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跳得老遠的向傾憐,呆望着傾倒的案桌,之後再把視線移向那爆出青筋的拳頭上。
「你、你把人家的東西給砸爛,當心店家去報官捉你。」躲在屋角的向傾憐指着桌子,有些傻愣地嚷道。
不過,當一記冷光朝她射過來后,她才驚覺自己的話聽起來有多蠢。
「就……就算你很有錢,也不可以亂砸……」
「你剛才說,誰要進你向家大門?」長孫啟十分客氣,或者該說是語氣異常輕柔地打斷她那些無聊的蠢話。
「是、是那個姓……姓……沒有!沒有人要進向家大門,你聽錯了。」她囁嚅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誠實回答。
「是嗎?」
向傾憐點頭如搗蒜。
「好,那就走吧!」長孫啟揮動衣袂,眼看就要跨出門檻。
「走?去哪兒?」向傾憐直覺地問出口。
「這還用問,當然是回洛陽。」長孫啟嘴角噙着莫測高深的詭異笑容,回首看向仍縮在角落的她。
「回……回洛陽?」她低呼。「我為什麼要跟你回洛陽?」有了前次慘痛的經歷,她怎麼可能再笨一次。
「既然沒人要進你向家大門,你自然就得跟我回去。」長孫啟迂迴地說。
「幹嘛!難道你又想利用我?」就算她的下場會跟那張桌子差不多,她也顧不得了。
掛在他臉上的那抹詭笑依然未退,但向傾憐不由自主地往後貼緊牆,一臉警戒地盯着他。
「我沒這麼想。」掉過頭,他淡淡地說。
「我管你怎麼想,反正我不會跟你走。」除非她向傾憐變-兒,否則哪會讓人連耍二次!
「你一定要跟我走。」長孫啟旋過身,徐徐地走向她。
「怎麼,你又想用那些不入流的方法來對付我?」無路可退,她只能橫着靠牆走。
「我不用點你穴,照樣可以把你帶走。」
「長孫啟,你別以為我會像上回那樣,讓你不費吹灰之力地牽着鼻子走。我告訴你吧,上次是因為我想出去見識一番,才乖乖被你耍着玩,至於這一次你想都別想!」
「回洛陽的路上,你愛上哪兒玩就上哪兒玩,我會一直陪着你。」
她刻意的挑釁並未引髮長孫啟的火氣,他彷-已得知真相的模樣讓向傾憐一時之間傻了眼,瞪大一雙澄澈水眸。
「你說,你會一直陪着我?」向傾憐疑惑地瞅着他。
原來不是她變-兒,而是長孫啟有病。
「嗯。」他突然不怎麼甘心的回應。因為他這個答案,代表着他終究還是輸給了他家的老頭子。
「哈哈,啟哥哥,你演得太爛了,我豈會再上你的當!」向傾憐突然放聲大笑。想唬她,等下輩子吧!下一瞬間,她的肩頭旋即被一雙鐵掌猛力箍住,嚇得她伸手推着他的胸膛,不過長孫啟顯然沒給她退卻的機會,迅速將臉俯近她。
「你不相信?」
「你……你要我怎麼相信?」前車之鑒猶在眼前。
「跟我走你就會知道。」
「跟你走?哼,你倒說得輕鬆,我跟你又沒名沒分,若你哪天心血來潮時又叫我滾蛋,那我豈不是連狗都不如?」笨蛋,說呀!只要他肯說出那三個字,就算再被他騙她也認了。
「你……」長孫啟摔然收手怒瞪着她,讓來不及反應的向傾憐往後踉嚙了下。
「怎麼,露出馬腳來了是不?」表面上她雖然很得意,但實際上,她心裏卻難過得要死。
可惡,既然說不出來,就別來招惹她嘛!
「我不會讓你沒名沒分的跟着我。」低啞的嗓音中包含着-息、無奈及些許的情愫。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她心如擂鼓,好似整顆心幾乎要蹦跳出來,而她的手心更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沁出薄汗,微微地發著抖。
滿含希冀的水眸不斷地眨着,讓面對她的長孫啟在感到好笑之餘,更覺得無比的輕鬆與釋然。
「就是……」
「憐兒,爹來救你……」
突如其來的雜杳聲及向員外拔高的喊叫聲,不但截斷長孫啟關鍵性的后話,更讓向傾憐掩飾不住內心極度的失望,垮下整張小臉。
她小嘴一扁,憤而往門外奔去。
當向傾憐就要跨出門口的同時,正好與迎面趕來救她的向員外撞了個正着。
「憐兒,你有沒有怎樣?爹快擔心死了……」向員外上上下下仔細地檢視寶貝女兒,就見她又羞又惱又怒地瞅他一眼后,又偏頭瞪向屋內一臉陰沉的長孫啟。
「憐兒妹妹,你別怕,看我如何收拾這個敢在青斗城撒野的淫賊。」跟着向員外一同前來救人的陳家公子,也拿着一根長長的棍棒準備英雄救美。
當陳公子威風凜凜地踏進屋內,旋即就被裏頭的人給駭到雙腿發軟。在打了退堂鼓之後,還可笑地躲在一干侍僕的後頭。
「念在你釋放憐兒妹妹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快……走……」雖然被嚇得半死,陳大公子仍不忘來個馬後炮。
「憐兒妹妹是你能叫的嗎?」不復方-的冷靜,長孫啟在聽到這令他覺得刺耳的親-叫喚時,眼中突地燃起濤天的怒焰。
「我……我是憐……憐兒姑娘未來的夫婿,為什麼不可以叫?」
「哼,向傾憐既是我長孫啟的女人,何時輪得到你當她的夫婿?」長孫啟冷笑。
「你……向員外你說,我跟憐……憐兒姑娘是不是在三天後就要成親了?」仗着未來的岳父在此,就算他的聲音抖得多厲害,也拼得過這名臨時跑出來的邪傲男子。
「難道你就是那夜擄走憐兒,還留下紙條的那個人?」向員外忽然伸手直指着長孫啟,滿臉怒氣。
他終於找到這個把憐兒害得如此-慘的罪魁禍首了。
長孫啟毫不猶疑地輕哼。
「好哇,你竟然還敢出現在青斗城!來人,把他……」
「爹,不要理他,我們走!」一臉愁雲的向傾憐突然扯住向員外的衣袖,亟欲拖着他離開。
「走?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小子,來人,把他給我捉起來!」火冒三丈的向員外甩開向傾憐的手,支使下人趕緊衝進房內將長孫啟拿下。
可惜那些下人還沒跨進房內,就被長孫啟輕輕的隨手一揮,瞬間就被掃了出來,還順便把躲在一旁的陳大公子給壓得正着。
「你……好,我跟你拼了!」向員外眼見下人倒的倒、傷的傷、哀號的哀號,遂也按捺不住火氣地要上前與他拚命。
「爹,你在幹嘛?不要進去,我、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向傾憐死命地拉住向員外,還刻意撇清她與長孫啟之間的關係。
「你到現在還想瞞我!那個臭小子都已經明明白白地說你是他的人,這樣還叫作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是不是真要把我給氣死才忖心?」向員外突地扯開嗓門,狂吼着女兒。
「我、我……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才是你女兒,我說跟他沒關係就是沒關係!」
向傾憐氣惱又難堪地回吼。
可惡,到底是哪個混蛋告訴爹她在這裏的?
而向傾憐口中的混蛋單礎應,早已不知溜到哪兒逍遙去了。
「向老爺,憐兒必須同我回洛陽。」向傾憐的極力否認讓長孫啟黑了臉,也僵直了身。
「他都叫你去洛陽,你還要跟我爭……」咆哮聲突然停止,向員外瞪大眼,驚愕地對着長孫啟說:「洛陽,姓長孫的……難不成你就是洛陽城那個富可敵國的長孫家?」
「正是。」長孫啟沉聲說完便跨出門檻,越過被嚇得合不攏嘴的向員外后,停在垂下頭、雙手一直絞着羅裙的向傾憐身旁。
「憐兒,三天後我會來接你。」長孫啟抬起她的小臉,信誓旦旦地對她說道。
「可是三天後憐兒就要……」在得知長孫啟的身份背景后,向員外原本怒揚的語氣便在瞬間凍結,可見長孫家的名號已讓他有某種程度的顧忌,向家莊雖然在青斗城也算是大戶人家,但一跟家財萬貫的長孫家比,可就……相形見絀。
唉!既然知道女兒是被長孫家給擄走,在明知鬥不過人家的情況下,他也只好作罷。
不過,這回他又想重施故技,還明目張胆地說要把女兒接走,讓他這個做爹的人不知該要慶幸或是覺得困擾。
「向老爺,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情勢已經很明顯,他不需要把話挑明。
「這……」這還用說嗎?他當然希望把女兒許配給……咦,不對,他會答應入贅向家嗎?
「爹,別聽他的,我們走!」其實要帶她走很簡單,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威脅爹,難道在他心裏她就這麼不值得他開口說那一句話?
「憐兒,長孫賢侄他……」這下子換向員外捨不得走了。
「好,你不走,我走!」向傾憐突地一跺腳,在狠狠地瞪了眼長孫啟后,旋即跑開。
哼,他以為說要接她走,她就得乖乖地跟在他屁股後頭走嗎?
做夢!
「等等,憐兒……等我呀!呵,長孫賢侄,請你別見怪,我這就回去勸勸憐兒。」
向員外對那張愈來愈陰沉的俊臉說完后,便帶着一干東倒西歪的手下,匆匆趕去追女兒。
「你……我警告你,別以為你們長孫家有多了不起,這裏天高皇帝遠,就算長孫家的名號在洛陽吃得開,也管不到青斗城來!而且我……入向家是入定了,憐兒姑娘遲早都是我的,你別妄想!」躲在欄柱後面的陳公子顫聲地撂完話,便以最快的速度滾離此地。
長孫啟的黑眸在剎那間泛起凌厲的銳芒,直射向陳公子踉蹌的背影。
「哼,你說我管不到這裏來是嗎?」緊繃的下顎突地一松,長孫啟微抿的雙唇忽爾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他在笑什麼?他在笑陳公子的無知愚昧,因為在他講出這番「大道理」后,陳家產業便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徹底消失在青斗城。
就連陳家子弟也隨着一併消失。
???向傾憐一路由客棧奔迴向家莊,又從家門口直衝自個兒的卧房,待要把門扉用力合上之際,碰巧夾住了隨後趕至的向員外。
「哎喲!憐兒,快開門,你夾到爹的腳了。」
「爹,你出去,我不要聽,不要聽!」向員外的痛呼聲雖-厲,但向傾憐也只是把門縫稍微拉大后,就趕緊將他的腳踢出屋外,再使勁地關上門。
她現在心情十分紊亂,根本聽不進任何勸慰她的無聊話。
「憐兒,這事你一定得告訴我,你跟長孫賢侄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
「賢侄?哼,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就喚得那麼親熱,小心被那個陳公子聽見讓這樁親事告吹!」向傾憐背貼着門,語氣說有多酸就有多酸。
「聽見就聽見,爹難道還怕他不成!」反正有個比陳家不知強上數百倍的遞補人選,他大可放心。
「哦,原來爹也是個見風轉舵之人。」
「憐兒,你……爹讓你讀這麼多書,可不是要你來罵爹的!」向員外氣呼呼地跺腳說道。就算他勢利,也是為了女兒的後半生着想,他哪裏有錯?
「爹,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跟你說話,我……」向傾憐欲言又止,隨即,她幽幽地說:「爹,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不會嫁他,而他更不可能會入贅咱們家的。」像長孫啟這種自恃甚高的倨傲男子,怎麼會因為她而委曲求全地窩在向家一輩子!
「但他明明說三天後就要來接你呀!」向員外的火氣在聽到女兒的歉語后,消失無蹤。
「爹,你就這麼信他?」
「可是他……」
「爹,難道你真的聽不出來,若是他真的把我接走,不就表示爹從此就要失去我這個女兒了嗎?」
其實在戳破爹的期望之際,她何嘗不是打碎了自己與長孫啟雙宿雙飛的美夢?
唔,好苦。
「這……」他並不是沒有想到過,只是總以為長孫啟對女兒的心意,足以令他退讓一步。
「爹,與陳家的婚事你還是趕快去準備吧!」表情木然的小臉,在漾起-楚的笑后,便轉過身,同時眼一眨,淚水便無聲地滑落。
可惡!這是她最後一次為長孫啟掉淚。
今後再也不會了……???
三天後,向家與陳家結親的好日子。
此刻,一群手捧霞披鳳冠的丫環們,正魚貫地走進-置得美輪美奐的新房,突然--「老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丫環們驚惶失措的嚷叫聲,讓聞聲趕至的向員外當下急白臉,在吩咐眾人里裡外外地將庄內搜過一遍,仍遍尋不着向傾憐的蹤跡后,便立即帶着人手往悅來客棧直奔而去。
???「長孫啟,這是你第三次擄走我了,該死!」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跟他劃清界線,為什麼他就是偏偏不放過她?
向傾憐掄起拳頭,直往他胸膛用力擊去。長孫啟任由她捶打,直到她打累了,小手也打酸了,才一把抱起氣喘吁吁的她,坐入椅中。
「不氣了。」長孫啟難得溫柔地輕啄她的額頭,並在向傾憐微愕地抬起頭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啄吻她微張的小嘴。
「你……不要臉!」下意識地掩住小嘴,向傾憐在破口罵出后,雙眸也不禁溢出了淚。
縱使她發過誓不再為他流下一滴眼淚,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而且還掉得更快、更-。
「乖,不哭,我這不就來接你了嗎?」長孫啟將她的頭壓在他的胸口上,無奈地笑道。
「誰希罕你來接我,你給我滾,快滾呀……」向傾憐亟欲遠離這個令她流淚的男人,但他硬是不準。
「憐兒,當我的妻子好不?」
「滾,滾得愈遠愈……」嬌嘎聲乍然停止,她突然整個人安安靜靜地被他抱在懷中,猶如一隻乖巧柔順的貓兒。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長孫啟愉悅地捧起她的小臉,火速地封住她的唇,將舌尖探進她的檀口,狂肆地品-她。
「唔……」在她快窒息的情況下,她飛離的意識才歸回本位。「我不……」還未完全逸出「不」字的音,就被他蠻橫地全部吞沒。
「憐兒,我愛你,做我妻。」長孫啟的唇抵在被他肆虐過的紅腫唇畔上,深情地看着她迷離的星眸。「你……你愛我,真的嗎?」
「嗯,真的。」他又情難自禁地咬了下她豐潤的下唇。
「憐兒也是,而且已經愛得好久了。」向傾憐將內心的渴望赤裸裸地表白出來。
「傻憐兒。」他笑着再次擁吻她,良久。
「憐兒,爹來了!」
向員外這麼揚聲一吼,嚇得向傾憐渾身一僵,瞬間,她所有擔心的事也一下子全綳了出來。
「我爹他來了,怎麼辦?」還被抱在長孫啟懷裏的向傾憐,緊張地揪住他的衣領,一副不知所措的驚惶模樣。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跟我走!」長孫啟傲然一笑,緊摟着懷中之人站起。
「但是爹他……要你……要你……」她着實不敢提「入贅」二字,也不願說。
「憐兒,我可以讓我們第二個男孩姓向。」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
「啟哥哥!」向傾憐驚喜地環抱他的頸項,主動親吻他。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憐兒,爹來了……」這次向員外的嗓音已明顯地接近他們。
「啟哥哥,那我們快溜吧!」向傾憐笑盈盈地催促長孫啟。
「好,抱緊。」
就在向員外快要衝進廂房之時,突地聽到一陣如銀鈴般的悅耳笑聲,接着,長孫啟抱着向傾憐破窗而出,在眾人的驚訝聲中,揚長離去。
「爹,再見了。」
尾聲一年後--長孫府里,今日又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這一天是長孫老員外的六十大壽,也是他的十二名孫子返回之日,他心裏除了欣喜,更多了期盼。
壽筵上,長孫老員外引頸盼望的愛孫終於如期歸來,而且更令他開心的是:每位孫子身邊都各自帶了一位如花似玉、含羞帶怯的美嬌娘!
他就知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十二名孫兒,肯定是不會也不捨得讓他失望的。
只見一位位出色英才面帶喜色步入大廳,摟着美人的纖腰,魚貫地走上前說出祝壽詞,逗得長孫老員外笑得合不攏嘴。
「怎麼樣?爺爺的眼光不錯吧?記得去年你們大伙兒個個扁着嘴、皺着眉離去,怎麼這會兒全部一臉幸福樣?」
十二對新人被長孫老員外的話惹得紛紛低下頭但笑不語,可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怎麼也掩不去。
看着眼前歡樂的光景,長孫老員外欣慰地想:終於了卻愛妻的心愿了!
這時,對長孫老夫人仍念念不忘的長孫老員外,依稀聽見自遠處傳來溫柔熟悉的笑聲,笑聲裏帶着滿足……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