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1)

方依人的父親一向很疼愛她,不單隻因為她是獨生女的關係,自小到大,她幾乎都乖乖地按照他所排定的計劃去走,因此想當然,她日後的伴侶必然也要得到父親的認同才行。

她早就認定父親對自己的另一半所設下的門檻條件鐵定很高,所以即便有不少警界的同事曾追求過她,她仍不願輕易付出感情。直到何時眠的出現,才讓她逐漸打開心房,適應他的存在。

其實,在與何時眠交住不久,她就想向父親提及此事,然而大概是出自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態,讓她一直不敢說,還警告好友們不準泄露一絲口風;話又說回來,若是連何時眠都過不了父親這一關,那她今生大抵就甭嫁了。

可是,當她自香港返台,且有意向父親公開何時眠的存在時,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依人,爸爸的一個朋友突然打電話來跟我說,他在香港機場撞見你跟擊膺集團的執行總經理在一起,這是真的嗎?」方成章是位頗為嚴肅、沉着的長者,再加上身為警界高層主管的關係,以至長年下來,做任何事皆拿捏得宜,不失分寸。

原想主動告知父親的方依人,被他這麼一問反而嚇到了。

看着女兒的反應,方成章不免沉肅起面容。

「爸,我的確是跟何時眠在一起,而且我們已經交往幾個月了。」既然被親眼撞見,那再否認就未免顯得矯情,何況父親也不至於會反對才是。

方依人盡量保持微笑,不讓心頭的緊張流瀉出來。

「你們正在交往?」

方依人沒聽漏父親古怪的口吻。

「爸,何時眠他人……還算不錯,而且對我也滿好的,所以我……」

「依人,你喜歡上他了?」方成章驀然打斷女兒的話。

「這……嗯。」她不禁臉紅的點頭。

「依人,這種事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見狀,方成章雙眉緊攏,語氣飽含着不悅。

「爸,對不起啦,我原是想等確定之後再跟你提的。」父親是怎麼了?難道他反對他們在一起?方依人的全身頓時綳得死緊。

不可能!父親絕沒有反對的理由,除非是……

「爸,何時眠他不是那種花花公子,在跟我交往的這段期間,他從來沒有過貳心。」對!父親大概是擔心像他這類的富家公子哥,鐵定風流成性。

「依人,爸不是擔心這個,而是何時眠他……」該說嗎?畢竟他們手頭上並無確切的證據來證明他們是……但不容置喙的,擊膺集團在政商界不僅人脈廣,且還相當吃得開,就算證據拿到手,恐怕也拿他們沒轍。

「他怎麼了?」她問得非常小心謹慎,彷佛父親的回答將會影響她往後的一生似的。

「依人,如果爸要你離開他,你辦得到嗎?」

「這……」不!她絕對辦不到。「爸,你為什麼要我離開他?原因呢?」她極力想保持住冷靜,可逸出的聲音卻剋制不住的顫抖着。

方成章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是雙眸微垂,不知在思忖什麼。

「爸!」父親連理由都不肯透露,這不就擺明他壓根兒不理會她內心做何感受。「爸,你是對何時眠這個人有偏見嗎?」

「依人,爸只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而已。」看來,依人已經深陷下去了。

「不會的,何時眠為人如何我是最清楚不過,他是絕不可能傷害我的。」在這一刻,她才體認到自己有多愛何時眠,為了跟他在一起,她已多次頂撞自己最敬愛的父親,甚至還起了反抗之意。

「依人。」怎麼辦?他的消息來得太晚,事前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唉!現在,他該如何勸依人放手呢?

「爸,跟何時眠交往是我的決定,至於往後會如何也是由我來承擔,所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依人,聽爸的話,不要再跟何時眠……」

「爸,我出去了,晚飯不回來吃。」最後,方依人選擇逃避。

不過沒關係,只要她肯努力,相信父親總有一天會摒除所有成見,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

但目前,她極需要何時眠給予她一些力量與信心,讓她可以戰勝自己的怯懦,也能夠說服父親。

方依人沒有絲猶豫便直接到擊膺集團去找何時眠,但是……

「方小姐,很抱歉,何總與兩位特助目前都不在公司。」

「那麼,我能在他的辦公室里等他嗎?」她現在的心情很混亂,倘若見不到他,她肯定會瘋掉。

「這……」助理秘書的遲疑在乍見方依人迸射出兇惡的目光后,連忙回道:「呃,當然可以,請。」

一走進何時眠氣派雅緻的辦公室,助理秘書禮貌地問:「方小姐,請問您要咖啡還是茶水?」

「隨便。」她略顯煩躁的回了聲。

「方小姐您……呃,我馬上去。」助理秘書不敢再多言,快步走離辦公室。

可惡!他的行蹤還真是不定,每回他總是很容易就找到她,可一旦換她主動找他,他便失了音訊。

「真遇到事情時,你又正好不在身邊,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她喃喃自語着,雙手時而交握時而擰緊。

方依人啊方依人,你的依賴性何時變得這麼重?

即使沒有何時眠,她依舊可以有條不紊的處理好任何事。總之,在他們尚未有明確的結果前,她絕不能拿自尊來當賭注,要不然一旦自己輸了,那後果將是她無法想像的。

可是,事情為何會走到這種地步呢?

父親的一句話剝奪了她所有的理智,讓她像只無頭蒼蠅般盲目亂闖,甚至失去方向。

她怕!

萬一,若是連何時眠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話,那她該如何自處?

可以預知的,不管要她聽從哪一方,對她而言都是痛苦的,因為她無法丟下父親,更無法放下何時眠啊!

突然,一道詭譎的視線落在方依人身上,教她抽回遊離的思緒,乍然回神。

「你總算是回……」與何時眠相似的氣息令方依人脫口而出,可等她抬起眼的剎那,她才發覺自己認錯人了。

他有一對相當危險卻又絕美的鷹眼,而那雙眼在她錯愕的瞪視下,慢慢眯起。

在他不帶感情的睨視下,一股沁冷的寒意自她腳底板一路竄升到她的腦門,她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全身同時進入了高度的警戒狀態。沒錯!她嗅到了危險氣息。

他是誰?

為何會出現在何時眠的辦公室里?

不可諱言的,對方冷凝的魅態,以及一雙彷佛會吞噬他人意識的黑瞳,都讓她認定他絕非善類,不!倘若拿他與何時眠相比,那他就是個徹底邪惡的男子。

喝!他不會是……

「先生,請你把身分證拿出來。」在氣勢上,方依人雖明顯矮他一大截,但她可是位堂堂的女警,就算遇到再恐怖的黑道人物,她也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抓!

面對她的舉動,男子仍然無動於衷。

「先生,我再次警告你,請你把身分證拿出來!」她加大音量,企圖壓過對方那無法忽視的黑魅氣息。

但眼前的男子似乎極為內歛,眸底依舊平靜到宛如一潭死水。

冷汗自她額際一點一滴的冒出來,這時候方依人忽然頓悟到什麼。

該死!她居然忘了要先拿出自己的證件,不過就在她翻找證件的同時,一股莫名的陰沉氣氛讓她頓住所有動作,她一驚,身體不受控制的再度緊繃起。

他要有所動作了嗎?

方依人抓緊包包,準備先發制人,然而就在下一瞬間,令她全身寒毛直豎的可怖氣息竟莫名其妙的消失,她一愣,倏然抬眼。

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男子已掉頭離開。

瞪着未合上的門,方依人想也沒想便快步衝出去……啊!突如其來的一堵肉牆讓她腳下一顛整個人往後傾,幸虧一隻大掌及時扶正她,才免去她跌倒的窘境。

「沒事吧?」

「你快讓開,我要去抓他!」人才站直,方依人就忙不迭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何時眠,想追上那名充滿謎樣的男子。

何時眠嗤了一聲,「怎麼,難不成有歹徒或強匪闖入公司內部了?」

「很有可能,而且他還……」高亢的嗓音頓時停住,她半眯起的雙眸蒙上一層狐疑,定在他俊美的臉龐。

「我臉上有什麼嗎?」何時眠不解地笑問。

「那個人跟你倒是有幾分相似。」她撇撇唇,語氣有着濃厚的懷疑味道。

「喔……」他眸光閃爍着,拉長的尾音含有幾分莫名的異常。

以貌取人是不對,但她敢斷定那個男人肯定有問題,不過他既不是現行犯,她也無權逮捕他,況且他不會跟何時眠有關吧?

搞不好,他們真有親屬關係。

「依人,你等我很久了嗎?」

「我……」

「記住,往後要來的時候先撥個電話,我好留在公司等你。」

「可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來,有什麼話坐下來再談,嗯。」何時眠領着還有話要問的方依人往弧形沙發座走去。

「你!」她不要坐,她要去追那個人。

第四章(2)

「我希望你的眼裏僅容得下我就好。」意思是說,她最好別再去想其他男人。

一句宛如是宣告,又像是漫不經心的話語,讓她的心湖激起不少漣漪外,亦教她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天哪!她究竟是來幹什麼?

她好想大笑,可唇角怎麼用力就是揚不起來。

方依人,你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就求你別再去製造一些事端來搗亂了行不行?她暗自申吟,懊惱不已。

「依人,你怎麼了?」何時眠挑高她的下顎,望進她眼裏的苦惱。

「我……我……」她該怎麼說才好。

「出了什麼事?」她此刻的神情,是從未見過的。嗯,莫非是方成章有意阻擾?嘖,這可有趣了。

「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哎呀!她好難以啟齒。

「嗯?」

搞什麼,你就不能冷靜下來嘛!

方依人深吸一口氣,冷不防地抓住他的手。「你能不能去見我父親一面?」口吻雖不怎麼好,卻帶有請求之意。

「是令尊想見我?」果然是他!

「這……不是啦。」她道出無奈的話句。

「喔?」

抓住他手掌的纖指迅速收回,「難道你不想見我父親?」她緊張的問着,因為她完全讀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我可沒這樣說。」何時眠高深莫測的一笑,曲起指節輕輕地刷過她豐嫩卻微顫的朱唇。

「但是你……」

「依人,我們必須尊重你父親的意思,假如他不想見我,那我去拜訪他就只會招來他的不悅,你說這樣好嗎?」他靠過去,一手親昵的攬住她頹垮的肩膀,安撫她失落的情緒。

「你怎麼知道我爸他……」

「因為你是他最寶貝的女兒,他當然討厭任何想搶走你的男人。」

「我爸他真是這樣想的嗎?」方依人抬起一雙閃爍着期待的眼眸,似乎想尋求他的保證來安定自己紛亂的心。

「嗯!」方成章,來不及了,你的女兒我是要定了。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挺好奇,因為方成章居然沒把他的底細告訴依人。算他識相,要不然真正會受到傷害的只有他女兒。

「可是,我爸還說……」如果是這樣還好辦,但問題是她並不覺得事情有像表面上那麼簡單。尤其父親是擺明要她離開何時眠,所以她才會異想天開,想要他親自去拜訪父親,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但他也說了,萬一弄巧成拙豈不是更糟糕,可是除了這個辦法之外,她已經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來。

「依人,事情總會解決,我們一起去面對它好嗎?」他低首,輕吻她一下。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她把問題丟回給他。

「這簡單。」

「簡單?」她瞠圓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眼珠子別睜這麼大,小心掉出來。」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他表現得太輕鬆了,相較之下,她就顯得太過大驚小怪。

「依人,你的心夠堅定嗎?」

「當然。」雖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但她還是馬上回道。

「很好,如果你愛我的這份心夠堅定,那麼誰也不能拆散我們、阻擾我們,你說是嗎?」

「你!」她哪個時候說過她很愛他了?不過,想反駁他的話卻硬是卡在喉頭,遲遲出不了聲。於是她撇開含羞帶怒的臉蛋,不想看見他得意的笑臉。

「我應該沒說錯吧?」

方依人輕哼一聲,還是沒瞧他。

「依人,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就別再煩惱這件事了。」何時眠收緊臂膀,讓她更加偎入他的懷中。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而且我總覺得我爸他……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頓了下,她緩緩扳過臉,質疑的瞅着他。「你該不會有什麼不良的前科吧?」她的聲音透着些不安。

「我若有前科,你還會不知道嗎?」她真可愛。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哎呀!我有沒有聽錯啊,要不然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希望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一樣?」何時眠不禁委屈的替自己叫冤。

「我……我哪有。」方依人不由得結巴起來。

「是嗎?」

「你少冤枉我了,就算我腦袋再怎麼不清楚,也不可能去詛咒你。」她極力否認,但其實剛才真有這麼想過。

「那就好。」

「喂!說了老半天,結論到底是什麼?」方依人把話題轉回她最擔心的事上。

「等。」他輕鬆自在的回答。

「等!」他說的是什麼爛結論。

「依人,有耐心點,別忘了我先前說過的話。」

她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無話可說。

也許她真的被這件事嚇傻了吧?

「不過,我還有一個辦法,說不定能讓令尊改變心意。」他冷不防地說。

「什麼辦法?」如果方依人的思緒不是這麼紊亂的話,或許她就會聽出何時眠這句太過曖昧的聲調暗藏某種邪狎。

「就是儘快讓你……」

近似耳語的低磁嗓音,教她不得不蹙起眉挨近他,想聽清楚些。

「懷有身孕。」

她在一陣錯愕后不禁羞紅臉,還握緊拳頭捶打他。「大色狼!無賴!這是什麼餿主意,要懷孕你自個兒去懷!」

何時眠伸手摟住欲逃離懷抱的方依人,「依人,別羞啊,你想想看,若你懷了孩子,豈不是皆大歡喜?」

「別說了!」她的臉已經紅得一塌胡塗。

「怎麼,難道你認為這個法子行不通?」

「你!」

「好好,咱們就別再討論了,走,回我的住處,咱們直接用做的吧!」

你躲,你再躲啊!姓何的,我就不信我抓不到你!

哼!終有一天,我定要你臣服在我的裙角下,乖乖的喊我一聲:親愛的女王陛下!

叩!叩!

略為沉悶的敲門聲,打破女子的思緒。

「進來。」清脆嘹亮的女音命令道。

「大小姐,據香港傳回來的消息,何時眠以驚人的速度解決了意圖篡位的紅海幫副幫主科真,順利化解他們的內訌。」走進來的男子微低首,戰戰兢兢地對着坐在大皮椅上、卻背對他面朝窗外的女子回報。

「何時眠……哼!」冷哼出聲,女子一雙出奇瑩亮的美眸直盯着被黑雲遮蓋半邊臉的皓月。

男子不敢隨便應答,只是將頭垂得更低。

「上回要你們『請』他來,結果呢?全是一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女子的語調雖談不上陰沉,但還是讓男子的雙肩抖了下。「大小姐請恕罪,下一次屬下一定會……」

「下一次?你們每回就只會說這些屁話,我剛才聽阿爹說,咱們從泰國走私的白粉又被抄了是嗎?」

「是……是。」

「該不會又是暗天盟在從中作梗吧?」

「有、有這可能。」

「不是有可能,根本就是他們!」她的拳頭砰的一聲重重地擊在椅把上,緊接着她猛然起身,大皮椅因她起得過於兇猛而往後撞向桌緣,震出偌大的響聲。

「大、大小姐,請您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一定會為大小姐請來何……」

「不必了!本小姐自會挑個黃道吉日,親自去會會那個姓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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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神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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