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花前月下,微風徐吹的夜。

東方雲找了處鮮少人煙的花塢月下獨飲,仰視明月當空,憶起上個月圓時分與萱凝風在一起……嘴角勾揚起幸福的笑意。

和明月回泰原山莊也有兩天了,她果然是因為他才私自離開山莊的。對於那丫頭,他真的是很頭疼。之所以頭疼倒不是因為她老愛給他惹煩,而是她對他的情意真的是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大膽了。

明月是個美麗的姑娘,性於除了任性刁鑽些,好像沒什麼可挑剔的,且又對他一往情深,可他真的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有的也僅僅只是兄妹情誼。

在明月苦戀着他的同時,他發覺尤子清也以同樣的心情苦戀着明月。因為這樣有些複雜的情況,他真的很擔心他和尤子清的情誼會起變化,如果真的如此,那就太不值得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很相信他是個不錯的朋友。

和萱凝風分離至今,算算也快一旬了,以她的腳程算來,不出這幾天,她該行至泰原了。

想他當年離開神州時,懷着滿懷的悲愴,因此憶起家人手足,他有的只是一種無奈的感覺,沒有思念。而對於萱凝風,他卻有着奇深的情感。原以為像他這樣的人,只怕一輩子也無法知道想念一個人的滋味兒,可她卻讓他嘗到了。

這幾天兩人便會再見面,可再見面時,他們只怕無法再像從前那樣了,到時候,會是怎麼一個情況?

光是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哎,到時候情人看刀的場面只怕避不了!想着想着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時候也不早了,正打算打道回府時,不遠處傳來一前一後的腳步聲,不想見來者,他往樹后一躲——

“明月小姐,回府吧,時候不早了,太遲回去莊主會擔心的。”跟在明月後頭猛追苦勸的人正是尤子清。

“怕挨罵你自己回去,我明明就看到應大哥往花塢的方向走,找不到他我絕對不回去。”

“不要!”

“可時候真的不早了。”

“我當然知道!”要不是山莊的柳園鬧鬼鬧得凶,且真的有幾個人親眼目睹一披頭散髮的老婦飄忽於柳園中,請人趨鬼又趨不去,最後柳園只得成為禁地的無人敢踏進一步……這些可怕的事,她也不會入夜後就不敢獨自行動,儘管這裏離柳園好遠。

“那就回去吧!”

“不要!”說著她又拉開嗓門,“應大哥!你在哪兒呀?應大哥……”

“應兄弟不是小孩子,你找不到他他也不會不見,用不着那麼擔心他的。”

明月橫了他一眼,“我也不是小孩子,即使你不跟在我後面我也可以安然回府,可你會放下我不管嗎?我對應大哥的心意就如同你對我一樣,所以你該懂我的!”

她一直都知道尤子清對她的感情,打從很小時她就知道他對她好,可她也不知怎麼的,就是喜歡欺負他,愛看他被耍得團團轉的樣兒。

她喜歡他嗎?不知道;不喜歡他嗎?不喜歡他的話就不會允許他老出現在她面前,甚至在他表白喜歡她時,還開心了好久。

對於尤子清的感覺,她真的是理不清,可她卻是很肯定自己是喜歡應大哥的。

尤子清心情沉沉的聽着明月的話,長嘆了口氣,“我懂你,那你什麼時候能夠懂我?”

對於他大膽的問話,她也回應得直接。“我現在不想懂你,只想懂應大哥。”

“放棄吧!不放手的話,我怕你到時候會被應兄弟所傷!”尤子清雖然被她的話所傷,可他仍是誠懇的勸着。“如果他對你有一絲絲的情感,像他那樣萬中選一的人選,我會成全你們,可他根本就不喜歡你,你……”

明月突來的巴掌摑斷了他未說完的話。“不許你胡說!”她恨恨的瞪他,“我對自己有信心,應大哥一定會喜歡我的。”她就不信他看不上她,能喜歡其他女人!

她警告的說,你一定以為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就會放棄他,屆時你即可趁虛而人,對不?我告訴你,你別妄想了!”說完了字字如針的話后,她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你別再跟上來了,再跟來我可要生氣了!”

目視着她離去的背影,尤子清無奈的再嘆口氣。混亂的情況結束后,他才注意到距他所站不遠的大樹后,有一截衣衫露了出來。

他緩步走了過去,抽出腰間長劍指着大樹後方怒喝,“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對方以手夾住劍鋒,“哎,別動肝火。”

尤子清訝異的看着樹后的俊朗面貌。“應兄弟?”他收回了長劍。“你怎麼會在這裏?”那方才他和明月的對話不就……他剛冷的臉上頓現一抹紅潮和狠狽。

“找個沒人的地方想靜靜的喝喝酒,純粹是個人享受,無意偷聽你和明月的對話。”

“倒讓應兄見笑了!”三個人之間的微妙處,想必應南天早知道,他實在也不必太在意。尤子清坐了下來,看着他喝剩的半壇酒。“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也分享些吧!”

東方雲將酒遞了過去。“我看尤兄的心情絕對談不上個樂字,說你是喝苦酒還差不多。”明月的話太傷人了,連他這局外人聽了都不舒服,更何況是尤子清。

她真的是太任性了!

大口的喝着酒,尤子清苦苦一笑,“應兄心中可有喜歡的姑娘?若沒有的話,明月……她是個不錯的姑娘,對應兄又是一往情深,何妨回應她的情感?”

“尤兄此言差矣。若對方對自己一往情深,就一定要回應對方的情感,那該贏得明月青睞的人也該是你而不是我。”趁這機會該好好的表明立場。“我對明月只是兄妹情誼,你叫我如何回應她?”

明月是個美麗的姑娘,任何男人應該都不會討厭她,可不討厭並不代表喜歡,兩種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明月是個好姑娘,你為什麼……”把心愛的女人讓出去他知道自己會很痛苦,可是他希望明月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她要的既不是他,他就該大方成全。

“她的好你知道,可我不見得會知道,即使知道也未必會欣賞。各花人各眼,青菜蘿蔔各有所好,是不?更何況在我看來,明月對我也不見得是一往情深,她只是遲鈍的沒發覺最重要的人,就在她身邊罷了。”

明月是個美麗而可愛的姑娘,自小嬌生慣養,且又是明文范最寵愛的女兒,也因此造成她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性子。她總是把一切外在評論為最好、最棒、最配得上自己的話,拿來當成自己所要的標準,所以她才會覺得他是她要的。

因為他是明文范的義子,是泰原山莊最出色的男人,也是大伙兒認為最適合她的人,所以她迷失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情感,而選擇了大家認為的理所當然。

今天即使不是他應南天,而是別人擁有了這些條件,明月也會盲目的以為自己愛上了。不過,今天不管為了誰而錯過尤子清,有一天她一定會後悔!

東方雲的話令尤子清感覺到窩心。“應兄除了足智多謀外,沒想到也挺會安慰人的。”他方才揪緊的心放鬆了下來。

“我只是說了實話,正巧受用而已。”

在月光下看應南天更覺其英挺俊秀、玉樹臨風,即使同樣身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如同潘安再世!這樣的男人想必是少女們憧憬的對象吧?也怪不得眼界一向極高的明月會對他如此着迷,莫說是明月,若他是個姑娘,想必目光追尋的也會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吧?

在姑娘們為他所吸引的同時,他的目光可曾為她們其中任何一個停留?

他認識應南天也好些年了,他知道他很有女人緣,也知道他偶爾會流連花叢,可僅止於此,他好像不曾聽到他心儀哪家姑娘,甚至是主動提起。

“應兄可有心儀的對象?”

“我嘛……”很快的一張表情變化多端的俏臉浮現在腦海,東方雲臉上的笑意變深了。“有啊。”

原本以為答案會是否定的,聽他這麼說,更引發尤子清的好奇了。“是什麼樣的姑娘能叫應兄動了心?想必是個傾國傾城的美嬌娘吧?”明月他都看不在眼裏了,對方一定是美若天仙。

傾國傾城?萱凝風嗎?東方雲笑了。“她的確是個美人,可魯莽、衝動的性子老叫人替她捏了把冷汗,大刺刺的模樣有時還真叫人吃不消。”這丫頭有時候少根筋,真令人替她擔心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尤子清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脫口而出,“怎麼聽來像是個男人婆?”一出口他才覺得自己好像失言了。“對不住,我的意思是……應兄……”

東方雲不以為意的笑出來。“她呀,的確是爽朗豪邁像個男人!”要不是這樣,想必棘萱國的皇上也不會讓她當巡按,還單槍匹馬的南下“賊窖”。“可奇怪的是天下美人何其多,性子溫婉嬌嗲的也不少,而我就偏偏鍾情於她。”

萱凝風初初吸引他的就不是外貌,而是她的真和直。

聽他那樣說,又看他一臉甜蜜的樣子,尤子清知道他是真的動心了,此時此刻他除了替他高興,私心上還真的是替自己鬆了口氣。

他知道這樣想有些卑鄙,也有些同情對應南天痴心一片的明月,可他還是慶幸應南天心中有人,那麼明月歸屬他的機會就變大了。

嘆了口氣,尤子清有些戲謔的說:“人真是很奇特,人人心中卻有個理想情人的樣兒,可到頭來心動的對象卻往往和理想相差千里。”他說這話,相信應南天了解他的意思。

和很多男人一樣,他們期待的情人一定也是溫婉、柔情似水的,可很顯然的,明月不是這樣的姑娘,而應兄心上的人更不是這樣的姑娘。

東方雲笑了出來。“想來尤兄這話兒可說得很有感慨吶!”

“對了,應兄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姑娘?城裏人嗎?”

“不是。”猶豫了一下他說:“她是個很特別的人,目前還不適合同你說太多,時機到了,我再介紹你認識。”和尤子清情同手足,有些事他不想騙他,可時機未到他又不能說太多。

他信任尤子清,可更需要保護萱凝風的安危,他不能不防着有個萬一!

尤子清一笑。他知道他不想說的事一定有他的考量,他不勉強。喝了一大口酒後,他忽地沉默不語,目光眺着黑暗的遠方。

“有心事?”他算了解尤子清,每當他沉默的眺着遠方時,必定是有什麼困擾的事。

尤子清收回視線苦笑,“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應兄可有聽說泰原山莊前些日子接受了一批朝廷兵器訂單的事?”

“那不是許久前的事了嗎?”早在他上一次離開山莊時他就知道有這麼一件事了。

“那批貨最近要出,我親自驗貨,可兵器中的鐵含低於試刀,幾乎每支一試便斷。”他嘆了口氣,既生氣又無奈的說:“那批貨可是要送往邊疆給守疆將士使用的,只是這樣的兵器如何能上戰場?”敵人的刀劍一砍便斷的兵器,那有拿不等於沒拿?甚至家中拿把菜刀、柴刀都比那些不堪一擊的兵器強。

一上了戰場,兵器就如同戰士們的生命一樣,如何能開玩笑?

“那些兵器師傅沒按規矩來嗎?”此事非同小可!

“那些師傅沒那個膽,他們只是奉命行事。”他言至於此,相信應南天該知道那些兵器師傅是奉了誰的命,在泰原山莊又有誰敢如此做。“這樣做是要殺頭的,我真的不明白莊主為什麼要如此?”

應南天沉默以對。

“我自小就生活在泰原山莊,也知道莊主做了不少違法的事,甚至是私吞了賬災官銀,我原以為他只是一時財欲薰心,終究會收斂的,可這些年來,他非但沒有收斂,還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明目張胆,甚至連朝廷派下的巡按也欲置之於死地,我……其實好想離開山莊,可偏偏我爹又助紂為虐!”

“巡按的事你知道?”

他點了頭,“派死士去狙殺微服出巡的巡按大人是莊主授命我爹去做的,幸好失敗了。不過,聽說最近巡按大概也快到泰原了,由於她是微服暗訪,因此我爹最近這幾天都派人到城門口搜查。”說著說著他皺了眉。

“皇上也真是奇怪,像巡按大臣這種事,叫男人做都尚稱是苦差,更何況是個姑娘家?還是單槍匹馬的暗訪,他就不怕巡按會中途遭擊,永遠回不了京城嗎?”

“也許她有什麼獨到之處吧?”

“說的也是。十個死士能給殺個片甲不留,最起碼女巡按的功夫到家。”頓了下尤子清再說:“泰原山莊的死士武功個個不弱,絕不是什麼烏合之眾。更何況死士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武功強弱,而在於個個視死如歸。一個不怕死的人抵得上十個平常人。這麼說來,那女巡按的獨到之處,莫非是……她比死土更不怕死?若真是如此,皇上果然眼光獨到。”

東方雲想起了萱凝風剛烈的性子。要是讓那丫頭捉了狂,也許連死士都怕她,可尤子清這麼說她也未免好笑,說得好像她出生就是為了趕死似的。那姑娘會被選來當巡按的確是該有什麼理由。

“好像對她有些好奇了。”尤子清像是自言自語喃喃的說:“在我想來,她該是長得虎背熊腰、一臉正氣凜然,且視死如歸才是。”

他的話令東方雲笑了出來,為什麼女巡按一定得長成那樣?女人長得“虎背熊腰”已經很悲慘了,為什麼還得視死如歸?

這是什麼道理?就不知道當尤子清看到嬌美可人的萱凝風時,會是什麼表情。

東方雲只是一逕的笑,不置一語。

尤子清道:“應兄難道不贊同我的猜測嗎?”他可是很認真的。

“沒見到人,我無法評論。反正如果你的消息正確的話,咱們應該很快就能見到女巡按的廬山真面目。”萱凝風該快到了才是。

“雖說我對她很好奇,可還是沒機會見到比較好,因為見到她有可能是在山莊的地牢。一旦捉到女巡按,又萬一她知道了什麼罪證的話,想必莊主不會留活口。”

“如果有那麼一天呢?你會幫她嗎?”

尤子清猶豫了。“我想幫她,可卻不知道會不會、行不行幫她。”苦澀的一笑,“我在泰原山莊長大,即使明知道莊主的行為是錯誤的,我卻沒法子叫自己六親不認的秉持正義。因為一旦幫了朝廷,那等於是背叛了山莊。那莊主、明月、我爹該怎麼辦?現在的我是騎虎難下,回不了頭了。”

“這倒是你的難處。”他也頗同情他,可真的沒什麼法子可行嗎?

“那你呢?”應南天是個聰明人,他雖足智多謀的幫了泰原山莊不少事,可事實上至今他仍是清清白白,雙手不沾罪的。上一回莊主要他辦件事,由於那涉嫌貪官銀,莊主拉他下水的意圖十分明顯,而他卻故意留書失蹤。從那時起,他也注意到他心不在山莊。

其實他原本就不該屬於泰原山莊的,會在此全是因他所累,對於應南天,他一直有着愧疚。“如果是你,會如何?”

東方雲看着他,臉笑上笑容一綻,“我一向是個自在的人,我只做我覺得自在的事。”尤子清信他,在他面前他毋需掩飾。

尤子清一笑,“很像你會說的話。”

東方雲看了看空了的酒罈子。“酒沒了,時候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他起了身,拍拍身後的草屑,往坡下走,走了數步尤子清叫住他。

“應兄!有時候我好羨慕你,你一直都很自在、隨心所欲!”他向他揮了揮手,目送他走遠。

自在、隨心所欲嗎?東方雲笑了。

那大概是因為他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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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賜女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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