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張口打了個阿欠,驚雲點點頭,“皇后定是拿了昨天給你的葯,用到陛下身上了,他要是今天還有能耐早朝,我也真服了他……疼死了!哪還有什麼體力啊!”
“皇后?”曲翊不解地瞅著驚雲,“這關皇後娘娘何事?就算……也應該是娘娘,怎麼會是……”
他欲言又止的發出疑問,一副等待解答的模樣。
驚雲瞪了眼神經粗壯的情人,悠悠地開口:“你……唉!算了,你既然瞧不出來,我也不好跟你明說,畢竟事關陛下跟娘娘……總之啊,天機不可泄露,你別再問了啦!”
曲翊點點頭,反正他也不是個好探聽秘辛的人,若換作南宮譽,就肯定會死皮賴臉地硬要問個明白才甘願。
屈膝半跪在驚雲的身前,他掬起幾錯落在兩側的秀髮玩弄著,輕聲問道:“昨晚……還好吧?”
“不、好!疼死了!”
“對不起……我……”
他自責地低下頭,卻被驚雲一把摟進懷中,讓他靠在胸前。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一陣又一陣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透過胸口清楚地傳人曲翊耳里。
“聽到了嗎?”驚雲柔聲地問。
“聽……什麼?”
“笨蛋!聽到我的心跳了嗎?每一聲都在狂喊着我愛你呢!”
“雲……”
曲翊感動地抬起頭,卻又被接回懷裏。
‘納妾之事……我道歉,沒顧慮你的想法是我的不對。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天不後悔,只是……你就沒有家室、沒有子孫承歡膝下……”
曲翊倏地抬頭,大掌捧著驚雲俏麗的臉蛋,嚴肅地道:“誰說我沒家室、沒子孫?我有你,如今又有裴烽,若還不知足,那恐怕會被雷給劈死了!”
驚雲轉憂為喜,低低的說:“我才不捨得你讓雷劈呢!”
“咳咳!”
門外傳來一陣咳嗽聲,接着一個女子開口:“公子、曲爺,你們情話說完了沒啊?小進我已經在門外杵了快一個時辰,腳都快斷了,能不能放我進去拿個東西啊?”
糾纏在一塊兒的兩道人影迅速地分開,曲翊說:“請進吧!”
小進身着一襲碧綠衣衫,胸前抱着一個大竹簍,對著兩人欠了欠身,大踏步地走進內室,將床單、被褥、枕頭……全都扯開,然後一古腦地扔進竹簍中。
瞥了眼竹簍,小進笑着對驚漂道:“公子啊,瞧您們這回可激烈的,我可能要清理很久。幸好小招姐早有交代,我待會兒就先拿備用的寢具給您換上喔!不打擾了,你們繼續!”
說完,她一個轉身,順手將門板掩上,留下屋內的兩人尷尬地對看了眼,又紛紛移開視線。
門外,小進放下懷裏的竹簍,攤開右手道:“喂!老爺子,一百兩!願賭服輸,給錢咀!”
星月瞪着門板,那目光彷彿可以穿透進屋內,瞪死裏頭那個害他破財的混蛋徒兒。
“老、爺、子!錢錢錢錢錢錢--”小進不耐地催討睹金。
“好啦好啦!又不是不給你,急啥!”
一邊掏出錢袋拿出張百兩的銀票,一邊不停地碎碎低咒:“你姥姥的!該做的早做完了,還害羞個屁啦!果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跟了曲翊那個“徒婿”后,居然臉皮也變薄了!”
嗟!當初真是收錯徒弟了!
被他恐嚇、威迫、壓榨……現在還得賠錢。
不過小雲兒總算得到幸福了,也不再那麼偏激……嗯!不錯、不錯!
但是,話說回來。
高興跟賠錢是兩碼子事--嗚!銀子……我可愛的銀子啊……嗚……
宰相府匡卿一聲!不知怎地,曲翊手中的飯碗摔了下來。
乒乓一聲!小招嚇得撞倒了身旁的屏風。
砰的一聲!小進一屁股從椅子上跌了下來,身後的大花瓶悲慘地壯烈成仁。
此時涼亭中表情沒變的,除了驚雲跟小財、小寶外,就只有肇事者本人--星月!
星月頗不爽地睨了眼仍在獃滯中的三人。
“幹嘛啦?只不過是摘了人皮面具,作啥嚇成這副德行呢?我就這麼難看喔?
回魂……回魂了啦!”
三人僵硬地回過神,瞪着發話的人:心中不約而同地瘋狂數落着星月的歷代祖宗們。
“只不過?”
天曉得這世上能有幾個人,親眼目睹平日熟悉的老人家,頃刻間搖身一變成了個風雅男子后,還能不被嚇到的?
首先回神的小進,以一種絕對不禮貌的手勢直指星月問:“他有三十嗎?”
驚雲屈指彈了粒桂花酸梅人口中,不理會她的問話。
倒是小寶憨直地回答:“師父他……四十五了。”
“啥?”小招訝異不已。
“騙人的吧?”曲翊不敢置信地問。
小寶搖搖頭,“我沒騙人!師父撿到我跟哥哥時就是這副模樣,十幾年了沒見他變多少。”
驚雲斜睨着他們訕笑道:“這樣就給嚇到,那要是見到令叔叔不就給嚇得去見閻羅王了?”
“別提他!”星月瞪着驚雲威脅道。
吐出酸梅的核仁,驚雲涼涼地譏諷:“上回咱們的帳還沒算呢!”
“嗚……是我不對、是我錯了!我放錯藥害你被人吃了,我道歉……雲兒啊,這回你可得幫我!”
“又做了什麼?”美人伸出秀美的小指掏掏耳朵。
“哪、哪有……”
“不承認?那好……門在那裏,請自便!”
星月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扁扁嘴,湊到驚雲耳邊低語。
“什麼?你竟然……”
驚雲紅著臉怪叫,全然沒有往日冷靜理智的樣貌,腦里正轉著幾個能幫師父脫身的法子。
正思量間,他眼角餘光瞥見一抹人影閃過,眼睛登時如銅鈴般睜得老大,最後泄氣似地回了句:“我幫不上忙!”
“為什麼?師父都這麼低聲下氣地拜託了耶!”星月哇哇大叫。
要知道,他這徒兒除了嗜錢外,腦袋瓜也靈光得很,要說這世上有誰能想出個法子救他脫離某人魔掌的話,可非他這個大弟子莫屬。
“嗚!小雲……救我啦!我怎麼知道姓令的心眼那麼小,也不過就是被我吃了嘛,用得着那樣對我嗎?嗚嗚……還說疼我?沒良心、
沒度量的騙子……”
沒瞧見眾人的臉色越變越怪,星月擤擤鼻子發狠地道:“姓令的!本人玉樹臨風、妙手回春、聰明無雙、仁心仁德……認識我二十多年便宜你了!哼!被我吃了也是你的福氣,愛計較!我詛咒你發福、痴肥。喪失男性雄風……小溪,你作啥這般瞧我?”
“令、令叔叔……”驚雲顫抖著聲音說著。
正在氣頭上的星月怒道:“你還叫他今叔叔?憑本人姿色,下回給你換個人讓你喊他叔叔。”
後方陰惻惻地飄來一道男音:“星星,你打算換誰啊?”
“換誰都成,你問這做……”
熟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星月渾身一顫,看着亭中六人無聲無息往兩旁退開。
緩緩地、慢慢地……頸骨喀啦作響地轉頭。
“啊--啊--”
刺耳的尖叫聲響遍整座宰相府。
一位男子優閑地踏步走入涼亭,六人識時務地紛紛替他斟茶、揚涼、捶背、削水果、遞毛巾、奉茶點……
男子以帝王之姿開始審問:“你說……認識你是便宜我了?”
“沒--”星月搖頭。
“這我不否認,確實是我賺到了。”
星月一得意,點頭道:“就是說嘛!”
“那句被你吃了……”
“沒沒……我沒說。”星月緊張地又搖頭。
“也沒錯!因為某人對我下藥。”男子冷冷地道。
未察覺對方語氣轉冷,堂堂神醫同意地點頭。
“不過,好像有人要詛咒我發福、痴肥,外加喪失男性雄風是吧?”
‘你聽錯,你一定是聽錯了!”星月大力地搖頭。
“嗯……想想也對,或許是我年紀大、耳背了。”
只見星月如小雞啄米般的點著頭。
“最後那句……要換人是吧?”
自謝玉樹臨風、妙手回春、聰明無雙、仁心仁德的星月“老”神醫,此刻除了點頭跟搖頭外,根本來不及做其他反應。
嗯……剛才那傢伙說啥了?應該是點頭還是搖頭啊?
現在……該輪到點頭了吧!
“嘶……”
六道高低不同的抽氣聲自涼亭各處響起。
男子微笑地看着星月點了下頭,如疾電般迅速封點他周身大穴后,悠悠地開口道:“既然你承認了,驚雲啊!令叔叔問你,若人犯錯認罪,是不是該將刑罰減輕呢?”
驚雲吞了口水,盈盈笑道:“依律法嘛,這是當然!但師父跟您都是江湖中人,依江湖上的規炬……輸家全憑贏的人處置。師父既然給您制住了,當然由您決定羅!”
男子朗聲一笑,“哈哈哈……不愧是雲兒,鐵齒銅牙、油嘴滑舌,怪不得能由一介訟師登上宰相之位。”
驚雲抱拳回禮,恭敬地道:“雲兒還不是靠令盟主的幫襯。”
男子邪氣地勾起星月的下巴,“想要換人是吧?星星……你短時間內別想下床了。”他笑吟吟的抱起口不能言、手腳無法動彈,只能用兩眼瞪人的“輸家”,對驚雲吩咐道:“南院借住一個月,除了你之外,沒我吩咐不準任何人進人。”
“是!令叔叔放心,雲兒立即照辦。”
男子低頭在誘人的唇上吻了吻,滿意地瞅著懷裏的人兒眸中進射出憤怒又羞怯的目光,大踏步地往南院行去。
半晌后,小招吶吶地問:“主子,那人是誰啊?”
“我問你當今武林盟主是何人?”
“令……”
小招訝異地捂着嘴,見驚雲肯定地點了點頭,連同小進與曲詡三人,同時哦了一聲,然後匆匆散會,各自找事情忙去。
之後一個月,串相府所有的家僕沒人敢靠近南院百步之內,甚至為防止有人白目到不小心闖人禁地,管家小招還親自在南院四周圍上一圈各式花卉的盆栽,以為區隔。
當晚,在大伙兒圍坐在大廳用膳時,曲翊突然擱下筷子問:“要不要去請你師父跟令前輩用膳啊?”
“吸吸呼呼……”
“你說什麼?”
驚雲好不容易才將滿口青椒吞咽下肚,睨了眼“為虎作悵”、幫著小招逼自己吃青椒的情人,和了一大杯的茶水清口后,方道:“反正那老頭有令叔叔照顧,餓不死他的;至於今叔叔嘛,他現在可“飽”得很呢!”
明白驚雲話里意有所指,曲翊點點頭,隨手又扔了一塊青椒進他碗中,又問:“令前輩……貴庚啊?”
又氣又怨地瞪着飯碗中碧綠的東西,驚雲實在想將那鬼玩意兒夾起來丟掉,卻在瞥見小招濃濃的警告目光下,皺眉擠眼地送人口中。
一旁同樣逼着孿生兄弟吃飯的小財,也正勺了一匙青椒到小寶碗中,隨口道:“五十!”
此話一出口,桌上三人瞬間石化。
驚雲乘機將盤中剩下的青椒,一古腦兒地全掃進小寶碗中。
小寶則哀怨地默默奮戰著滿滿一碗的碧綠狀物體,可愛的小臉擠成了一團。
小財瞅著那扭曲變形的怪臉,寵溺地笑了笑。
見那三具石雕還杵在那兒,早已知道答案的幾個人聳聳肩,各自收拾殘羹剩飯後跑到庭院裏聊了起來。
直到小寶累得呵欠連連,才起身回房,經過飯廳見那三人雕像依舊在,揉揉惺松的睡眼踏步回房睡覺去了。
唉!誰教那兩隻老怪物一點都沒有他們年紀該有的體態呢?
看過那兩人的臉,再聽見那兩人實際年齡后,能不被嚇到的人,恐怕不是死了就是還沒來得及出生。
總之,到現在還沒有啦!
皺紋、禿頭、發福、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沒有!統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