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悠哉的周休二日，向來都是方雲傑休養生息，好補充一個星期來耗損體力的日子。
這個禮拜本來也不應該例外的，可現在的她，卻是坐在任家大廳里，與她其他幾位好友大眼瞪小眼。
「誰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現在我得坐在這裏呢？」爸媽和郝爸郝媽爬山去，老哥窩在他的研究室里，而她本來應該要待在自己房間，狠狠給他睡到下午的，為什麼現在得在這裏發獃呢？
「因為我們有好一陣子沒見面了呀！」鄧裴臻輕輕柔柔的嗓音還真是多年來如一日呢！
「就算如此，那也沒必要選擇在大魔頭他家聚會啊！」隨便看是要出去喝茶、吃飯都可以，為什麼要在這裏無事可做呢？
「沒有要在這裏聚會啊！」孫正華接口解釋，「只是因為男生們說他們有事得先討論一下，所以大家才會先在這裏集合，待會兒再一塊兒出門。」
多年前那場惹人厭的聯誼竟在因緣際會下撮合了三對情侶，想是事前誰也料不到的結局。
向來最文靜的鄧裴臻成了靠寫書維生的作家，她與同樣少話的和勇謙——現在繼承了家裏的武道場，成了一對看不停的情侶，沒辦法，因為他們的話實在是少之又少，所以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靠着彼此的眼神示意，所以才會被方雲傑戲稱為一對看不停的情侶。
孫家華果然不負才女之名，現在已經是位年輕的婦產科醫生了，她與目前職業是建築師的宋靖偉因為同樣對政治有着濃厚的興趣，而培養出感情，可惜的是，兩人各自支持的政黨，剛好是分屬在野黨與執政黨，所以每天兩人都可為了不同的政治意見而爭上好久，因此方雲傑稱呼他們是辯不停情侶檔。
至於讓眾人跌破眼鏡的沈玉蓉，則是在愛情的激勵下與蕭品翰一同考取了律師執照，不過這麼多年來，他們兩人的個性和過去仍舊是如出一轍，所以才會被方雲傑冠上吵不停情侶檔的名號。
「等一下。」方雲傑比出一個暫停的手勢，「我好像沒聽懂，什麼叫作待會兒大家再一起出門？」
「拜託喔！」沈玉蓉忍不住拍了方雲傑一下，「你是還沒睡醒啊？怎麼會聽不懂人話呢？」她們多年來的相處模式還真是一點都沒改變呢！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深深看了三位好友一眼，「你們應該沒有忘記，我向來是不喜歡和你們這些情侶檔一起出門的吧！」她才不會那麼不識相，跑去當人家的電燈泡呢！
「你忘了還有昱威嗎？」鄧裴臻開口提醒她。
她不懂雲傑究竟在想什麼，這麼多年來始終小姑獨處，不就是為了等昱威嗎？現下他回來了，她怎麼這是把他當成死對頭呢？！
「任昱威？」她像只鸚鵡般重複着大魔頭的名字，怪了，這又關他什麼事啊？
「沒錯。」孫家華伸手將她張大的嘴巴闔上，「你總不能放昱威一個人在家吧！他當然是要跟我們一起行動的呀！」望着方雲傑一臉茫然的表情，孫家華不禁在心裏搖頭苦嘆。
這小妮子的神經，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條耶！到現在她仍舊沒認清自己的感情嗎？
「對呀！」沈玉蓉一臉慎重，「你手腳要是再不快點，就要來不及啦！」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身邊的一群太監哪！昱威的魅力看在他們這些好友眼中，可是讓人覺得心驚膽跳的，生怕哪天他真的就被誰給拐跑了，那她們家雲傑怎麼辦哪？
「奇怪了，」方雲傑的臉上佈滿了疑惑，「是大家太久沒見，出現代溝了嗎？為什麼我覺得你們講的話，我沒一句聽得懂呢？」除了知道任昱威也要同行之外，其他的內容她只能用茫茫然來形容。
這該怎麼辦呢？她們一直不想多嘴插手，不是不關心朋友，而是她們希望雲傑能夠自己去發覺內心的情感。
「我問你，而你……一定得給我老實說！」孫家華首先發難，「你到底是真的不懂，還是根本就不想懂？」她一臉的嚴肅，遲鈍也該有個程度吧！
「嗄！什麼真不懂，不想懂的？你們的話搞得我一頭霧水！」方雲傑的表情也正經了起來，不懂就是不懂，還分什麼不想懂、裝不懂的。
「家華的意思是，」連向來少話的鄧裴臻，都想開口表達自己的想法了，「你究竟懂不懂昱威對你的心意？」都說的這麼明了，雲傑總不能再推說不懂了吧！
「對我的心意？」方雲傑的嘴巴頓時像吞了一顆大鴨蛋般的大張，「呃……你們是不是想太多了？」這下她總算搞懂了，幸福的朋友們不忍心見她一個孤家寡人的，所以決定將她和任昱威湊成對，這……這實在是……
「什麼想太多？」沈玉蓉再也沉不住氣了，「你這位遲鈍的當事人，有我們這些旁觀者清楚嗎？昱威寵你、疼你，他對你的好，對你的特別，我不相信你一點都沒感受到。至於你，」她強調似地戳戳方雲傑的胸口，「雖然滿嘴高呼你們是死對頭，可有關昱威的事情，你總是跑第一個，關心他的程度遠超過其他人。不管是他對你的心意，還是你對他的心意，其實都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她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才……才沒有呢！」方雲傑氣虛地否認着，「我們……我們之間才不是這樣呢！」雖然她也很想大聲反駁，好堅定自己的立場，只是他們真的依舊是死對頭嗎？這個問題的答案連她自己都動搖了，如何說服得了別人呢？
「唉！」三位女子同聲長嘆，完全不知該怎麼說，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固執耶！
＊＊＊
「唉！」同時間裏，在樓上的書房中，除了任昱威之外的其他三名男子，亦極有默契地同聲長嘆。
「你還沒玩夠嗎？」宋靖偉俊逸的臉上寫着莫可奈何，「是不是該收心歸隊啦？」
「沒錯。」蕭品翰大聲贊同，「我們都快累垮了，你還這麼悠哉。」看了就叫人生氣。
和勇謙也猛點頭，表示支持其他二人的說法。
多年前在網路還未像今日一樣蓬勃發展時，任昱威就已有先見之明地看好它的前景，所以在到美國沒多久後，便隔海和這三位少年時期的死黨，合組了一間網路公司，所有工作全是靠着網上作業，誰也沒料到這間網路公司的主事者，竟會是幾位十幾歲的小毛頭。
不過這個秘密除了他們四人之外，再無他人知道，就連他們身邊最親近的人也都不曉得。
隨着網路科技的發達，他們公司的規模更是擴大到在世界各地都有據點，平常的工作分量都是由在美國的任昱威扛下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再由其他三人去分攤。
沒想到任昱威回國後，竟跑去當起高職老師，硬是把所有工作丟給他們三人，再加上他們自己本身的工作，天哪！這一陣子他們幾個累到只差沒像只狗一樣，癱在地上猛吐舌頭而已。
因此對於任昱威悠哉悠哉的生活更是看不過去，不吐吐苦水他們會更不甘願哪！
「我才想問你們夠了沒？」爭論了一整個早上還不肯放棄，「哪！最後我再重申一遍，歐美地區由靖偉和品翰去負責，亞洲部分則交給勇謙解決。」這就是他的回答，「還有任何問題嗎？」
「為什麼我一個人要負責這麼一大塊啊？」連向來不出聲的和勇謙，都忍不住開口抱怨了，真是交友不慎哪！
「沒辦法，」任昱威聳聳肩，十足的痞子樣，「誰叫你最閑。」雖然他們家的武道場是目前全台灣最負盛名的，可畢竟他手下還有這麼多的徒弟，與其他兩位建築師和律師相較之下，他的確是閑多了。
「可是……」大家還是想努力替自己爭取利益啊！
「好吧！」任昱威打斷大家的掙扎，「若大家還是不滿意這樣的安排，那我看這樣好了，」他刻意頓了下，「明天我就把手中的持股均分成三份，轉到你們的名下，這樣你們就可以自己作主啦！」他嘴角始終掛着笑意，「也不用再聽我的安排，這樣可好？」
這步棋果然走的奸詐，當場堵的大家無話可說。拜託！連自己手上的部分都嫌麻煩了，誰還想多要任昱威手中的股份哪！
靜默了好一會兒，大家才又極有默契地笑出聲來，「真是敗給你了。」
「那還用說。」任昱威開心地看着三位臉色沉重的好友，這實在是不能怪他，要想想，他們三人事業、女人都有了，而他的則還在努力當中，所以多些空閑給他並不為過啊！
「好吧！」蕭品翰轉移話題，也算是間接默許了任昱威的安排，「我們可以完全理解為什麼你要當個閑人。」不就是為了雲傑嘛！「可我們不懂的是，你為什麼不讓我們幫你？」
「幫？」任昱威笑笑地接口，「怎麼幫？」
「怎麼幫？」對喔！怎麼幫？幫他們製造獨處的機會嗎？可他們兩人就像是連體嬰，除了晚上睡覺時間之外，其他時間幾乎都連在一起，怎麼幫他向雲傑表明心跡嗎？這又不好。對耶！還真不知他們能幫上什麼忙呢？
「你們就別擔心了。」對這一票好友的心意，他心領了，「我自有打算。」接着他率先站起身來，「好了，別讓女士們久等，我們走吧！」
不一會兒大夥們各自分頭去取車，約好三十分鐘後，在那間唯一的電影院前集合，方雲傑自是與任昱威同車羅！
「怎麼啦！」盯着仍舊佇立在他身旁的方雲傑，任昱威開口詢問：「怎麼還不上車？」
「那個……」緊扭絞着手指頭，方雲傑結結巴巴的說著，「可不可以……讓我……」
最後幾個字是被含在嘴裏說出的，任昱威自是沒能聽懂。
「你說什麼？」體貼地低下身，讓自己的耳朵靠近她的嘴巴，「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就是……」拉着他的衣擺，她低下頭，為自己的任性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我想開車。」她輕聲的說出自己的渴望。
話說這方雲傑，在十八歲那年拿到汽車駕照後，從來就沒上過路，不是她不想，而是他們家沒有那種即將報廢誠如破銅爛鐵一般的車子，可以讓她蹂躪，所以從駕訓班後，她再也沒摸過車子。那為什麼會對任昱威提出這種請求呢？不曉得，或許她潛意識裏知道，任昱威絕對會答應她吧！
「好啊！沒問題。」任昱威雖覺有絲驚訝，不過卻也覺得無妨，畢竟這是小傑的希望，而他似乎總是沒辦法拒絕她所提出的一切要求。
「嗄？什麼？」方雲傑愣了下，「真的可以嗎？」不再多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撫撫她的臉，他再度重申他的決定。
「還是……還是算了啦！」他一臉的肯定反而害她心生遲疑，「待會兒要是害你的車子擦傷，或是妨害交通秩序，那不是很慘嗎？」扁扁嘴，她還是放棄吧！「不要了啦！」
「我說可以就是可以。」牽起她的手與之十指交握，「怎麼？你不相信我嗎？」
望着他英俊的臉龐，方雲傑卻回應了他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那你為什麼也要對我那麼好呢？」滿臉微笑的任昱威此刻更是意氣風發，她終於也開始思考他們兩人間的關係了嗎？
「我對你好嗎？」像是對他的問話，又像是對自己的喃喃自語，這究竟是他對她的心意？還是她對他的心意？
盯着她思考的面容，任昱威依然是那張帥氣的笑臉，他不急，他可以等她慢慢想通的。
什麼也沒再多說的任昱威，直接將神遊的她推進駕駛座，自己則是安穩的坐在她身邊。
「我這位車主都不擔心了，你何須在那兒窮緊張？」將她的手拉至方向盤，替她扣上安全帶，「好了，走吧！」溫柔地摸摸她的頭，他笑着說：「別忘了還有我在你身旁呢！」
回以他甜甜一笑，感覺上她突然驚覺自己好像懂了，卻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就這樣短短五分鐘的車程，硬是被方雲傑開足了二十分鐘，當她好不容易花了十分鐘停好車子後，任昱威剛好掛斷一通電話。
「靖偉說他們要先進場，不等我們了。」沒辦法，誰叫他們浪費了太多時間，電影都開始了。
「喔！」小心翼翼的鎖好車門、拔下鑰匙後，方雲傑開心的嘴角都快咧到耳下了，「我很厲害對不對？」很顯然地，興奮的她根本就沒有把他們被放鴿子的這件事聽進去。
「是沒錯。」感染了她的喜悅，任昱威同樣是滿臉笑意，「只不過要是能再少些蛇行，少些尖叫，少些熄火的動作，那我想你應該會更厲害。」
「拜託喔！」毫不淑女地拍了他肩膀一記，「這畢竟是我第一次上路嘛！相信下一次我一定會更熟練的。」可見她現在心情真是很好，就連任昱威虧她，她都不介意。
「是是是，我期待你的表現。」星期假日的人潮永遠比平常日子多出許多，就連他們這種小鄉鎮也不例外，他伸手攬着方雲傑，讓她不至於淹沒在人海中。
「咦？其他人呢？」站在電影院前，方雲傑還沒意識到電影早巳經開場了。
「你喔！」忍不住手癢，習慣性地又敲了方雲傑的額頭，「我剛剛講話你都沒在聽啊！」沒辦法，碰到方雲傑這種迷糊又大而化之的個性，他只好認命地把話再複述一次。
「什麼？！」太過分了，「大家真是太不夠朋友了。」怎麼可以不等他們呢？
「話不是這麼說的，」他戳戳方雲傑鼓得像只河豚般的雙頰，「是我們自己太慢了，而且電影都開場了，本來就不應該讓大家等我們兩個吧！」他認真解釋着。
這兩個人一點都沒有想到，這是大家故意替他們安排的約會。
「好吧！可是……喂！你幹嘛？」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方雲傑，一下子就被任昱威的動作給轉移了注意力。
「買下一場的電影票啊！」乖乖回答後，任昱威攤攤手，不懂方雲傑的反應幹嘛這麼大？
「哪！這是我的電影票錢。」她自皮包中掏出自己的錢來。
以前不管做什麼都是任昱威在替她出錢的，那是因為當時她沒賺錢，而且年紀還小，只覺得任昱威家裏很有錢也沒想太多，可現在她知道任昱威和自己一樣是個窮教書的，她當然不能亂花他的錢。
「不用了，在我的認知範圍里，還不知道有要女生自己付錢的事。」他看着把想法都寫在臉上的方雲傑，只覺疼惜，她仍舊是那位會處處替他着想的女孩啊！「而且雖然我跟你一樣不過是個教書的，可我應該沒有你想像中的窮吧！」
他若真屬窮人一族，那這世上大概就不會有富豪這個名詞存在了吧！
「那好吧！」不再多說，她乖乖在一旁等着任昱威買好票，隨即牽起他的手往前走去。
「那我就把這張電影票的錢捐給他好了。」她指指前頭不遠處一位坐在路邊，衣衫襤褸的老公公，「然後我們再去隨便逛逛，等下一場電影開始再回來吧！」她抬頭對他微微一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好，都聽你的。」捏捏她的鼻子，他的舉止口氣中充滿了寵溺與溫柔。
不愧是他的小傑，善良體貼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