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其實說穿了,也只是件最普通不過的巧合罷了。就是有回白去雁出府時,無意間行經一處窮苦居民所處的巷道,這時,他突然聽見從一間簡陋的屋子內傳來一陣陣小孩的哭泣聲。一開始他的步伐並沒有因此而停歇,因為這種狀況,他聽多也見多了,除了每年固定的濟貧之外,他不想四處丟銀兩來誇耀他白去雁有多麼慈悲良善。但那幾名孩童的哭叫聲委實凄厲,讓走在他身後的閻伍忍不住頓下腳步。見貼身護衛如此,白去雁也唯有回過身,淡淡地對閻伍說:“僅此一次。”話甫落,白去雁便直接走進那間簡屋。入眼的,是三名大概都不足十歲的孩童,正齊跪在幾乎要塌陷的木榻前,朝一名奄奄一息的老婦人哭喊。白去雁只消一眼,便看出這名老婦快要歸西。“公子,請您救她。”外表粗獷嚴肅的閻伍,反倒比較心軟。白去雁在斜睨護衛一眼后,倏然一笑。閻伍知道他這笑是不具任何意義的,就在閻伍以為他並不打算救人時,一個輕聲應允突地傳人他耳里。閻伍心中一喜,立刻將三名孩童移開以方便主子救治。約莫半個時辰后,老婦在鬼門關前被白去雁給及時拉回,當她一有力下床,即跪倒在白去雁身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還直嚷他是活神仙、活菩薩。白去雁卻不喜歡遇到這種情形,故他不常醫人,更沒多少人知道他是名神醫。也因為這樣,白去雁竟隨口說出:“不是我,是我身上的玉鴛鴦救回你一命。”語畢,他跟閻伍隨即離去。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三名孩童的其中一位竟曉得他就是白去雁。所以,去雁公子身上有一塊能治百病,甚至讓人起死回生的玉鴛鴦的訛言便在街坊上慢慢傳開,直到白府老總管親自出面處理,訛言才消散。“什……什麼?原來你、你才是,才是……”俞影聽完,猛地一愣,下一瞬間,她抬起青蔥小指,不敢置信地直指白去雁的鼻間,半晌無法作聲。“影兒,既然你已聽完故事,那我們是否該——”“白去雁,你在耍我是嗎?為什麼這種事你不早點說?”她氣得聲音顫抖。“我若是一開始就講明,你會相信我嗎?”當然,他要是事先把話給講開,那他們豈不是沒戲可唱了?呵!“我、我……”沒錯,若是他一開始便這麼說,她會認定這是他的推託之辭,但在那之後,他還是有很多機會可以對她說清楚的。所以,他分明是故意隱瞞她的。“哼,你不要自以為裝得無辜,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我現在非要一點一滴地向你討回——”不!她不能對他動手。俞影及時將揮出去的拳頭給縮回。“影兒,你要向我討回什麼呀?”白去雁的俊眸眨也不眨一下。掄緊的雙拳極為壓抑地擺在她身子兩側。俞影雖一臉惱怒,卻又無法將怒氣發泄在他身上,只因為能救她娘親的,從玉鴛鴦變成了眼前的白去雁。但爹曾說天下間唯有屈神醫能夠治好她娘,白去雁他行嗎?不過,能夠把快要到閻羅殿報到的老太婆給救回來,也足以證明他的醫術不差。怎麼辦,她現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影兒。”白去雁忽而展臂,將猶不知該揍人還是該請人的俞影給緊緊圈住,“等天一亮,你就帶我去看你娘親。”“你的醫術有比屈斗米神醫來得好嗎?”在他懷中覓得一處好位置的俞影,整個人陡地靜了下來。“影兒,我向你保證,我定會盡全力的。”@-@-@此刻,在俞夫人卧房外,除了閻伍依然沒啥表情外,包括俞老、俞影、秋波,以及俞影的一些叔伯等等,全都焦急地等候着。之前,俞影無視於她阿爹有滿肚子的話要對她說,就不由分說地帶着白去雁主僕二人直闖俞夫人卧房,接下來,她便和閻伍一同被他趕出來,最後就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當然,俞老也就趁這時將俞影拉往一旁去。“你請的大夫到底管不管用?”“我也不知道。”“什麼!不知道?”俞老一驚,欲要衝進屋內。“阿爹,白去雁交代說不能進去打擾他的。”俞影快一步拉住俞老。“我管他什麼雁的,萬一他是個庸醫,你娘不就……”“不會吧!他連中了神仙笑都沒事,那就應該——”俞老驚愕萬分的模樣讓她頓時住了口。“影丫頭,你說中了神仙笑之人就是他!”這麼說來,他極有可能是……“嗯。”阿爹幹嘛興奮成這樣?好像白去雁絕對治得好阿娘似的。“這真是太好了,你娘有救了,你娘有救了!”俞老的歡呼聲,立刻引來一旁眾人的側目,不過當閻伍的目光忽而射向他時,他才壓低嗓門,心喜地道:“丫頭,你知不知道是誰傳授那個叫什麼雁的人醫術的?”“不知道。”哼,她也是直到先前才曉得他是位大夫。“呃,那個叫什麼雁的——”“阿爹,他叫白去雁。”俞影沒好氣地說。“阿爹再問你,那個叫白去雁的……”悴然間,俞老的臉色又是一陣遽變。姓白,難道他就是——“阿爹,你又怎麼了?”“丫頭,接下來的問題你可要老實回答阿爹。”俞老突然一臉正色。“什麼事?”“玉鴛鴦的原主就是替你娘治病的白去雁?”“嗯。”“那玉鴛鴦是白去雁給你的,還是你去偷來的?”他的語氣明顯帶着緊張。“當然是、是我偷來的。”說給的,那她多沒面子!聞言,俞老的神情不知是遺憾,還是心安。“阿爹,你問這個幹嘛?”“丫頭,這你就有所不知,這玉鴛鴦可是白家世世代代的傳媳信物,也就是說,歷代的當家主若遇到心愛女子,便會將玉鴛鴦贈予她,這樣你懂嗎?”他原本還以為白家主子看中他女兒,怎知……可惜,可惜喔!什麼?玉鴛鴦是傳給白家媳婦的定情信物!俞影驚呆了。那白去雁把玉鴛鴦給她,不就表示她是“影兒,你快點把玉鴛鴦還給白去雁,以免白家主子因為玉鴛鴦的遺失而找不到媳婦兒。”由於這個消息來得突然,也着實震撼了俞影,一時間她只能傻傻地盯住房門。半晌后,白去雁走了出來,然後對着屋外一群巴望着他的人道:“俞夫人只要再休息個幾天,便可完全康復。”此時的俞影,在聽聞阿娘病將愈后,無意識地漾起一抹呆板的笑容,但下一刻,在她驚見白去雁正朝她緩緩走來時,她竟然做了個動作——就是從衣襟內掏出玉鴛鴦,再用力丟給白去雁,之後,她便轉身急奔。對,她嚇得逃走了。“影兒……”“白公子,為了報答你救回我夫人的恩情,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我俞老就算拼了老命也會為你偷回來。”俞老及時攔下白去雁,激動不已地道。“前輩此言當其?”俞老用力點頭。“那白某要前輩的掌上明珠。”“沒問題,影丫頭是你的了。”俞老根本連想都沒想,就直接把女兒送人。“謝謝前輩成全。”“哈哈,其實我還得謝你肯要我女兒呢。但有兩件事我非得問清楚不可。”“前輩請說。”“第一,玉鴛鴦是你送給丫頭的嗎?第二,屈斗米神醫跟你有何關係?”“玉鴛鴦的確是在下送給影兒的,而屈神醫,正是家師。”@-@-@在俞夫人的病情逐漸好轉后,白去雁謝絕俞老要親自將俞影逮回的心意,與閻伍起程返回京城。對於公子並不急着尋回俞影,閻伍雖覺奇怪,卻不敢多問。閻伍穩穩地駕着馬車,奔馳在回京的官道上。也許是離京已有一段時日,閻伍策馬的速度顯然加快許多。但就在加速的同時,驟然間,閻伍的瞳孔倏地一縮,下一瞬間,他隨即使勁扯住手中韁繩,兩頭急奔的馬立刻嘶嗚,緊接着,馬兒連同馬車整個往右偏去。“呀廠在馬匹嘶嗚聲中,有一聲急促的驚叫也跟着傳出,但閻伍顯然沒注意到。原來,在官道兩邊的樹榦上,竟連接着一條細韌的銀線。如果閻伍沒有及時讓馬車轉向的話,馬匹必會身首異處。“公子,您沒事吧?”跳下前座的閻伍,立即開啟車門。“還好。”下了車的白去雁,苦笑地拂了拂濺到衣服上的酒漬。“去把那條要命的線取下。”略微彎起的唇角,帶有一絲異沉。“是。”不過,閻伍並沒有機會去取下銀線,因為有一人突然出現。不,在那人身後,還緊跟着近二十餘、身着同一顏色的藍衣人。閻伍當然知道眼前那名面呈蒼白、眼泛寒光的人是誰。所以他神情一肅,眨眼間便退至白去雁身前,以保護主子的安全。“白去雁,交出玉鴛鴦,本座可以饒你不死。”明聖宮宮主奚厲目光凌厲地瞪向始終一派溫雅的俊美男子。“很抱歉,奚宮主,白某身上的玉鴛鴦已經有了新主人。”白去雁淡然一笑。“沒有玉鴛鴦,你就得死。”由於江家堡一戰,江堡主只藉助白去雁高明的醫術讓眾人在事前先服下解藥,才成功破解明聖宮所佈下的局,至於後來與奚厲交手時,白去雁並無介入,以至於奚厲根本不清楚他的武功深淺。“奚宮主,白某奉勸你一句,你若再妄動真氣,恐將性命不保。”白去雁很好心地提醒他。“哼,本座就算死,也要你們二人陪葬。”奚厲惡聲惡氣的叫道。驀地,他手一揮,原本立在他身後的藍衣人隨即上前將白去雁二人團團圍住。“本座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把玉鴛鴦交出來。”白去雁回給奚厲的,是一抹雲淡風輕的悠悠微笑。奚厲氣炸了,而藍衣人也動手了。閻伍嗤哼一聲,首先迎身上前,在奪下對方長劍后立即與藍衣人展開一場廝殺。不到半炷香的時間,藍衣人還沒逼近白去雁的身,就被閻伍解決了三分之一。但還是有四五名藍衣人,在找到空隙后,便持劍殺向閑靠在馬車旁的白去雁。“住手。”就在此時,一聲大喝伴隨五名身影,一同翻落在白去雁身旁。“是你,江雲天!”奚厲雙眼暴凸,狠狠瞪向江雲天等人。“雁弟,大哥來晚了。”當他一接到奚厲極有可能對雁弟不利的消息后,他便率同何總領等人,急急探尋他的行蹤。總算,在這條回京的官道上,適時遇上雁弟,也正好與奚厲做個了結。“大哥,你其實不用跑這趟路的。”白去雁眼泛笑意地看着江雲天。“雁弟,你已經幫我太多忙,這事就讓我來處理。”江雲天把他推至一旁。“江雲天,今天本座一定要拿下你的項上人頭。來人,給我上。”瞬間,剩餘的藍衣人馬上與何總領等人對上,而江雲天則在一聲暴喝中,縱身迎上奚厲。妄動真氣的奚厲,果然如白去雁所料,在還未與江雲天交手前,就已吐了一口血;不過能成為一方霸主,其武功修為必定甚高,在迅速壓下竄流的氣息后,他即出手狠毒的直逼江雲天的要害。沒過多久,何總領等人已順利解決所有的藍衣人,而奚厲還在做困獸之鬥。“何總領,奚厲支撐不了多久的。”何總領本想上前助江雲天一把,但身後一聲幽柔的低語卻讓他打消念頭。何總領見奚厲已是強弩之末,遂放心地來到白去雁身邊,低聲對他說:“白公子,那位俞姑娘就跟在你後頭。”“我知道。”白去雁無奈地輕笑,他故意等她自動現身。此刻,江雲天與奚厲一戰也有了結果。在江雲天一掌打中奚厲的心窩后,明聖宮終於在江湖上宣告瓦解。在與江雲天告別後,由去雁與閻伍便再度踏上回京之路。至於跟在他們身後的俞影,則是……@-@-@京城白家“少爺,冤枉呀!我絕對不是故意向那位美麗的小姑娘透露你的行蹤的。”在回到白家的第三天,一直躲着不敢出來見白去雁的白府老總管忠伯,終於捺不住寂寞地跑出來喊冤。其實,他是想知道那位美麗的小姑娘,有沒有希望能夠成為白家的當代主母。“忠伯,您捨得出來了。”偏廳上,白去雁慢條斯理的啜了口香茗,無視滿臉凈是笑紋的老總管。“少爺,老奴的眼光不錯吧屍忠伯竟邀起功來。白去雁微挑眉梢,不置可否。“少爺,那位姑娘既然跟着您入京,您怎麼不請人家進來坐坐?”見少爺不搭腔,忠伯只好換個方式問。白去雁這會兒連看都不看忠伯一眼。“少爺,不然老奴現在就去把那位俞家丫頭給解決掉,這樣就不會對少爺造成困擾。”忠伯忽而板起佈滿皺紋的面孔。雖然他沒有出白府,但少爺與俞家千金之間的事,可是瞞不過他的。聞言,白去雁終於抬起異常柔和的雙眸直視忠伯。呵,緊張了吧!看來,他們白家就快要辦喜事嘍!@-@-@夜,極深、極靜……在這種極深又極靜的夜裏,是最適合某種人了。所以,偷兒出現了,出現在白家,出現在白家主人所居的雁樓前。咿——偷兒以最輕的力道推開門扉,穿過花廳,來到內房。不過,在偷兒躡手躡腳地步到床榻之前,可以看出這名偷兒好像挺猶豫的,因為“他”有好幾次都想退回門外。也許是有種無形的力量一直在偷兒身後驅使着“他”,以致“他”才能夠順利地坐在床沿,藉由微亮的燭燈,靜靜凝視着白去雁那張俊美的睡容。同時,這盞燈火也映照出這名偷兒靈美動人的五官輪廓。是俞影,她來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好像離不開他,所以她便一路跟隨而來。這一路上,她想了好多好多,當她把這些想法給拼湊在一塊時,她赫然得到一個很驚人的事實。那就是她——喜歡他、愛上他了。哼,雖然有點沒面子,卻是個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她也要白去雁同樣喜歡她、愛上她才行。即使,她早已明白他對自個兒的心。俞影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又喜又羞的傻笑。尤其,在她發現白去雁的床頭旁竟躺着一塊曾讓她愛不釋手的美麗玉佩時,她忍不住將它拿起,並笑着將它貼在自己的臉頰輕輕摩挲。玉鴛鴦,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來了。當俞影笑得更燦爛時,她又發現有對溢滿濃烈情愛的雙眸正看着她。俞影第一個反應,就是直接撲到他身上。“你這次又要來偷什麼東西?”“我這回要來偷你的……心!”@@@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