，卻發現自己根本浮不起來，鼻子又嗆了一大口海水，她難受地抬起頭來，又咳又哭地想將嗆進鼻中的海水弄出來，一股強烈的挫敗感侵襲着她，讓她覺得自己好難過，好丟臉。

「啊！莫海潮，原來妳不會游泳啊？」

「哈哈！難怪妳一直不肯下水，原來妳不會游泳啊！」

同學們見她那嗆咳的樣子，全都圍了上來，幾個比較頑皮的男生開始嘲弄着她，令她又羞又急。

「好好笑，漁村裡竟然還有不會游泳的鴨子呢！好好笑。」大家笑成一塊。

莫海潮看着他們不懷好意的笑容，突然不甘心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怒氣，她握緊拳頭，對他們憤怒地大吼：「我不是旱鴨子！我不是！」她就知道，不會游泳一定會被大家取笑的啦！

「妳明明就是，還狡辯？」阿逢瞇着眼斜睨着她。

「我說我會游泳就是會游泳！要不然我們下禮拜天來比賽啊！」

「來就來，誰怕誰啊？」阿逢揚高下巴，又放肆地大笑起來。

見他笑得狂妄，莫海潮難掩怒氣地狠瞪他一眼后，用力將他推入海里，「你一定會輸我的，一定！」

她堅定地撂下一語，那小小的身子便往一旁狂奔而去，不理會還在海中的阿逢對她喊叫。

「小潮，妳要去哪裏啊？小潮！」

莫海潮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知道當她跑累了，停下腳步想喘口氣時，那些討人厭的同學們已經不在身邊，只剩下海浪聲一波波的傳進耳里。

眼見四下無人，正是單獨練習游泳的好機會，莫海潮便又重新跑向大海，任由海水浸濕到她的胸口。

這一次她知道在水中時不可以呼吸，不然又會被嗆得難受了。

於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將腦袋往海裏頭鑽了下去，努力地讓自己可以如同別人游泳一樣地漂浮起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別人游泳都相當輕鬆自在，怎麼自己一進到水裏頭，就一直往下沈？

一下子，莫海潮的腳又碰到了海底的沙，她重新冒出頭來，大大地呼吸。

然後，又打算再一次吸氣，再一次將頭往水裏頭潛下去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小朋友，游泳不是這樣的。」

莫海潮往旁邊一轉，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大哥哥，他站在夕陽中，金色的黃昏粉末灑在他四周，像是一幅畫一樣地出現。

他的手上拎着畫板提着畫箱，帶着一臉笑意，對着她說：「妳這樣，很危險的。」

他的聲音讓莫海潮回過神，看着那個大哥哥，她遲疑地眨眨眼，不明白地輕問：「那游泳是什麼樣？」

大男孩看她一副純真的表情，覺得有趣極了。

剛剛他正打算畫下孩子們天真爛漫在水中嬉戲的一面，卻恰巧目睹了莫海潮被人嘲笑的一幕。

他很少看到這樣倔強堅強的小女孩，被眾人取笑不會哭哭啼啼的，反而自己一個人跑到沒有人的地方學起了游泳，只是她可能不明白，大海里有許多未知的危險。

他放下了手中的畫板、畫箱，本來只是來海邊取景作畫的，但他為何會跟隨着小女孩來到這裏？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不由自主地就跟她前來。

莫海潮看着大哥哥的表情，靈光一閃，「大哥哥，你一定會游泳對不對？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游泳？」

大男孩看到她那一雙誠摯懇切的眼眸，好像秋水一樣柔柔亮亮的，莫名地牽引了他的心思。

「好不好嘛？大哥哥，我求求你了，我一定要贏阿逢，不然的話，我一定會被他們嘲笑一輩子的！」她拉扯着他的手，軟軟甜甜的童音懇求着。

大男孩蹲下身子與她同高，微微一笑，「妳叫什麼名字？幾年級？」

「我叫莫海潮，現在是三年級。」她認真地自我介紹着。

大男孩寵昵地拍拍她的頭。「我這個星期都會在這邊，所以我只能教妳一個星期，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太棒了！」莫海潮高興地點點頭，開心地跳了起來。

大男孩微笑地看着她，撫着她又細又柔的髮絲，語重心長地說：「只要努力去追求妳想追求的，妳就一定會成功！」

莫海潮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覺得有一股奇異的溫暖緩緩地佔據了她的心，讓她突然有種異常快樂的感覺。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她要把大哥哥的名字寫下來，永遠記住。

大男孩笑着，陽光從他身後灑了下來，將他映照得耀眼奪目。

「我叫做，丘亦農。」他的聲音再度響起，是一種青春期的沙啞低沈。

秋意濃！莫海潮點點頭，將這個名字深深地放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