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溫太醫,有話不妨直說。」

御醫異常沉凝的臉色,讓洛函蕭的氣息變得有些紊亂,他深深吸了口氣,盡量保持平穩地再次問道:「太醫,本王的愛妾到底身染何種病症?」

畫舸的病很嚴重嗎?

「寧王,恕下官直言,雲夫人真是服用這種藥丸來調理身子的嗎?」不對,上回為雲夫人切脈時,她的身子並無異狀,但是,他的推斷倘若無誤,這藥丸裏頭的成分分明是用來壓制某種罕見毒症的。

「嗯,她還說這些藥丸若是吃完,她的身子自然就會復元。」

「寧王,可否容下官再次為夫人診脈?」溫太醫慎重其事地要求。

溫太醫的謹慎,讓洛函蕭的眉宇益發糾結。

「太醫,請。」

別,千萬別是啊!

當雲畫舸看到溫太醫這位白髮蒼蒼的慈祥老者時,猶不知他是誰,因為上回她一直躲在床上,直到——

「畫舸,太醫還要再為你把一次脈。」

「太醫!」

雲畫舸瞬間刷白了臉,瞪向一臉若有所思的溫太醫。

「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溫太醫。」她的震驚與倉皇洛函蕭都看在眼底,是以,他不再多言,直接將呆若木雞的她給牽至一旁落座,「把手伸出。」他命令着。

過了半晌,雲畫舸仍遲遲未伸出手,洛函蕭遂主動拉過她的手置於桌案上。

誰知就在太醫的手即將搭上她的腕脈時,她卻猛一縮手,且急急起身。

「不用看了,我的身子又沒不適。」雲畫舸邊說邊後退,勉強擠出的笑容既難看又帶異楚。

「畫舸,過來。」洛函蕭冷下臉,沉道。

「可是我真的很好呀!」雲畫舸僵立在原處,沒再後退。

天吶,她該怎麼辦才好?

有函蕭在,她根本一點法兒都沒有。

「畫舸。」他心頭的那股不安益加擴散。

「你說過不逼我的。」

「只是讓太醫為你把脈,這叫作逼你?」他定定地凝視她白皙的芙蓉面,綻出的話聲除摻進一絲急切外,更夾雜着冷意。

「可我……」怕呀!

「畫舸,別讓我過去捉你。」他的語調倏銳,神情更顯冷峻。

「雲夫人,請您相信老夫。」此時的溫太醫或許已明白些什麼,以致慈面上透着一抹淡淡的悲憐。

「太醫,您不是已經替我把過脈了?」雲畫舸宛如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不錯,當時夫人的身子確實無異狀,但——」

毫無預警地,洛函蕭的身形突如鬼魅般地欺向雲畫舸,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已一指點向她胸前,下一瞬間,她便昏厥在他伸出的臂彎內。

太醫的沉重與謹言,加上她的反抗與推託,都在在顯示出她的病情並非如她自個兒所說的那樣簡單。

所以,他連半刻都不想等了。

橫抱起雲畫舸后,洛函蕭將她安置在床榻上,神情複雜而凝重地回視溫太醫。

太醫會意,趕忙上前為她診脈。

時間似乎停滯下來,尤其當他看到太醫的一雙白眉益發聚攏時,他頸側的血脈是抽動得益加厲害。

太醫終於收回了手,同時也重嘆了一聲。

「如何?」太醫這聲嘆息,重重地搗進他的心。

「寧王,雲夫人她……」太醫猶豫了下,好像不知該從哪兒說起。

洛函蕭不再催促他,一雙格外颯冷的黑眸轉而移至雲畫舸清靈柔美的睡容上,耐心地等候着。

「不知寧王是否聽說過血紅果……」

原來,畫舸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賜。

他萬萬沒料到一顆小小的紅果實竟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遺症。

七葉草,就連大內皇宮都沒珍藏的一味稀世藥材。

而且,就算溫太醫有辦法調配出能壓抑寒毒繼續深入五臟六腑的葯,也無法保證畫舸的身子還能支撐多久。

嘖,莫怪啊莫怪,當初畫舸被他救起時,曾暗指他多管閑事,原來她根本就不想活了。

她該要恨他才是。

是他的一時興起讓她的身心飽受這麼多年的折磨,但是,她為何要極力隱瞞這件事?她為何不理直氣壯地大聲責罵他,甚至報復他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當雲畫舸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洛函蕭低啞且微帶隱忍的聲音同時傳入她耳里。

雲畫舸沒作聲,一雙水靈的澄眸沉靜地凝視住他那張噙着微笑,卻不小心流瀉出一絲傷痛的俊顏。

「你恨我嗎?」洛函蕭抓住朝他臉上伸來的柔荑。

一抹驚訝瞬間浮現在她臉上,久久之後,她綻出了絲極淺極輕的笑,「你怎麼知道是我?」

不知怎地,她一點哀傷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是他不自覺間所流露出的傷痛令她極為不忍。其實,他不必為她感到難過,她相信她能遇見他是他倆的緣分,而她誤食血紅果更是命中注定。

「畫舸,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女子而花費千兩買下她嗎?」若不是確定她就是十年前的那名笨女娃,他絕不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沒錯,他一開始所抱持的心態,只是為了彌補吧!

「會。」雲畫舸竟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洛函蕭有些哭笑不得,「畫舸,如果你是以美貌來斷定,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京城中,美艷的官宦千金多得是,只是他似乎還單戀着十年前那名對他甜甜一笑的女娃兒。

嘖,他們似乎離題了。

他明明是在問她:你恨我嗎?

「畫舸,你——」

雪白柔荑瞬間脫出他的掌握,掩住他欲言的唇。

「我從不認為這種事有什麼好值得憎恨的,假如真要找個人來怪罪,那便是我自己,誰教我當時既禁不起誘惑且又貪吃呢!」雲畫舸說得雲淡風輕,彷佛生命即將走入盡頭的人不是她。

一聽,洛函蕭不禁動容了。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子?

洛函蕭反握住擱在他唇上的小手,以不弄疼她卻又能將之緊緊包握住的力道溫柔地揉搓着。

「畫舸,我必須說,若不是我在你身邊——」洛函蕭笑笑地抓住她又想捂住他口的另一隻小手后,才繼續說道:「加以煽動的話,你根本不會吃下它。」

「蕭。」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這副自責的模樣。

「你知道嗎?當我離開之後,曾試圖回去找你,但是……」

「為找尋七葉草的下落,我跟爹爹一直居無定所,所以你當然找不到我。」

「你放心,本王就算傾盡所有,也定要為你尋到七葉草。」

憂心雖懸在他的眉宇間,但他眼神中不容質疑的堅定,卻讓她莫名想哭。

怎麼辦?她擔心的另外一件事終也發生了。

又是要找七葉草。

不!

「蕭,別再找了,我爹爹耗費多年光陰依舊沒有七葉草的下落,足見七葉草根本已經絕種,所以我求你別再浪費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寧願你多多來陪我。」她的眼中充滿冀盼。

「畫舸,我並不是你爹。」

雲畫舸了解他的意思,但是,「就算你手握權勢又如何?七葉草並沒有長腳,所以它不會……」

「畫舸,你不要小看了權勢,有時,它真的能夠替我挽回你的性命。」他決定貼出告示,只要有人將七葉草捧至他面前,他就賞他黃金萬兩。

「蕭,你到底想做什麼?」

「耐心等我的好消息,其他的事你別管。」

「可是……」

「對了,溫太醫說,他上回診察之人並不是你。」洛函蕭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雲畫舸的聲音倏然停止,臉上微帶心虛,「為不讓我得知,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他懶懶一笑,笑中有謔也有不舍。

「我那時候並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才會找心兒瓜代,但你千萬別怪她,因為當時我把她給迷昏了,她根本毫不知情。」她的心神果然被轉移過來。

「說吧,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曉的,你最好一次說完。」洛函蕭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不自在的小臉。

「沒有了。」

「你確定?」

面對他強烈的質疑,雲畫舸竟也猶豫起來。

「看來,連你自個兒也忘了到底隱瞞我多少事。」他挑起一邊的眉哼笑。

「我……」

「別再吞吞吐吐了,你之所以講不出口,是因為你打從一開始就欺瞞我到現在。」

如果雲畫舸有注意的話,應該可以看出隱藏在他眼底的那抹狡邪。

「我沒有!」除身染寒毒之外,她就沒再欺騙他什麼了。

「沒有嗎?那我就一件件地說給你聽,你騙我說你不愛我,你騙我說你心底根本沒有我,你還騙我——」

「誰說我不愛你的,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經愛上——」激切的聲音突然斷掉,雲畫舸頓時漲紅了臉,羞窘地將螓首埋入身邊的被子裏。

得到預期中的答案后,洛函蕭的眸中旋即浮現一抹再也掩飾不住的憐愛與歡愉。

「畫舸,我愛你的心,絕不亞於你啊。」

將螓首埋在被子裏的她,心不禁重重震蕩了下。

愛……愛她!

天吶!又不到發病的時候,為什麼她的腦子裏會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幻覺。

對,鐵定是她聽錯。

洛函蕭心中雖有留一小塊地方給她,但若論及到愛,她似乎不配擁有,更何況他不是還有個未婚妻?

紫嫣郡主才夠資格得到他的愛。

「你不相信我?」

瞪着她頻頻搖晃的腦袋,洛函蕭為之失笑。

一逕搖首的她,根本不知如何回應。

「嘖,沒想到本王頭一次向女人示愛,就慘遭懷疑。」他自嘲地搖首輕嘆。

「不是這樣的。」雲畫舸猛一抬首,即撞上他略帶邪氣的含笑俊龐。

兩根長指飛快地掐住她欲縮的下顎,制止她的螓首再度埋回被子裏,「本王洗耳恭聽。」洛函蕭笑容可掬地傾身說道。

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知當他每每自稱為「本王」時,就有股無形的壓迫感急遽籠罩住她,逼得她一定要有所回應。

「你的這份愛,要留給紫嫣郡主而不是我。」

「又是紫嫣,你為何老是要把她給扯進來?」

「你還問我為什麼!」她的尾音不自覺地上揚,「你們倆既然已有婚約,那就表示你愛着郡主不是?」

依照她對他的認知,他應該不是那種會聽從長輩擺佈的人,所以他若非對郡主存有愛意,又怎麼可能會與郡主論及婚嫁。

「原來,你一直很在意紫嫣是我未婚妻一事。」其實他也不是對紫嫣沒感情,只是當他查出某件事實后,他就對杜王府一家的看法全然改觀。

「我……不是這樣的,我是指……」像是被戳破心中事,雲畫舸一時間竟手足無措。

「沒錯,在我沒遇見你之前,我確實以為紫嫣會是我的王妃。」絕俊的魅眸在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失落時,顯得晶燦無比,「但現在,王妃之位有可能會易主。」他的笑容異常邪氣。

「易主?」雲畫舸微愣。

那是什麼意思?

「當初我會同意這樁婚事,並不是因為我愛紫嫣,而是我認為在我的一生當中,大概已找不到一個能令我真正渴望擁有的女人。」

洛函蕭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而他眸中那抹飛揚的神采,令雲畫舸不禁為之悸動。

「那現在你找到了嗎?」她不由自主地脫口問出。

「嗯,我找到了。」

是誰?她在心中一直反覆着這兩個字,但她始終不敢問出口。

「你不問我是誰嗎?」

他帶着詭秘神採的男性面龐快觸及到她圓潤的鼻頭。

「我……」

嘖,知道是誰又如何?反正他與她之間只有極短暫的緣分,不管對象是誰,對她來說毫無任何意義可言。

乍見她流露出的絕望與迷惘,洛函蕭知曉她又想起了自個兒的病,「畫舸,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指的人是誰。所以,就再信我一次可以嗎?」

「蕭……」

「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七葉草,本王誓必將它找出。」在傾身吻住她嬌嫩的紅唇前,他以着無比堅決的口氣低喃嘆道。

呵呵……

七葉草,洛函蕭竟然不惜代價要找七葉草,呵!

這不是天助我也嗎?

杜紫嫣忍不住狂笑起來,直到她笑夠了,也笑累了,才安然坐入大椅中,神情愉悅地啜飲着特別清香的茗茶。

「郡主,是什麼事讓您那麼高興?」隨同杜紫嫣前來寧王府的貼身侍女,試探性地問道。

「我問你,寧王確實要拿七葉草來替雲畫舸治病?」呵,雲畫舸病得真好,不過,她何不幹脆死掉算了!

「回郡主,寧王的告示已經貼出,而且寧王要用七葉草來醫治雲夫……雲畫舸一事,亦已在王府內傳開。」

「那你現在就去請王爺過來。不!還是由本郡主親自去見他好了。」

洛大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麼地深愛雲畫舸,呵……

「紫嫣,我有要事在身,無法陪你閑聊。」當杜紫嫣翩然來到之際,洛函蕭眼也沒抬便馬上沉道。

「洛大哥,紫嫣知道你很忙,忙到連來探望我這位未婚妻的時間都沒有,不過沒關係,因為紫嫣待會兒要和你閑聊之事,你肯定會非常感興緻。」杜紫嫣巧笑倩兮地望向慢慢抬首的他。

「喔?」洛函蕭不經意地掃向她唇邊那朵異笑。

她到底想說什麼?

杜紫嫣從容地走至一旁落座,在對上洛函蕭眼神的那一瞬間嫣然一笑。

「七葉草。」

就在洛函蕭等得不耐煩而欲將眼神偏離像在故弄玄虛的杜紫嫣時,她猝然開口。

微偏的視線倏然對準杜紫嫣一張笑得燦爛且無害的嬌顏上,「你知道七葉草的下落?」聞言,他不禁攏起一雙劍眉,而微眯的狹眸更在瞬間閃過無數波濤。

「對,我知道七葉草『目前』的下落。」杜紫嫣也回答得乾脆。

「在哪裏?」洛函蕭問得急迫。

「在——」杜紫嫣突然頓了一下,而後笑意盈盈地斜睨他驀然沉下的臉龐,「洛大哥,為了拿到七葉草,你是不是會答應對方所提出的任何條件?」

「是。」洛函蕭毫不遲疑地回道。

聞言,杜紫嫣就像一掃過去陰霾般,笑得益加燦亮。

「七葉草到底在哪裏?」他的語調中潛藏着一絲絲的冷颼,彷佛了解她這抹笑所代表的背後涵義。

霍然意識到他是為誰而如此對待她的杜紫嫣,唇上的笑意微微扭曲着,不過,佔盡優勢的她很快便恢復好心情,「在杜王府。」

「馬上回去拿。」

他毫無感情的下令,令杜紫嫣聽了為之心寒,「洛大哥,我杜紫嫣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麼?」她猛一起身,滿懷嫉恨地大聲怒道。

洛函蕭盯視她變得猙獰的面容不語。

「洛大哥應該還記得方才所說的話吧?」

哼,得不到他的愛也無所謂,但她斷然不會讓雲畫舸爬到她的頭頂上。杜紫嫣收斂起獰色,不疾不徐地坐回椅上。

「說!」他試着按捺下亟欲飆揚的情緒。

「我要你立刻跟我成親。」

「你……」早有預料她會提出這項要求的洛函蕭,仍舊震愕地自椅上站起。

「洛大哥,紫嫣的條件可是一點也不過分。」對於他的驚愕,杜紫嫣除了心痛之外,還有更多的怨恨。

震驚過後,洛函蕭不帶任何錶情的冷睇住她。

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杜紫嫣,在鎮定住情緒后又對他吐出了一句話:「還有,一旦我成為寧王妃,就不準有雲畫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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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情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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