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慕容莊裏的下人早就習慣慕容欽突然的發病,但第一次親眼瞧見丈夫臉色變得慘白的童羽萱,卻驚慌得手足無措,直讓恐懼襲上心頭而淚流滿面。
“欽,你不要嚇我!”她緊握着慕容欽的手,那種害怕失去他的念頭,不斷地在她的腦海盤旋。
才剛用過晚膳,一站起身,慕容欽的臉色突然像是血液被人抽光似的慘白。鎮定的慕容夫人及太夫人,立即明了發生了甚麼事,刻不容緩地命人去搬擔架,並讓慕容欽就近躺在長椅上,準備將他送進怡心軒休養。
蒼白的臉上擠出勉強的笑容,慕容欽用一絲微弱的氣息安慰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成串的淚珠還是不斷地湧出,她知道自己不該在他面前落淚、讓他牽挂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心疼,多希望自己可以為他分擔一些病痛,不願見他如此痛苦。
慕容夫人也加入安慰的行列,撫着她的肩膀說道:“羽萱,別擔心,只要欽兒住進怡心軒,多吸一些雪紅檜的靈氣,便不會有事了。”
縱使眾人都勸着她,她還是不放心地緊握着慕容欽的手,彷彿害怕自己的手一放,慕容欽便不再回來一般。
幾名壯碩的男僕抬來擔子,將虛弱的慕容欽抬上架上。
“快,送少爺去怡心軒!”太夫人一聲令下。
架子一起身,童羽萱還是握着他的手不放,跟着擔架子跑。
“羽萱,讓他們送欽兒進去,你就別跟了。”
“不!我要陪在相公的身邊,我是他的妻子,我不怕被他傳染!”她眼熱鼻酸,喉頭哽咽地喚着。
慕容夫人見狀,上前去攬住她說:“我的好媳婦,婆婆知道你對欽兒的關心,但這是欽兒的交代,我們就順着他的意思,別進怡心軒了。”
“欽……”眼眶紅腫地望向慕容欽,她以無聲的眼神乞求着他的同意。
用盡全力搖了頭,慕容欽還是拒絕了她的要求。
“快放手吧,羽萱!讓長工趕緊送欽兒進去,否則會誤了時間的。”
慕容夫人的警告生了效,童羽萱聞言立即鬆了手。她知道一分一秒對慕容欽來說,都是生死的關鍵,所以再怎麼不願意,她也不敢冒着危險,耽擱時間。
目送着他進去怡心軒,她趴在婆婆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為甚麼上天這麼不公平?讓他這麼一個好人得了這種怪病呢?
過去她怎麼忍心詛咒他,她怎麼可以罵他是個病夫、是只癩蛤蟆呢?或許上天就是在懲罰她的罪過,才會讓慕容欽承受這般的苦痛!如今,她實在後悔,當初不該如此任性地欺負他、嘲笑他。
“別哭了,羽萱,我相信欽兒會平安沒事。”慕容夫人拍拍她的肩背,安撫着她說:“自從欽兒有了那隻雪紅檜后,發病的次數已比從前少了很多。你瞧,前兩次他不是很快就痊癒了嗎?這次,他一定也可以渡過難關。”
“真的嗎?”噙着淚,她還是無法釋懷。
“小姐,姑爺他吉人天相,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他的。”見着童羽萱如此傷心,紅蕊不由得也跟着難過。
但願如此!童羽萱的目光落在怡心軒的大門口,整個心思都隨着他飛進去了。
***
半夜,一陣鼓噪聲驚醒睡夢中的童羽萱。
她驚惶地起身,隨手抓了件長袍披在身上,踱出門外一探究竟。只見長工個個手持長棍,一副驚恐的模樣。她不安地問道:“發生甚麼事了?”
“少奶奶,剛剛有人看見一道黑影闖進庄內,我們懷疑是黑衣大盜,所以集合眾人準備抓這個江湖大盜。”
童羽萱的心一驚。“黑衣大盜?”
“是呀!少奶奶,您還是趕快回房,記得將門拴好,別讓黑衣人潛了進去。”
語畢,長工又匆匆離去。
黑衣人來了!他果真來了!他會記得她嗎?她會在這兒碰到他嗎?撫着心跳加速的胸口,不禁讓這些惱人的問題盤上心頭,佔據不該再想着他的思維空間。
關上門前,她還不自主地探了探四周,雖然明知不可能,卻猶仍希望再見到他一面。除了遠處長工手持的燈火微微閃爍外,漆黑的庭院瞧不見任何移動的人影,最後在預知的失望中嘆了口氣,她才關上手中的兩扇門板。
忽地,一轉身,在還沒發出驚愕的叫聲前,她的雙唇就教一隻大黑手捂住了。
“安靜,別出聲。”黑暗中有個低沉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
還不能適應屋子裏的黑暗,所以她根本無法看清闖入者的面目,但是這個永遠都無法讓她忘懷的嗓音,讓她一聽便知來者為何人。被一個強悍的闖入者挾持,她沒有半點的驚嚇害怕,卻還是心跳加速緊張得很。
她點着頭,讓對方明白自己並沒有出賣他的心意。當對方的手心稍稍離開她的朱唇時,童羽萱按捺着雀躍的心情,輕聲地說:“我知道你是黑衣飛俠。”
對方悶聲一笑。“別來無恙,童大小姐……不,慕容夫人,想不到我倆僅見過一次面,你就能把我的聲音牢記在心。”
這種似諷似嘲的語氣讓她好生怒氣。
“那你又何以知道我就是童羽萱呢?”
她實在不想對他生氣,但他就是有辦法把她激怒。
黑衣人連笑兩聲。“果然還是伶牙俐齒!想必慕容欽吃了你不少的苦頭吧?”
“關你甚麼事!我和我相公恩愛得很,不需你來操心!”
慢慢適應屋子裏的微暗光線,黑衣人那對炯然有神的銳眼,倏地直射入她的眸內,而彼此親近的程度,讓她可以感覺到他勻稱的呼吸氣息。
“喔!是這樣嗎?原來我這麼快就被你攆出心扉了!”他暗示着她曾經說過的愛慕之語。
一股灼熱的紅潮染上雙頰,她又羞又惱地反駁着:“那得感謝你讓我及早清醒,不再作那些長不大又幼稚的夢!”套他曾諷刺她的話來還給他。
他沒有馬上反擊她的話,突然用一種陌生又異樣的眼神緊貼着她。
童羽萱被他這樣一瞅,瞅得非常不自在。“喂!你幹嘛不說話?”
笑意在他的眸中揚起。“我開始後悔當初沒帶你走了。”
她心頭微微一震!黑衣人這話是甚麼意思?這句話聽得她一臉迷糊卻又心驚膽顫。
“不覺得你這話說得很好笑嗎?當初是誰給誰難堪,又是誰說誰是長不大的小丫頭?現在說後悔,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若我說一點也不呢?”他的眼瞇成危險的一條線。
警戒的訊號在心底升起,她連忙推開離自己身子只有寸許的軀體。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哈!哈!”他低聲狂笑。“你在害怕甚麼?怕自己又無力地屈服在我懷裏嗎?”
“不要臉的東西!”揚起手來,她準備給這個輕薄之徒一記耳光。
手還沒落下,就被他半空攔截,而且還順勢反扣住她,讓她的身體不由得靠上了他的胸膛。
黑衣人不怒反笑。“我跟你開玩笑的,何必這麼認真呢?”
她氣唬唬地,滿臉通紅卻煞是好看。
“誰跟你開玩笑!你再不鬆開手,我可要喊救命了,到時候家丁一進來,你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
黑衣人非但不放開她,反而把她拉得更近。“你真的忍心嗎?”
危險!危險!這些警告不斷地在她的腦中浮起,她知道她得離這個狂妄之徒遠一點,否則,她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有甚麼好不忍心的?你是官府緝拿的要犯,為民除害,是每個善良百姓應盡的責任。”她試圖扭開被他反制的手腕。
“我做的,都是為了那些善良的老百姓,如果真要除害,你該去砍那些貪污的狗官,而不是來聲討我這個義賊;更何況,我現在正受着傷,你當真要我落入官府之手?”
“你受傷了?”她驚慌地問道。
“不然,你以為我怎會輕易讓人發現我的行蹤呢?”
是呀!黑衣飛俠不是來無影去無蹤嗎?若不是他受傷,憑慕容庄幾名武功爾爾的家僕,又怎會輕易發現他的身影?
“你怎麼會受傷的?你的功夫不是很了得,沒有人可近得了身嗎?”疑惑中,已透露着微微的關懷之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武功雖然不弱,卻也有棋逢對手的時候。下午慕容庄不是來了個杭州來的巡捕嗎?方才我就是與他在衙門交手,一不小心才會讓他傷我一劍的。”
“既然你已受傷,為何還要來慕容庄行竊呢?”
“我不是來行竊,我是來探望你的。”他的語氣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換上一抹輕柔的溫柔。
震驚的表情全顯現在臉上,童羽萱差點因這句話而讓心臟跳出了胸口。
“你別開玩笑了!”她試着躲開他兩團如火的眸光,好掩飾她心裏的不安。
他親近地聞着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香味,沒有再做任何解釋。然而這個動作,卻引來童羽萱的無比心慌。
“放開我,你受傷了,需要我幫你包紮!”受不了這種難耐的詭異氣氛,它趕緊找個話題來沖淡這種令人迷惑的奇異感覺。
出乎意外地,黑衣人竟應聲放開她。“一點小傷,並不礙事。”
他並未說出受傷的部位,但透過微微月光,童羽萱已發現在他左手臂上的一處血痕。“你的手臂還流着血,你怎麼不早說呢?”她立即取出自己的手絹,為他包紮傷口。
“謝謝你,羽萱。”
在她輕巧的包紮下,黑衣人的眼眸愈來愈溫柔,愈來愈沒有她記憶中的輕佻狂野,取而代之的,是如慕容欽凝視她的深情眼神……慕容欽!一想起慕容欽,她的背就挺直了!她怎麼可以在慕容欽卧病在床的時候,和一個陌生男子獨處一室呢?尤其是一個曾經對她“非禮”過的男人!
“你快走吧!否則讓人發現你在這兒,對你、對我,都不是件好事。”當把手絹打了個結后,童羽萱急急離開他的身邊,轉身背對着他。
“的確不是件好事!”黑衣人走近她的身後。“嫁到慕容家,你過得快樂嗎?”
她的肩膀微微顫動。“快不快樂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我希望你今晚只是不小心闖進我的房裏,而且,請你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眼前好嗎?”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呢?”
他的話,使她更加顫慄。“我已經嫁給慕容欽了,當初你既然對我不屑一顧,現在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我已經說了,我後悔當初沒有帶你走!”
童羽萱轉過身來面對他,但身子卻不由自主地住後退了一步。
“不,你不能後悔,這是你選擇的!我相公是個好人,請你別傷害他。”
“你還愛我,對不對?”不顧她的抗拒,他龐大的身影罩着她弱小的身軀。
“沒有,我沒有!你快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她退到了梳妝枱前。
他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會再回來。”
不!她不能讓黑衣人再回來找她,她不能讓慕容欽知道她與黑衣人這段糾葛不清的過去。
她轉身在梳妝枱的柜子裏翻攪,取出一隻鑲金絲的緞玉錦囊,雙手捧着它遞到黑衣人的跟前,以顫抖的聲調說:“黑衣,這是我的嫁妝,請你幫我將這些手飾換成銀兩,散發給那些沒有米飯吃的貧窮百姓。”
黑衣人沒有推卻,從她手中接過那隻錦囊,笑着贊道:“我先代那些百姓謝謝你,並告訴他們,還有一位慈悲的姑娘默默地做着善事。”
別過頭去,她不想見到他眼中的異樣情愫。
“求求你,快走吧!待會兒巡邏的家丁就會回來這兒了。”
他盯着她默默不語有片刻之久,最後才嘆口氣道:“我相信你也忘不了我,我一定再回來,讓你告訴我這個事實!”留下最後這句話,他微運氣功將窗欞撥動,然後輕盈地自敞開的窗口飛出,遁入漆黑夜幕之中。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童羽萱久久不能自黑衣人那句留言中回神過來。
他來做甚麼?擾亂她的生活、迷亂她的心思嗎?她都已經嫁作人婦,他這麼做有甚麼意義?更何況她已愛上慕容欽,又怎容許自己有背叛丈夫之心呢?
錯!錯!錯!
她不該讓他的身影纏繞着心頭,就算他真的再出現,她也只能以冷靜、平常的心來面對他,她不能再給他有絲毫的機會,來破壞他們夫妻之間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情感。
***
夜,愈來愈深;而童羽萱的心,也跟着愈來愈沉。
一大清早,童羽萱端着清粥小菜來到怡心軒門口,打算親自為慕容欽送上早膳,不料在大門口卻被守門的家僕給擋了下來。
“少奶奶,請留步,少爺交代,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入軒內。”兩名家丁伸出長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早想到會被下人攔下,童羽萱馬上搬出剛剛在路上想好的計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說:“我是少爺的夫人,難道連我都不能幫他送個早點嗎?說不定他一吃我送的早點,病情就會突然好轉,我相信你們也希望少爺的病早點痊癒,對不對?拜託你們幫我開個門,讓我進去見見少爺,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這樣,你們也不用怕被老夫人或太夫人責備了。”
兩個家僕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一起聳聳肩,無奈地表示:“少夫人,不是小的不幫您,而是就算我們真的想偷偷放您進去,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呀!”
“為甚麼?”
其中一人比比門口的大鎖。“您瞧,這門上了鎖,就連小的都進不去,又怎麼讓少夫人您進去呢?”
放下手中的托盤,童羽萱跑到前頭,把門上的鎖頭仔細端詳一下,眉頭遂皺了起來。
“那鑰匙呢?鑰匙在哪裏?你們怎麼可以把少爺鎖在裏頭!萬一有甚麼突髮狀況發生,這門鎖着,怎麼來得及救呢?”
“鑰匙在老管家的手上,他每個時辰都會進去探望少爺一次,所以少爺有甚麼狀況,他馬上就會去通知老夫人及太夫人。”
童羽萱的眉頭鎖得更緊!這慕容欽是怎麼一回事?就算不讓別人進去,也不該把自己反鎖在裏面啊!別說有甚麼三長兩短,就是想吩咐下人做事,別人也聽不到呀!
在求進無門的情況下,她只好氣急敗壞地離開怡心軒了。一路往鷥蓮閣走來,在半途遇上了前來尋找她的紅蕊。
“小姐,一大早就不見您的蹤影,真是急死我了!”紅蕊提起袖子,往額頭上拭拭滿臉的汗珠。
“瞧你,跑得滿頭大汗,有甚麼事這麼急呀?”現在童羽萱走路不再毛毛躁躁、活蹦亂跳的,所以,她反倒笑起紅蕊來了。
紅蕊左右瞧瞧,像做賊似的刻意壓低了聲音:“小姐,您可知昨兒個夜裏,黑衣飛俠來過了?”
她當作是甚麼事呢!原來是這件眾所皆知的舊新聞。
推推她的小腦袋瓜,童羽萱捉弄着說:“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全庄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可能就是你了。昨天夜裏莊裏有動靜,全庄的男丁都出動起來巡邏,我被他們的聲音吵醒,才聽說有人發現有道黑影闖進庄內。”
紅蕊臉上一陣窘紅。“原來是我睡得太沉,不知道昨夜裏發生了甚麼事!我還以為小姐您還不知道,所以特地來告訴您的呢!”
“你是怕我想不開,跟黑衣人跑了是不是?”
“我——我是——”根據這幾天小姐和姑爺恩愛的模樣來看,是不太可能發生這種事,但對這個甚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小姐,她還是不敢放一百二十個心。“……是有點怕小姐會想不開!”
“你放心,那些事都過去了,就算黑衣人看上我,我也不會跟他走的。”雖然昨夜黑衣人的話,讓她一早起來還心有“餘悸”,但是一想起卧病在床的慕容欽,她的心意就更堅定了。
“看上你?他見過小姐嗎?”紅蕊狐疑地問。
“我是說假如,你別那麼緊張好不好?”她掩飾着。
“還好!不過就算他看過小姐又怎樣?姑爺一表人才又斯文有禮,他怎麼跟姑爺相比呢!我想小姐也不會將他那種江湖人放在心裏的,對不對?而且我聽說,黑衣人已經離開蘇州城了,咱們沒甚麼好怕的了。”
“你怎麼知道?”
“聽早上去外頭採買雜貨的長工說的,他說昨天來咱們莊裏的那個杭州捕快,一大早就離開蘇州,聽說是往紹興追黑衣人去了。”
聽到他平安離去,她也算放下心頭的一個擔子,但願他能一直平安無事,別教官府里的人逮到;也希望他能將她忘掉,這樣對彼此都好。
見童羽萱一直不說話,又看她手裏捧着餐點,紅蕊疑惑的問:“小姐,您端着這早膳,要上哪兒去呀?”
說到早膳,她飛離的魂魄又回了神,唉地嘆口氣道:“還不是給姑爺送早膳去,結果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姑爺不吃?”這可奇怪了。
“不是!是我根本進不了怡心軒,連他的面都沒見着。”
“唉!小姐,既然姑爺心疼您,不讓您進去他養病的地方,那您就別執意要進去了,免得下人們難做,姑爺也不高興呀!”
“連你都這麼說!”童羽萱嘟起了嘴。
“少爺是為您好,您就多等個幾天,讓姑爺好好專心休養吧!”
算了!全家的人都聽他的指示,就算她想違背,恐怕也沒人支持她。
“對了,我聽說早上林師兄到慕容庄來找你,是不是鏢局裏出了甚麼事?”她猛地記起來。
經童羽萱這一問,紅蕊竟臉紅了起來。
“不是,鏢局裏很好,小姐不必擔心。”
“那他找你有甚麼事呢?”
“是——是——”她支支吾吾。
這個林師兄是童莊主的四徒弟,人品不錯,武功也了得,十分受童山嶽的器重。只因無父無母,至今都已經二十好幾卻尚未娶妻,童羽萱不知道他與紅蕊早在自己未出嫁時就已相戀甚久,所以這會兒一時還瞧不出紅蕊的窘狀是由何而來。
忽地,她像開了竅似的,頻頻窺着紅蕊的害臊模樣,才恍然大悟說道:“難道——莫非——你與林師兄……天啊!紅蕊,你怎麼不早說呢?我竟然被你蒙在鼓裏,一點都不知情!”童羽萱從未見過紅蕊這麼嬌羞的模樣。
“小姐,我和展鵬沒甚麼,您別瞎猜!”紅蕊急急解釋。
童羽萱一副好玩的模樣。“都喊他展鵬了,還敢說沒甚麼嗎?從實招來,他是不是太久沒見到你,所以忍不住跑來這兒探望你呀?”
“不是!是他剛好路過這兒,順道進來探望小姐您過得好不好。”扯着麻辮,一眼就看得出她說謊的表情。
“喔!是探望我呀!那就奇怪了,怎麼不直接找我,而是找你呢?”
被問得受不了,無言以對之時,紅蕊才乖乖地求饒:“小姐……”
“好啦!不糗你了!”童羽萱翻了翻白眼,“噗時”笑出聲。“林師兄怎麼這麼快就走人了,他沒有邀你出去走走逛逛嗎?”
談別人的感情是說得輕鬆,一提到自己的,臉皮兒就薄了許多。紅蕊滿臉通紅,一臉窘狀。
“他約我下午去城裏逛逛,說要幫我買胭脂盒。我跟他說莊裏的事情忙,不一定出得了門,他說沒關係,要在庄外等。如果等到太陽下山了,我還沒出去的話,他才會心甘情願地回鏢局去。”
“甚麼?你竟然讓他在外面等,還從早上等到晚上!紅蕊,你未免對林師兄太狠心了吧!”童羽萱瞠目道。
“我叫他不要等,是他自己堅持的。”
童羽萱有點受不了地搖着頭,然後推着紅蕊往外走。
“去、去、去!趕快出去,別讓師兄等太久了!”
“可是莊裏……”紅蕊回過頭來,一臉猶豫的樣子。
“莊裏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更何況那些事都是你自己要幫忙的,所以你不在,自然有人會做。你還是趕快出去吧,免得師兄讓太陽曬得頭昏中暑了。”
紅蕊浮起一抹羞赧的淺笑。“小姐,您說得太誇張了吧!”
“誇張?不會呀!不過,我怕他等你等得心慌意亂倒是真的。”
“小姐——”
她向紅蕊揮揮手道:“不到黃昏別回來喔!”
眼見紅蕊有了好歸宿,就不能再將她留在身邊,耽誤她的青春。改明兒她回鏢局一趟,讓爹爹作主,好讓紅蕊與林師兄早日成親。
不過,想到日後少了紅蕊這個伴,她的日子可能要孤單許多了。
***
是夜,風中只傳來細碎的蟲鳴聲,大地彷彿跟平時一樣的寧靜。
但一道黑影卻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從微敞的窗外竄進了慕容少夫人的房內。
撥開羅幃,黑影無聲無息地站在她的床前,以深情似海的柔眸,俯視着那張恬靜安睡的姣美臉蛋。凝視了一刻鐘后,夜襲者終於忍不住衝動,脫掉他慣穿的黑手套,以拇指輕撫過她潔凈光亮的臉頰,眼眸里儘是呵護與關愛的眸光。
然而睡得不熟的童羽萱,卻因這個輕觸動作而敏銳地驚醒。
“誰?”
當她睜開眼,驚慌未定時,入眼的卻是那個早該離開蘇州城的男人。
“黑衣?你不是已經離開蘇州了嗎?”
黑衣人沒有收回撫摸她的大手,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用一種看得見的柔情讚賞着:“你連睡覺都美得令人眩目!”
因黑衣人的輕觸而心慌意亂,她連忙坐起身,欲擺脫他的輕撫。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外頭不是傳聞你已前去紹興了嗎?”
他嘴角揚起一抹淡然的微笑。“那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其實我一直都待在蘇州,沒有離開。”
“但是這幾天並沒有竊案傳出,你沒有道理還留在這兒!”
“有!我有道理留在這兒,而且,那個道理全是因為一個美麗的女人。”
心海隨着他的言語掀起了陣陣波動的漣漪,她緊咬着下嘴唇,以平撫浮動的情緒。
“黑衣,你這又是何苦呢?既然當初你在破廟裏拒絕了我,為何現在又要回頭來找我呢?我已嫁為人婦,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跟你有任何瓜葛或牽連,你實在不該再來打攪我的生活、紊亂我的情緒。”
愛憐地挑起她肩上一綹烏亮的髮絲,把玩在他的掌中。
“如果我能紊亂你的情緒,那代表你的心裏還有我,是不是?”
她避開他灼灼如炬的目光。“不是!我愛我的夫婿,我愛我的家園,對你的一切情感,在你送我回鏢局的那刻起,都已煙清雲散、化為烏有了。”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你又何必怕見到我,怕直視我的眼神呢?”
“我沒有!如果有的話,那也是為了避嫌而已。”
他輕笑兩聲。“你在說謊,你絕對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將我忘掉,就如同我在破廟見你一面后,無法將你忘記一樣。”
這一字一句都像針似的刺進她的心坎。黑衣人說得對,她是沒有辦法忘記他,但是又何奈?她已是慕容欽之妻,慕容欽又真誠以對地待她,就算她不愛慕容欽,她也不該再和別的男人有藕斷絲連的關係,更何況她亦是如此深愛着他呢!
為甚麼?為甚麼上天要讓她同時愛上兩個男人?而這兩個男人也都同時愛着她呢?既然讓她嫁給慕容欽,為何還要安排她遇上黑衣人呢?童羽萱的心在泣血,她以無聲的淚,來表達她的痛苦與無奈。
她的淚教他心疼,他坐上床沿,伸手拭去她的淚水。
“別哭,你一哭,我的心就跟着柔腸寸斷!”
黑衣人的溫柔讓她的淚水更加泛濫。“不要!你不要對我好,我怕我會承受不起,我怕我會拒絕不了你。”
“跟我走,這小小的慕容庄關不住你,你不適合待在這裏埋沒青春,你應該跟我四處邀游、看遍天下。”
不,不行!她的理智及時拉她回頭,她怎麼可以依在他的懷裏哭泣呢?
用力地推開他的胸膛,捂着嘴嘶喊着說:“不!不要!我不能背叛慕容欽,求求你離開我,別讓我陷入痛苦的深淵!”
他眼眸里閃過一抹陰鷙。“你真的那麼愛慕容欽?那個手無縛雞之力、身無半點武藝的病弱書生?”
無庸置疑地,她噙着淚猛點頭。“是的,我愛他!就算他不會半點功夫、就算他長年卧病在床,我還是愛着他。”
聞言,黑衣人突然笑了,?卻笑得有點悲凄。
童羽萱不明白他為何會有如此的反應,抬起朦朧的淚眼望着他。
“黑衣……”
他還是苦笑着,嘴裏卻念着:“既生瑜,何生亮呢?”
但接下來的舉動,卻是教童羽萱更為驚訝!她瞧見黑衣轉身,動手掀開他蒙面已久的面罩。“黑衣,你——”
黑罩已在他的手上了,他背着童羽萱低沉地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實面孔嗎?”
是的!以前她的確想親眼看見他的真面目,但現在她的心猶豫了,她怕自己一旦知道他的長相,會更忘不了他,讓她更加痛苦。
“不,不要!我不要看見你的臉!”她甩着頭,雙手捂上了自己的臉頰。
黑衣人沖向前來,攫住她的手腕說道:“我要你看着我,我想知道當你面對真正的我時,是否還能這麼輕易地拒絕我!”
雙手雖然被他扳開了,但童羽萱的眼瞼還是緊閉着,就如同黑衣人說的,她怕她沒有勇氣去拒絕露出真實臉孔的他。
她痛苦着、掙扎着,黑衣人卻視而不見她的猶豫,一把攫住了她,給她一個深情而火熱的擁抱,然後又像旋風似的席捲她的唇瓣,將火辣辣的熱氣,透過他性感柔軟的雙唇,傳導到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里。
起初她掙扎着、反抗着,但是黑衣人的強蠻卻不容她有些許的逃脫機會。他狡猾的舌尖乘機撬開她緊密的唇齒,溜進她的唇內,纏住她的舌瓣,在她神秘的空間裏,翻覆起放肆狂野的風暴。漸漸地,她深陷在黑衣人的狂風暴雨中。禁錮后再解放的情感,如初擭得自由的燕鶯,讓她奢求黑衣人的擁抱、渴望黑衣人的熱吻,在他的懷中,她全然忘了慕容欽的存在。
迷醉在他熱情狂野的溫吻底下,她的靈魂隨着他的激情恣意奔放,而陣陣的浪潮將她淹沒在渾然忘情中,她的心、她的魂、她的理智也隨着被駭浪所淹沒。
直到他的大手游移到她敏感的背脊時,她猛地驚醒,才發覺自己正做着甚麼危險的事情!不!她不能!她不能背叛慕容欽,這樣的局面不是她所願意的!
於是她再次掙扎、再次想要掙脫他的懷抱,然而,黑衣人卻加重他的力道,讓他們之間根本騰不出一點喘息的空隙。
就在童羽萱無力反抗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少夫人!少夫人!”家丁在門外急喚着。
激情的熱吻大大地降低了他的警覺心,但當第一聲敲門聲響起時,他還是迅速地跳出床外,住樑上一躍,伏身在黑暗之中。
突發的聲響,確實讓童羽萱嚇了一大跳。她先是一陣心慌,但很快地便穩住了情緒,將紊亂的髮絲梳理整潔后,她才應聲道:“有甚麼事嗎?”
“小的聽到少夫人的房間有聲音,所以趕過來看看,是不是有宵小竊入。”
“沒——沒有,大概是我在作夢、說夢話,我這兒沒有甚麼事發生。”她拉着衣襟,神色慌張、聲音卻沉着地應付着。
“那小的是多心了。不好意思,少夫人,打擾您的休息,小的這就去別的地方巡邏了。”
聽見外面腳步聲漸漸走遠,童羽萱才掀開羅被走下來,將油燈點了起來。
“黑衣,你走了嗎?”童羽萱左顧右盼,尋着他的蹤影。
“沒有!”聲音是從樑上傳下來。
童羽萱抬起頭來往上一看,正好與剛要躍下的黑衣正面相對。
“慕容欽!”她驚呼出來,那裹在黑布幔里的臉龐,不正是她相公的容顏嗎?
黑衣身手利落地跳落在她的面前,對於童羽萱的驚奇似乎不以為意,僅深抿着雙唇,眼底里閃着高深莫測的眸光。
“我不是慕容欽。”
不是?當他這麼否決時,童羽萱迷惑的表情佈滿了臉頰。
燈燭輝煌,光影照在他的臉上,同樣高挑的身形、同樣俊逸的外表,除了他臉上留着胡茬、一臉粗獷外,童羽萱看不出這個男人哪一點不像她的相公。
“怎麼可能!你與慕容欽長得一模一樣,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震驚的神情逼退了她雙頰上的紅潮,她搖着頭,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
黑衣人的表情凝重。“有!世上多的是容貌相同的孿生兄弟。”
孿生兄弟?童羽萱的臉色一下子抽白了,難道……難道他是慕容欽的弟弟?
“不,不會的!慕容飛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他。你到底是誰?為甚麼要假扮我相公的模樣?”慕容庄的每個人都知道,慕容老爺及飛少爺早在十多年前就命喪馬賊之手,如今怎麼可能再冒出一個慕容飛呢?
“我就是我,我從來也不需要假扮誰,倘若你不相信,可以摸摸我這張臉,是否有偽造的痕迹。”
童羽萱雙手顫抖地撫上他線條分明的輪廓,輕輕地觸摸,沿着顴骨往兩旁試探,來到髮鬢相連處,卻沒有尋得絲毫的破綻。
“不,不可能!你怎麼可以是慕容飛,你怎麼可以?”倏地收回停在他臉頰上的雙手,童羽萱沮喪又難以置信地往後退,直退到了牆角,眼裏浮上受傷的眼神。
黑衣人跟着前進,一把攫住惶恐的她。
“如果你可以愛上我哥哥,那麼,你當然也可以愛上我!更何況在你未嫁給他之前,我倆早就有一段宿命的情感牽挂。”
“既然你還記得我嫁給你哥哥,那你就不該再來糾纏我,難道你要背負起奪兄之妻的罪名嗎?我已經嫁給慕容欽是不可抹滅的事實,就算我的心裏真有你,天理與道德也不容我有絲毫的背叛,這種違背倫常的罪名,我是承受不起的!”她嘶聲力竭地吶喊着。
他又恢復慣有的狂笑,忍着一抹傷痛說道:“這個家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除了我那個體弱多病的親哥哥之外。”
在他深邃的黑眸背後,童羽萱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種模糊的悲傷,雖然黑衣人隱藏得很好,但是她就是可以感覺得到。而身心所受的衝擊,遠不及撫平他內心的傷痛重要。她卸下了刺?般的外殼,以柔和的口吻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只有欽知道你還活着呢?”
“如果你想知道這一切的始末,只要你肯跟我走,我會慢慢地告訴你;如果你搖頭的話,就去問我哥哥吧!他會告訴你一切的。現在你只要點頭或搖頭,讓我知道你的心意。”
童羽萱的心裏掙扎着。如果黑衣人這話是在破廟裏時就說了,那麼她肯定二話不說就會跟着他走的;然而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了,她有一個愛她的丈夫,有一個可愛的家,縱然她還是無法忘情於他,但她怎能拋棄那個深愛自己的丈夫,而跟他離開呢?更何況他還是慕容欽的孿生弟弟呢!
她拉着衣襟,痛苦而艱難地拒絕了他,兩串淚在說話的同時滑下。
“你還是走吧!就當我們倆無緣,就算日後有機會再見,希望你能把我當作陌生人,忘了這段情。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更不想傷害你哥哥。”
他掏出那條她為他包裹傷口卻已洗凈的手絹,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淚水。
“羽萱,我是心疼你,我不願見你為了長年卧病在床的他而守活寡,你不該將青春埋沒在這裏,慕容欽他不能給你的,我卻可以,跟我回鷹夙堡好嗎?”
鷹夙堡?好熟的名字……童羽萱在腦海里翻找記憶。
有了!那不正是前任武林盟主于振堂的碉堡嗎?原來黑衣人是鷹夙堡的人,難怪官府一直抓不到他。想那于振堂既可以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當然不是泛泛之輩。就算他現已退出江湖,過着半隱居的生活,但在武林間依舊有強大的號召力。從這幾年黑衣作案干凈利落的手法看來,想必他已承襲了于振堂出神入化的超絕武功。
“你不該告訴我這麼多關於你的一切。”
“除了堡里的人以外,你是唯一一個,就算是慕容欽,也不知道我來自何處。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能讓你解開疑慮,為了讓你能安心同我離去。”
童羽萱再次表白她的心意:“這輩子,我絕不會離開慕容欽。”
“你——”凝視着她堅決的目光,黑衣嘆了口長長的氣息。“我知道要你一時接受這個事實很難,所以我給你一段時間考慮,過一陣子我再回來,回來問你的決定。”
“不,不要!你不要再回來,我永遠都不可能答應你!”
黑衣人出其意外地在她的唇上留下一個吻,笑着否決她:“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然後像一陣風,倏地躍出窗外,消失在她的眼前。
童羽萱根本沒有機會反駁,她撫着被他親過的熱唇,心情竟是一片的空白。
慕容欽、慕容飛,天下如此之大,她怎會同時愛上這兩個兄弟呢?
天啊!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才對?
***
自黑衣人走後,童羽萱整日落落寡歡,再也掬不起笑容。掙扎在這對兄弟間的痛苦,是無人可以為她分愁解憂的,所以她只有將自己關在踞龍樓里,藉著整天寫詩畫畫,來發泄她無法傾吐的凄惘。
想想前些日子與慕容欽的恩愛,她的心便泛起甜甜的幸福。她知道她的選擇不會錯的,慕容欽是個可以依靠的好男人,他愛她、疼她,把她當作寶似的捧在手中呵護,還有甚麼男人可以讓她有如此的安全感呢?雖然他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怡心軒,但是一看牆上掛着他所題的詩,那感覺就彷彿看到他一樣。慕容欽的病不會阻隔她對他的愛,反而讓她更懂得珍惜彼此的相聚時光。
然而對黑衣人呢?她還是厘不清對他的情感糾葛,明明知道他是慕容欽的弟弟,她不該再想着他,但他離去前那句話像是起誓的諾言,卻又盤據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像個永無休止的夢魘,糾纏着她。
粉頰上浮起一層愁雲,而眼眶裏也打轉着淚珠,一時隱忍不住心裏的惆悵,童羽萱便伏在案上輕泣了起來。在一陣宣洩、一陣哽咽后,她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初秋的午後有點涼了,而入睡后就更顯涼意。她的身子在冷風中,不自主地蜷伏在一起,以御風寒。忽地,迷濛中她感到一股像暖爐似的熱氣將她包圍住,也像是暖暖的陽光籠罩着她,頓時全身的微寒消失了,她住溫暖的熱源靠攏過去,露出甜蜜安穩的一笑,又繼續沉睡在她的美夢之中。
原來是慕容欽將沉睡的童羽萱抱起,往書房裏的床榻踱去。
方才他自怡心軒出來,便迫不及待地找尋他可愛的妻子,好慰藉這幾日分離之苦。當從丫鬟口中得知童羽萱在踞龍樓時,他踩着疾速的腳步住樓閣前來,而喜悅與興奮的表情統統掛在他的臉上。才想要給妻子一個意外驚喜,先在書房外偷窺一探,誰知,童羽萱竟趴在書桌上睡著了。他只好自我慰笑一番,以輕盈不吵醒她的動作將她抱起,在懷中端視着妻子沉睡的容頓,他露出會心的一笑,再走向書房內室的卧房。
他沒有將她放在錦床上,而是坐在床上,繼續懷抱着她,凝睇着她芙蓉如水的精緻臉蛋,並以掌背輕撫着她的粉頰,輕輕柔柔地。多少夜裏為她魂牽夢縈,他心疼妻子的孤單落寞,沒有太多的時間來陪着妻子,一直是他引以為疚的事情。
童羽萱夢見自己依偎在慕容欽的懷中,享受他的恩愛嬌寵。他用膩愛的柔光環視包圍着她,他在她的耳畔說著甜言蜜語,他的食指在她的臉頰上撫觸逗弄着她。然而,正當一切都看似幸福美滿時,黑衣人卻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不顧她的抗議,以強橫的手段將她帶走,而她的相公在手無縛雞之力下,只能眼睜睜地見她被別的男人奪走……
“欽,救我!”她驚呼着,同時也驚醒了,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手中緊抓着的,正是慕容欽的手腕。
“別怕,我在這兒!”拍着驚魂未定的她,慕容欽知道童羽萱作噩夢了。
尚未自夢中清醒,她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慕容欽還是黑衣人,因此驚駭地直往床邊退縮,她怕真的會被黑衣人帶走。
慕容欽當然不知道童羽萱作了甚麼夢,一見她如此驚慌失措的表情,他不免皺起了眉頭。
“羽萱,怎麼了?發生了甚麼事?”
待心頭一定,望向慕容欽那張有別於黑衣人長滿鬍髭的干凈臉龐,她才恍然明白眼前的人是她真實的相公。
“欽,你痊癒了!你痊癒了!”當確認他是慕容欽后,一股思念的情愁遂湧上心頭,她投向他的懷抱。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緊緊地摟着妻子,掬飲思念。
“我好想你!雖然你就在慕容莊裏,但是卻不能見到你,這種思念好痛苦、好難受!以後你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下次讓我進去怡心軒陪你,好不好?”她楚楚可憐的央求眼神教人看了十分憐憫。
他目光梭巡着她嬌小的臉蛋,並疼惜地捧着它說:“我也想你,萱。因為我的病而暫時離開你,是不得已的抉擇,我也想時時刻刻陪着你,但是我做不到。我不敢奢求你諒解,只要你接受我的道歉,我就感到慰藉了。”
她纖細的手指貼在他的唇上。“不要說抱歉,這不是你的錯。誰也不希望自己有病纏身,你說是不是?但是我是你的妻子,當你生病的時候,我應該是在一旁照頓你,而不是為了怕染病上身而丟下你不管。因此,你不該也將我拒之門外,不讓我進怡心軒照料你。”
他輕吻着她的手指說:“家裏有一個病人就夠了,我不希望因為我而有第二個人倒下去,所以這種危險的工作,我絕對不會讓我深愛的妻子去做。”
“可是……”童羽萱正欲反駁。
慕容欽迅速小啄她的唇。“妻子要聽丈夫的話,別再可是了。”
眼見他執意堅決,童羽萱只好暫時放棄己見,再另尋機會向他要求。
把他端詳一遍,發現他的臉龐消瘦許多,她煞是心疼。
“幾天不見,你瘦了,待會兒我親自去廚房幫你燉野參雞湯,讓你好好補補。”
他瞇着眼睛笑着說:“這些小事讓下人做就好了,你現在最需要的工作就是讓我好好地把你看個夠,還有,一整天都陪着我。”
才剛痊癒,他就這麼不正經起來,童羽萱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不行!你要先把身子養好才行。”
“鄭叔天天送補品到怡心軒已經夠補了,現在我走出怡心軒,第一件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抱抱我的娘子,及彌補這幾天虧欠她的寂寞芳心。”
話剛說完,他就立即付諸行動,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溫柔的雙手在她的肩上及腰際遊走,一下子,童羽萱的擔憂便在這種柔情攻勢中瓦解了。她不但迎接了他滾燙的舌尖,還毫不猶豫地反擊,對他主動獻上她的熱情、她的甜蜜,對於這種極度媚力的迷人誘惑,慕容欽感覺一股急漲的激情在身內里竄起,令他無法自拔。
“親愛的娘子,你再如此誘惑我,我真會不顧這裏是敞開的書房而要了你。”努力剋制高升的慾望,在吻得她透不過氣來時,他稍微喘息地調侃着。
慕容欽半開玩笑似的警告讓她的緋紅漲到最高點,她不知自己竟會如此大膽地向他表達最裸露的愛意。
“是你先吻我的!”她不服氣地抗議着。
她這種柔情似水、欲語還羞的迷濛神情最是誘人,慕容欽輕咬着她的下唇,低聲笑道:“我喜歡毫無掩飾情感的你,這讓我知道你對我的愛,已經毫無保留了。”
她雙眼眩惑地望着他,也望進他情感毫無保留的深情眸中。有一絲感動從心裏逸出,她不該對自己的情感還有所猶豫,黑衣人的影子不該再出現她的腦海里!
平復了生理與心理的激情及渴望,他親昵地摟着妻子,廝磨着她的耳鬢問道:“我在怡心軒這幾天,莊裏有沒有發生甚麼事?”
慕容欽這一問,她馬上又聯想到黑衣人。不!黑衣人曾造訪她的事情,不能讓他知道,她寧願編個善意的謊言,也不讓她與黑衣人一段不該有的關係而傷害他們兄弟彼此間的感情。“沒有!這幾天,莊裏很安靜,沒有甚麼特別的事發生。”
慕容欽不疑有它,滿臉慰藉地說:“那我就放心了。”
“對了,我爹從武昌回來了,我想回去鏢局看看他老人家,順便幫紅蕊辦辦喜事。”為了不讓自己的心情受到黑衣人的影響,她立刻轉了話題。
“喜事?”他一臉迷糊。
童羽萱笑着點點頭說:“我四師兄與紅蕊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他們倆早已相戀多時,若不是我這個當人家小姐遲遲未嫁,耽誤了她,她早該是幾個孩子的娘了。”
“這麼說,我也是罪人之一嘍!”一抹自嘲的微笑浮上他唇邊。
“怎麼說?”這句話,童羽萱才真的聽得一臉糊塗。
手指輕點她的小唇。“都怪我這麼晚才娶你進門,才害得人家也跟着耽誤青春呀!”
忘了他才剛初愈,一拳就輕輕地揍向他的胸膛。“臭美!”
慕容欽佯裝胸疼地揉着胸口。“唉呀!好疼哪!”
童羽萱被他假裝的表情矇騙過去,心直糾緊地自責着:“對不起!我忘了你不會武功,禁不起捶打的。”
隱忍着笑意,他滿臉的委屈。“那還不過來幫我揉揉!”
“嗯!”靠近他的身軀,雙手爬上了他的胸膛。“哪裏疼?我幫你揉揉。”
他一眼半瞇着,拉她的小手來到心口。“這兒疼。”
“喔!”她應了聲。
正當要輕揉他時,童羽萱冷不防地被他攫住,壓倒在床邊,成了名副其實的夾心餅。當然,她也知道自己受騙了。
“你好壞,騙人家!”輕捶着他的肩膀,她嬌弱地抗議。
不敢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她身上,於是雙手撐在床板上俯視着她,眼裏還有點壞壞的笑意。
“不壞,怎麼騙得美嬌娘呢?”語畢,又左右夾攻,猛啄吻她的臉頰。
在他的騷擾底下,她似毛毛蟲般的蠕動着。“剛才你還說在這裏不方便,現在又欺負起人家來了!”
他笑得更詭異。“我改變心意了,因為你實在美得令人無法自制。”他邊說邊在她的粉頸、耳後、肩上放肆着。
“討厭,別人會看見!”縱然她的身體已經因為他的挑逗而灼熱,她還試着提醒他。
在攻陷她美麗的曲線前,他低啞地耳語:“親愛的娘子,剛才進房時,我已將房門鎖上,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了。”
“可是現在是大白天--”她的聲音愈來愈虛弱。
“我知道。”不再給她發問的機會,慕容欽傾身封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