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地下室里，徐良塵第一次見到粲粲。
簡短的溝通后，粲粲又開始了未完成的工作。徐良塵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裏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決定向鳳霞姐多打聽一些有關她的事情。
念頭一轉，他隨即走上診所一樓。他兩手叉在牛仔褲口袋裏，悠閑地踱步至挂號室里，探探頭找不到鳳霞，正好聽見圓圓和阿樂的對談。
“我、我剛剛看到的那個男、男生，真、真的是粲粲的哥哥！”圓圓大聲的說。
“粲粲沒有哥哥啦！你忘了徐醫生說過，她的父母都過世了，只有她一個人。”
阿樂揮了揮手，不以為然地糾正圓圓。
“可、可是……他說、說是、是的家人。”
“那一定是搬來以前，收養她的家人啦？”
“喔……”圓圓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怎麼樣？你說的那個人來看粲粲啊，他長得怎樣？”好奇心驅使，阿樂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
“那、那個男生好好看，可、可是……看起來好像有、有心事，很、很憂鬱的的樣子。”
“好看？有比小醫生好看嗎？我比較喜歡像小醫生那種個性開朗的人，粲粲如果喜歡憂鬱型的那種男生，會很無聊幄！那她的日子就不好玩了！”阿樂逕自發表自己的感言，完全沒有察覺徐良塵就在她們的身後。
“是嗎？我……我喜歡憂、憂鬱型的，小醫生個性好、好，太多女生……會、會喜歡他、他，憂鬱型的男生……比、比較專、專情。”
突然，從她們身後傳來一陣噗哧的笑聲。
“我也很專情啊！”徐良塵忍不住打斷兩個小女生的對話。
圓圓捂着嘴，滿臉驚訝的表情。
阿樂一看見徐良塵回來，馬上放下手裏的檔案夾，開心地迎向他，激動的說：“小醫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剛剛沒有說你的壞話囑！”
“我知道！我還真希望你們能說說我的壞話，讓我知道我有什麼缺點，以後我好改進啊！”徐良塵笑笑，調侃自己。
圓圓不斷地搖頭，阿樂搶先發言。“小醫生，你哪有什麼缺點，是圓圓說你個性太好了，會有很多女生喜歡你。
“所以你們以為我會很花心，對不對？”徐良塵開玩笑地說。
“有可能。”
“很……很難說。”阿樂和圓圓都有同感。
徐良塵張大眼睛，十足誇張的說：“什麼？你們兩個人對我這麼沒有信心！”
阿樂冷冷地說：“是啊，鳳霞姐告訴我們的。她說，你在大醫院裏面實習，好多護士都爭着要和你一起工作，連年紀比你大的女醫生都在追你。”
“什麼？鳳霞姐把所有事都告訴你們了！”徐良塵表示驚訝，但是心裏清楚，鳳霞姐在這診所的地位就像女主人一樣，從他懂事開始，鳳霞姐就在診所上班了，和徐家人的感情如同親人一般。
“當然！大家都這麼關心你，幾乎天天都會說起你。”阿樂心儀徐良生許久，難得看到徐良塵回來，企盼和傾慕的心情表露無遺。
“真的！難怪我的耳朵天天都好癢……”徐良塵笑說。
阿樂又繼續說：“鳳霞姐還跟我們說，你的個性就是來者不拒，可以和每個女孩成為好朋友，沒有愛情的牽扯，彼此又可以不失友誼。小醫生，你真是太高竿了！聽多了他被主動追求的艷遇，想到自己和其他競爭者的條件相差太遠，阿樂不免自卑，只有想辦法讓自己看開一點，喜歡上這樣人見人愛的醫生，也是很讓人苦惱的事情。
徐良塵靜靜地聽着，回想自己在醫院工作的情景，面對向自己表白情感的女孩，他總是用最不傷人的方式拒絕，他不是無心，只是還沒有人能夠觸動那根心弦。
他搔了搔頭說：“我不是高竿，有時候我只是後知後覺而已——”
“我看你是故意不知不覺吧！你對每個女生都那麼好，真討厭——”阿樂嘟起嘴說，心裏很想對他說——明明知道自己條件好，就不要讓女生存有幻想嘛！
“阿樂，我怎麼讓你討厭了？”
“我……”阿樂正想說什麼，見粲粲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瞬間閉上了嘴，因為徐良塵的目光早已經移開了。
徐良塵仔細觀察粲粲的神色，發現她兩眼紅腫，因為剛剛情緒的激動，兩頓染上了玫瑰般的配紅，讓他看得更是出神着迷。
他上前關心的詢問：“你好一點了嗎？剛剛——”
“沒事了，我真的很好，謝謝。”
阿樂和圓圓愣愣地站在原地，無法理解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粲粲比完，又回頭做自己的工作，走出挂號室。徐良塵仁立在原地片刻，一句話都沒說，隨即離開。
“小醫生不是剛剛才回來嗎？他們見過面了？”阿樂說。
“我、我不、不知道。”圓圓同樣不解的看着徐良塵離開。
不久，粲粲回到了挂號室，阿樂推推圓圓，圓圓走到粲粲身邊問：“粲粲，小醫生剛剛在問你什麼？”
粲粲微微一笑。“沒什麼……我們剛剛在地下室遇見，談了幾句。”
圓圓又問：“小醫生人不錯吧？”
粲粲真心地點點頭。
***
晚上九點，診所休診了。
筱彤到樓下找粲粲一同到附近的書局逛逛，粲粲心情低落，拗不過筱彤的請求，兩人來到了書局。
站在琳琅滿目的書櫃前，粲粲隨手挑了一本厚重的畫冊，隨即沉醉在眩目的色彩中，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筱彤遠遠地看到她看一本書看得出神，不禁好奇地走近，偏着頭和粲粲一同欣賞。
“粲粲姐姐，你很喜歡這些畫嗎？”筱彤點點她的肩，問。
粲粲用力的點點頭。
“為什麼？”筱彤又問。
“因為——感謝老天，雖然我們聽不到音樂，可是我們還能看、還能欣賞。美術和音樂一樣可以感動人心，例如——這幅畫，它的顏色就像夢境一樣，可以表達生命、四季、水和風，它的意境可以表達快樂和憂愁，就和音樂一樣……”粲粲想起伊自揚對她說過的話，她從來就沒有忘記。音樂，就像是橫阻在她和伊自揚之間的一道巨大的鴻溝，她永遠都沒有辦法跨越，只有尋找別的東西來替代。
筱彤不知道粲粲在想些什麼，音樂和美術又有什麼關係？回頭愣愣地看了看畫冊里的圖案，又看了看粲粲，她點點粲粲的肩膀，對她說：“你好像很喜歡這本畫冊，是不是””
粲粲點點頭，看到畫冊上的定價，張大了眼，一臉惋惜地對筱彤比：“太貴了。”
她第一次有了賺錢的機會，想要好好規劃自己的未來，對額外的消費都盡量避免。
她合上畫冊，又和筱彤逛了一會兒。就在書局快要打烊的時候，門口仁立着一個修長的身影。
徐良塵四處張望，瞬間尋找到目標，來到了粲粲和筱彤的身後，像平常一樣，用手指彈了彈兩人的手臂。他的習慣和伊自揚很相近，每一次總會讓粲粲不由自主的想起伊自揚。
粲粲和筱彤猛然回頭，就看到徐良塵故作嚴肅的神情，對她們比劃。
“兩個漂亮的女生，很晚了，不要在外面流連忘返。”
“哥，我們正在看一本畫冊，好美粲粲姐姐很喜歡。”筱彤看到哥哥出現，興奮的比劃着書柜上的書O
“那就買下來啊！”徐良塵笑笑地對粲粲說。
粲粲慌忙地搖頭。“不！我以後再買。”
“我買，就當作是見面禮好了！”徐良塵比完，逕自上前拿起畫冊。
“不要！”粲粲猛地搖頭，面對徐良塵的好意，她不想接受，急忙比着：“被破彤還想要逛逛，你陪她，我先走了。對不起，筱彤，再見了！粲粲對筱彤擺擺手。
只要看到徐良塵，粲粲就會想到地下室的那一幕，她將他誤以為是伊自揚，而緊抱住他的情形。想到這裏，粲粲不禁靦腆地臉色泛紅。
徐良塵看着粲粲迅速離去的背影，心裏隱隱約約感覺得到粲粲在刻意逃避他。
那個傷心的淚人兒，他還能聞到她頭髮上傳來的清香，他真想知道她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他究竟是同情，是憐憫，還是有其他的感覺？
他想，時間會慢慢地給他解答。
隔天早晨，診所的人都在二樓的廚房吃早餐。
這是每天大家固定會聚在一起的時間，徐醫生都會趁這個時候，告訴大家應該注意的事項。
不同的是，這一個早晨多了徐良塵，餐桌上的氣氛變得熱鬧了起來。
徐家兄妹兩人的年齡相差十多歲，徐醫生整天忙於診所事務，因此徐良塵自母親過世后，即兄代母職的照顧筱彤，筱彤對哥哥又敬又愛，兩人相處時毫無距離，對他更是無所不談。
筱彤故作神秘的對哥哥擠眉弄眼。“哥，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辦好了！”
徐良塵緊張的用食指按住嘴唇，示意破彤不要再比手語。
徐醫生看看感情融洽的兒女，心中就頗為寬慰。筱彤的母親自從高齡生出小女兒以後，身體一直多病，儘管他用心醫治，還是不見好轉，加上筱彤的缺陷，終於讓她心力交瘁，撒手而去。要不是有兒子良塵和他一起照顧筱彤，恐怕他無法做一個稱職的醫生和父親。
“徐醫生，下個星期六晚上，我想要請假。”粲粲對徐醫生說。
“當然可以，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要回去看看我的養父母，還有我哥哥要出外了。”粲粲回答。
阿樂熱心的對徐醫生解釋，“徐匡牛縣那一於立着盛。的男孩，他要出外參加國際／l＼極籌竹席眼l計實E卅還十；夫書了，要很久很久才會回來，是圓圓告訴我的。”圓圓的手語比阿樂好，許多事情祭梁都會對圓圓說，圓圓和阿樂住在同一個房間，也是無所不談。
“阿樂，不、不要在、在筱彤、和粲粲的、的面前說話不比、比手語、這樣很、很不禮貌的。”圓圓推了推阿樂的手肘，小聲的提醒阿樂。
阿樂不悅的小聲回圓圓。“可是我的手語不好啊！他們知道的。”
徐良塵為了安撫阿樂，於是說：“沒關係的，你們是自己人，大家了解就好了。重要的是——只要當她們在比手語的時候，一定要專心看着她們的手勢，不要移開目光就好了。不管你看不看得懂，專註的眼神是對人的基本禮貌。”
想不到徐良塵會為地說話，阿樂心裏暖洋洋，受用不少。
“粲粲，你請假的那一天我會回來，我可以開我爸爸的車送你去。”徐良塵自告奮勇的說。
阿樂快樂的表情瞬間又變成失望的表情。她悶悶不樂的想，為什麼每次她回老家要去火車站的時候，小醫生就從來不會這麼熱心的提議。
粲粲搖搖手。“不用了，我坐公車就好。”
徐醫生對粲粲比着：“粲粲不要拒絕，我兒子是要找機會開我的車載漂亮美眉。”
筱彤也加入遊說。“是啊！我哥哥很雞婆的。”
徐良塵看着家人的幫忙，眼中流露出歡喜的光彩。“筱彤告訴我，你坐公車要換兩班車，坐兩個多小時才會到，我開車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他有妹妹筱彤這個小幫手，許多情報都能夠輕易地得到。
粲粲還是猶豫地比：“沒有關係，我可以……”
徐良塵打斷了粲粲的手勢。“不要客氣，我很樂意的，就這麼說定了！”
粲粲看着徐良塵堅定的眼神，心知無法再拒絕了。
“謝謝你。”
徐良塵沉醉在她感激的神情中，只要能夠為她出一點心力，他心裏的愉悅感就不由自主漲得滿滿、滿滿的……
***
星期日早上，粲粲在診所裏面忙進忙出的，許多事情她還不會、也不熟練，徐良塵都會適時的出現為她解說。
他的手語比所有人都還熟練，對於醫療的知識也比鳳霞姐還清楚，有了他的解說，粲粲更容易理解診所里的許多事情。
接近中午的時候，一個鬧肚子痛的男孩在廁所里吐得滿地都是，臭氣熏天的令人作嘔。粲粲知道了，急忙從儲物室里拿出拖把和一桶清水，準備到廁所清理。
她拿着沉重的水桶，走不到幾步，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把整桶水接走。
粲粲抬頭一看，原來是小醫生徐良塵。
“我來提！”他又是一副可親的笑臉，迎着粲粲的目光說話。
“謝謝。”粲粲一手拿着拖把，一手比着。
他們一同來到了廁所，徐良塵二話不說，回頭將粲粲手裏的拖把拿走，像寫大毛筆字似的就把嘔吐物擦拭乾凈。
粲粲站在他背後，什麼忙也幫不上，着急地左看右看。不一會兒，徐良塵滿身大汗的提起髒水倒進馬桶，又放在水龍頭下盛接清水，這工作他彷彿做得十分熟練。
他可是個未來的醫生啊！竟然屈就的在廁所里打掃，專註的清理廁所的每一個角落。粲粲的手慢慢放了下來，按着胸口，感動得心跳幾乎要停止。
徐良塵和他的父親徐醫生一樣，都是仁心仁術的好醫生。粲粲小心觀察過徐良塵，他對病人都是一副體貼溫柔的模樣，許多沒有錢看病的人，他都會主動到挂號室里修改診療單上的收費。他是一個好人，好人就一定會有好報。
“好了！”徐良塵將乾淨的拖把和水桶交給粲粲，而後帥氣的拍拍兩手。
“不要習慣我會做這種事情幄！因為我不常回來，下次如果還有人想要吐，就叫他們等我在這裏的時候再吐吧！”他不忘幽默的說。
粲粲已經感動得比不出手語來。
“好了！快要中午了，我們先去樓上吃飯，我希望你還吃得下去，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是一點影響也沒有，我反而會吃得更多。”
徐良塵不等榮察回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往二樓的樓梯口走。徐良塵比粲粲年長許多，既聰明又內斂謙虛，對他又敬又佩，不由得順從地跟在他身後。
一個轉彎口，粲粲小心翼翼的掙脫他的手，故意落後幾步的距離。
在狹窄的樓梯間，她抬頭凝視着徐良塵的背影，悄悄地拿他和伊自揚相比。他們兩人的身高一樣高，身材也很相似，不同的是徐良塵的頭髮又硬又短，伊自揚的頭髮又軟又長；伊自揚走路的時候、拉提琴之前，都會習慣性的甩甩頭，把額頭前的頭髮撥向旁邊，優雅得像一個王子。
他們是調然不同的兩個人，徐良塵像是聰明和善的科學家，而伊自揚則是一個才華洋溢的藝術家。
唉！她又在想念伊自揚了，這種習慣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每次看到徐良塵親呢地和妹妹在一起，都會讓她想起自己和自揚哥哥相處的情景，只是……這絕不是兄妹之情而已，否則她不會感到如此空虛難受。
粲粲想得出神，思念又陷人了無盡的漩渦中，腳步慢了下來，和徐良塵的距離愈來愈遠。突然，她抬頭看到徐良塵回頭在原地等候，趕緊提一口氣，加快腳步跟上他的步伐。
晚上，徐良塵告別大家，回到學校的宿舍，診所又恢復了以往尋常不變的生活步調。
粲粲疲倦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扭開了燈，就看見書桌上擺着一本厚重的書。
她走近一看，原來就是昨天她在書局看上的那一本畫冊。畫冊上放了一張紙條，粲粲一眼就認出來，是筱彤筆記本里撕下來的紙張。
知道你喜歡，所以買給你。
收下它，會讓我很開心。
你的拒絕和刻意保持距離，都會嚴重打擊我男性的自信和尊嚴。
所以，好心的粲粲，做做好事吧！
小醫生
一定是筱彤告訴小醫生的。今天早上在餐桌上，她就看到筱彤和徐良塵擠眉弄眼的交換某種神秘的約定，粲粲猜想，也一定是筱彤拿進來她的房間放的。
粲粲感動得幾乎要掉下淚來，他們真是一對心地善良的兄妹，還有一個親切和藹的父親。她真希望自己也有這樣善體人意的家人。
她輕輕地撫摸着畫冊的精裝封面，書名還燙金凸起，這本畫冊真的不便宜，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貼心地為她做這樣的事情……她將畫冊捧在手心上，眼淚撲籟籟地落下。
只有家人才會這樣吧！
自揚哥哥會，他不管做什麼、買什麼，都不會忘記她，和她一起分享。可是，他不會再如此了……忘了吧！只有忘了他，自己才不會這麼痛苦。
粲粲不斷地告訴自己，卻只讓她更難以排解這噬心的思念。
她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將小醫生的字條夾進畫冊里，再從抽屜里把新的日記本拿出來，攤在面前，提筆想辦法舒懷釋放自己的思念。
暗夜中，一切都沉寂下來，就像她的心，也真實的顯現了出來。
自揚哥哥：
道路在你的面前展開了，而我卻前往和你不同的方向。
如果你走了，我要怎麼辦？
你來看我，告訴我，要我和你走。
一百個我想、一千個我要、一萬個我願意，但是——我不Sg。
真正的愛，是要看你展翅高飛，而不是增加你的重量。
我不能和你平行飛翔，只會拖累你走得更慢。
讓我在這裏看你往太陽的方向前進吧！
我也會在這裏展開我自己的生活。
不管我們兩人的距離多遠、時間多長，
總有一天我們在天堂交會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還是如此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