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程湘綠,二十二歲,大學歷史系的應屆畢業生,亦是研究所相關科系的准研究生。由於從小對中國歷史有種莫名的迷戀,因此一路求學走來,她早已訂定自已的人生目標。她夢想當個研究中國歷史的學者,並希望能在大學講課,傳授她對歷史的熱愛與執著。
這次能參加旅行社的黃山、長江三峽十二日游,是父母親送給她獎勵辛苦考上研究所的禮物。一雙舒服的運動球鞋、一條刷自的牛仔褲、一件輕便的棉質T恤,和一支銀框的太陽眼鏡,她就這麼背着背袋跟隨著團員的腳步通關、候機、起飛、降落及入關,然後在香港作短暫的休息,隨即又轉機前往上海。
第一次踏上故國山河的土地,程湘綠內心的澎湃是無法以隻字片語來形容的。或許是因為她特別熱愛中國古文明的緣故,連帶地跟歷史、文學有關的事物,都能引起她內心的激蕩。
由於是一個人參加旅遊,所以程湘綠在成群結隊的旅行團中,總是單獨行動;直到下榻上海的飯店後,她才有所謂的室友出現。
她被分配到一間四人房的房間,所以很快便認識了同行的三個女孩子。
“真的?你一個人出來旅遊?好厲害喔!要是我就沒那個膽量。”蔡霈芬是三人行的成員之一。當地知道程湘綠獨自出國旅遊時,一臉稱讚的表情。
“你呀!別說叫你一個人出國去玩,就算讓你晚上自己去上海外灘逛一圈,我看你都沒那個膽量!”同行的好友呂佳玲故意糗着她說。
蔡霈芬不服氣地扁扁嘴。“我不敢,難道你就敢呀?不然晚上你去逛一圈試試呀?”
程湘綠瞧她們兩個你來我往地拌著嘴,不禁抿起唇地微笑。
“程小姐,看你這副打扮,應該還在念書吧?怎麼不邀你同學一起出來玩,也比較有伴呢。”游素蓮也是她們之中的一名。
程湘綠放下扎在腦後的馬尾,及肩的直發她讓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她笑了笑道:“我剛從大學畢業,大部分同學都去找工作了,就只有我還在混日子,因此不好意思找她們出來玩;而且在台灣我也經常一個人旅行,所以都習慣了。”
“真看不出來你已經大學畢業了,我還以為你是高中生呢!”蔡霈芬又露出驚訝的表情。
程湘綠大學四年一直保持着清湯掛麵的髮型,所以經常被繫上的學弟誤認為學妹而猛寄情書、熱烈追求,搞得她常常啼笑皆非。
“當學生真好,看起來總是年輕又有朝氣!不像我高職一畢業就進社會工作,才二十三歲,看起來已經像LKK的老處女了。”呂佳玲自怨自艾地說。
“什麼是LKK呀?”年齡較長的游素蓮問道。
蔡霈芬不禁噴笑地說:“連這個都不懂,就是‘老叩叩’嘛!”
這個新名詞程湘綠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也忍不住地跟着大笑。
“領隊先生叫我們七點鐘到餐廳集合吃飯,現在才五點多,你們想不想到處去晃晃?”開完玩笑,呂佳玲提議道。
年紀最輕的蔡霈芬馬上拍手附議:“好啊、好啊!我第一次到大陸,還沒看過上海究竟長什麼樣呢!”
三人一致決議,晚餐前先出去逛逛,順便邀著程湘綠:“程小姐。一起來嘛!”
程湘綠淺笑地搖頭道:“你們去就好,我想先整理行李,順便沖個涼後再出去。”
蔡霈芬一臉可惜的模樣道:“你真的不來呀?”
程湘綠再次搖搖頭。“不了,謝謝你們。”
既然請不動人,她們三個人只好微微笑地揚長離去,留下程湘綠一個人在寢室嘍。
其實她不是故意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只是從以前到現在,她總是喜歡—個人默默地欣賞優美的景緻,因此像這樣熱鬧的四人行,並不太適合她。
在上海僅過一夜,隔天就展開緊湊的旅遊行程。首先乘車前往黃山,而後搭機飛往武漢,接着又驅車遊覽黃鶴樓、歸元禪寺等地;直到搭上輪船游三峽,都已經是行程第五天的傍晚了。
倚靠在甲板欄杆邊,程湘綠任由黃昏微風吹拂着她的髮絲與臉頰,這種清靜幽閑的恰然心情,真不是一般旅遊可以體會的。遠山層巒疊翠,風景如詩如畫,程湘綠忍不住按下一次又一次的快門,讓照片幫她記憶這些美麗的景色。
“嘿!程小姐,你來了。”從背後輕拍程湘綠肩膀的是蔡霈芬。
程湘綠將手中的單眼相機掛在脖子上。“聽人家喊我小姐還真不習慣,你們就叫我小綠吧,爸媽跟同學都是這麼喚我的。”
這幾天程湘綠都是跟她們幾個住同一間房,所以自然而然便成了朋友。
“小綠這個名字真好聽,不像我的名字這麼SPP!有那麼多人叫什麼芬的,好討厭喔!”蔡霈芬埋怨地說。
呂佳玲一聽,又禁不住要逗逗她:“好啊!不然以後我們不叫你霈芬,改叫小蔡、還是小霈,你說好不好?”
蔡霈芬翻白眼地道:“不要啦!小蔡好像男生的小名,小霈也一樣,我還是習慣別人叫我霈芬。”
“那你還抱怨?”呂佳玲戳戳她的額頭。
“說說也不行啊?”朝她扮扮鬼臉的餘光忽地掃到船邊的另一隅。蔡霈芬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尖叫起來,對她的同伴說:“你們看,那邊有個超級帥哥在那裏耶!”
船梢的另一頭,有個俊逸非凡的男子,同樣拿着相機在捕捉著江岸的風景。
他的臉被相機擋著,卻掩不住高挺的鼻樑、薄抿性感的嘴唇,光瞧半邊臉就足夠讓女人為之着迷。程湘綠猜想,他那張臉蛋大概會讓女生尖叫吧,不過,她不喜歡他長及肩胛的烏溜黑髮,她認為那應該是小混混或嬉皮才會有的外型,那種髮型跟這個看似剛毅狂野的男子,實在不大搭軋。
“他好像是一個人耶!我們過去跟他打打招呼好不好?”蔡霈芬對他似乎興趣濃厚。
“想搞旅遊艷遇?不怕被你的‘阿娜答’知道,他可會抓狂吃醋呢!”呂佳玲立刻糗她。
“什麼‘阿娜答’!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為了這次旅遊,我們大吵一架後,他一直都沒有向我道歉,我打算把他甩了,另築新巢。”蔡霈芬一臉的任性。
呂佳玲對她擠眉弄眼。“真的不理他了啊?那我可要對他下手嘍?”
“請便,送給你好了。”蔡霈芬的嘴噘得半天高。
呂佳玲馬上搭上她的肩,親密地說:“林世傑可是咱們公司的黃金級單身貴族,你真的說甩就甩,不考慮一下嗎?”
“甩就甩,有什麼好考慮的!”她還在氣頭上,當然毫不加考慮就說出口。
呂佳玲嘆口氣:“唉!枉費人家痴情種,拜託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誰知伊人可一點都不領情喲!”
蔡霈芬的臉色一變,既緊張、又靦腆地問:“他什麼時候拜託你,我怎麼都不知道?”
“唉!你都要甩了人家,還問這麼多幹什麼?”她故意逗蔡霈芬。
皺皺眉頭、跺跺腳,蔡霈芬嬌瞠地問:“討厭!你到底為他,還是為我嘛?”
呂佳玲滿臉傻笑道:“看誰給我好處啊?”
“喔!人家拿點好處巴結你,你就當人家的走狗,幫他監視我呀?真是重利輕友!”蔡霈芬擺起母夜叉的架勢。
見她們兩個總是愛抬杠,游素蓮忍不住笑着說:“好了啦!你們兩個別玩了,否則我跟小綠就丟下你們,自個去餐廳吃飯喔!”
蔡霈芬朝她們倆揮揮手,卻勾住呂佳玲的臂膀說:“你們先下去,我跟佳玲還有話要說清楚。”拉着心不甘、情不願的呂佳玲,她們閃到一邊去。
游素蓮則輿程湘綠同行。“她們在辦公室里就常這樣鬧,別管她們了。”
“你們同事的感情真好。”程湘綠的眼角餘光瞥向那名陌生男子的方向,發現他已不在剛剛的位置上了。
“這點倒是真的,我們在公司幾乎無話不談,所以才會一起相約出國旅遊。”
從甲板轉進船艙,拾著階梯往下走去,是游輪的餐廳及俱樂部。等她們要走進歐式自助餐廳時,程湘綠才猛然想起,她將相機的一個短鏡頭留在方才拍照旁的桌子上。
“糟糕!我有個鏡頭留在甲板上忘了拿,對不起,素蓮,你先進去,待會我再去找你!”
“那我陪你去。”游素蓮笑笑地說。
一雙晶盈澄亮的明眸閃著謝意。“不用了,我用跑的比較快。”
客氣地婉拒了她的請求後,程湘綠以奔馳的速度直衝樓頂甲板——由於她一心挂念那隻心愛的鏡頭,所以有點橫衝直撞,連看也不看一下地便衝出船艙門口。
“哎喲!”突然有一堵肉牆擋住她的去路,她直衝沖地就跌入一個寬闊的胸膛中。
“對不起!”顯然是程湘綠不對,但對方仍禮貌地先致歉。
對方為了防止程湘綠跌跤,在她跌倒的一剎那,以手臂環住她的身子,所以她現在才能安然地趴在人家的懷中。程湘綠緩緩地拾起頭,想向對方道謝,但當四目在瞬間交會時,她卻完全震懾住了!
是剛剛在甲板上拍照的男人,而且太像、實在太像了!眼前這個男人,竟與她夢中的古代男子長得一模一樣!那道濃眉、那雙銳眼、那副曲線分明的五官,簡直就是同一模子印出來的!
男人神情從容地放開她的身子,掬起迷人的笑容問道:“你在找這隻鏡頭嗎?”他從背袋中掏出了她遺落的東西。
被這突如其來的驚愕嚇到,程湘綠有些呆愣。直到見到自己心愛的鏡頭,她才迅速地回了神。“你怎麼知道這鏡頭是我的?”
熠熠生輝的眸光射向她的眼底,他的笑容算不上狂野,應該說是坦白率真。“剛才在甲板上就只有你跟我使用單眼相機,所以除了你之外,它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主人了吧?”
言下之意,他是否從一開始便已注意到她?
程湘綠接過他遞上的鏡頭,有些靦腆地道謝:“謝謝你幫我收起這隻鏡頭。”
在學校,她並不乏異性的朋友,而與男人相處,她也從未產生緊張的情緒過;然而眼前的這個陌生男子,卻教她神經線緊繃,思緒有些紊亂
“我的臉上有什麼不對嗎?”當程湘綠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瞧時,他咧開唇線地笑問。
喔!她怎麼這麼失禮!就算他長得真的很像她夢中的男人,她也不該這樣死盯着人家看。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她笑容尷尬地說:“沒有……沒什麼,我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哦?真的嗎?那我真想認識認識與我長得相似的人。”他臉上的笑意更濃,彷彿深藏着某種情愫在裏面。
他豪放不羈又帶點狂野的笑容,觸動程湘綠心靈深處的某一點,讓她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再次謝謝你。希望有機會再見。”
不趕緊逃離他深邃眼眸的凝視,只怕她快要在對方面前腳軟地倒下去了。
程湘綠拚命似的奔下樓,還未完全逃離他的視線時,他朝她自我介紹地喊著:“我的名字叫林俊浩,很高興認識你!”
“小綠,我們在這兒!”蔡霈芬一見程湘綠走進餐廳,立刻站起來揮揮手。
他的聲音都已經拋到遠遠的後方了,但程湘綠仍覺得心亂如麻,緊張得不得了。
“小綠,找到東西了沒有?本來我想到上面去找你呢。”早已先入座的蔡霈芬、呂佳玲及游素蓮,也幫程湘綠佔了一個極佳欣賞窗外風景的位子。
在走近她們身邊之前,程湘綠已慢慢調整了心情,她溫婉地微笑道:“找到了,還好有人幫我收起來了。”
蔡霈芬的眼睛轉呀轉的,一臉濃厚的磐奇。“真的呀?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程湘綠坐進座位,回答得很不經心。
“男的?是誰?帥不帥?”蔡霈芬這個旁觀者比當事人還有興趣。
腦中的夢裏古代人與林俊浩的臉孔重疊,程湘綠實在不敢相信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竟會發生在她身上!不過,這也許只是巧合。天底下長得相似的人多得是,或許她就在哪裏見過真的像他的人也說不定。
“不認識。”程湘綠輕描淡寫地回答。
蔡霈芬以為程湘綠的淡然是因為對方只是個平凡的男人,所以便沒有繼續追問,轉換話題說:“走吧,領隊說,先到可以先去取餐,我們趕緊去大快朵頤吧!”
這裏是游輪的歐式自助餐廳,裏面的裝潢美輪美奐;除了有美味的自助吧枱外,還有樂隊演奏,以及小小的舞池供人餘興玩樂。
邊吃着海鮮料理,邊欣賞著優雅的浪漫音樂,呂佳玲眨眨眼睛說:“唉!待會兒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請我們去舞池跳舞哦?”
蔡霈芬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沒人請你跳舞,我可以委屈一點當你的舞伴。”
呂佳玲拿着湯匙往她頭上敲下去。“誰稀罕你!”
蔡霈芬眨一隻眼地揉揉頭。“不要就拉倒嘛!還敲人家的頭幹嘛?”
“誰叫你沒一句好話!”呂佳玲朝她扮扮鬼臉。
約莫八點,用餐的遊客差不多也已經酒足飯飽,這時原本只是撥放音樂帶的舞台,轉而由現場演奏者取代。他們一下場第一首曲子便是熱門的舞曲,瞬間吸引許多年輕的遊客進場,隨著音樂的刺激、舞者的擺動,就連一些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也感染了現場的氣氛,跟着扭動起身體來。
“小綠,我們一起下去跳舞,好不好?”早已蠢蠢欲動的蔡霈芬,慫恿著程湘綠。
是呀,好久沒有感受熱汗淋漓的感覺,程湘綠拍拍屁股站起身。“佳玲、素蓮,你們也一起來呀!”
兩個人面有難色地搖搖頭,而蔡霈芬拉着程湘綠笑着說:“她們兩個不會跳迪斯可,只會跳慢動作的交際舞。”
一進舞池,程湘綠盡情地搖擺著身體;她最喜歡跳激烈的舞蹈了,藉由熱烈的搖動,她可以得到與歷史學不一樣的解放。或許是沉靜的反射吧,她想,因為大部分學歷史的人,總留給人呆板的印象。
在激烈的舞蹈與音樂中,蔡霈芬笑得好開懷。“小綠,你舞跳得真好,跟你文文靜靜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她輕皺一下鼻尖,俏皮地說:“我同學都說我跳舞時跟平常判若兩人。”
“小綠,你這麼漂亮,一定有很多男人追喔?”
程湘綠自我解嘲地笑着說:“男人沒半個,比我小的男生倒一大堆!”
“你真愛說笑!我看你八成是你們學校的校花,對不對?”
“校花”這個名詞是人家給的,雖然繫上及系外的男生都替她封了此外號,不過程湘綠卻不覺得自己有哪一點美得可以當校花。
“是笑話,不是校花。”她細緻的瓜子臉上轉著趣味的表情。
舞到音樂結束,程湘綠痛快地大吐一口氣,臉色也因運動而更加紅潤粉嫩。她和蔡霈芬回到座位,兩人的額頭及髮鬢都沾滿了汗珠。
“哇!好久沒這麼痛快地跳舞了!”一下場的蔡霈芬馬上找飲料灌。
“最近忙着考研究所,這還是我今年第一次進舞池。”洋溢着青春燦爛的笑容,程湘綠凈是歡愉的表情。
蔡霈芬又浮起羨慕的眼神。“你還要讀研究所呀?好厲害喔,不像我連所大學都沒考上。”
抽出紙巾擦拭著汗水,程湘綠笑道:“讀書是我的興趣,我希望將來能在大學裏當中國歷史學的講師。”
“小綠,你好有理想喲,讓人真羨慕!”蔡霈芬雙手托著臉頰,十分地崇敬。
“人家小綠哪像你,成天只會作白日夢!”呂佳玲又泄她的氣。
“起碼我還能夢到白馬王子,你能嗎?”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損道。
皺著鼻頭扮鬼臉,這會兒換成呂佳玲拉游素蓮下場,“懶得跟你爭辯!走,素蓮,我們下去跳華爾滋。”
蔡霈芬也回了她鬼臉。“討厭!每次都喜歡損人家。”
整個晚上,舞池裏一直高潮不斷。程湘綠也在間間斷斷的熱門舞曲中,盡情揮灑著汗水,度過一個熱鬧不寂寞的夜。
“時間不早了,我想先回房休息。”為了下掃她們的興緻,程湘綠想自行先離去。
看看錶才十一點半,蔡霈芬央求着:“還早嘛!多玩一會兒再回去。”
“我還有功課要做,真的不能陪你了。”
“功課?你不是已經大學畢業,還有什麼功課要做啊?”她不明白地問。
程湘綠笑了笑道:“是我給自己的功課,每次旅行都要記下旅遊日誌。”
“小綠,你真教人佩服耶!”蔡霈芬又搖搖頭。“那好吧,我不勉強你嘍!”
提起相機,程湘綠從人群中穿過。她原本想直接回寢艙,但突然興起的念頭讓她轉了個方向,直往甲板上走去。她想看看船上的夜景,尤其今晚的天氣很好,一定可以看到滿天的星光。
興奮之際,腳步也跟着輕快了起來。誰知,就在快到艙門口時,她一不小心左腳踩了空,整個人失去重心地往後仰,瞬間發出一聲尖叫——
她本以為這次完了,鐵定摔個鼻青臉腫,怎知有個好心的人從背後擋住她身子;她不但沒有摔跤,就連一點傷也沒有。
“謝謝你。”轉頭答謝恩人之際,程湘綠的臉色又變了!
“你走樓梯經常這麼不小心嗎?”
她看到的是林俊浩帥氣非凡的面孔,還有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你!”
他帶點戲譫意味的語氣道:“對,是我,林俊浩,又再次救了你一命。”
對上的那雙眼眸,彷彿像海似的深邃神秘,教人迷惑,也教人心悸。不知不覺中,程湘綠陷入了時空的隧道,將他的影像與古代男子重疊,讓他奪去了記憶與知覺……
良久,她回了魂,靦腆自己的失神。“謝謝你,林先生,你又幫了我一次忙。”
娟秀的臉孔染上一層紅暈,林俊浩瞧她漲紅臉蛋的模樣,竟有股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傍晚在甲板上,她的倩影早已吸引住他的視線;雖然他不相信一見鍾情,更不相信姻緣天註定的說法,但在第一眼初見她時,他便能很清楚地告訴自己,他找到了他這輩子可以廝守一生的女人。
“這麼晚上甲板,是想去看星星嗎?”他玩味地盯着她漲紅的臉。或許喜歡上這樣的小女生,對年屆三十的他,是挑戰了些。
程湘綠瞧他胸前背着紅外線望遠鏡,她竟然有些莫名的興奮。“你也是要去看星星?”
林俊浩咧開嘴地微笑。“也許我們可以作伴。”
這男人的臉孔曾在她夢裏出現過,但現實的他卻與夢中的古代男子有着回然不同的性情;眼前的他顯得熱情、陽光、活力,而夢中男子的眼神卻充滿憂鬱、哀愁與冷酷。程湘綠不明白這樣的奇遇為何會落在她身上?或許這其中有什麼因緣牽引着他們相遇吧!
就算面對他會臉紅心跳,但想揭開這層神秘面紗的好奇感,讓她無法回拒他若有似無的邀約。程湘綠以不拒絕來回答他的邀請;她眯着眼眸微微笑,率先登上甲板,而他也默許似的跟了上來。
起初有一段時間彼此相當沉默,程湘綠尋找着她所認識的各個星座,而林俊浩也無語地拿着望遠鏡望遍星空,直到左前方的夜空出現一顆罕見的流星時,他們都有些興奮與感動。
“是流星耶!”程湘綠忘情地拍拍他的手臂,比著遠方的天空。
他回過頭來朝她低笑:“趕快許個願,或許很靈也說不定。”
程湘綠並沒有照着做,轉身過來仰望天空,臉上浮出笑容。“你也相信這個?我以為男人都不信這一套。”
他也跟着轉身,將身體的重量倚靠在欄杆上。“你不信嗎?”
“很想相信,但我知道那只是人類安慰自己的小小幻想而已。其實流星也不過是顆幾億年前的隕石,怎麼可能實現你的願望呢?”她用力吸著夜的芬芳。
“我以為這個年紀的女孩都相信這個傳說。”他瞥過頭來看她。
“這個年紀?聽你的語氣,好像認為我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他對她眨眨眼。“難道不是?我猜你還是個高中生吧?”
“我該感謝父母幫我生了張不老的臉孔,還是要感謝你的恭維呢?”
“哦?”他一副等待答案的表情。
不曉得為什麼,程湘綠不喜歡他把自己當作小女生。“今年剛大學畢業,謝謝你還把我當高中生看。”
果然,林俊浩一臉驚奇!“你大學畢業了?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才十七、八歲而已。枉費我拍人像這麼多年,競也會看走眼!”
“你是個攝影師?”程湘綠好奇地問。
“談不上什麼攝影師,充其量不過是替雜誌、廣告商拍拍模特兒的攝影工作者罷了。”他聳聳肩道。
抬起手來舒舒身子,程湘綠不諱言地笑道:“原來你從事藝術呀,難怪會留了一頭與別人與眾不同的長發。”
他仰仰頭,漫不經心地說:“不是特別要將它留長。只是忙得沒時間整理。”
“原來!”程湘綠噗哧地笑出聲。“我還以為你喜歡‘古惑仔’似的髮型。”
抓起髮根往後推,更彰顯他俊酷的臉型。“聽你的語氣,似乎不怎麼欣賞?”
程湘綠如星光燦爛的眼珠閃了閃。“老實說,我不太喜歡留長發的男人,總認為那樣不夠莊重,而且我覺得你也不適合留這個髮型。”
他低沉地笑了,對她的批評並無不悅。“很少碰到像你這樣老實的女孩。”
那是種矛盾的心情,他的笑容輕易地使她心慌意亂,但卻又有一種安全感懷抱着她,程湘綠不知這是否與那個夢有關?
“不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他接着問。
氣程湘綠,台北人,大家都叫我小綠。”程湘綠微微笑,簡單地介紹自己。
“人如其名,是個很適合你的名字。”
原本想看星星的晚上,卻變成了浪漫的聊天之夜,也輕敵了他們的邂逅樂章。
與他相識的那夜之後,程湘綠便不再夢見那個奇怪的古代之夢,並且夜夜好眠地一覺到天亮,不再受夜夢之苦。
“真好!今天終於可以下船去好好地逛一逛市集了。”蔡霈芬興奮地換上便服。
游輪在江岸邊的一個小城市靠岸,導遊宣佈可以在此自由活動半日,中午再回到碼頭集合用餐。
程湘綠換上休閑式的短衫短褲,身上除了霹靂腰包外,就只有手中的那台相機而已。不過,那三人行的小姐們,可都全副武裝地打扮自己;一個猛擦防晒油保護皮膚,另一個則是帽子、外套一應俱全,而最誇張的是蔡大小姐,除了前者都有的保護外,還另加一把洋傘遮光。她可直嚷嚷着,千萬不能讓赤烈的陽光晒傷她白嫩的肌膚。
下船後,熱鬧市集吸引了她們三人的目光往街道上去;而程湘綠則是婉拒她們的邀約,獨自一人去尋訪鄉城小鎮所留下來的歷史遺迹。
小城裏還遺留着滿清時代的風味,撫過紅磚砌成的牆壁,閉上眼睛,程湘綠可以假想古代人走過這條小街的景象——清閑淡雅、談笑風生。有時候她恨不得自己可以生在古代,或是穿越時空回到漢唐皇朝,一睹古中國的真面目。
當然,她知道這些希望只是妄想,哪有人可以來回古、今時空呢?穿越時空只不過是電影、小說里的劇情,在現實社會裏是不可能存在的。
程湘綠沉浸在思古幽情之中,猛然有人從背後輕拍她的肩,讓她倏地覺醒,一回頭髮現原來是林俊浩的笑臉。
“我好像嚇你一跳?”他也背着相機,一副旅行攝影者的裝扮。
程湘綠定定神,臉上洋溢着笑容。“不是好像,是真的嚇我一跳。”瞧他一身古銅色的肌膚,讓人馬上聯想到運動家;不過,他又比運動選手多了一分的藝術氣息。“看來,你對這些老舊的古宅街道也有濃厚的興趣。”
“我是學歷史的,因此對跟歷史有關的人、事、物,我的興趣都很濃厚。”
“哦?”林俊浩閃過一絲驚訝。“很少有女孩子會喜歡歷史這門科目,你確實有些不一樣。”
程湘綠笑了笑道:“其實是小時候看太多武俠小說,所以就迷上了歷史這東西。後來上了高中、大學,更是對中國歷史產生割捨不了的情感,因此就連讀研究所,也要念跟歷史有關的學系。”
既然在街上巧遇,程湘綠便與他一齊同游這小城的風光;不管是美麗的小橋流水、湖光山色,還是破舊的斷壁殘垣、陋街小巷,都一一收入他們的相機之中。程湘綠髮現自己與他同處,竟是這麼地自然與歡愉,那種感覺是其他男孩子無法給她的感受。
他們回到碼頭附近的街道,林俊浩瞥眼手錶說道:“休息一下吧,都快十二點了,也該找個地方用餐。”
“十二點了!我都忘了時間,導遊要我們十二點整在船邊集合用餐。”程湘綠驚呼道。
“原來你是參加旅行社的行程。”
“是啊!第一次出國,讓旅行社安排比較輕鬆。你呢?這幾天好像都見你一個人獨來獨往。”程湘綠收起相機。
“我經常一個人出國旅遊,不喜歡那種跟團行程緊湊的感覺。”他答道。
“真羨慕!希望下次我也能自己一個人出國。對了,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跟導遊打個招呼,馬上就回來。”
他疑惑地問道:“你不是該回團報到?”
她笑着點頭。“報到完,就回來陪你吃中餐,就當作你救我兩次命的答謝。”
林俊浩望着她遠去的背影,難掩絲絲的笑意浮現眼裏,也更加確定他的決心——她是他此生等待的女人。
程湘綠跑去跟導遊打聲招呼,又匆匈地趕回林俊浩的身邊。“OK了!你想吃什麼?我請客!”
“那邊有小吃攤,不如我們一攤一攤去吃個過癮。”他比著前方的市井攤販。
程湘綠合掌贊成:“好啊!來到這兒,就是要吃他們的小吃特產,否則豈不自來了。”無異議地,她走在他的身邊,往攤販街走去。
烤鮮魚丸串、炸芋薯片、煎牛餡餅、蒸荷葉粉肉……哇!走一趟下來,程湘綠的肚子已經撐到了極點。這是她有始以來第一次暴飲暴食,但卻是吃得最愉快的一次。
自己都說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不過當程湘綠又瞧見新鮮玩意時,她還是忍不住興奮地問:“這是什麼?我從來都沒吃過耶!”
林俊浩一點也不覺得她麻煩,又陪她站在路中間吃起剛看見的新食物。
舔舔手指頭,程湘綠一臉滿足的模樣道:“原來是水果炸成的甜點,好爽口、又不油膩。”
他玩笑地嘲弄道:“看不出來瘦瘦的你,還挺能吃的。”
“難擋美食誘惑嘛!”眼尖地,她又發現對街有新鮮的東西,馬上又開口說:“你等我一下,我再去對面買個東西。”
林俊浩站在原地,視線跟着她走,才發現原來她是去買糖葫蘆了。
“讓開、讓開!煞車失靈了!”路那頭有個冒失鬼騎輛腳踏車,大聲地喊道。
但程湘綠沒有聽到,她興奮地拿了兩串冰糖葫蘆,寶貝得像個孩童似的,連路看也不看一眼地就想過街。直到車子就快接近程湘綠的身體,林俊浩才覺得不對勁,猛然一衝,抱住她的身子往一旁閃去。
“啊!”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人已經跟林俊浩滾成一團。
幸好閃過了那輛車子,他們都沒什麼大礙,只有林俊浩有些輕微的皮肉之傷。
“你沒事吧?”
程湘綠有點受驚嚇。當她看見腳踏車搖搖晃晃地撞上前頭的攤販時,才驚覺自己差點教車子撞上了!“沒事,謝謝你又救了我一命。”
所有人都去圍觀車子撞上霉販一豌糟的現場。所以沒人有閑暇來管他們。此時,程湘綠還趴在林俊浩的身上,四肢與他的交纏在一起。
當他的氣息吹在她臉上時,程湘綠才發現自己跟他竟是如此親近;不但臉頰發紅、心兒怦怦亂跳,就連一雙不知所措的眼眸,也迷惘地直望着他。
雙頰漲紅,朱唇微啟,雙眼還閃著縫絡柔情的眸光。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則很難抑制內心的衝動下去吻她;而當這個念頭形成時,他已毫無預警地捧住她的臉頰,攫獲她的雙唇,將她的驚呼與訝異一起含進嘴裏,溫柔深情地吻着她……
程湘綠愣住了!雖然她承認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但這樣親密擁吻的念頭,似乎完全不曾在她腦海里出現過。
他放開她時,她清秀的臉頰比方才漲得更紅。胸前呼吸的起浮也比剛剛更明顯,就連紅潤的雙唇,竟也微微地顫抖著……
林俊浩一翻身,先站起身子,才扶起她。“有沒有哪裏痛?”
剛才的熱情加上現在的溫柔細語,程湘綠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種尷尬的畫面;但見他雙肘因擦破皮而流血時,她又馬上驚慌道:“你流血了!”
他拍拍手臂上的灰塵。“一點皮肉之傷,不要緊的。”
“依我看,還是回船上找葯擦吧!”
“也好。方才那一滾,你也一身髒了。”他耙耙頭地微笑,也沒為剛剛的那個吻多作解釋。
向船上的工作人員要了點外傷葯,程湘綠陪着他一起回房。雖然自己非常介意剛才的那個吻,但因他是為了救她而受傷,所以她也沒有開口多問。
瞧她站在門外遲遲不進來,林俊浩斜著頭,微笑促狹地問:“怕我吃了你嗎?”
她捧著醫藥箱,強裝鎮定地說:“怕你就不會來了。”
是啊!她是怕他吃了她。從小到大,她都還沒讓男人吻過,而這個認識才幾天的男人,竟然輕易地奪去她的初吻,她當然對他要有所戒心;但是,她卻又不想將他歸類為壞壞的男人。或許雕才那晨情況,他也只是情不自禁吧!
“自己找地方坐,我先去換件衣服。”他輕鬆自若地說,然後從旅行袋裏翻出一套乾凈的衣服,便往浴室里走去。
林俊浩住的是單人艙房,雖然空間比她住的還小,不過卻多了幾項貼心的設備;如招待賓客的桌椅、整理衣服的櫥櫃,以及書寫東西用的小書桌,這都是她那間簡單四人房所沒有的設計。
在他尚未出來之前,她偷偷地瞄了瞄四周,發現雖然林俊浩說他那頭披肩的長發是因為懶得整理,不過他卻將內務收拾得十分整潔;在他寢室內不僅看不到隨手亂丟的衣物,甚至連桌上的私人物品也都整理得乾乾凈凈。
約莫五分鐘,林俊浩才從浴室出來,頭頂上還披着一條大浴巾,顯然已經衝過澡。程湘綠第一次瞧見父親以外的男人剛沐浴後的模樣,困此顯得有些緊張與害羞。
“你坐下來,我先幫你擦藥。”不過,她強迫自己要鎮定。別因一點小事就臉紅心跳。
他沒有異議地坐到床上,伸出受傷的那隻手給程湘綠,而另一隻手仍擦拭着他濕漉漉的頭髮。“你不學歷史的話,也許可以改當護士。”
“不,我不會當護士,我會當醫生。”先用消炎水清理傷口後,再沾上藥水擦抹,最後再貼上方形紗布便0K了。
林俊浩看也不看傷口一眼,笑得很率性:“口氣倒不小,不過,你有這個膽量當醫生嗎?”
程湘綠邊收拾藥箱,邊笑着回答:“如果沒有讀第一志願的歷史系,也許我會去念醫學院;不過,偏偏考上歷史系比醫學系簡單多了,所以我的第二志願就很難達成嘍!”
聽了她的話,他又笑了笑道:“你跟別的女孩確實不同。”
“你呢?為什麼會喜歡攝影?”
“因為興趣。”他簡單地回答,但目光卻專註地落在她臉上。
這樣的注視讓程湘緣又緊張了超誑必她據抿唇,試着想掩飾心中的不安。“我該拿醫藥箱回去還給工作人員了。”
她轉身想離去,但林俊浩卻從背後環住她的身體,聲調傭懶地說:“為什麼怕我?”
“沒有呀……我……我哪有怕你!”她的聲音開始結巴。
“不,你害怕面對我,因為你怕面對我會發現自己已深陷在感情的世界裏而無法自拔,你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上我了。”他低頭在她耳邊廝語。
“沒有,我沒有!”程湘綠極力地否認。
她才認識他多久,他怎能這樣斷然肯定她已經深陷情海了呢?對他連喜歡都談不上,又怎能說她早已愛上他了呢?
“要我相信沒有,除非你看着我的眼睛,大聲說你不愛我。”扳過她的身子,他認真的眼神道。
程湘綠才不想聽他胡說八道,更不想看他的眼神,她用力地推他一把。“林俊浩,你太過分了!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你卻這樣戲弄我!”
“如果我這叫‘戲弄’你,那這個又叫什麼?”
他猛然拉回她的身子,將狂亂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力量太小了,小得無法推開他強而有力的胸膛,小得無法阻止他的舌尖對她的侵犯,雙手在他的制伏下,她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與機會。漸漸地,她的身體背叛了她的理智,不僅為他熱情如火的觸摸所屈服,甚至從喉嚨里發出她完全陌生的嬌吟聲。
“湘綠,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將會成為你的愛情俘虜。”
他的聲音由遠處傳進她的腦中,令她恍恍惚惚。從沒有一個男人對她如此露骨與大膽地表露愛意,甚至未得到她的允許,就侵犯她的身體。
等等……他說什麼?
在迷迷糊糊中,程湘綠過濾着他的話,猛然被他親昵的告自給打醒。
“我的愛情俘虜?你……”她驚訝的眼神。
提起她的手心輕輕一吻,他時限中散發著魅力的微笑。“我喜歡你,小綠。”
喔!她的心跳得好快,雖然這不是第一次有男人向她告白,但卻是唯一讓她無法剋制不規律呼吸與心跳的一次。
程湘綠羞怯地避開他的眼神。“我沒想到這麼快,我們才認識幾天,這對我來說,實在太突然了。”
瞧她害羞靦腆的模樣,林俊浩簡直憐惜到心坎里去了。他撥弄着她耳後的髮絲,輕聲笑着說:“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只要你不逃避自己的心就行了。”
程湘綠迷亂地望着他的笑容……他怎麼可以如此清楚地看透她的心?他怎麼可以如此冷靜地發現他們的愛情?她真像他所說的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上他了?
不!她的心好亂,她沒有辦法釐清自己對他的好感,是因為夢中之緣的關係?還是因為這幾天彼此的接近?
“導遊可能在找我了,我要回去報到了。”
程湘綠抱起藥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