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恐懼不斷在胸口漫開,河水不斷從口鼻侵蝕着她的身體,她想叫卻叫不出聲,因為,湍急的河流已將她吞噬……黑暗漸漸淹沒了她的知覺,手腳僵硬、眼前昏黑。她知道自己再過不久就要面對死亡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又醒來,感覺身子仍飄浮在水面之中,但他還是無法動彈。過去訓練有素的游泳技巧完全派不上用場,她只能任由身體隨波逐流……接着她又昏厥過去,這次程湘綠以為自己真的就要完蛋了。
像被某種東西纏住了身子,程湘綠突然地覺醒!恐懼的心理讓她認為自己已被死神抓住,所以她拚命地掙扎、拚命地想喊救命,但她卻睜不開眼睛、掙不開死神的束縛,耳邊只傳來轟隆隆的水聲……
自己一定就要死了,因為,她竟然看見了林俊浩的臉從她眼前拂過!
是的,俊浩;她不想死,她不想離開他!他們的戀情才剛開始,她怎麼,捨得拋下這段情死去呢?程湘綠凄厲地吶喊,希望他的身影別從她眼前消失……她想要活着,她真的想要活着跟他廝守一生!
“俊浩,救我!”
用盡全身的力氣低喊出聲後,意識便再度被黑暗奪走了。
江水滾滾,幾千、幾萬年來,長江流域便已在這片土地上孕育生命;看似風平浪靜的江面,其實內藏波濤洶湧。若非諸此水性的漁夫或硬漢,任誰也不敢輕易嘗試躍入江中與水神搏鬥。
一頭烏黑的腦袋從水裏竄出,他不苟言笑地拖着程湘綠的身子往船邊游去;而在船上等待的人一見他們浮出水面,立即嚴陣以待地迎接他們的到來。
“先把她抬上去。”壯碩的男人拱起她的身體道。
“是!”船上的人一齊應聲,奮力地抬起程湘綠濕漉漉的軀體。
男人稍作喘息,以不費力的姿勢一躍上船,立刻有人為他遞上披肩擋風,但他卻迅速拿下披肩,蓋在被他救起的女子身上。
“劉逸,她還有呼吸嗎?”男人轉向蹲在地上的男人詢問。
“呼吸尚有,但脈搏十分薄弱,恐怕有生命的危險。”對方回覆。
“船上確沒有多餘的房間?”男人又問向另一名男子。
對方搖頭道:“所有房間都已擠滿了人,沒有多餘的地方騰給這位姑娘了。”
男人雙手抱起甲板上的程湘綠,兩個人的水滴不斷地滲入地板。“劉逸,你跟我進來。呂稽,由你負責船行方向,一有動靜,馬上通知我。”
他低頭往懷裏的人兒一瞧,那副粉嫩精緻的臉蛋,是自己跳水搶救她之前所始料未及的。除了一頭與時下姑娘不同的短髮,她的五官容貌,卻是美得令人心動!黛眉如畫詩意淡雅,那副薄俏的雙唇雖因溺水而顯得蒼白無色,卻仍猶然豐潤誘人;還有那雙在水面上幾度睜開的眼眸,那是他見過最懾人魂魄的含煙瞳眸。
他大步走人船艙,隨行在後的劉逸,趨前為他推開房門。
“劉逸,吩咐伙夫準備熱水,迅速送至我房裏。”他把全身濕透的程湘綠安置在床鋪上。
劉逸的臉上流露出難色。“大人,讓一名來路不明又衣着奇特的女子留在您房裏,這似乎並不妥當。”
的確,身穿兩件式棉質睡衣的程湘綠,在他們眼裏是詭譎與怪異的。雖然在長安城裏的仕女皆愛穿酥胸微露的緊腰華服,但像她穿得如此綿薄與稀少的女子,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過。
“照我的吩咐去做。”慕靖楠不需要向屬下解釋,他只是下達命令。
“是!”縱有疑慮,但他也不敢違背慕靖楠的指示。
劉逸作揖行禮,而後恭敬地退下。
深沉的雙唇緊抿,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咳;慕靖楠彎下身,想為她解開濕淋淋的外衣。搞了半天,他還是脫不下程湘綠那件有前排扣的上衣。於是他只好動手撕破她的衣裳,免得她因暴露在空氣中而著涼。
然而,當她的上衣被自己撕破時,他簡直僵了!這女子竟然沒有穿着肚兜及褻衣,粉嫩的上身僅罩着一件奇怪的布料,而那雙雪白的胸脯在極少的布料下,清楚地袒露在他眼前,看得他雙眉緊皺、血液逆流……
他不悅地低喃一句,迅速地解決掉那件奇怪的褻衣還有她的褲子,然後拉過蠶絲被覆在她身上,為她取暖。
對於她的身分,慕靖楠除了納悶外,無法提出適當的解釋。這名女子為何會墜落長江之中?這一帶雖有外族番人出入,但他從未見過如此打扮的異族女子;而且她的模樣一點也不像西域那邊的金髮番人。究竟她是如何進入漢人的領土,恐怕只有等她醒了才有答案了。
“大人,熱水來了。”廚房的伙夫捧著熱水在房外敲門。
慕靖楠在確認她的身子完全被絲被覆蓋後,才應聲道:“端進來。”
伙夫進來後又退出,他將熱水挪到床邊,為她擦拭冰冷且沾污的身子。
入夜後,程湘綠的身體開始發燒了。儘管他不斷地為她擦拭身子,卻仍無法抑制熱度在她體內蔓燒。船行至此,距益州尚有一段距離,除了眼睜睜看她受夢魘折磨外,這個令吐蕃及蠻獠聞之色變的劍南節度使,也只能束手無策。
部下劉逸來艙房敲了幾次門,他都將他打發掉,甚至連晚膳都沒出去吃。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擔心這名女子的安危?總之在她醒來之前,他不想離開。剛毅的容顏上濃眉深鎖著,他聽見昏睡中的女子不斷地囈語:
“救我……俊浩……救我……俊浩……”
聽到她嘴裏低喚著其他男人的名字,競令他的心情相當不悅。為她拉好被單,慕靖楠轉身站起,踱出他的房間。
掌舵的士兵見他來到甲板,立即上前稟告:“大人,船在明天天末亮之前即可抵達牛埔港。”
這次回長安覲見皇上,是每年例行的邊防報告;身為邊防疆域的重鎮將軍,他的心還是挂念在益州城上。若非情非得已,他萬萬不願離開邊疆一步,以防敵人伺機起亂。
慕靖楠是眾邊境節度使中少數武官出身的將官。十八歲那年奪取武狀元的封號後,即連番得到唐皇的賜封。在短短數年間,已從京師副將擢升為邊防大將軍;而他叱吒風雲、戰無不勝的英勇雄姿,更是贏得京師里眾多雲英未嫁少女的心。
“大人,那姑娘的情況可有好轉?”劉逸來到他的身邊。
“高燒不斷,情況不是很穩定。”除了在救起她的一瞬間,曾流露出一抹異於平常的情緒外,慕靖楠又恢復以往嚴肅的唇形。
“大人,明晨即可抵達牛埔港,不妨將那位姑娘交由當地衙門處理,我們才好策馬趕路回益州。”他又諫言。
慕靖楠冶漠的臉上不露半點情緒。“這事我自有處置,明日再說。”
隔天船入碼頭,慕靖楠並沒有將她交給牛埔縣衙府,而是帶着她繼續往益州趕路。由於她的高燒未退,所以一直沒有真正清醒過來;幾次睜開眼見到他的面容,她在輕喚陌生男子的名字後,又隨即陷入昏迷狀態……
有一種莫名的情緒牽扯着他,明明知道帶着她是個麻煩,但他就是不願在她未康復前丟下她。彷彿救起她之後,她的生命就是他的任務似的。
為了不耽誤行程,下船後他毫無停歇地策馬奔騰;又為了防止她二度受到風寒,他將她置於自己的前座,並以披風覆住她的身子,以自己的體溫為她取暖。
“大人,前方就是驛站,今晚我們可能需要在這兒停了一夜。”劉逸策馬來到他的右側。
慕靖楠以點頭表示同意他的安排。由於只是回京朝聖,所以他並沒有帶太多的士兵同行;因此往返益州與京城之間,他也只是微服出門罷了!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一行人即抵達驛站。此時已是午夜子時,因此周遭環境顯得格外靜謐、清冶。慕靖楠將程湘綠安排在上等廂房裏,並讓下屬向驛站之人要了一帖退燒藥,煎了讓她服用。
“你退下吧,這裏有我就行了。”慕靖楠揮下部屬劉逸。
劉逸服從地退出了廂房。只是他不明白,一向不近女色的將軍,為何會對一名來路不明又昏迷不醒的女子,如此地關切與照顧?自己服侍將軍身邊多年,還未見他對任何一名女子如此溫柔體貼過。
她又夢見了古代的男子,只是這次的夢境與以往不同,他彷如真實地站在她面前,以近似林俊浩的溫柔神情凝視着她;但不久之後,他與林俊浩的影像便又重疊。她分不清楚誰是林俊浩,誰是古代男子,在他的面容變得模糊時,她只能憑一絲微弱的氣息喚著林俊浩的名字,期盼他能帶她走出這不斷輪迴的夢境裏……
“俊浩。”在一聲低喚之後,程湘綠微微蘇醒。她努力地睜開眼,但眼前的景緻模糊。“我……這是哪裏?”
“姑娘,你醒了?太好了!我這就去通知劉公子。”驛站里的丫鬟正為她整理房鋪;一見她蘇醒,立即出外去通報。
程湘綠覺得頭好疼,腦中嗡嗡尖叫的響聲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待適應了身體的不適後,她才勉強起身。
抱着頭顱,腦中閃過墜河前的那一幕……老天!她竟然沒死!
她記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跌出輪船,而林俊浩奮力拉着她的手腕,企圖要拯救她,但當時的風雨實在太大,倘若她不放手,兩人肯定會一起墜河身亡;於是她掙脫他的手臂獨自掉落河中,但接下發生的事,她就完全沒有記憶了……
這裏並不像是醫院,也不像在輪船上,這個地方究竟是哪裏?
這房間雖然有點簡陋,但卻非常乾凈、明亮,有點像古街道上的古宅,十分地古色古香。程湘綠心想,也許她是教河邊的人家所救,所以才會睡在古意盎然的紅檜木床上。
不一會兒,她的房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名身穿青衣長褂衫的陌生男子。
老天!這男人的頭上竟還盤著髮髻!當他走近床邊時,程湘綠才驚訝地發現。
“姑娘,你醒了?我這就吩咐他們幫你熬些肉骨粥,讓你吃了補充些體力。”劉逸彎著身子道。這是他這兩天來,頭一次能仔細看清她的容顏。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難怪大人會私留她在身邊,而不就近送地方官府處置。
“是你救了我嗎?”暫不管他的奇裝異服與怪異裝扮,她必須先弄清處對方的身分,好請他通知導遊那邊,說她已平安無事。
他必恭必敬地搖頭道:“不是在下,是我家公子從河裏救起姑娘的。”
若不是她的身體十分虛弱、若不是益州有緊急事件需要大人連夜趕回處理,他也不會被單獨留置在驛站負責照顧她的安危與起居,並在她痊癒後,還要護送她至益州。
對於他文誨誨的用辭,程湘綠還是不以為意,她當是大陸內地尚未開發的民情風俗。“謝謝你們救了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向你們借電話,好通知我的旅行團說我很平安,讓他們安心?”
“電話?那是什麼東西?姑娘,我完全沒聽過。”劉逸一臉的茫然。
“這裏該不會落後到連電話都沒有吧?”程湘綠驚惶地低問。
劉逸當然無法理解她的話,還自我猜測地說:“是信鴿的一種嗎?”
老天!她真的要絕望了!這裏不僅連電話通信都沒有,而且當地人連什麼叫“電話”都不曉得!
“這位先生,我是參加旅行團游長江,不甚掉落河中與團員分散。我必須儘快跟他們取得聯絡,否則他們會以為我葬身河底的。你能不能幫叫車,我要到最近的大城鎮去,找到電話與他們聯絡上才行。要不然我會回不了台灣,因為我的所有證件都還留在輪船上。”程湘綠想以最短的文字表達她現在的迫切需要。
然而她說得再清楚,對劉逸這個唐朝人來說,卻是聽得一頭霧水。當他聽到一些怪異的用辭時,他不時以皺眉擰鼻來表達他的疑惑。“姑娘。你究竟是何方人氏?為何你說的明明是漢語,但我卻絲毫弄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台灣人,喔,可能你們連“台灣”都沒聽過吧?反正是離你們這裏很遠的地方。除了要搭車、搭船之外,還是搭飛機才能到達。”
搭馬車、搭木船他是知道,但什麼是搭飛機,他根本就沒聽過。
“姑娘,不管你從哪裏來,我們家公子已經交代了,必須先將你送至益州聽從他的發落後,才能還你自由;在此之前,你哪兒也不能去。”
雖然身子很弱,但程湘綠的氣還挺盛的,她不悅地反駁:“雖然這裏不是台灣,但你們也沒權拘留我!我要見你們的公安,跟他們理論清楚!”
“公安”又是啥東西?怎麼這姑娘滿口凈是亂七八糟的用語?
“不管你想找誰,在益州這一帶,權力最大的就是我家大人。你有什麼冤屈想申訴,也非得見到節度使大人才行。”
等等!方才她聽到了什麼?程湘綠將記憶倒回剛才的片段。
益州?節度使?
第一次聽到“益州”這個字眼,她還不以為意;現在又聽到“節度使”這三個字,她便不得不流露出詫訝的表情。益州乃是四川成都的古名,而節度使是唐朝掌管邊疆藩鎮的統治者。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有人用這兩種稱呼?
“老天!你知道現在是公元幾年了嗎?竟然還在用‘節度使’這三個字來稱呼執政者。拜託!難道中共當局都沒來教育你們嗎?”
這會兒,劉逸實在忍不住要訓她了:“姑娘,現在是開元十四年,乃是我大唐皇朝太平之世,你別把國號搞錯了,否則是會殺頭的。”
天啊!是不是這位老兄在開玩笑?“開元”乃是西元七百多年時唐玄宗的國號,距現在起碼也有一千兩百多年了。若說他們內陸地區民智未開,但也不至於愚蠢到這個地步吧?
“你說現在還是在唐朝,中國最強盛、富裕、民生康樂的年代?”
聽到她如此讚揚大唐天子的政績,劉逸不由得流露出得意及驕傲的笑容。“沒錯,我想姑娘一定是仰慕大唐的繁華富庶,才從遠地方來投奔的吧?”
程湘綠一聽,簡直綠了臉頰!這裏的民智果真未開,老百姓的觀念竟然還留在遠古時代!回到台灣,若把這事說給大夥聽,恐怕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她吧!
再跟對方爭執也無用,就姑且當作是古代人吧!反正到了大城市後,不可能還有人不知道現實社會是什麼年代吧?
“我們幾時可以前往益州?我必須趕快見到你們的“大人”,請他幫我找到我的旅行團,然後儘快跟他們會合。”她半古半今的語調說道。
劉逸還是搞不懂她的話;不過見她這個樣子,應該可以禁得起長途跋涉到益州了。“既然姑娘這麼心急見到大人,我們倒是可以馬上出發。不過現在都已是傍晚時分,夜間趕路對姑娘可能有些不妥,我想還是明天一早再安排馬匹上路吧!”
除此之外,程湘綠也無計可施。反正她現在頭還有些疼,等明天再出發也不遲。
“那就麻煩你了,這位先生。”
“先生”可是對教堂教師的稱呼,怎麼這位姑娘口口聲聲稱他為“先生”呢?
“姑娘,在下姓劉,單名逸,不是什麼先生。”
經他一提醒,程湘綠才猛然想起,那個年代都稱男人為‘公子’的,所以她立即入境隨俗地回答:“謝謝你,劉公子,我叫程湘綠,你若不介意,可以喚我小綠。”
大人中意的女子,他可不敢腧越關係。“程姑娘,我還是這樣稱呼你比較好。你休息一會兒,我去吩咐廚子煮些粥,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沒吃半點東西了。”
昏迷了兩天兩夜?!那豈不是說。她已離開林俊浩他們這麼久的時間了?
不行!她得趕緊聯絡上他們才行,否則他們會真當她就這麼死了。
慕靖楠臨走前,已吩咐劉逸為她準備漢人女裝,因此昨晚程湘綠已換下身上那套來路不明的唐朝男裝。原先她想問劉逸身上的衣服是怎麼回事,但礙於對方是個大男人,她也就拋棄疑惑,隱忍在心中不問了。
看來,原先穿的那套睡衣已不知去向了;不過幸好胸前的項練懷錶還在,這是林俊浩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她可要好好地收藏。懷錶並沒有因為浸水而停擺,只是表裏蓋的照片因受潮而在邊緣處有些暈染的痕迹,不過並無傷他的容貌。
臨出門前,她打開表蓋深深凝視,但願自己很快就能與他見面。
昨天劉逸說要安排馬匹上路,程湘綠以為是坐馬車呢,沒想到今早一出屋子,見到的竟是兩匹高大的駿馬,差點沒把她給嚇昏了!
“劉公子,難道我們要騎馬到益州?”
劉逸以肯定的表情說:“是啊,除了騎馬之外,沒有更快的方法到益州了。”
上帝保佑!她只有在參加救國團的活動時曾略略登坐過馬匹,而且當時還是別人牽著馬兒跑,她光坐在馬背上瞧。如今要她獨自騎著馬跑,那豈不是要她的命嗎?
“我們可以搭馬車或其它什麼的去嗎?”她苦笑地建議。
“若要在太陽下山前抵達益州,我們肯定要抄山路趕路,普通馬車根本無法承受山路的崎嶇,除非程姑娘想在半路再過一宿。”劉逸說道。
她跟外界失去聯絡已經有三天的時間了,若再拖延,對她而言更不利。如今之策,也只有硬著頭皮上馬了。“好吧,那我們快點趕路吧。”
等劉逸上了馬,她才跟着跨上。因為若不學他的動作,程湘綠只怕自己會摔得鼻青臉腫,搞不好還會被馬兒的後勁腿給踢得半死。幸好,這馬兒好似受過訓,溫馴得很,讓她如願地安全上了馬鞍。
劉逸回頭一望,見她已上了馬,雙腿一夾,駕喝出聲,坐騎遂奔馳而出。
但願她還記得騎馬教師所交的一切騎馬技巧!
程湘綠對天祈禱,然後學着他的模樣,重複了動作。
“啊!”當馬兒衝出的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跌下去了!還好她猛抱着馬脖子,又夾緊雙腿,才沒有摔出去。
等馬兒跑了一段路,她漸漸熟悉策馬奔騰的感覺,也才慢慢想起課堂中所學的駕馭之術。實際上好像沒那麼難,她真該感謝自己那堂騎馬課沒有混水摸魚,否則今日就別想上馬駕馭了。
昨日休息的地方,暫且就把它稱作“客棧”吧。程湘綠心想,反正也找不出更適當的名詞來叫它,所以只好以符合它古意盎然的古名來稱呼。不過說也奇怪,除了這個名叫劉逸的男人裝扮、說話怪異之外,就連客棧里的男女也都跟他一樣,統統做古裝人打扮,真是令人難以想像這個地方是怎麼過日子的?
然而程湘綠的疑惑,在馬匹奔馳過幾個村落後便漸漸得到解答了。原因無它,只因沿路她看到的房舍與百姓,競與古裝戲裏的模樣相差無幾!這個情況不得不令她懷疑是否自己是在作夢,否則眼前怎會出現古代人的景象?
“程姑娘,我們在前頭暫歇用膳,午後再繼續趕路。”劉逸讓身下的馬兒減緩速度,等她趕上之後才說。
她是有些餓了。雖然心裏急着想要趕到益州去,但也不能不顧她的五臟六腑。
“太陽下山之前可以趕到益州嗎?”在這裏,她變得沒有地理與方向觀念。
“應該沒問題。”他點頭回道。
駿馬的踢踏在原本清凈的街道上揚起滿天的黃土風沙,隨後他們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了腳步,將馬匹交給客棧的小廝栓牢,迅速地解決了他們的中餐。稍作休息,用膳後沒多久,又繼續趕路前往益州。
對於愈來愈明顯的異象,程湘綠不敢開口尋求解答。她怕自己愈問,會愈恐慌自己究竟置身何處?太詭異了,眼前所見到一切都太詭異!倘若這地方真的民智未開,但生活起碼也不該停留在唐朝,而是較接近現代的清朝風俗吧!
她不敢想,也不敢問,只求儘速到達劉逸口中的益州,也就是現代的成都。
不過事情真的愈來愈奇怪了……直到他們到達益州城外,眺望着益州城的城門堡壘,程湘綠原本緊繃的情緒幾乎崩潰了!
眼前的景象,確實是一座圍牆環繞的古城。她見不到高樓大廈、見不到車水馬龍,更見不到與現代有關的一切事物……那種感覺仿如置身電影情節當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好虛幻。
劉逸見她的臉色蒼白,不禁關心地問道:“程姑娘,你不舒服嗎?”
遙遠的聲音喚回程湘綠斷線的靈魂,她顫抖著聲音問:“這裏就是益州城嗎?”
“是啊,姑娘很快就可以見到節度使大人了。”
“你該不會騙我,這裏真的不是拍片現場或臨時佈景?”明知道說出來是個笑話,程湘綠還是不肯死心地接受事實。
他又皺擰了眉頭,顯然無法了解她的含意。“姑娘,這裏真的是益州城,你已經踏進我大唐天子的土地了。”
她該怎麼告訴自己,她掉進了時光隧道、穿越了幾世紀,來到陌生的年代、陌生的世界,周遭身邊都是陌生的人?
老天!這太荒唐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呢?
每往前走一步,程湘綠的心情便往谷底多沉一截。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紅磚瓦礫的宅院古色古香,一幅上古時代的畫面呈現在她眼前;然而人們的笑聲、喧嘩、一舉一動,卻都離她好遠,淚液開始濕潤了她的眼眶……
程湘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完全麻木地騎著馬,就連進入了官邸的後宅院,她自己都不曉得。
馬匹一進門,立即有小僮跑過來他們身邊。“劉大人,您回來了。”
劉逸輕鬆地翻躍下馬,將韁繩交給小僮後,轉過身來面對程湘綠道:“程姑娘,這兒便是劍南節度使大人的官邸,待會我先安排廂房讓你暫歇,等我向大人稟告你已來此,相信他很快便會召見你。”
程湘綠沒讓淚珠滑落臉頰,別過頭偷偷抹去眼角淚光。現在不是她哭泣的時候,她必須堅強地面對這一切。“麻煩你了,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