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要啦!”

淺淺萬分困窘地被他推上車,焦柏智“碰”地一聲關上車門,馬上跳進駕駛座,飛也似的朝目的地馳去。

“我們幹嘛要拍婚紗照?”

“試試他。”

“神經,這有什麼好試?”

“管他的,”他給她一記白眼,再配一聲不以為然的輕嗤。“他如果真的不在意,你就當作去玩好了。反正他要是真的沒意思,你這輩子大概也很難有機會穿白紗。”

“你——”淺淺震驚地倒抽口氣。

她就算這輩子嫁不掉,這麼說也太傷人了吧?

“難道不是嗎?”焦柏智不懷好意地獰笑。“萬一他‘果然有鬼’——哼哼,好歹我也幫他把老婆女兒養的白白胖胖,他總該娛樂我一下吧?”

“還有這樣的。”淺淺苦笑。

“放心啦,很好玩的,你多久沒好好出來玩了?放輕鬆,好嗎?”

被焦柏智這麼一說,淺淺只能隨他。

說不定很好玩;

她畢竟是女孩子,不結婚,也會對婚紗存有幻想。

愉快的念頭髮酵,淺淺終於露出笑容。

“你看你,這樣多好。”

焦柏智在笑,淺淺怔怔地看着焦柏智,他單手操作方向盤,另一手撐在玻璃車窗上,支着略顯粗擴的臉。

那抹笑容帶動了臉部線條,五官舒展了,看起來很輕鬆,一點也不像她記憶中的……咳……“缺乏生動”。

是被她感染的吧?

突然想起年輕打工時認識了一個很“冷”的女孩說話很冷。

結果弄得大家只要跟她一起頂班,說話就統統變“冷”了,冷到自己都會唾棄自己。

淺淺忍不住吐吐舌頭,他一定也受她“殘害”很久吧?

“下車嘍,小姐。”

他在某婚紗公司前停車。進門之際,突然毫無預警地換了張臉孔,淺淺不禁張大嘴巴,驚奇地看他從善良可親的。“活老百姓”,瞬間化為正經八百的“黑道大哥之子”——

呃,這種說法,只怕焦柏智仍舊不以為然。

他大概會莫名其妙問:為什麼加“之子”?我本來就是黑道大哥啊!

就像從前非凡開玩笑說的:焦柏智如果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的話,焦爸爸大概會非常失望吧!

可是焦柏智沒真的跟人打打殺殺,被通緝的是他爸爸呀!

“Joy呃?”不廢言,他走到櫃枱,敲着桌子問。

“馬……馬上來。”

淺淺有些抱歉地看着接待小姐,只見她縮在櫃枱里,抖得宛如風中的柳絮。

“Joy……Joy……”小姐虛脫似的嚷着,彷彿被人釘在牆上,一邊氣急敗壞地朝旁邊的小妹兇猛地揮手,牙際間還隱隱發顫。

“救?救?救誰呀?”攝影棚里慢慢踱出一個身材中廣,髮型前衛的男人。

男人先是受不了的橫了櫃枱小姐一眼,接着轉頭看見焦柏智,嘴巴馬上張成一個大大的O型。

淺淺忍不住嘻嘻一笑——嗯,應該會很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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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婚紗照一般說來是要耗上整天的時間。

由於焦柏智毫無預警的插隊,又霸道的指東要西,不但搞得婚紗公司人仰馬翻,等大家終於拍完,回到淡水,也已經夜半三更了。

“你看你,為什麼不先預約?”

回程途中,淺淺疲軟的抱怨。

沒想到焦柏智居然惡聲惡氣地瞪回來。“我又沒拍過,怎麼知道這麼麻煩?”他也很累耶!

她拿他沒轍,只好莞爾認栽。敢情他大少爺以為,拍婚紗照跟拍大頭貼沒兩樣是吧!

好累喔——

關門,開夜燈,淺淺藉著玄關一點光亮回頭。沒想到客廳里的人沒睡,攤坐在地毯上,電腦還開着。

“回來了?”深沉的嗓音在寂靜闃黑的空間裏悠然回蕩,聽不出壓抑,也沒有不悅。

淺淺心口一緊,高昂的情緒瞬間消失了。

他的視線始終停在她臉上,莫測高深。

“好玩嗎?”

“嗯。”淺淺避開他的眼睛,不想多談。“思桀睡了?”她問。

“嗯。”他垂下頭。

“我去看看——”

淺淺彷彿解脫似的立刻朝思桀的房間走,熟料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極低的喘息,要不是夜靜更深,根本不可能聽見。

“你怎麼了?”她直覺不尋常,馬上摸黑走到他身邊跪下,這才看清楚他異常蒼白的臉。

“沒事,只是胃痛。”

非凡推開她,還想裝沒事,移動滑鼠繼續工作,淺淺索性把Notebook合上,逼他靠在身後的沙發。

“胃又痛了?有沒有看醫生?”淺淺大驚失色,什麼鬼堅持頓時全拋到腦後。

非凡一向健康,就是腸胃奇差無比,動不動就鬧胃痛,吃了一點不新鮮的東西就拉肚子。

她最恨他這個毛病,因為他胃痛不肯看醫生,總讓她乾巴巴的着急。

她恨死了這種無力感,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待在他身邊、萬般折磨的等他痛完。

“我還好。”

“還好才怪!哪一種痛?有拉肚子嗎?哪邊痛?你晚上吃了什麼?”

“我休息一下就好。”

淺淺看看沙發。不能讓他睡這裏了,這麼小的位置,連躺平都是問題,更別說翻個身、調個舒服的姿勢什麼的。

“那去我房間休息。”

她拉起他一隻手臂,架到肩上,扶他起來。

“你房間?”非凡探深瞅着她,淺淺忙着撐他,沒發現他的異樣。

“來,慢慢走,我扶你。”等非凡站穩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

他才沒這麼虛弱。

但,哪個傻子會這時候承認呢?

非凡貪戀地垂頭埋進她頸際,好香好滑!他輕喘一下,氣息吹在她耳畔,竟惹來一陣敏感輕顫。

他忍不住微笑。她知道自己有什麼反應嗎?

這是他第二次踏進她的香閨。

前一回,他急於安撫她的情緒,無暇顧及其它。

終於再踏進來,又感慨萬千。

她的床是用兩張雙人床並列起來的,幾乎佔去房間的三分之二。

這讓他想起從前兩人總愛待在床上活動,看書、聊天、賴床、打鬧。他總是嫌床不夠大,嫌她老愛跟他擠一個枕頭、一條被子。他常說以後要是結婚,他要買兩張雙人床,想親呢的時候就擠在一起,想工作的時候就一人一角,各弄各的。

然後。

他離開她。

她卻獨自撐着那個小小的夢。

淺淺撥開床上一堆雜物,清了一個很大的空間讓他躺下。

“好點了嗎?”

“你有沒有胃乳片?”

她馬上跳起來。

“我去幫你買——”

“不要。”夜深了——他抓住她的手。

“沒關係的。”她明白他的意思,還是急得想掙開他。

“我說不要。”

非凡固執地攢起眉頭,淺淺頓時垮下肩膀。

她知道,就算她真的跑去買了,他死也不會吃的。

“可是——”

“你好擔心——”

他倆同時開口,淺淺頓時傻了。

非凡墨眸半垂半掩,手指勾着她的臉。“為什麼不恨我?甚至連一點憤怒都沒有?你對我沒感覺了?”

“你快睡吧!”

他問得她心慌,她不想回答。

淺淺一直後退,非凡見她似乎想下床,急忙伸手扯住她。

“你去哪?”

“我睡客廳。”

“床夠大,我不會吃了你。”他不想放她走,索性忍痛坐起來。“不然我回客廳。”

淺淺拿他沒辦法,只好在距離他一臂之遙的地方,把枕頭、被子鋪好。

“這樣可以了吧?”

“你沒有回答我。”

“別太過分。”

非凡直勾勾地凝視她,好半響,才認輸地閉上眼。

淺淺在他身邊躺下,但也不敢真的睡,怕他臨時有什麼需要。

過了好一會兒,他攏緊的眉鋒逐漸放鬆,呼吸也變得勻凈。

睡著了嗎?

淺淺終於跟着放鬆下來,側頭擱在抱枕上,仔細瞧他。

從他踏進這間屋子起,她就下定決心,絕不允許眼睛停在他身上超過十秒鐘,因而他成熟的面孔,對她而育還是模糊的。

沒辦法,怕自己控制不了,也怕他誤會。

但,她真的好想好好看看他呀!

這會兒,他睡的正熟,不會發現。難以抑止的慾望在催促,靜謐的深夜又催動這慾望,饒是心硬如鐵,也會軟化。

她小心的,近乎窺伺的,悄悄研究他。

他變成熟了。

不同於年輕耽脫飛揚的神氣,現在的他,眉宇多了歲月刻痕,舉止多了內斂穩重,也更迷人。

為什麼不恨我?

她想起剛剛那句話,輕而又輕地吁口氣,眼眶不

禁發熱、潮紅。

北鼻,因為我不能啊——

眼光不禁落在唇上,她最喜歡他的唇。他說話的樣子,吃東西的樣子,笑起來的模樣,親吻她的模樣。她可以看着他的唇就全身火熱。

知道嗎?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好想談戀愛。

可能是大寂寞,我很羨慕傳說中愛情里的一切。有個人全一直陪着你,關心你睡得好不好,吃得多不多,朝夕相伴,心靈互通,而且,最棒的是,那個人的眼睛會一直看着我。多幸福呀!

可是我愈來愈大了,儘管想,還是不願隨便跟人交往。

我沒辦法想像,如果跟一個“不對”的人在一起,那些愛情置的美好怎麼可能是真實的?我是死心眼的女孩子,看待什麼都太認真,好運的話.一輩子也許只能遇上一兩個男人。可是,如果不好運呢?

有一天我去7—ELEVEN買可樂,店裏正好播放某個callin的廣播節日,有一個三十二歲的女性callin進來說,她這輩子到目前為止,最遺憾的,就是不曾“戀愛”。

說戀愛還太客氣了,她指的是,她連空氣中那種極微小的、男女間電光石火暗暗傳遞的曖昧交會,都不曾親身體驗過。而她年華已去大半。

我好害怕,如果我也是其中之一呢?

然後過了好幾年,我才遇上你。

人人都說你看起來很花,說你換女朋友跟換餐廳吃飯一樣隨便,可是我還是被吸引,從來沒有人像你那樣吸引我。

那天,我們在淡水河畔正式交往。我好害怕,可是儘管怕,仍要和你一起。

我跟自己說:我、絕、對、不、恨、你。

就算你將來遺棄我也好、傷害我也好,我永遠要記住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生命里有一塊很大的地方,是因為你出現丁才完整。

如果有一天,我察覺到愛情即將逝去。那我一定立刻揮斷它。

這樣,我們的愛就不會被時間蛀噬至腐爛,等傷口結疤,這分記憶就會圓滿的伴隨我。

所以,做朋友好嗎?不要再愛了好不好?

我擁有的夠了,我已經知道愛情是什麼滋味,不能再來一次了。

淺淺平靜地蜷縮着,頭枕在抱枕上,像只優雅沉

默的貓。

淚漓無聲無息穿過眼眶,好像永遠沒有漉盡的時候。

偶爾她會揩揩眼睛。

安靜的。

非凡突然動了一下,不舒服的發出悶哼。淺淺趕緊擦乾眼淚,飛快瞄了鏡子一眼,好確定夜色不會透露她剛哭過的痕迹。

非凡皺着眉頭醒了。

“還很痛?”

淺淺關心地輕觸他的手,非凡難過得縮起身軀。

“幫我去公事包找找好嗎?說不定有剩下的胃乳片。”

“你等我。”

淺淺馬上飛奔出去。

非凡吁口氣,倒回枕頭上。

她哭的真久,若不轉開她的注意力,她究竟要哭到什麼時候?

而,奇異的,他突然知道她為什麼不恨他了。

她把恨字那把刀刺向自己,變成永不癒合的哀傷。

寧願讓自己殘疾,也不願拔出來。

淺淺沒多久就回來了,端着一杯水,還有一隻半透明的小葯袋。袋裏是有葯,不過只剩半顆是完好的,另一半全壓碎了。

“是這個嗎?”她問。

“是吧。”非凡佯裝痛苦難當地起身。“我不可能有別的葯。”

“那我不拿出來了,你把整袋倒進嘴裏。”

非凡仰頭把水喝乾了,淺淺正想接過杯子,卻不料非凡隨手一擱,就把它放得老遠,不讓她拿。

“你幹嘛?”淺淺瞪他。

“侵犯你。”

非凡微笑,伸手一拉,就把她拉倒在床上,隨即他人也翻了上去,手腳開始不安份起來。

淺淺驚駭萬分地推着他。“你……你不是胃痛嗎?”

“你也真好笑,真痛那麼久,早該送醫了!”

他低頭吻她,摩挲她的肌膚,一下子就褪去胸衣,攻陷雙峰。

淺淺困難地喘着氣,一邊跟他搏鬥,一邊還得試圖保持清醒。

“你說你不會——吃……吃了我的。”

“我騙你的。”他啃着她的脖子,肯定她會失去所

有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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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我要吃荷包蛋。”思桀開心地拉着小毛毯跳上餐桌上的椅子,一邊敲着她的小熊維尼湯匙。

“好……”氣虛的回應。

小思桀渾然不覺,還敲着湯匙提醒。“媽咪還要幫我畫小丸子喔。”

“好……”

小丸子是淺淺最常用蕃茄醬畫在煎蛋上的圖畫之一。

不一會兒,早餐端上桌了,思桀忍不住皺眉,她要的不是麥片粥加家樂氏玉片耶。

嗯,也許荷包蛋在後面。

思桀還是乖乖旨了一口麥片粥,只是才入口,就全吐了出來。

惡,麥片粥是鹹的,玉米片是巧克力口味的。

思桀皺眉,馬上滑下椅子,拖着小毛毯,蹬蹬蹬蹬地離開餐廳。

這一切的一切,淺淺始終沒有發現。

“爸爸、爸爸……”小思桀跑進客廳投入正在開啟電腦的非凡懷裏。“我們去吃麥當勞好不好?”

“好啊,”非凡笑着抱起她。每次思桀興奮地投進他懷裏,他就感到無限滿足。“思桀想吃麥當勞,我們就吃麥當勞。”

“耶——我有麥當勞了。”思桀開心地扭動身軀,害非凡差點抱不穩,還有條礙事的小毛毯……

“吃飯了。”淺淺突然遊魂似的飄進客廳里,說完又飄進餐廳。

非凡抱歉地看看思桀,把她放下。

“我先去廚房看媽咪好不好?”

“好,”思桀乖巧地點頭。見爸爸要走了,突然又拉拉他褲角,警告似的說“爸爸,你不要吃媽咪煮的東西喔。”

非凡挑挑眉,這才走進廚房。

淺淺正在刷鍋子。

“淺,思桀想吃麥當勞。”

淺淺茫茫然地看着他,半天才回道:“那早餐怎麼辦?”

非凡瞥了早餐一眼,就看見牛肉麥片粥上灑着巧克力碎片。

“我回來會吃。”他正經八百地保證。

狗屎,吃完他真的要住院了!

等會兒回來要藏哪裏好?非凡忍不住偷偷四處打,量廚房。

“喔。”淺淺沒意見,只是低頭。

“一起去吧!”非凡趕緊拉她出廚房.免得她“失手”吃了那些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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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小寶貝吃完麥當勞,接着送她上學,回程,非凡才牽着淺淺的手,慢慢步穿過河堤。

“坐一下好嗎?”他隨口問,也不等淺淺回答,就拉着她住堤畔隨處可見的石礎走去。

淺淺安靜地由他拉着,直到非凡跳過好幾個明明乾淨又沒人坐的石墩,往……往那兒走去,她呼吸不禁微微急促他,他要拉她去那裏?

“來,坐這吧。”

非凡率先落坐了。

灰色的河,寧靜穿流,幾艘藍白相間的小漁船泊在岸邊,偶爾供給鷺鷥歇腳。

淡水的悠閑,惟一不足的是氣味。河堤岸邊,總是微微散着一股難以忽略的腥咸。但,哪個雙雙對對的人們在意呢?

他的視線突然從淡水河上拉回來,手指輕輕敲着石徹,對她微笑。“沒想到我們再回這裏,已經多了小寶寶。”

淺淺難受得紅了眼,沒有回話。

她還以為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沒有人會注意。

沒想到她錯了,他記得。

“你整個早上魂不守舍,在想什麼?”

“沒有。”

“沒有嗎?”非凡低頭逼近她,輕聲誘哄着:“說說看,說出來。”

淺淺頓時不知所措,臉頰神經質的飛紅一片。

“我……”她遲疑着,空白狀態的腦袋至此,才開始認真思索那莫名其妙的,更正讓她心神不寧的原因。

他也不出聲,一徑用熱切的眼神瞧她,讓她知道他等着。

可是……她發覺在他的眼神注視下,她根本無法思考。

“我想什麼,有什麼重要?”

不想了!淺淺兩手插在胸前,氣悶地耍賴。

非凡微笑。“我想知道。”

淺淺狠狠地瞪他。

她很煩。她不想見他,他卻出現;想要遠離他,卻讓他住進家裏;想要維持單純的友誼,卻跟他上了床。

他竟敢問她想什麼?

連她都亂得一塌糊塗,要怎麼說?

“你知道我和柏智訂婚了,你還——”

拉我上床!

淺淺惱怒地漲紅了臉。柏智說要試非凡,所以拍完婚紗照,就把戒指套回她手上。照理說,非凡應該不知道她取消婚約的事。他……他竟然……

“你不愛他,為什麼要嫁?”他反問。

淺淺不說話,只是冷着臉。非凡的笑容消失。他沒怪罪她和焦柏智約會就罷了,她還敢提!

提起焦柏智,他原本擬好要維持的無限耐心,立刻全部瓦解。

“你愛我,為什麼不承認?你怕自己原諒我,是不是?你早就原諒我了,從我站在你眼前的那一刻,你就原諒我了,不然你不會和柏智訂婚。你和他訂婚,就是怕自己原諒我,是不是?”

鏘——

淺淺腦中一根弦線鏘地一聲,斷了。

她瞪着大眼,視如不見地傻住。

非凡隱忍地五指握緊了又放,放了又握。實在很想搖晃她,可是淺淺那副天塌似的,大受打擊的模樣又讓他踟躇不前。

他太急了嗎?非凡暗暗着惱。

淺淺突然又哭了,毫無預警,還是那樣瑟瑟縮地哭,哭得身邊的人完全不知所措。

她真恨他,她好委屈,每每她脆弱到不能呼吸的時候,他又突然讀懂她——

她該怎麼辦?

非凡心疼地抱着她,忽道:“可不可以把過去忘了?”

她心頭一震。

忘?說的容易。

他下頷抵着她的頭,親呢地摩挲。“這樣吧,現在有兩條路在你眼前,一條通到柏智,一條通到我,你想,你要走哪條才會得到幸福?”

淺淺搖搖頭,低頭苦笑。“照你這麼說,幸福就是人們的惟一考量嗎?那你告訴我,你當初怎麼不選幸福那一條?”

非凡難堪地別開臉,無力與她對視。

“對不起。”

淺淺扯着他的手臂,認真地求懇。

“不要對不起,你告訴我。”

非凡臉上有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知道我曾經特地買了結婚戒指,想跟你求婚嗎?”

淺淺又震了一下。

不,她不知道,也沒收到。

她驚恐地瞪着他,突然升起一絲後悔。

很想叫他別說了,卻開不了口。

她有點害怕,怕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被他動搖。

他收到她的震驚,卻視若無睹,因為他的思緒已回到過去。那一點也不難,對他而盲,一切彷彿還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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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發覺他“一天比一天”愛她了。

這個“一天比一天”,是在描述一種漸增的情況,跟單純的“愛上她”了,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悟。

為什麼呢?因為她嘮叨時軟軟的聲音?還是她看他時的灼熱眼神?或是他偶爾忽略她時,她臉上藏不住的委屈模樣?

他想起她撒嬌的憨態,嘟嘴的表情,辯不過他時的無賴樣。

偶爾她會蹦出幾句古怪幽默的笑話,或花上十幾分鐘,甚至更長時間,專註地親吻他的身體——

能一輩子和她一起胡鬧,應談是件很美好的事吧?

他真的買了戒指,還特地回沈家通知父親這分即將到來的喜訊。沒想到沈政荃聽過後,原本憂鬱的倦容又添幾分老態。

“能不能晚幾年再結?”

“為什麼?”

“我怕靜書受不了。”

“靜書?”

非凡一時還聽不明白,沈政莖才把女兒的心事蠅蠅道來。

靜書是沈家惟一的嬌嬌女,自小習慣公主般的對待,父親、朋友、下人,誰不是對她千依百顧,惟命是從?

只有非凡,從小就當她是個野蠻的丫頭,不是不給她好臉色,只是完全無視於她的身份——對她的態

度,跟對待芳嫂的女兒一模一樣。

靜書氣不過,總是愛對他端架子,她以為她討厭他,直到他考上大學搬進宿舍,她突然看不見他了,才驚覺自己對他的感情。

之後,她一直小心藏着它,誰也沒說,不料非凡卻認識了淺淺。

她看得出非凡對淺淺的用心,她痛苦,沒處發泄,只好發泄在自己身上。

好幾次她故意把葯丟掉,故意讓病情失去控制。因為只有在醫院的病床上才能享受片刻來自非凡的呵護——

她只忽略一點,就算她再懂得隱藏情緒,又怎麼能逃得過父親無時不刻的關注眼神呢?

“醫生說,她不能再失控了,所以——”沈政莖垂下淚。

“我知道了,沒關係,反正我和淺淺都很年輕。爸,你別再想了。”

父親的傷心,令他不忍。而沈政荃即使擔憂女兒,也不曾試圖阻斷他的幸福,更教他愧疚。

他養育他成材,他卻從來沒有報答過。

結婚的事暫時撇下,他把戒指藏好,原以為從此風乾浪靜。沒想到下人們嘴雜,居然傳進靜書耳里。

靜書當晚陷入昏迷,醫生從手術房出來時也嘆氣,只說她已經失去求生章志了,他不可能搶救一個自己不想活的人。

沈父悲傷到難以抑制,非凡於是衝進加護病房裏抓住她,他在她耳邊宜布,他要娶她,只要她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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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你,那時候我們那麼相愛——”非凡黯然道。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了解自己原來如此軟弱。

從此,時光隨着無形軌跡推移前進,無意義的春去秋來。

他還沉在孤單單的酒精里,幻想和淺淺結婚,人生將如何的美妙精彩。

也不斷懷疑當初衝動求婚,到底是對是錯?

但,父親如釋重負的表情還歷歷在目,靜書終於活過來的事實也令人寬慰。

他還有什麼好抱怨呢?再來一次,他就可以任靜書死去,任父親在風燭殘年中以淚洗面?

無解。

所以他寧可寄情工作,好施開捆綁在心口的自厭情感——時而後悔,時而慶幸,時而懷疑矛盾,不安、憤怒。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會瘋掉。

據說淺淺是從八卦雜誌里得到他要結婚的消息——正好是他所能想到最糟的方式。

她的同學說她沒有哭也沒有鬧,當晚就收拾好行李,離開。

他想趕回去說明一切都來不及。

“她後來過的可好?”

淺淺倒在他懷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得好凄慘。

為他,也為自己。他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捶,撼動她搖搖欲墜的心牆。

好不甘心,她築得多辛苦,居然這樣容易失守。

非凡安慰地摟着她,她的模樣真可笑,只可惜他笑不出來。

“只是撐着而巳,儘管我對她再好,她心底明白我不是真的愛她。”非凡大方的獻出一部份襯衫幫她擦去鼻涕,一邊低下頭來親親她的臉。

“真正支持她活下去的是爸爸。我們結婚兩年後,爸爸因為猛爆性肝炎過世了,靜書受了很大的打擊,沒捱過一年就走了,”

“對不趕——”

淺淺抽抽嘻嘻地回吻他,肩膀還一聳一聳,弄得他跟她一樣,臉頰黏呼呼的,非凡忍不住皺眉。

“為什麼?”

“你受苦的時候,我都不在你身邊。”她哽咽地邊哭邊喊,又深深埋進他襯衫里。

該死,害他的眼眶居然發熱——

“是我對不起你,你受的苦,都是我害的,我也沒在你身邊。”他緊緊擁着她,緊緊的,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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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淺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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